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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逃避

“你需要我的话,我可以留下来的,宝贝。”

听到她的声音变成哽咽,我没法就这么坐着了。蕾妮也动容了。

“不用,妈妈,我没事。爱德华会一直陪着我。”

“我记得。”贝拉颤抖着说道。

他当然会在这儿。噢,好吧,我真的得回家洗衣服了,可能还要清理一下冰箱。牛奶都放了好几个月。

看来我们不是唯一偷车的人。那辆车其实一直停在舞蹈工作室的南面,我们清理了自己的痕迹,留下了他的罪证。这为我们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我们是在那辆车被偷一天后才到的凤凰城。

“我今晚就回来。”

“有人闯进了街角的舞蹈工作室,把那屋子烧得精光,什么都不剩了!他们还把停在门口的车给偷了。还记得你以前在那儿学过跳舞吗,亲爱的?”

“我爱你,妈妈。”

“犯罪?”贝拉一下高度警觉起来。

“我也爱你,贝拉。走路的时候小心点,亲爱的,我不想失去你。”

“我太紧张了。”蕾妮坦言道,吹嘘完了后她自觉心虚,“家附近发生了犯罪行为,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我的笑容几乎要在脸上浮现出来,被我使劲控制住了。

“噢,妈妈,你不用这么做的!”一想到妈妈为她做出了牺牲,贝拉就很沮丧。她们的关系不应该是那个走向。“你可以在家睡——我不会注意到你不在的。”

贝亚进来巡视,绕着蕾妮小心移动,走到贝拉的监视器前。

“我很快就回来。你要知道你醒来之前我一直是在这儿睡的。”蕾妮最后补了一句,炫耀她母性的一面。

蕾妮亲了一下贝拉的额头,拍拍她的手,离开了病房。她迫不及待地要把贝拉好转的消息告诉菲尔。

“没事的,妈妈。”贝拉没法掩饰自己的轻松感,“这儿不会只有我一个人的。”

“你感到焦虑吗,亲爱的?”贝亚问道,“你的心率现在有点高。”

屋里的电话这时应该已经响了。早知道就问一下这里的电话号码了。

“我没事。”贝拉肯定地告诉她。

“菲尔应该过会儿就要给我打电话了……我不知道你会醒来……”

“我要告诉你的护士你醒了。她过会儿就来给你做检查。”

贝拉发现蕾妮突然有些心不在焉。“你要走了吗?”

门刚在贝亚身后关上,我就出现在了贝拉的床边。

挺好。看来她也没那么投入,不像查理当初那样。噢,时间到了吗?我要迟到了。

她的眉毛扬得老高,那表情既不是担心也不是震惊。“你偷了一辆车?”

“这就对了。”蕾妮说道。

我知道她指的是停车场的车,可这么说也没错。只不过不是同一辆车。“那辆车还不错,挺快的。”我告诉她。

“这我知道,妈妈,”贝拉随口应道,“别担心了。我只不过是一时兴起。”

“你睡得怎么样?”她问道。

“嗯,他看上去人是不错,天啊,而且挺帅的,但是你还年轻啊,贝拉……”你太像查理了,进展太快了。

我们之间那种玩闹的气氛一下子退去了。“挺有意思。”

贝拉叹了口气,用冷淡的声音答道:“我对他也挺着迷的。”

这种情绪的转变让她疑惑。“什么?”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看着她那条被高高吊起固定的伤腿,不知道她在我的眼里看到了什么。“我挺意外的,”我缓缓说道,“我以为佛罗里达……还有你母亲……嗯,我还以为这都是你想要的。”

贝拉谈恋爱了?我到底错过了多少?她为何什么都没跟我说?我该做点什么?

“可如果你去了佛罗里达,就只能整天待在室内了。”她没理会我的话,“你就只能跟真正的吸血鬼一样,只在晚上出来活动。”

“我也这么觉得。”

她说话的样子让我想笑,可我还是忍住 了。

“我觉得那男孩爱上你了。”蕾妮悄悄说。

“我会留在福克斯的,贝拉。或者天气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只要不会再伤到你就行。”

“说什么?”贝拉傻傻地问道。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是拉丁语。我等着她领会我这番话的意思。她的心脏突然一阵猛烈地跳动,呼吸也急促起来。每呼吸一下她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肺部快速扩张,顶到了受伤的肋骨。

“聊过了,我正想和你说呢。”

贝拉脸上闪过一丝为未来感到悲伤的表情。

贝拉犹豫了,又坦言道:“他是……部分原因。你和爱德华聊过天了吗?”

