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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

她的表情和她的问题一样机警。“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被雨淋过后更好闻了。”

我叹了口气。“都是,一向如此。”

我赶紧坐直,和她隔开些许距离。她疑惑地看着我,我赶忙对她解释。

大雨像冰雹一样打在挡风玻璃上,声音又响又尖厉,一点儿都不像液体的动静。我选了条小路,让吉普车载着我们尽可能驶向树林深处,这样我能少跑好几英里的路。

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散发出的香气出乎我的意料。那诱人的味道灼伤了我的喉咙,我看起来和平时无异,却猝不及防地被刺痛了。我还没来得及控制住自己,一阵疼痛的呻吟就从嘴里飘了出来。

贝拉看着窗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想也许是我的回答引起了她的烦恼,可再一看,才发现她正紧贴着窗户边坐着,一只手死死抓着座椅。我赶紧把车速降下来,尽可能平缓地在石子路上行驶。

我想安慰她,她跟我在一起肯定会毫发无伤。我俯身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

似乎除了开她自己那辆笨重的货车,任何交通工具都让她感到不适。说不定这场驾车颠簸会让她不再那么讨厌最方便的交通方式——跑步前进。

她用牙齿深深咬住下唇。

在一片被冷杉林紧紧包围的空地上,车胎印中断了——这儿的空间正好够这辆车掉头往山下开。我关掉发动机,四下里突然一片寂静。我们还要穿过暴风雨,现在才刚刚起雾而已。

“闭上眼就没事了。”

“对不起,贝拉,”我颇有歉意,“我们得从这儿步行前进了。”

她抱怨道。“我会 吐的。”

“要不这样吧,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好了。”

“反正需要跑的不是你。”我提醒她。

她说话的样子有气无力,我赶紧细看她的脸,想知道是不是她的身体又出了问题。我看不出她是真的害怕,还是固执己见。

“全程跑过去?”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也就是说还有一部分路是要用跑的?”

“你的勇气呢?”我问道,“今天早上还表现得那么好。”

她皱起眉,翻了个白眼,那表情做了一半停住了。

她的嘴角勉强上扬,挤出一个微笑。“我还没忘记上次的经历呢。”

我看着她默不作声。

我绕着车飞速跑到她身边,不明白那个笑容的意味。她是在调侃我吗?

她看到我身后空垂着的安全带。“你不准备系安全带了?”

我帮她打开车门,可她一动也没动。一定是安全带阻碍了她,我赶忙为她松开。

“我们把房子外面的一座小屋改造成了大车库。”

“我自己能行。”她抗议道。但我赶在她说出“你自己去吧”之前为她解开了安全带。

“这车平时都停在哪儿?”

我打量着她的表情。她看起来有点紧张,可是并不害怕。我不想让她放弃和我一起去的计划。首先,这是最快到达目的地的方式。还有更重要的……除了贝拉,我最喜欢的就是奔跑了。我想和她一同分享这个乐趣。

“这是埃美特的车。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跟着我全程跑着过去。”我实话实说道。

可首先,我得劝她再试一次。

我们驶离她家,她的声音明显带着警觉。“你这……嗯……真是一辆大吉普。”

也许我可以换个方式,诱惑 她。

她找了一下,发现了一个锁舌,但两个安全带的带扣哪个也插不进去。看着她迷惑的表情,我忍不住轻轻笑了,帮她把安全带插好。当我的手碰到她喉咙处的皮肤时,她的心跳加剧了。我的手指在她的锁骨上滑了一下,然后我重新坐好,将车发动。

我想了想过去我们所有的交流。一开始,我总是误解她对我的反应,可现在我能看得更清楚了。我知道如果我用一种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的眼睛,她就会丧失思考能力。我吻她的时候,她会把一切都忘记——常识、自我保护,甚至能忘记维持生命的呼吸。

她皱起眉头。“哦。”

“嗯……”我想想该怎么开始,“看来我只能扰乱你的记忆了。”

“越野车的专用安全带。”

我把她从吉普车上抱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她看着我,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

贝拉在车里跟安全带较劲。她一手拿着一个带扣,抬头看着我问:“这都是什么啊?”

她抬起眉毛。“扰乱我的记忆?”

我绕了个圈回到驾驶位,又冲查理招了招手。他也敷衍地向我挥了一下手。

“差不多吧。”

父亲的声音刺激了贝拉,她一头扎进雨幕。我用人类的速度快速走着,借着腿长的优势,先走到副驾的位置为她打开车门。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座椅,看了一眼地面,又抬头看了一下座椅,深深吸了口气,弯腿准备蹦上去。查理没法透过吉普车的窗户看到我们,于是我把贝拉抱到了座椅上。她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我曾对她施展过最强的读心术,试图进入她的思绪最深处。我知道这次也是徒劳,但仍然兴致勃勃地试了一下。我看着她澄净的黑眼睛。我微微眯起眼睛,想打破那无声内心的寂静。可依然一无所获。

他惊讶地吹了声口哨。“系好安全带。”他生硬地说。

她快速地眨了四下眼睛,紧张的表情渐渐凝固……她好像怔住了。

还没走多远,贝拉就站在门口不动了,一个劲儿地看着埃美特的吉普车发愣。查理紧跟在我后面,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拖慢了贝拉想要逃走的决心。

我的计谋快要成功了。

查理和我一起哈哈大笑,这次我更多的是出自真心。我看着查理边笑边挥挥手,跟着贝拉走到外面。

我靠了过去,手越过她,撑在车顶上。她往后退了半步,紧贴车门站着。她是不是需要多点空间?她抬着下巴,脸扬起的角度正好适合我吻她。还是算了吧。我又往前挪了挪,她微微闭上眼睛,张开嘴。

贝拉走了出去。

“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我低语道。

当我说出“她和我在一起会很安全的,我向您保证,先生”的时候,我感到无比满足,而且我相信自己能做到言出必行。

她又快速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对于她这呼吸暂停的毛病,真不知道我应该做何反应,难道要时不时提醒她一下?

