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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事

女人递给她两套房卡,写下房号:209和211。爱丽丝朝她笑了笑,收下房卡。爱丽丝保持人类的速度移动,直到进了楼梯间。

爱丽丝走进大堂,服务台后的女人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爱丽丝要了两间房,一间双人,一间单人。方便的话,请安排二楼的房间。 她把卡证放到柜台上,聊起同行的人。女人开始在电脑上打字。爱丽丝纠正时间。爱丽丝等待。

爱丽丝飞速冲进两个房间,把旅行包放在了第一间,打开灯,拉上窗帘,挂出“请勿打扰”的牌子。她抓着血袋,飞奔穿过空荡荡的走廊,来到另一个楼梯间。没人看见她。她停在楼梯中段的平台上。楼梯底端有个通向外面的出口,门两侧是落地玻璃窗,出口外面没人。

幻象倒回。

爱丽丝拨通电话。

最后,女人递给她两套房卡,写下房号。它们都是1开头:106和108。

“按喇叭三秒钟。”

爱丽丝等着女人办完手续,身体变得过于僵硬。耗费的时间远远超出了正常,但是没办法,只能等待。

停车场响起喇叭声,声音大而刺耳,盖住了高速路上车流涌动的声响(这是另一条高速路,不是因为我们而差点瘫痪的那条)。

女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把爱丽丝刚提供的时间敲到订单上。

爱丽丝猛地跳下楼梯,身体蜷缩得像个保龄球,撞穿了高窗的正中心。玻璃落在人行道和砾石地上,还有一些甚至迸射到停车场的路面上,形成了阳光散射般的图案,在上方白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爱丽丝退回到门的阴影中,用窗框里的玻璃碎片一袋接一袋地割开血袋,让血留在玻璃边缘。她把一袋血抛洒出去,血像玻璃一样呈扇形喷射。她把另两袋倒在了人行道边上,让血汇成一摊,渗透进混凝土中,流向路面。

“现在才十点五十,”她对女人说,“你们的钟快了。”

喇叭声停了。

爱丽丝看了看表,手表极为别致地挂在手腕上。

爱丽丝又拨通电话。“来接我。”

幻象继续。

卡宴几乎是同一时间出现。爱丽丝飞奔着穿过阳光,钻进后座,手里抓着最后一袋血。

他伸出胳膊,她从他手腕上取下定制款宝玑——她送的礼物。他根本不去想为什么,这种事太习以为常了。手表松松垮垮地搭在她手上,好像戴的是手镯,看上去完美至极。她可以引导一股新的时尚潮流。

这时,我和她一起回到现实中。爱丽丝对这一部分的过程很满意,于是把注意力转向后续部分。接下来没那么好玩,但也一样重要。

“贾斯帕,我需要你的手表。”

“好玩。” 我讥讽道。她没理我。

幻象暂停。

回到机场。她在租车柜台选了一辆白色萨伯曼。它看上去和卡宴不太一样,不过它的车身大,白色,这样一来,任何目击证人与事实不符的证词都可以被推翻。她并没看见有这样的目击证人存在,只不过是谨慎行事而已。

爱丽丝再次来到酒店大堂。她没穿运动衫,肩上挎着旅行包。服务台后的女人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次的画面没问题了。爱丽丝要了两间房,一间双人,一间单人。她把驾照——不是假证——放到柜台上,还有一张以她自己名字开的信用卡。她聊起同行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去找有停车棚的车位了。女人开始在电脑上打字。爱丽丝扫了一眼手腕,没戴手表。

爱丽丝开卡宴,她比贾斯帕和埃美特更容易适应气味。他们不再对贝拉构成危险,但只要呼吸,还是能感受到气味的灼烧。他们开萨伯曼远远地跟着。她找到一家叫超洁的洗车行,用现金支付,并且提醒柜台后的年轻人——他正痴迷地盯着她的脸——她的侄女在后座吐了好多番茄汁。她指向自己的鞋。丢了魂的年轻人保证说,清洗后的车子会一尘不染。(没人会质疑这个解释。技工担心呕吐物的气味会让他难受,只用嘴巴呼吸。)她留的名字是玛丽。她考虑去洗手间清洗鞋子,但预见到这么做作用不大。

幻象在她的脑海中倒带。爱丽丝重返医院,走出血库,四个冰凉的血袋塞满了口袋,轻轻晃动。她绕了极短一段路,溜进一个用帘子隔开的治疗区。有个女人睡着了,身后的监测器嘀嘀作响,显示着生命体征。女人的物品装在一个大袋子里,旁边有个蓝色旅行包。爱丽丝拿起旅行包,回到走廊。绕这段路只多用了两秒钟。