我看不下去,很想说点什么抚慰她的疼痛,消除她的惊慌,但我知道怎么做才对。尽管我也不好受,可我实在信不过自己那些自私的情感。

“是因为那个男孩吗?”她压低了声音。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指责,而非提问。

格洛丽亚走进病房,下午轮到她上班。她用专家的眼光评估了一下贝拉的身体状态。

蕾妮决定直截了当地发问。

本来预计她六点能醒,但是现在这双可怜的眼睛睁开了也挺好。

贝拉的声音里充满了防御意味。“那地方也没那么糟。”

“该加止疼药了,亲爱的,准备好了吗?”她轻拍注射管,温和地问道。

“贝拉,亲爱的,你讨厌福克斯。”贝拉居然忘记了这个事实,这令蕾妮十分着急。

“不不,”贝拉屏住呼吸,“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不得不又一次睁眼。蕾妮忙活起来,双手迟疑地伸出去,不知道该碰哪儿。最后她把一只手搁在贝拉的额头上。

“不用这么勇敢的,亲爱的。你只要别太紧张就行,你需要休息。”

“我跟你说过了,学校、查理。啊!疼!”

格洛丽亚等着贝拉改变想法。贝拉小心翼翼地摇摇头,脸上的表情透露出疼痛,又混杂着反抗的情绪。

那男孩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格洛丽亚叹了口气。“好吧。要是准备好了就按呼叫按钮。”

“你想留在福克斯?”蕾妮问道,那语气好像贝拉说的话毫无意义似的,“为什么?”

她瞥了我一眼,不知该对我不眠不休的守候做何感想。最后,在离开之前又看了看贝拉的监视器。

“查理需要我,”贝拉继续说道,“我走了他会孤单,他压根儿不会做饭。”

贝拉的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我把双手放在她的脸上,几乎不敢触碰她左边受伤的脸。“嘘……贝拉,冷静一点儿。”

蕾妮再次瞪眼看向我。

“别离开我。”她哀求道,声音都哽咽了。

“妈妈,”贝拉慢慢地说道,“我想待在福克斯。我已经习惯这个学校了,还交了两个闺密……”

这就是我一个人坚强不起来的原因。我怎么能带给她更多的痛苦呢?她几乎是被重新拼凑起来后躺在这里,受尽疼痛的折磨,而她唯一的诉求就是让我留下来。

蕾妮等着贝拉给她一个开心的回应。

“我不会走的。”我告诉她,却还有另一半答案在心里没有说完。在你完全恢复之前。在你完全准备好之前。在我找到我的力量之前。 “现在休息吧,别让我叫护士回来给你打镇静剂。”

“傻瓜,你不用再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了。”蕾妮笑着说,“菲尔以后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增加……我们聊了很多,以后客场比赛我就不去了,一半时间陪你,一半时间陪他。”

她好像能听到我内心的声音似的。在捕猎和其他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我很多次向她保证我会留下。以前我都是真心实意那么说的,她也深信不疑,可是现在她看穿了我,她的心跳依旧剧烈。

“等等,妈妈!”贝拉疑惑地说道。蕾妮热情的劲儿已经像一床厚重的被子,压得她没法呼吸了。“你在说什么呢?我不会去佛罗里达的。我要在福克斯生活。”

我用手指轻抚她的面庞。“贝拉,我不会去别的地方的。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这儿。”

我了解蕾妮对贝拉未来的所有安排。在我们等待贝拉醒来时,她已经想了不下一百遍这个好消息。从很多方面来说,她的计划正是我一直在寻求的答案。

“你能发誓不会离开我吗?”她低声问道,一只手在肋骨旁的位置抽动着。那儿一定疼得厉害。

“你会很喜欢杰克逊维尔的。”蕾妮几乎是带着狂喜在说这句话。她的内心也在一起高呼,我想她的想法一定会像影响贝拉一样,影响所有的倾听者。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那里的气候、海洋、可爱的带白边的黄色小屋,也不管贝拉能否和她感同身受。

她现在太脆弱了,我不能跟她实话实说,我必须等待。即便蕾妮向她提议去一个没有吸血鬼的地方生活,我也不能做什么。

“太棒了,妈妈!”贝拉回应道。她的语气里透着一点儿茫然,我听出她压根儿不知道太阳队是什么。

我又用双手拢住她的脸,内心深沉的爱意在眼里表露无遗,用我练习了上百年的说话方式骗她。

“没错!你怎么猜到的?太阳队,你敢相信吗?”