贝拉又夸张地发出一声抱怨。

“唉……”她咽了下口水,又浅浅地吸了口气,“嗯,比如撞到树上,半死不活的,然后生病。”

他注视了我一会儿。“你照顾好我的孩子,好吗?”

她描述这一系列事件的顺序让我忍俊不禁,我又把脸凑了过去,回到之前那热切的表情。我缓缓低下头,把嘴唇按在她锁骨中间的小小凹陷处。她一下子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不止。

“别担心,查理,我会尽早送她回家的。”我说。

我又移向她的喉咙。“你现在还担心吗?”

“别太晚啊,贝拉。”查理谨慎地说道。

她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什么?”她犹疑地问道,“你说撞到树上和生病吗?”

贝拉一下站了起来。“好了,别老调侃我了。走吧。”她快速走到门廊,穿起外套。查理和我紧跟其后。我也拿起我的外套,把胳膊伸了进去。

我慢慢抬起头,用鼻子和嘴唇在她喉咙处磨蹭。我又移到她下巴处,准备轻轻问下一个问题。她的眼睛依旧全程紧闭。

我礼貌地跟着他一起笑了。

“现在呢?”

他笑出声来。“噢,这都能成功,你再接再厉。”

她急促地呼吸着。“树吗?”她吸着气说,“晕车吗?”

“是的,先生,计划是这样的。”

我用嘴唇轻擦她的脸,轻柔地在她的两边眼睑上各吻了一下。

“我听说你要带我女儿去看棒球比赛。”查理一脸忍俊不禁地说道。

“贝拉,你不会真觉得我会撞在树上吧?”我的语气透着调侃,毕竟她是个认为我擅长一切的人。这个问题关涉到她对我的信任度。

贝拉不喜欢我的选择。查理落座时,我趁机冲她眨了眨眼睛。

“不,”她喘了口气,“可 会啊。”

我选择坐在扶手椅上。坐沙发的话,贝拉或者查理就不得不坐在我身边,有点不太合适。第一次正式见面,还是让这家人坐在一起比较好。

我缓慢而深思熟虑地亲吻着她的脸颊,然后在她的嘴角边停下。“难道我会让树伤害到你吗?”

贝拉做了个鬼脸,显然想加入我们。

我的上唇用最微小的力道碰触了一下她的下唇。

查理指着小小的客厅。“坐在那儿吧,爱德华。”

“不。”她叹着气说道。说话的声音极其柔和,仿佛是轻轻哼出来的。

我赶紧耸耸肩抖下外套。“多谢了,先生。”

我的嘴唇轻轻在她的唇上移动,低声道:“明白吗?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是不是?”

他勉强笑了,几乎是不情不愿地说:“直接叫我查理吧。来,把外套给我。”

“没有。”她颤抖着轻声说道。

“谢谢您,斯旺警长。”

就在这时,我本以为我迷倒了 ,没想到自己却处于了下风。

“进来吧,爱德华。”查理又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我进屋。贝拉踩着欢乐的步伐,闪到一边。

我的思想好像不受控制了,那股冲动的感觉,还有难以抑制的胃口大开,那状态和狩猎时几乎一样。只不过我现在要克制的不是旧的习惯,而是新的激情,我还没有找到掌控它的方法。

贝拉紧张地越过查理的肩膀注视着我。

我的嘴用力挤压着她,双手使劲将她的脸向我贴近。我想让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紧挨着我,我想把她紧紧抱住,这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突然,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张卡莱尔的照片,他一定是在比较我们的脸。我们的外貌其实并不像,但是肤色的相似对大多数人来说就足以把我们认定为亲人了。对查理显然还不够,他正对什么感到不满。

这股火熊熊燃烧,没有痛感,却剥夺了我思考的能力。当她用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身体蜷缩在我的怀里时,这火烧得更剧烈了。

我注视着他慢慢得出我只是个普通男孩的结论。我想他又会琢磨这个男孩古怪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她张开嘴唇,我身体的每个部分似乎都在催促我深深地吻她。

这种事我过去经历得太多,不用读他们的心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突然离一个吸血鬼如此之近会导致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他的心里闪过一丝恐惧,之后就会恢复镇定。他的大脑会强迫他忽略所有让我和其他人显得不一样的地方。他的眼睛再度聚焦,那时他只会觉得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处于青春期的男孩。

讽刺的是,正是我最本能的直觉救了她。

查理打开房门,眼神落到我的肩膀处。他本以为出现在门口的人没那么高。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往后踉跄着退了半步。

她温暖的气息涌入我的嘴里,我的身体条件反射式地被激活,毒液分泌了出来,肌肉开始收缩。我吓得一下子恢复了镇定。

我听见查理向门口走来的声音,贝拉紧跟其后。查理的思绪在焦虑和被贝拉逗乐之间摇摆——我想他还在回味贝拉愿意参加棒球活动的事。我的直觉没错,这让我挺开心的。

我赶忙抽身,她的手从我的脖子上滑落。

我按响了门铃,摘掉夹克上的风帽。我很擅长假装成人类,只不过此刻这么做意义重大,得比平时做得更好才行。

我惊恐万分。

我把车停在她的货车旁,跑到她家门口。查理正好说道:“你对我倒是隐瞒得挺好的。”

我刚才差一点儿就要伤害到她了吧?甚至是杀死 她?