车子要一小时才能洗完。十五分钟过去了,她从后门溜出去,站在背阴处,给酒店打了个电话,吸尘器和喷枪的声响能防止任何人无意中听到她的话。

爱丽丝不太满意。

她向服务台的那个女人道歉,声音紧张慌乱。朋友来访,后面的楼梯间发生了可怕的事故,窗户…… ……(爱丽丝语无伦次)。对,她现在和朋友在医院。但是窗户!玻璃! 其他人可能会受伤 。拜托了,那里应该用警戒线隔开,直到维修部门前来清理干净。她得挂了——他们让她进去看朋友。谢谢。非常 抱歉。

爱丽丝大步走进酒店简陋的大堂。她的脚上是染成褐红色的鞋子,腰间系着长帽衫,样子就像一种新的时尚搭配。服务台只有一个女人,她抬起眼,一开始并没太在意,紧接着注意到爱丽丝那张迷人的脸庞。她惊奇地睁大眼,完全没发现爱丽丝两手空空。

爱丽丝看见服务台的女人没有报警,而是打给了管理部门,他们命令她把一切清理干净,避免其他人受伤。如果遭到起诉,他们也会用这个理由:清理证据是出于安全的考虑。他们提心吊胆地等待诉讼,而诉讼永远都不会来。直到一年多以后,他们才渐渐相信自己交了好运。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登记入住的过程,感觉就像在看实时画面。

清洗完成,爱丽丝检查了后座,没有明显的痕迹。她给了技工小费。爱丽丝坐进卡宴,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嗯,这辆车过不了发光氨 [1] 测试,但她知道它是不会被检测的。

为了让时间差不那么明显,她会选择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做出这个决定后,她看见选中的酒店就在往南几个街区。当然了,那里绝不是她真正会 的地方,不过非常适合制造恐怖场景。

贾斯帕和埃美特跟着她来到斯科茨代尔市中心的一家商场。她把卡宴停在一个大型停车库的三楼。四天之后才会有保安报告这辆被遗弃的车。

贾斯帕和埃美特待在偷来的车里,发动机不熄火。她一去一回只用了两分半钟的时间。

爱丽丝和贾斯帕去购物,埃美特在租来的车里等着。她在拥挤的盖璞 [2] 店里买了一双网球鞋。没人低头看她的脚。她用现金支付。

她在座位上转过身,好让我看见她翻白眼,然后转回去,继续规划。

她给埃美特买了一件连帽衫,跟T恤一样薄,真正适合他的身材。她买了六大包衣服,她、卡莱尔、埃美特和我的尺码都有。她用的身份证件和信用卡跟在酒店用的不一样。贾斯帕为她当搬运工。

“给贝拉多留点。”我提醒道。

最后,她买了四个风格迥异的行李箱。她和贾斯帕把箱子推到租来的车那里,她扯掉吊牌,往每个箱子里装进全新的衣服。

爱丽丝也太细致了吧?谁会费心检查她在“事故”现场留下的血是什么血型?除非看上去特别像犯罪现场……不过,谨慎一点儿也无妨,我想。

离开的路上,她把沾满血迹的鞋子扔进了垃圾桶。

看来泰勒的面包车撞上贝拉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让我们知道了她的血型。

没有倒回,没有重放,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

“O型血,阳性。”卡莱尔回答。

贾斯帕和爱丽丝把埃美特送到机场。他拿了一个随身行李箱,看上去没有早上乘机时那么显眼。

“贝拉是什么血型?”她问卡莱尔。

他们在车库找到了卡莱尔的奔驰,还在之前停的地方。贾斯帕吻别爱丽丝,开始开长途车回家。

爱丽丝又看见自己在血库里,往运动衫的大口袋里装血袋。

男孩们走后,爱丽丝把最后一袋血倒在租来的车的后座和底板上。她开车来到加油站外的自助洗车店,她的清洗工作远不如技工完成得好,还车时她会被罚款。

爱丽丝钻进宽大的运动衫,瘦小的身体被围裹起来,却散发着几分前卫的气息。爱丽丝穿什么都好看。

埃美特在西雅图降落,离日落时间只剩半小时了,天下着雨。他乘出租车到渡口,溜进普吉特海湾,把行李箱丢到水里,然后——游泳加奔跑——只需半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这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他开上贝拉的卡车,立刻返回凤凰城。