“我发誓。”

“菲尔签约了?”贝拉问道。我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笑意,她也很确定答案是什么。

她四肢不再紧绷,眼睛依旧看着我,但片刻之后,心跳恢复了正常。

“在佛罗里达,哦,贝拉!你肯定猜不到!我们正准备离开呢,那简直是最棒的消息!”

“好点了吗?”

蕾妮的注意力一下被这个问题分散了。我猜那就是贝拉的目的。

她的眼里透着疲惫,回答时声音里满是不确定。“大概吧。”

蕾妮徒劳地为静止不动的女儿拍了拍床单。贝拉再次开口,这次她的声音响亮起来。“菲尔呢?”

她一定觉察到我的回答有所保留。

“没事。”贝拉安慰着蕾妮。不过我觉得那话是说给我听的。我们对视了一下,我又赶紧闭眼。“我只要牢牢记住不能乱动就行。”

我需要她相信我,只要等到她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就好。我得负起责任,不能让情况变得复杂,让她恶化下去。

“哪儿疼了?”她急切地问道。

我只能表现出一副毫无保留的样子,假装被她焦虑的反应激怒。我做出不耐烦的表情,嘟囔道:“你有点反应过度了,不是吗?”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开了。幸亏没被蕾妮发现,她正一门心思看着贝拉。

我语速很快,她可能都没听明白。

贝拉突然呻吟起来。

“你为什么那么说?”她低声问道,声音颤抖,“这样一次次救我让你厌烦了吗?你想要 离开我?”

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我厌烦她,这句话可以让我足足笑上一百年,或者哭上一千年。

蕾妮的想法又转到了我身上。“你可没跟我说过在福克斯还有这么几个好朋友。”

可我知道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她,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我调整了一下自己,态度温和而稳重。

“没错!”

“不,我不想离开你,贝拉,我当然不愿意了。你理智一点儿。我也很愿意救你——只是别让我当那个把你送进火坑的人就好……我才是害你躺在这儿的原因。”

“还有爱德华的妹妹爱丽丝。她是个可爱的女孩。”

我这番演说终于可以用真话收尾了。

“你见过卡莱尔了?”

贝拉闷闷不乐。“是的,你是原因——是我还活着的 原因。”

“幸好卡伦医生在那儿。他真是个好人啊……就是太年轻了。他看起来更像个模特……”

我没法再假装冷静了。我低声说话,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疼痛。“不是。你被纱布和石膏裹得严严实实,都动弹不得了。”

“这我知道。”贝拉强调道。我想知道她此刻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

“我说的不是最近的濒死体验,”她严厉地说道,“我指的是另外几次——其中的任何一次要是没有你,我可能早躺进福克斯的墓地开始腐烂了。”

“他们给你打了镇静剂让你睡了一会儿,你身上的伤太多了……”

一想到那画面我就感到厌恶,但我不能让她转变话题,改变我冷淡的态度,我得重回正题。

“星期五?”贝拉吓了一跳。

“只不过那还不是最糟糕的。我不想看到你躺在地上……弓着身子,身上那么多处骨折。”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语气,“不想觉得自己迟来了一步。甚至不想听见你疼痛的喊声——这些记忆令我无法承受,它们要伴随我度过永生。不,最糟糕的还是我的感情……我知道我没法停下来。我相信我会杀死你。”

“从星期五开始,亲爱的,”蕾妮告诉她,“你昏迷有一阵子了。”

她皱起眉头。“可你没有。”

我意识到这是个我们从没聊过的话题。

“我本来会的。那太容易了。”

沉默片刻后,贝拉疑惑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她的心再一次剧烈跳动。

“看到你终于睁开眼睛了,我很开心。”只不过这里的环境让她内心很不爽。

“向我保证。”她低声说道。

看到身体处于这个状态下的贝拉还在安慰她健康的母亲,我实在觉得不舒服。不过我想,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如此吧。蕾妮和其他人独特的交流方式或许养成了她自恋的习惯。当你不用开口,所有的人都对你有求必应时,你很难不变成那样。

“保证什么?”

“对不起,妈妈。现在一切都好了,没事了。”

她眼神灼灼地看着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贝拉,我太难过了!”