我打开汽车发动机,掉了个头。她已经做完了准备工作,现在我迫切地想和她在一起。

看着她受惊的表情,我猛地清醒过来,看到了那个没有她存在的世界。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那种命运的降临,知道我没法生活在那个空荡荡的世界里,太痛苦了。我绝对承受不了。

“那你应该真的挺喜欢这家伙的。”他的声音里满是疑虑。从他脑海中闪现的画面来看,我猜他一定是在想这段感情已经进行了多久。他刚刚发现自己前天晚上的猜测没错。

又或者……是她来到了一个让她痛苦无比的世界。如果她刚才无知地用牙齿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毒牙,哪怕只是边缘……

“噢,我应该以观看为主吧。”

“该死的,贝拉!”我大惊失色,几乎听不见自己咬着牙说出的这番话,“你一定会把我害死,我发誓你会的。”我浑身颤抖不止,为自己感到恶心。

从查理的语气可以听出,很显然——不论她的继父是什么职业——贝拉不是个体育迷。

如果杀死她,我一定也活不成。她那脆弱有限的生命是我的一切。

一阵沉默。查理突然爆笑。“ 要打棒球?”

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努力喘气。

贝拉戏剧性地抱怨道:“你简直要把我送到西班牙宗教法庭上问罪了。今天我们要和他的家人一起打棒球。”

“你是不可摧毁的。”她嘟囔道。

“他要带你去哪儿?”

我的身体与她不同,极其坚韧,她这么说没错。但她不知道我的存在已经与她牢牢绑在一起,她刚才不知道自己有多接近死亡。

“再过十几分钟吧。”贝拉说话的语气似乎比她父亲的还要不安。

“在遇到你之前,这话我是相信的。”我做了个深呼吸,咬着牙说道。看来和她独处并不安全。“在我还能忍住不做蠢事之前,赶紧离开这里吧。”

“他什么时候来?”

我伸过手去,她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紧急性。我把她背到身上时,她也没有反对。她用四肢缠住我,我又花了一点儿时间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听到这儿,我总算能理出头绪了。我想从查理的情绪弄清他是否被贝拉的这段披露弄得心神不宁,但是他今晚显得格外有耐心。

“别忘了闭上眼睛。”我警告她。

“嗯,爱德华不住在镇上啊,爸爸……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才刚开始,你知道吗?先别拿那套男朋友应该怎样的说辞出来,行吗?”

她把脸深深埋进我的肩头。

“你昨晚刚说对镇上的男孩都没什么兴趣。”他表示不满。

跑步的时间并不长,但已经足够我冷静下来了。直觉发挥作用时,我什么都不能相信——我对自己的自控力很有自信,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中。我必须后退一步,在我和她之间画一道清晰分明的界线;我必须减少自己和她的肢体接触,不能妨碍她的呼吸,以及我思考的能力。很可悲的是,现在看来,后者比前者重要得多。

“算是吧。”她承认道。

在这次奔跑之旅中,她动也没动。我听见她的呼吸平稳,心跳也很稳定,只比平时稍快一点儿。一直到我停下脚步,她都很淡定。

“是他?”她父亲追问道。我想听清他们到底在怎样说我。

我把手伸到后面摸摸她的头发。“好了,结束了,贝拉。”

“是爱德华,爸爸。”她说道。

她松开胳膊,深深吸了口气,又放松了两条腿。她的体温顿时就在我背后消失了。

现在这个距离足够近,我能听清他们的说话声。附近的人家没有什么动静,那些不管是心里想的还是嘴里发出的声音,都能被我轻易屏蔽。我全神贯注地聆听,即便周围有一整个体育场的人在高吼,我也能分辨出贝拉的声音。

“噢!”她舒了口气。

于是我把车停在住户之间的森林里,关掉汽车发动机。

我转过身,发现她像个人偶玩具一样被甩在地上,尴尬地躺着。眼睛里的震惊迅速变成了愤慨,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必须得找个人怪罪一下。

还没开到道路尽头,我就听到了查理犹豫的心声。贝拉一定开始跟他说了。我还在他的脑海里捕捉到了埃美特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十分好笑,也许是自己兴奋过头了,又或者是我把她毫发无伤地送到了目的地,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解脱感。也许我只是单纯地需要释放一下。

我也不知道贝拉到底需要多少时间,便想着把车停在离她家一个街区远的地方,等她准备好。

我无缘无故地放声大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和家里的其他车相比,埃美特的吉普车无论怎么看都是最显眼的,因为它的体形实在太大了。还好下着大雨,外面没有多少人,路人也看不清开车的是谁。他们只会觉得这辆大车是从镇外来的。

看到我的反应,贝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带着忍了我很久的表情,拍拍外套上的泥土。那模样又惹得我一阵爆笑。

我和卡莱尔快速聊了一下——果不其然,除了按兵不动,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聊完我就准备赶紧去贝拉家了。

她气冲冲地瞪了我一眼,大踏步向前走去。

我在他得意的大笑声中冲到楼上。

我赶紧控制住自己,冲到她身后,轻轻搂着她的腰,努力让自己用尽可能冷静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儿啊,贝拉?”