埃美特想问她用来做什么,但又不敢张嘴,生怕尝到或闻到周围的空气。

这时,爱丽丝皱起眉,摇摇头。这个计划太耗时间,卡车速度太慢了。

埃美特把运动衫拽过头顶,扔给爱丽丝,小心不要撞到贝拉的腿。他的衣服格外干净,尤其是在我和卡莱尔的衣服对比之下。

我们距离医院只有四分钟的路程了。贝拉还在我怀里缓慢而均匀地呼吸着,我们身上还沾满鲜血,埃美特和贾斯帕都还憋着呼吸。我眨了眨眼,努力调整自己。当爱丽丝的幻象如此细致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忘记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她比我更擅长在现实与幻象之间来回穿梭。

“埃姆,把你的帽衫给我。”

爱丽丝再次打开手机,拨通号码。她在埃美特的运动衫里晃动,手腕上挂着贾斯帕的手表。

血很容易到手。我浑身上下就像被人泼了一桶鲜红的油漆,怀里抱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躯体,这副模样冲进急诊室大门,一定会引起骚乱。几秒钟内,距离急诊室入口一百码范围内所有能帮上忙的工作人员都会朝我们奔来。爱丽丝跟在卡莱尔后面溜进来,果断走过前台,这对她来说很容易办到。她预见到了,没人会质询她。墙上固定着一个箱子,里面有一双蓝靴子,能盖住她鞋子上的污渍。接下来就是穿过一扇正在关上的门,冲进急诊室翼楼的储血室。

“罗斯?”

这件事显然很紧迫,但首先必须弄到血。

在狭小、安静的空间里,我们都能听见罗莎莉惊恐的声音。“怎么了?埃美特……”

不换车。爱丽丝接受了这个安排,继续往前。我们必须停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外,这会使我们更显眼。我们带着失去知觉的病人,为什么不直接停在金属雨篷下?为什么偏要带她停得那么远?还好有背阴的地方,我和卡莱尔可以在阴影中奔跑,否则我们就不得不暴露在摄像头下,爱丽丝不得不想办法潜入保存录像的监控中心,而她根本没这个时间。她必须马上登记入住一家酒店,制造严重受伤的现场,因为这本该是我们抵达医院之前 发生的事。

“埃美特没事 。我想让……”

永远都是这么烦人, 埃美特在心里抱怨。

“追猎者在哪儿?”

我低声怒吼,她抽了抽鼻子,没看我。

“追猎者出局了。”

她预见到去医院是个棘手的问题。我们开的是一辆偷来的车,这辆车又牵扯到另一辆偷来的车,还跟101号公路上二十七辆车连环相撞的事故有关。急诊室的入口周围有无数的摄像头。如果我们能停下换一辆更合适的车,跟爱丽丝之后租用的那辆车差不多……大概只需要一刻钟时间,绕一小段路,她非常清楚去哪儿找……

罗莎莉大声喘了口气。

我想接受这一点,却感觉自己又陷入了情绪的旋涡。我把注意力集中到爱丽丝身上,她有条不紊的计划比我毫无用处的焦虑强多了。

“我想让你租一辆平板拖车,”爱丽丝交代道,“买一辆也行,用最快的方法,要动力强劲的。装上贝拉的卡车,到西雅图和埃美特会合。他的航班五点半到。”

“她只是需要时间,爱德华,”卡莱尔安慰我,“她的身体需要休息才能复原,思想也一样。她会没事的。”

“埃美特要回来?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拖那辆愚蠢的卡车?”

卡莱尔不需要读心术也能读懂我的表情。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我不明白爱丽丝为什么非要派埃美特回去。为什么不让罗莎莉直接把卡车开过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办法。现在我明白了,爱丽丝无法预见 罗莎莉是否会帮我们这个忙,想到这里,我感到一阵冰冷的痛楚。罗莎莉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消化着这个信息,恐慌感急速加剧。三天?

埃美特想拿过电话安抚罗斯,但他还不能张嘴。

一两天后,好吗?最多三天。没事的。放轻松。

他和贾斯帕都控制得非常好,太不可思议了。我想可能是搏斗后残留的超强刺激还在影响着他们,帮他们忽略了鲜血的诱惑。

但我识破了她的小诡计。“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

“别担心,”爱丽丝简短地说,“我只是在做扫尾工作,埃美特会告诉你所有的细节。转告埃斯梅,一切都结束了,但我们还要耽搁一段时间。她必须守在贝拉父亲身边,以防红头发……”

“她会没事的。”爱丽丝见我又要抱怨,冲我低吼。她将一幅画面塞进我脑中,画面中贝拉坐在病床上,面带笑容,尽管她浑身上下都是瘀伤。

罗莎莉的声音变得平淡。“她来找查理了?”