贝拉知道我这番话的意图。她听得出来,我这是在给自己打气。我得记住,她能读懂我的心,比我对她的了解强过千百倍。我必须把需要坦白的事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身体。

我悄悄抬起眼皮,看到蕾妮小心翼翼地抱了女儿一下。泪水已经顺着她的脸滑落下来。

我努力只跟她说真话,让自己不要像之前那样被她轻易看穿。“我好像没有足够的勇气离开你,所以我猜你还是得逞了……不管这样会不会杀死你。”

看到贝拉充血的眼睛,蕾妮惊呆了。看到贝拉受苦,她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很好。”可我听得出来她并没有买我的账,“你跟我说了你是如何阻止这件事的……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

“妈妈,看到你真开心啊!”贝拉充满热情地说道。

“为什么?”我茫然地重复道。

“他一刻都没离开,是吗?”她喃喃道,内心却在大喊大叫——我早就习惯了那个音量,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觉得惊悚了。她感到一丝满意,也开始琢磨我到底有没有 睡着过。

为什么 那么做。为什么不干脆让毒液扩散?那现在我就和你一样了。”

我正在假装睡觉,无法看到蕾妮的表情,只能听到她丰富的心理活动。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注意到了正在睡觉的我。

我还没向她解释过。我要小心翼翼地绕着她的问题回答。我知道她还没来得及上网调查,揭开这个真相。恍惚间我看到了一片红色,在那片红色的中间,是爱丽丝的脸。

“妈妈!”贝拉欢快地低声喊道。

“我得先承认,我对处理感情关系没有经验。”贝拉说得又轻又快——边说边担心会不会暴露太多自己的心事,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是这样是合乎逻辑的……男人和女人必须平等……就是说,不能总是一个等着另一个来救。他们要能平等地 互相救助。”

蕾妮轻轻打开门。她当然希望贝拉是醒着的,只不过动作太大会显得粗鲁。

她的话不无道理,只是漏掉了最重要的观点——我永远没法和她平等相处。我已经回不去了。而让她不受伤的唯一方法是我变成一个普通人。

贝拉一阵颤抖,床跟着嘎吱作响。显然,母亲的担忧令她压力很大。

我手臂交叠着放在床垫边上,下巴搁在上面。现在该给这次谈话降降温了。

护工刚从椅子上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她冲蕾妮鞠了个躬,感谢她的提议。

“你拯救了 我。”我平静地说。这是我的心里话。

蕾妮大步向前走去,她着急了。“我去看看她的情况,需要的话再通知你……”

“我不想总是做露易斯·莱恩 [1] ,”她提醒我,“我也想做超人。”

噢,不,早知道就不离开了。

我尽量让嗓音柔和、平缓,眼睛却避开她的视线。“你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她的监视器上确实出现了一点儿波动。我正准备进去呢。”

“我觉得我知道。”

“有什么变化吗?”她问当值护工——一个可靠的年轻女人,名叫贝亚。蕾妮那心不在焉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是盼着得到一个消极的答案似的。她一直往前走去,没有停下脚步。

“贝拉,你 知道。”我嘟囔道,声音依旧温柔,“我花了九十年时间琢磨这件事,到现在还是不确定。”

蕾妮已经走到护士站了。

“你希望卡莱尔没有救你?”

“别忘了呼吸啊。”她小声说道。我想起之前她为了父亲而假装睡觉的事,笑了笑,又夸张地狠狠吸了口气。

“不,我没那么想过。”要是他没有救我,我现在就不可能遇到贝拉,“只是我的生命已经结束了,虽然我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失去。”除了我的灵魂。

我朝她咧嘴一笑,冲到蓝绿色的简易椅子上,仰面躺下。毕竟蕾妮跟我说过,我什么时候想休息都行。我闭上眼睛。

“你就是 我的生命。失去你,是唯一会让我真正受伤的事。”

我努力镇定下来,故作轻松地说:“我不会的。我要……去睡个午觉。”

她描述的正是我对我们关系的理解,分毫不差。

爱丽丝预见到的画面在我脑海里折磨着我——贝拉痛苦地缩成一团,竭力想呼吸一口空气……

那如果她求你呢? 我突然回忆起罗莎莉在心里对我说的这句话。

我不愿意去想怎么做才是对的。

“我做不到,贝拉。我不会那么对你的。”

“别离开我。”贝拉说,声音几近哽咽,眼睛里噙着泪水。

“为什么不?”她的声音沙哑,愤怒让她一下子提高了音量,“别跟我说太难!过了今天,或者是几天之前……无所谓了,经历了那次 之后,这些就不算什么事了。”

贝拉的脸抽动了一下。我想可能是她身上哪儿又疼了,赶紧俯身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保持镇定。