“很高兴欠你一笔人情债。”

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去看棒球比赛,”她答道,“反正你看起来也没有参加比赛的意思,没了你他们照旧开心。”

“当然可以,”他同意了,“现在变成你欠我的了。”

“你走错方向了。”我提醒道。

我摆出一副超有耐心的表情,等着他笑完。

她倒吸了一口气,扬起下巴,看起来十分固执,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冲着相反的方向跺脚离去。我又追上她——那个方向也不对。

夹克不错。 他轻轻笑了。保持身体干燥舒适确实很重要。

“别生气了,”我恳求道,“我控制不住自己。你要是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就知道了。”我差点又笑出声,赶紧咽了口口水,把那阵笑扼杀在喉咙里。

“我能借用你的吉普车吗?”我问埃美特。

她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冒着怒火,直视着我。“哦,那就只能你生气?”

我一边拖地,一边想着今晚去打棒球的场地的路线。我意识到经过昨天的事情,贝拉可能不太想和我一起跑着去某个地方了。今晚肯定得有一段 需要跑的距离,但我想应该越短越好。

我想起来,她十分讨厌双标。

我心不在焉地把瓶盖塞进新牛仔裤的口袋里。

“我没生过你的气。”我赶紧说道。

这次我为见查理刻意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我最隆重的防雨夹克,平时都没穿过。这件衣服让我看上去像一个对天气变化极其关注的人,惧怕潮湿和寒冷的天气。正是这些小小的细节让人类感到心安。

她用几近刻薄的腔调重复着我的话:“‘贝拉,你一定会把我害死。’”

“抱歉,埃斯梅。”

我的笑意渐消,却并没有完全消失。那一刻我情感迸发,说出的真心话远比我想的要多。“我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

爱德华,亲爱的,我听见你身上的水滴到地板上了。赶紧换身干衣服,把地擦一擦。

她挣扎着,想从我身边抽离。我一只手放在她脸颊上,让她的表情没法逃脱开我的眼睛。

“确实挺有意思。”我表示同意。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还没有说话,她便倔强地说道:“你确实生气了!”

埃美特又转头去看电视。打猎。贾斯帕想为今晚做好准备。真有意思,他似乎对今晚格外兴奋,比我预期的还上心。

“没错。”我表示同意。

“爱丽丝和贾斯帕在哪儿?”

“可你刚才说——”

我差点向他道歉,不过我知道现在他对我没有意见了。埃美特是一个活在当下的人。

“我没有生你的 气。”现在什么都显得不好笑了,她开始自责了。“你不明白吗,贝拉?还看不清吗?”

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最近几个月对埃美特来说十分漫长,我先是情绪反复,之后又莫名缺席。

她皱起眉头,又疑惑又沮丧。“看清什么?”

“好极了。”

“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我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呢?你这么勇敢,这么相信我……这么温暖 。”她还宽容,好心肠,富有同情心,真诚,满是 善意……真挚,对我极其重要,我愿意为她付出生命……我可以这么一直说下去,可她打断了我。

他耸耸肩。“算是合理要求。”

“那你为什么……”她低声问道。

“别故意吓她。”

我猜她没说完的台词应该是:那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呵斥我?

埃美特想了想我的请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双手捧起她的脸,试图一边说话一边和她进行眼神交流——我对这两种方式都倾注了感情。

罗斯冲进屋里,飞速上楼,故意不理我们俩。

“我是生我自己的气,”我告诉她,“我好像没办法不把你带入险境,我的存在就是对你最大的威胁。有时……我真的很恨自己,我应该再强大一点儿,我应该……”

“贝拉在的时候你好好表现,行不行?”

她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他听出我显然别有所求,兴趣一下上来了。当然,你想要什么?

“别这么说。”她喃喃道。

我噘起嘴。“是吗?”

疑惑的表情从她脸上消失了,只留下单纯的善意。

这回算我欠你的。

我把她的手从我嘴上移开,放在我的脸上。

我点点头。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我爱你,”我对她说,“这是我现在这么做的最蹩脚的理由,可我是真心的。”

你劝罗斯也一起参加了?

她用极温暖的目光看着我,眼神里还带着……爱意。但是,这样的眼神对我而言只有一个答案。

我指了指电视。“你看这些不会帮你今晚赢球的。”

那个答案告诉我:我应该节制,不应该再冲动了。

家里,埃美特正在大屏幕上同时看着四场棒球比赛。他听见罗莎莉的车尖叫着回到车库时,把头一偏。

“现在,请你控制好自己,好好表现。”我低声对自己说道。

到时候我估计得做出改变。 她这么想着,把车挂到后退挡,向车库驶去,速度一下从零忽地提到六十迈,连人带车全闯了进去。我从森林里直接抄近路回家。

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罗莎莉的鬼主意很多,大多都不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但她这次准备妥协了。她会尽力而为……可我看得出来,她的举止可能不会太彬彬有礼。不过,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屏住呼吸。我很快直起身子,等着她恢复呼吸。

“要是不成功,我们就重新组队,再想另一个能行得通的办法。”

她呼了口气。

我疲惫地看了她一眼。她翻了个白眼。

“你跟斯旺警长承诺我们会早点回家,还记得吗?我们赶紧出发吧。”

在那个环境……我可能会爆发哟!