首先,贾斯帕会把卡莱尔、贝拉和我送到圣约瑟夫医院。有些医院更近,但卡莱尔坚持去这家。他认识这里的一位外科医生,对方充分信任他,而且这家医院是国内公认的一流外伤中心。他的紧迫感,加上贝拉苍白的脸色——尽管她的心脏一直稳定而强劲地跳动着——让我无所适从,我只能默默惶恐,诅咒这小心翼翼的车速。

“不,我没看到这个画面,”爱丽丝向她保证,“不过还是小心为好,对吧?卡莱尔会尽快给她打电话。抓紧时间,罗斯,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之后会发生什么她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正在发生一样,我也全部看见了。

“真是个讨厌的小孩。”

她掏出手机,打到航空公司——她已经知道哪家公司有合适的航班——订了一张两点四十飞往西雅图的机票。时间很紧,但她能预见到埃美特在飞机上的画面。

爱丽丝挂断了电话。

有些事她十分有把握。

好吧,至少埃美特可以留下那些衣服。我很高兴。穿在他身上一定好看极了。

爱丽丝监控着行程中的每个细节,同时,她的思绪游走在十几个不同的地方,想办法完成接下来必须完成的任务,考虑每个可能的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埃美特对这通电话很满意。得知几小时后就能和罗斯团聚,而且她会听到他对整件事的说法,他开心不已。完全没必要提起贾斯帕的蠢事。既然爱丽丝没看见红头发制造麻烦,那么罗斯可以和他一起开车回凤凰城。或许她不愿意……他低头看着贝拉苍白的脸、断裂的腿,一股深深的兄长般的关爱和担忧涌上他的心头。

贾斯帕在驾驶座,窗户开了条缝,让外面干燥的热风灌进来,尽管他和埃美特一样屏住了呼吸。爱丽丝坐在他旁边指挥一切——转弯、行驶的车道、不会引起过多关注的最高时速。她让他把时速控制在六十七英里,我想催他加速,但爱丽丝确信她能指挥我们更快地抵达医院。如果因为超速而不得不避开巡逻车,反而会拖慢速度,让一切 变得复杂。

多么好的孩子啊。罗斯一定会解开这个心结的, 他对自己说,很快就会的。

总有一天,我要向埃美特描述一下他在空地时的样子和背后的原因。我相信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消解他感受到的刺痛。

爱丽丝眉头紧皱。她仔细考虑每件琐事,看看她做出的上百种选择会带来怎样的结果。她看见自己在医院,给我们带来行李箱里的衣服,我们可以把沾满血的衣服换掉。她是不是看清了一切?有没有遗漏什么细节?

埃美特为此抓狂。

一切顺利,或者说,一切将会顺利。

贾斯帕伤痕累累,样貌凶猛,眼神既锐利又空灵,看上去像被遗忘的神或者战争的化身,散发出纯粹的暴力气息。追猎者放弃了挣扎。在看见贾斯帕的短短一瞬间(埃美特不知道这是追猎者第一次看到贾斯帕),他就向命运投降了。虽然从埃美特对他动手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成定局,但贾斯帕 才是他丧失斗志的真正原因。

“好样的,爱丽丝。”我轻声赞许。

他满脑子都是对那场搏斗的不满。因为说真的 ,他已经打败 追猎者了。尽管追猎者反抗、扭动、翻滚,想躲开他极具杀伤力的双臂,但还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任何挣扎都是无用功。就在埃美特快要摧毁追猎者的时候,贾斯帕冲进了鲜血浸染的房间。

她笑了。

卡莱尔挨着我坐在卡宴后座,手指轻压贝拉的颈动脉,一只手支撑住她的脑袋。埃美特坐在我的另一边,贝拉绑着夹板的腿放在他的大腿上。他屏住呼吸,盯着窗外,尽量不去想贝拉、卡莱尔和我浑身渐渐变干的鲜血,不去想我刚才做的事,不去想这件事有多么不可能,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贾斯帕把车开到急诊室旁边,避开入口这一面的摄像头,找到背阴的地方。

爱丽丝叹了口气。如果一开始就去医院,事情会更复杂。

我调整紧紧抱住贝拉的双手,准备好第一次重新经历这一切。

“没有,”卡莱尔打断她,“贝拉急需输血。”

[1] 发光氨(luminol),又名鲁米诺,该试剂可用于检测肉眼无法看见的血迹。

“我们有没有时间……”爱丽丝开口问。

[2] GAP,美国最大的服装公司之一,由唐纳德·费歇和道瑞斯·费歇于1969年在美国旧金山创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