蕾妮正在爬楼梯,想从包里拿出几个硬币,同时还在担心这几天吃进肚子里的垃圾食品。她希望能有时间去趟健身房,但现在爬这些楼梯就够她消耗热量的了。

“那疼痛呢?”我提醒她。我完全不愿去回想转变时要经历的痛苦,希望她也别去想。

我把椅子往后拉了拉,和她隔开一英尺的距离。“我好像听到你母亲的声音了。”

她脸色煞白,我都不忍心看。她回想起自己先前经历的痛苦,内心挣扎了许久,又倔强地扬起下巴。

她看起来非常不满,几乎要跟我抗议,但以她目前这个状况还是再等等吧。

“那是我的问题。我自己解决。”

听到这威胁我不由自主地笑了,又轻轻吻了她一下,在她心跳变快之前迅速撤退。那是一个极短的吻。

“勇敢有时也会变成疯狂。”我喃喃道。

她皱起眉头,表情很是不满:“我还没说停呢。别逼我过来。”

“没什么。三天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来我得比平时更加小心地对待你才行。”

爱丽丝!我突然想到她,不知道她在哪儿或许是件好事。我刚刚发现她是有意为之,她准备躲到我冷静下来为止。我很确定。我想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我对她懦夫般的撤退行为的看法,不过我也敢打赌,她不会回答我。

我赶紧后退,焦急地等着她心跳恢复正常。

我再次集中注意力。贝拉想要继续讨论,我就得为她指出她没考虑到的地方。

我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我慢慢将这距离一点点地减少。她的心跳越发激烈。我亲了她一下,只是轻轻地。她心跳的节奏一下就乱了,像是真的漏跳了一拍。

“查理呢?”我简短地说道,“蕾妮呢?”

“嗯,我想知道……”

她无法忽视这两个人。好几分钟过去了,她一直在思索答案。她张开嘴,又闭上了。她没有看向别的地方,但眼里的倔强慢慢退去,变成了挫败。

我看着她的脸无声地笑了。她没受伤的那片脸颊飞起一抹红晕。

最后,她说了个谎。显然,这也是她以前的一贯做法。

她定睛看着嘀嘀作响的心率仪,眯起眼睛。“这就尴尬了。”

“听着,那也不成问题。蕾妮做的选择都是为了她自己好,她也会希望我像她一样。查理很有韧劲,他习惯自己一个人了。我不能永远照顾他们,我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她的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我赶忙看她是不是哪儿被我弄疼了,还是我的话让她感到不安了,再一看:她的瞳孔放大了。我这才意识到,都是因为我的抚摸。

“确实如此,”我沉重地说道,“我也不会帮你终结你的人生。”

我轻轻摸了摸她没有受伤的那侧脸颊。“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恢复身体。”

“要是你打算等我躺在临终病床上再下手,那么听好——我已经躺好了!”

这个想法显然让她反感。

我等到确定自己的声音平缓了才开口。“你会恢复的。”

我忍不住笑了。“也不尽然。爱丽丝热衷于伪造证据,这个故事已经十分有说服力了——你想告那家酒店都行。”

她深深吸了口气,疼痛又让她抽搐了一下,她低沉而缓慢地说:“不,我不会了。”

她想了想。“你的故事里有几处缺陷,比如坏了的窗户。”

她以为我在她的身体问题上撒了谎?“你当然会好起来,”我急切地说,“只是可能会留一两个伤疤……”

“我来凤凰城是为了让你理智一点儿,”我解释道,用上了刚才和护士解释我必须待在病房里的讲话方式,语气中充满真诚和朴实,“要说服你回福克斯。你同意见我了,开车来到我、卡莱尔和爱丽丝住的酒店。”我睁大了眼睛,让自己显得格外无辜,“我当然是在家长的监督下过来的……只不过你不小心在来我房间的路上摔了个跟头……至于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不用记得所有的细节,只要在关键说法上找到好的借口就行。”

“你错了。我会死的。”

原来如此。事情永远不会简单,我有好多次都觉得她要离我而去了,可她总会给我带来意外。

我没法再镇定自若,说话时透露的紧张我自己都能听见。“真的,贝拉。过些天你就能出院。最多再待两个星期。”

“噢。”

她沮丧地看着我。“我现在是不会死……可将来有一天我总会死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会离死亡越来越近。我还会变老。”

“不!”她大叫着抗议道,又赶紧把嗓音压回说悄悄话的音量,“别走,我的意思是看到你在这儿,我的母亲会怎么想?我得在她回来之前编好故事。”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焦虑一下子变成了绝望。她是不是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东西?她的脸正在发生微小的变化,而我却死板得一成不变,我忽略了这个事实。可是爱丽丝不在,我连这显而易见的未来都看不见了。

直接这么做也许比胡思乱想要容易。这个质问扎得我这颗苍老的心脏疼痛不已。

我用双手捂着脸。“本来就该如此,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是我不存在就会是这个结局——而我本不应该存在。

我本来想……这重要吗?“你想让我走吗?”