她又帮了我一个忙。真希望她不必因为我的弱点被迫让自己坚强。

“今晚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罗斯。她不会参与任何决定,她就是来看我们比赛的,仅此而已。你就当成是一次试验。”

“收到,长官。”

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又后悔做了这个约定。她想象了一下和贝拉站在同一个空间的样子……内心又开始纠结。

我一只手拉着她往正确的方向走去。还有十码左右就能离开树林,走到被我们家人称作开阔地 的大空地上了。很久之前林子里的土地就被冰川冲刷得没剩多少了,现在只有薄薄一层泥土盖在基岩层上,只有野草和蕨类植物能勉强活下去。对我们来说就是天然的球场。

“成交。”

卡莱尔正忙着画菱形球场,爱丽丝和贾斯帕正在练习新技巧,她想把这些技巧练到完美,例如:要是贾斯帕想提前往一个方向跑,爱丽丝就能预测出来,在他发出启动信号之前就将球丢过去。其实这个技巧不能给他们带来太多优势,可我们势均力敌,哪怕一点儿优势都能帮他们赢得胜利。

她总是选肌肉发达的队友。

埃斯梅正等着我和贝拉,身边坐着埃美特和罗莎莉。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我发现罗莎莉将自己的手从埃斯梅那儿抽了回来,转身给了我们一个背影,走远了。

她的一侧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又赶紧压了下去。那埃美特和贾斯帕要在我这一队。

唉,看来她没能信守承诺。但我知道,她即便只是在这里出现,也已经是她做出的极大让步了。

“不会那么糟的,”我承诺道,“说不定你能利落地获得胜利,让我难堪。”

太荒唐了。 埃斯梅不同意我的想法,她整个下午都在对罗斯好言相劝,没什么用,反而把自己累个半死。

她犹豫了。

比赛开始之后就会好的。 埃美特想道。他和我一样,看到罗斯能来就觉得放松了不少。

我笑了。“我不需要你友好 。你只要能忍受得了就行。”

埃斯梅和埃美特走过来欢迎我们。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埃美特,他冲我笑了。别担心,我跟你保证过的。

我不会太友好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贝拉一眼。生活在一个满是人类的世界里是一回事,接受一个人类的拜访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想法令他激动,在他看来,这个人类现在差不多成了自己人。他满脑子都想着给家族增加一个成员,现在更是急切地觉得贝拉也快加入我们了。

我耸耸肩。她的话也许是对的。

我很欣赏他的激情,但在他的兴奋下还藏着一些别的内容。我看得出来,他对爱丽丝预见的未来深信不疑。

没有我大家能过得更有意思。

我要有耐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都会明白的。

对我也很重要,罗斯。”我简明扼要地说道。

“我们听到的动静是你发出来的吧,爱德华?”埃斯梅问道。她的声音很大,确保贝拉也能听到。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不懂这事为什么对你那么重要。

“听起来像是头熊被噎住了。”埃美特补刀。

“算我求你了。”

贝拉害羞地笑了。“正是他。”

你让我走吧,爱德华。 我能看出她脑海里没有目的地,只是想离开这里。埃美特在家呢,那就够了,不是吗?

埃美特冲她笑了,很高兴看到她也能加入开玩笑的行列。

“我猜你也听说那场比赛了。”

“贝拉不是有意要搞笑的。”我解释道。

罗莎莉再次发动汽车,叹了口气。

爱丽丝向我们冲了过来。她还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我想我不应该担心。她比我更明白什么会吓到贝拉,什么不会——我得自己去猜,但她不用。

我点点头。

她猛地刹住脚,来了个急停,在离我们仅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要不是怕弄坏我的车,我一定开车撞你了。

“是时候了。”爱丽丝为了贝拉的到来严肃地宣布。话音刚落,响起一阵惊雷。我不由得摇摇头。

我漫不经心地冲她招招手。

“可怕吧?”埃美特对贝拉低语道,还眨了眨眼睛。贝拉感到惊讶——他居然和她这么说话。她也看着他笑了,只不过笑容里带着些许的犹豫。

罗莎莉的红色宝马跑车轰鸣着拐了个弯,轮胎摩擦着地面在我跟前停了下来。

埃美特向我这儿瞥了一眼。我喜欢她

没有车经过时,我就在高速公路上狂奔。很快我就回到了家,正好听见车库里传来熟悉的发动机声。我在车道上停下脚步,静静等着。

“出发吧!”爱丽丝催促道,伸手去抓埃美特的手。她知道我们还有多少可以自由玩耍的时间,不希望我们浪费一分一秒。埃美特也急着开始。他们一同向卡莱尔跑去。

我快到家了。我会把最新情况和我的分析告诉卡莱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能确定他的反应会和我一样,其实和奎鲁特人一样,我们除了遵守条约没有别的办法。

我能和她待一会儿吗?希望她能觉得舒服。 埃斯梅恳求道。看得出来,让贝拉不再怕她,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一个朋友,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我点点头,看向贝拉。

不管怎么样,比利早先试图拿卡莱尔在医院工作的危险性警告查理,也没有得逞。再添油加醋地讲一连串奇幻故事,效果可能适得其反。比利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

“你准备好加入比赛了吗?”我笑着问道,从查理的话判断,今晚对她来说一定不会很好过。唉,希望我们能引起她的兴趣。

而其他比比利更客观的人,将会说服比利保持沉默。

“加入啦啦队吗?”

我想了想,可能引起他们争论的只有比利和查理的长久友谊这一点了。比利一定会用更多细节竭力说服查理。一个冷酷的家伙选择了他唯一的女儿……他的女儿即将成为受害者、猎物,甚至是一顿大餐。我猜比利会这么形容我们俩的关系。

看她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我去追埃美特和爱丽丝,给埃斯梅和她留出独处的空间。

我没能从比利的脑袋里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我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他又会遵循以前的模式:回到自己的安全区,联系一圈好朋友。他们会把这条新的消息——其实也没有什么新料——咀嚼分析一遍,得出同样的结论:没什么可以做的。条约是他们唯一的保护伞。

我一边加入他们,一边偷听埃斯梅和贝拉的聊天。她不想告知贝拉什么,也不想从她身上获取任何信息,她只想和她互动。尽管埃斯梅没有任何目的,我还是留神听着。我的注意力一半放在周围的人身上,一半放在她们的对话上。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我还没有到条约规定的边界处,但那段记忆让我感到恶心,我不想离他们家太近。我转头向北,往家的方向走去。

“爱德华和我已经选好队了,”罗莎莉说,“贾斯帕、埃美特和我一队。”

比利缓慢而若有所思地挂断了电话。

爱丽丝毫不吃惊。埃美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贾斯帕则没什么热情,他更喜欢和爱丽丝并肩比赛,不喜欢与她为敌。卡莱尔和我一样,只要罗莎莉加入比赛就很高兴了。

那个平稳自信的声音第一次犹豫了。“许多年前又有两个人加入了我们家族。现在一共有七个人了。”

埃斯梅抱怨我们缺乏竞技精神,这显然是为了让贝拉做好比赛会搞砸的心理准备。

“你们有多少人?”

卡莱尔拿出一枚硬币。“你来猜正反面吧,罗斯。”

“什么?”

“她已经负责分队了。”我表示反对。

“多少?”比利问道。说话时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

卡莱尔看着我,又用锐利的眼神看向爱丽丝——她已经知道硬币落地时会是头像朝上。

他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恐慌。对方提到了他的孩子……

“罗斯。”他示意道,将硬币抛向空中。

“没问题,你们怎么舒服就怎么来。”

“头像。”

“不用了。”比利这次的声音多了几分力气。

我叹了口气,爱丽丝笑了。卡莱尔利落地抓住硬币,在前臂上打开给我们看。

“我把我的号码给你吧,我们很高兴能和你再进行一次更友好……”

“头像。”他确认道。

福克斯的孩子们的脸在比利的脑海里闪过。他能做些什么来保护他们呢?

“开始吧。”罗莎莉说。

“好啊,如果有人想去上学,我可以跟你保证,不会有危险的。”

卡莱尔点点头,他、爱丽丝和我各就各位。

“没有。”比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埃斯梅和贝拉谈起了她的第一个儿子,她们的聊天内容越来越亲密,让我很是意外。这是埃斯梅内心最深的伤痛,但说起往事时,她却又温和又镇定。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和贝拉聊起这个。

“我的孩子们会去当地上高中,不知道你们部落有没有人去上学……”

或许这并不是埃斯梅单方面决定的。贝拉倾听别人说话的方式很不一样……我不是也急切地把我那些阴暗的秘密都说给她听了?小雅各布·布莱克为了让她高兴,不是也违背了古老的约定?在这方面她一定有什么超能力。

比利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十年。

我跑到场地腹地,依然能清晰地听见贝拉的声音。

“我们目前的计划是在福克斯生活十年左右。”

“那你不介意吧?我和他……完全不是一路人。”贝拉问道。

比利只是听着,脑袋里嗡嗡响。

可怜的孩子。 埃斯梅想,她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当然,”对方礼貌地说,“我们也很了解规则,你无须担心什么。要是给你们带来了困扰,我先跟你道歉。我们不会用任何方式妨碍你们。”

“完全没有。”她告诉贝拉,我知道她说这话是出自真心,埃斯梅只希望我能幸福,“他需要的就是你。你们以后一定会顺利起来的。”

他们该怎么让孩子们遵守这个规矩呢?他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倔强的女儿,还有爱玩爱闹的儿子。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些故事的。要是他们一不小心犯了错……那这游戏可就有的玩了。

可是她和埃美特一样,也只能看到一面。幸亏我离贝拉已经很远,她看不见我此时的表情。

“我很了解。”比利打断道。那个吸血的家伙将住在他们的聚集地附近,从此所有人不得涉足那块半径为五英里的地方。跟部落的土地相比,那块地方微不足道,但意义重大。

爱丽丝等到埃斯梅走到裁判员的位置——贝拉还在她身边——才走到临时堆起的投球区土堆上。

“我不知道你对协议了解多少——”

“好啦,击球员就位。”埃斯梅发出指令。

这次对方慢慢报出数字,比利赶紧把它记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爱丽丝掷出第一球。埃美特迫不及待地使出浑身力气击球,棒球周围的空气都被震出去了。贾斯帕从半空中抓住球,又猛力丢还给爱丽丝。