贝拉嗤之以鼻。

接着她又突然看向我,声音里满是困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一下抬起头,被她情绪的转变惊住了。

她翻了个白眼,眼中的瘀青已逐渐褪去。

“那么说很蠢,”她说,“就好比从一个中了大乐透的人身上拿走他全部的钱,说:‘听着,我们还是回到以前吧。那样更好。’我可不买账。”

“原来你怕针啊。”我嘟囔道,“噢,一个喜欢施虐的吸血鬼,本想把她折磨至死,她却毫无畏惧地跑去和他见面。没想到她最怕的居然是输液 ……”

“我又不是什么乐透大奖。”我不满地说。

“针头。”她说。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仿佛她的头顶上还有比吸音瓷砖更牢固的东西。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惊讶地发现她的嘴唇上出现了惨绿色。

“没错。你比中大奖更好。”

“怎么了?”我急切地问道。

我翻了个白眼,又试图恢复冷静。心率检测仪证明了这么聊天对她不好。

输液阀不会被她弄掉了吧?她的动作不大,可我没法帮她检查。

“贝拉,我们不要再讨论下去了。我拒绝把你拉进一个只有黑夜的永恒地狱。聊天结束。”

“啊。”她发出一声呻吟。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我的语气太过轻蔑。她还没眯起眼睛,我就知道她会做何反应了。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什么表情,让她一下子着急起来。她想伸手摸摸我的脸,却被手上的输液阀阻挡了。

“如果你觉得就这么结束了,那你太不了解我了。你不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吸血鬼。”她提醒我。

“我知道。她现在也明白了。”

那片红色又出现在我眼前。“爱丽丝不敢这么做。”

这个时候还在担心别人,这的确是贝拉的作风。

“爱丽丝已经预见到了,不是吗?”贝拉信心满满地说,尽管看上去爱丽丝还是对她有所 保留。“所以她说的那些话才会让你困扰。她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变得跟你一样。”

“她曾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贝拉急切地说,“难怪不记得了。”

“她错了。”现在我也自信起来,我以前就赢过爱丽丝,“她说她预见到你死了,可那也没发生。”

这是我们目前避而不谈的一个话题。我知道她正在自己做调查,也知道我还没准备好和她探讨。

永远不相信爱丽丝会犯错。”

“是的。”

她一脸挑衅地盯着我看。我觉察到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便赶紧放松下来。现在这样聊天就是浪费时间,我也浪费不起了。

她突然又焦虑起来。“爱丽丝看过录像了?”

“这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她犹豫地问道。

我轻轻笑了。“他们也很爱你,你是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苦涩地笑了笑。“我想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就叫陷入僵局 。”

“还有爱丽丝,还有卡莱尔……”她的声音里透着好奇。

一个只能引导我们走向不可避免的结局的僵局。

“是的,我留下来了。”

她也跟着我一起重重叹了口气。“啊。”

“可你留下来了。”她轻轻说道。

我看了看她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呼叫按钮。

“他们不得不离开病房……这儿血太多了。”简直是血流成河。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又浑身满是鲜血了。

“你感觉怎么样?”

她皱起眉头,表情抽搐了一下,又缓和了。“我没看到埃美特和贾斯帕。”

“我很好。”她的话并不具有说服力。

还好,这个答案能让她安心。“我把他从你身上拉下来之后,就交给埃美特和贾斯帕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我不相信你。”

她含着泪问道:“詹姆斯怎么样了?”

她噘起嘴。“我不会又睡过去的。”

“贝拉,怎么了?”

“你需要休息。这么争执下去对你没好处。”都是我的错,永远都是我的错。

她的眼神又飘忽起来,心跳加速。她打了个寒战,身体跟着开始疼痛,她疼得吸了一口气。

“那你就屈服吧。”她提议道。

“是的,”我咬牙说道,“我不会。”

我按下按钮。“想得美。”

她无法理解我的话。“你不会让我去的。”

“不!”她抱怨道。

我轻抚她的手背——手上贴了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感觉到我的触摸。“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做,现在看你当时的做法依然是不理智的。你应该等着我,提前告诉我。”

“怎么了?”贝亚的声音通过小喇叭传了出来。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这个说法。“对不起。”

“我想我们准备好多来点止痛药了。”我告诉她。贝拉闷闷不乐地看着我,脸又抽动了一下。

你不必为任何事道歉, 我想这么说,可我看得出来她心中有愧,于是干脆给她一个理由。“为差点把你从我身边永远带走而道歉。”

“我请护士来。”

她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话略有不满。“那我应该为什么道歉?”

“我不接受。”贝拉威胁道。

我翻了个白眼。“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却偏偏只为这个道歉。”

我刻意地看了一眼输液包。“我觉得他们不会让你吞药片的。”

“对不起。”

她的心跳又一阵加速。

“其实更棒,”我实话实说,内心却是苦涩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美妙。”

“贝拉,你现在很疼,你需要放松才能恢复。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他们现在也不会再往你身上扎针了。”

我不想和她一起这么嘻嘻哈哈下去。这个时候她不应该笑。

她脸上的执拗一下子完全消失,只剩下困扰。“我怕的不是针,我是怕闭眼。”

“我尝起来的味道是不是和闻起来一样棒?”她开了个玩笑,忍不住笑了起来,脸又一皱——颧骨的伤让她没法自如地做表情。

我伸手摸摸她的脸,用十足的真诚微笑着看着她。做到这点并不难,我想要的——一直想要的——就是永远看着她的眼睛。“我跟你说了,我哪儿也不去。别怕。只要你开心,我就会在这儿。”

我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她的眼睛。“我一定很爱你。”

在你恢复健康之前,在你准备好之前。在我找到离开的勇气之前。

我的声音只比喘气声大一丁点儿。“当时要停下来……是不可能的。完全不可能。可我还是做到了。”

她忍住疼,笑了。“你要知道,你说的可是永远。”

她沉默不语,我能感受到她还在看我,等着我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我叹了口气。

人类的永远。

“我也不知道。”我低声说道。

“噢,你会腻的,”我调侃道,“你就是一时兴起而已。”

我没法直视她凝视我的目光。我低头看着她的手,小心地握住。插在她手上的管线从一侧落了下来。

她想摇头,最后皱着脸放弃了。“蕾妮居然相信了我的话,我挺吃惊的。我知道 更了解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令我非常不开心。我已经成功了,埃美特、贾斯帕和爱丽丝都对我的成功肃然起敬,可我没法像他们那样看待自己。当时实在太危险了。我的记忆无比清晰,让我难以忍受,它们提醒我当时我的身体有多么想沉浸在那样的欢乐里,永远不醒。

“那正是作为人类的美妙之处啊,”我悄然说道,“一切都会变的。”

她又探寻似的看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别屏住呼吸。”

“不,只要是你的 气味我都喜欢。”

这个苦涩的表达让我忍不住笑了。她知道我这一口气能憋多久。

她笑了,又往后一缩。“给你换换口味也不错。”

格洛丽亚拿着注射器闯了进来。

我一一列出她受的严重的伤。“你断了一条腿、四根肋骨,头骨有几处裂缝,浑身上下几乎都是瘀青,还失血过多。他们给你输了不少血。我不喜欢这样——你的味道闻起来都不对劲了。”

他需要给她一点儿安静的空间,可怜的女孩。

“我伤得有多严重?”她问道。

我在她说出“劳驾”之前给她让路。我靠在病房的另一面墙上,给格洛丽亚留出充足的地方。我不想惹她不快,不想让她把我赶出去。我还不知道卡莱尔在哪儿。

她叹了口气,知道这套说辞之后她镇定了不少。她低头看着盖在被单下的身体。

贝拉焦虑地看着我,担心我会趁机走出去,就这么离开。我努力做出能让她安心的表情。告诉她只要她需要我,在她醒来之前我会一直都在。

考虑到她的父母都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们不仅能理解这件事可能发生,而且这样的结果甚至比他们的预期还好——我又理直气壮地补充道:“你得承认,这事确实有可能发生。”

格洛丽亚将止痛剂打进输液包里。“好了,亲爱的。你马上就会感觉好起来的。”

我轻轻笑了。“我说你从两层高的楼梯上跌了下来,从窗户里摔了出去。”

贝拉说了一句“谢谢”,但听起来没那么感恩。

这话并没有像我设想的那样让她安静下来。她的眼睛里依然流露出惊恐。“你跟她说什么了?为什么要告诉她我在这儿?”