“再说一次。”他哑着嗓子说道。

“那是个好球吗?”我听见贝拉在小声问埃斯梅。

“我们会生活在福克斯小镇外面。”对方说了一串数字,比利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坐标,精确的经纬度。他想赶紧找个东西把数字记录下来,却只摸到一支黑色圆珠笔,没有找到纸。

“要是他们没击中才算个好球。”埃斯梅解答道。

比利想不出回应的话。他在出生前就被迫和这个条约紧紧相连。他想反抗,想警告部落的人……可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爱丽丝再次掷球。埃美特调整了位置。我在球棒与球剧烈撞击之前就跑了起来。

“没错,”对方表示赞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一定很不中听。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你和你部落的人不会有任何危险,福克斯的人类也不会有危险。我们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爱丽丝已经看清了球的运动方向,我动作也很快。说实话,我们的超能力让游戏的乐趣减少了几分,罗斯对此深有了解,却还是让我和爱丽丝一组——反正我今晚一心要取得胜利。

“你要回来了。”他憋着气说道。

我带着球往回跑,快要跑到开阔地边缘时,听见埃斯梅宣布埃美特出局。

比利脸色苍白,他知道自己正安稳地坐在轮椅上,但还是觉得周围的墙似乎正在向他压来。

“埃美特击球的力度是最狠的,但爱德华跑得最快。”埃斯梅向贝拉解释道。

比利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后,整个大脑都麻痹了。职责,他说的就是双方的约定。比利努力回忆之前牢记心中的秘密协议。对方说他有一项职责要履行,那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我看着她们笑了,贝拉觉得比赛挺有意思,这让我也很高兴。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笑容也格外灿烂。

“挺好,”对方回应道,“那我们要履行双方的职责就更容易了。”

埃美特在本垒板后接替了贾斯帕的位置,贾斯帕拿过了球棒,现在轮到罗莎莉接球了。真烦,贝拉站在离这儿不到十英尺的地方,虽然也不算什么巨大的心理负担,但我已经开始想,早知道就不让她来了。

他好像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贾斯帕没有准备领略我的速度,他知道他打出去的球不会像埃美特打的那么远。相反,他用球棒末端击中了爱丽丝投出的球,把球送到卡莱尔身边。卡莱尔冲出去接球,和贾斯帕一起冲向一垒。两人势均力敌,但贾斯帕的左脚在卡莱尔碰到他之前触到了一垒。

比利终于恢复了正常。“是的。”他厉声答道。

“安全。”埃斯梅宣布。

“我的名字对你来说是不是意味着什么?”那个声音问道。比利这才发现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没有想象中几百岁的那种苍老。

贝拉已经踮起脚看了,双手捂着耳朵,眉间的“V”字皱纹又出现了,但一看到是卡莱尔和贾斯帕在争夺,她就轻松了下来。她看向我,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这个名字,和这个锐利的声音都属于一个传奇,一个恐怖故事。尽管比利早就受到过警告,也做了准备,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比利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活会和那个恐怖故事产生关联。

我能明显感觉到罗莎莉准备击球时的紧张。她面朝位于投球区的爱丽丝,视线内看不到贝拉。她肩膀向内收,故意远离贝拉。她目光严厉,表情明显带着不屑。

“我叫卡莱尔·卡伦。”那个温和的声音颇有穿透力,比利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都塌陷了。在那漫长的一秒钟里,他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

我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她冲我噘起了嘴。

“是的,我是比利。请问你是谁?”

是你希望我来这儿的。

他没听出电话那头是谁,但那个声音有着尖厉和让人清醒的意味,他一下子莫名地起了防备之心。

爱丽丝投的第一个球被埃美特接住了,罗斯心烦意乱。她皱着眉头,努力集中注意力。

“你好,是比利·布莱克吗?”

爱丽丝再次将球向罗斯掷去,这次罗斯的球棒边擦到了球,球向三垒飞去。我跑了起来,但爱丽丝已经出手了,她一个转身向本垒跑去。贾斯帕已经冲到了三垒和本垒中间,他肩膀下沉,准备将爱丽丝撞下本垒——就像刚才对卡莱尔那样。但爱丽丝没有坐以待毙,她巧妙地转了半圈,改变方向,从他身边擦了过去,绕到他的后面。埃斯梅宣布贾斯帕出局,罗莎莉利用这个空当跑到了二垒。

比利以为是哈里或查理来电。他拿起电话,欢快地说了声:“哈啰!”

在埃美特和贾斯帕交换位置前,我就猜到了他们的意图。埃美特准备来一个高飞牺牲打 [2] ,将罗莎莉送到本垒。爱丽丝也预见到了,但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向他们那边倾斜。我跑到森林边上,爱丽丝在埃美特击球之前看到了球的轨迹,但如果我往那个方向跑,埃斯梅就会裁定我们作弊。我绷紧肌肉,准备狂奔,不是和球赛跑,而是和爱丽丝的预见能力赛跑。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双胞胎出门和朋友玩去了,只有比利和雅各布在家。比利正在教雅各布用浆果鹃木雕刻海狮,突然电话铃响了。他推着轮椅,来到厨房。孩子全神贯注地做着手工,没有注意到父亲的离开。

埃美特这次击球见高不见远——他知道球下落的速度比我要慢。他的策略奏效了。罗莎莉跑到本垒时,我咬紧了牙关。

卡莱尔打电话时我正在屋里,所以他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而比利正在从他的角度回忆这段往事。