几秒钟后,贝拉便合上了眼睛。

“她很快就会回来。”我安慰道,“你必须卧床休息。”

“就应该这样。”格洛丽亚嘟囔道。

我抓住她的肩膀,让她别乱动。她眨了眨眼睛,晕乎乎地看了一圈周围。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但我看向窗户,假装没看到她。她便走了出去,将门在身后轻轻带上。

贝拉转移了一下身体重心,准备从床上起来。“她也在这儿?”

我赶紧冲回贝拉身边,用手轻抚她没受伤的那半边脸。

“爱丽丝已经打过了。”她已经接替了卡莱尔,现在每天都要和查理聊好几次。他和蕾妮一样,仿佛被施了法术。我知道爱丽丝计划了很久这个醒来之后的电话,今天终于发生了,她很激动。“蕾妮也在。嗯,在医院里。她现在去吃饭了。”

“别走。”她含混不清地说道。

紧张又让她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我得给查理还有我妈妈打电话。”

“我不会走的。”我向她保证。她已经意识模糊,我觉得我可以说出心里话了。“像我说的那样,只要你开心……只要对你是最好的。”

“他把我们所有的人都骗了。”

她叹了口气,用残存的意识说道:“不一样。”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我看着她渐渐恢复了记忆。她身体蜷缩,呼吸加快。“我太蠢了,爱德华。我以为他抓住了我的妈妈。”

“别担心了,贝拉。等醒了再和我争论吧。”

“我差点就迟了,差点就来不及了。”

她嘴角扬起,微弱地笑了。“好。”

我早就想好了答案,我会用最温和的方式来解释。可不知怎的,担忧和悔恨的情绪一下子代替了所有我想说的话。

我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太阳穴,对她耳语道:“我爱你。”

“发生什么了?”她问道,额头皱起,好像在试图解开谜题。

“我也是。”她呼着气虚弱地说。

“嘘,”我说道,“一切都好了。”

我心不在焉地笑了。“我知道。”那正是问题所在啊。

她向我道歉时,我的心都要碎了。

她与镇静剂抗争着,努力把头偏向我……搜寻着我。

“爱德华?”她没法随意转头,我俯下身去。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依然带着血色,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噢,爱德华,对不起。”

我轻柔地亲了一下她肿胀的嘴唇。

她一听到我的声音,心跳就缓了下来。

“谢谢。”

“不,别那么做。”我低声说道。

“随时效劳。”

她睁开眼睛,又闭上了。她再次尝试,头顶明亮的光让她眯起了眼睛。她转向旁边,看着窗户,慢慢适应着光线,心跳又加快了。她的手挣扎着,心率图也跟着上下波动,她伸手去摸插在鼻子里的管子,显然是想把管子扯下来。我赶紧制止。

“爱德华?”她只能勉强吐出我的名字。

她在医生预计的时间开始动了起来。她之前也动弹过,不过这次更加用力。她挣扎着,眉头微皱,双目间那小小的V字又出现了。我伸手用中指轻轻抚摸着那个V字——很久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试图抚平它。皱纹变浅了,她的眼皮开始颤动,心率监视器显示她的心跳速度稍稍加快了。

“怎么了?”

蕾妮一离开,我就将椅子拉到贝拉的床边,胳膊撑在她肩旁的床垫上。我不知道她能否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她的思绪是否还停留在那间该死的镜屋里。她需要安慰,对她来说最好的安慰就是看到我的脸。无论怎样,我都会让她感到安心。

“我要和爱丽丝打赌。”她嘟囔道。

刚过下午一点,为了遮住日光,我还关着百叶窗。再过一会儿,太阳就会移到医院的另一边,我就能打开百叶窗了。

她完全失去了意识,脑袋一沉。

在这几个小时的等待中,爱丽丝已经向蕾妮做了自我介绍,又用魅力征服了她,现在她们已经成了至交好友——至少蕾妮是这么想的。爱丽丝还说服蕾妮在一个绝佳的时间和她共进午餐。

我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呼吸着她让我喉咙灼热的气息。再次希望——像我最初那样——能和她一起做梦。

爱丽丝看到了贝拉最后会睁开眼睛的画面,可我需要在她醒来和所有人说话之前与她独处。贝拉对我们的秘密行动一无所知。当然,爱丽丝或者卡莱尔会来处理,贝拉很聪明,在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前会装作失忆,但爱丽丝知道,我要做的不仅仅是想清楚怎么解释这么简单。

[1] Lois Lane,美国DC漫画中的人物,是超人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