贝拉很是欣喜。她被这场比赛震撼了,忍不住拍起了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罗莎莉对贝拉发自内心的鼓掌毫无感觉,她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冲我翻了个白眼,可我却察觉出她的心里变得有一点儿……柔软。想来这变化的意义也不大,毕竟我知道罗莎莉只是很享受别人对她的钦佩。

卡莱尔在网上搜索了一番。他发现一个系谱学爱好者,在马卡保留地 [1] 工作,叫阿尔玛·杨。卡莱尔假装是家族史狂热爱好者,向她询问伊弗列姆·布莱克的后裔是否还在这里生活。杨女士兴奋地把下面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伊弗列姆的孙子和曾孙们还在拉普西一带生活,离海岸线不远。她也毫不介意地把电话号码给了卡莱尔,她相信比利·布莱克要是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远房亲戚,一定会激动不已。

也许我应该跟她说说贝拉夸她有多美丽的话……不过她应该不会相信我。她要是现在能看贝拉一眼,就会看到贝拉那溢于言表的震惊,罗斯心里一定会畅快不少,可她不会看的。

大概是两年半前,我们全家住在德纳利,在准备从一个临时住所转移到下一个住所的途中,对他们进行了一次礼节性的拜访。我们在搬回华盛顿前要做一些特别的准备工作——卡莱尔的工作已经排着队等他了,埃斯梅看都没看就买好了一栋房子,准备修缮一番。我的兄弟姐妹和假成绩单也已经转到了福克斯高中。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步骤,同时也是最不同寻常之处——在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之后,我们即将搬回曾经住过的地方,但尚未告知那里的人,我们要回来了。

但我依然充满希望。只要再多一点儿时间,多一点儿恭维的话……我们就能一起拿下罗斯。

比利陷入了回忆中。那段记忆我居然也有,只是和他的角度不同。

埃美特也很享受此刻贝拉激动的情绪,他对她的喜欢程度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这场游戏多了一个活生生的观众,也变得更有意思了。就像罗斯喜欢被人追捧一样,埃美特喜欢有趣的一切。

他们俩没有聊天,可能我错过了在此之前雅各布那些抱怨的话。这孩子满脑子都在回想我和贝拉的那个吻,他苦恼地认为,贝拉非常 享受。

罗莎莉那一队在场内站好位置,卡莱尔、爱丽丝和我也跑了起来。贝拉睁大眼睛,笑盈盈地欢迎我。

白天徒步跟踪布莱克一家实在太困难了。我没法沿着高速公路去追他们,只能在厚厚的树林里钻进钻出,还得注意观察有没有被附近的人发现。我提前赶到拉普西岔道口,在下着雨的高速路上全力冲刺,目光所及只看到一辆车,开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我一到西边的路上,就多了许多掩护。我等着那辆老福特车出现,之后便在黑暗的森林里和它并肩向前跑。

“你觉得怎么样?”我问道。

我很想去贝拉身边,和她谈谈刚才发生的事,可我知道我的工作还没结束。我听见贝拉咚咚咚上楼的声音,便从树上跳下来,从她家后面的森林跑了出去。

她哈哈大笑。“有一点我是确定的,以后我再也没法老实坐着看完职业棒球大联盟比赛了。”

雅各布帮着他父亲越过门槛,往门廊下走去。贝拉跟着他们走到门口。她向货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雅各布摆了摆手,雅各布还在那儿搀扶父亲上车呢,她就把门关上了。

“看来以前你也没少看。”

贝拉缄默不语。

她噘起嘴。“我有点失望。”

“保重。”比利这话听起来更像是警告。

她看起来不像失望的样子啊。“怎么了?”

“没问题。”贝拉说。

“嗯,要是我能找到一件事,你做得没地球上其他人好,那就更好了。”

那我们来干什么啊? 雅各布在内心抱怨道,他大概是老糊涂了。 “哦,好吧,那以后再见了,贝拉。”

呃。

“查理要晚上才能回来。”比利解释道,自己推着轮椅向门口走去。

罗莎莉不是唯一一个在内心大声抱怨的,但她的声音最吵。

雅各布大吃一惊。“我们现在就要走了吗?”

你们还要眉来眼去多久? 罗莎莉问道,暴风雨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会的。”贝拉的语气又尖刻起来。

“该我了。”我对贝拉说。我拿起埃美特丢下的球棒,向本垒板走去。

“好了贝拉,告诉查理……”比利顿了顿,“我们来拜访过了。大概如此吧。”

卡莱尔在我身后弓起身子。爱丽丝告诉了我贾斯帕的投球方向。

“好极了!”他的儿子满是讽刺地回应道。

我击中了球。

“嗯,那就是落在家里了。”比利说。

“懦夫。”埃美特一边抱怨一边追球,球没规律地飞了出去。罗斯瞪了我一眼,但我还是提前跑到了位。她闷闷不乐,我微笑地看着她。

“车里什么画都没有。”雅各布大声抱怨道。

卡莱尔走到本垒板,俯身做好准备。我能听出他的意图,爱丽丝也预见到他会赢。我站好,每一条肌肉都做好了准备。贾斯帕扔了一个快速曲线球。卡莱尔完美击中。

雅各布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比利转头看了过去,我没法通过他的眼睛观察贝拉的反应了。

早知如此,我就提醒贝拉提前捂好耳朵了。

贝拉没有说话,不过她的表情温和了许多。比利觉得她终于能听进去他的话了,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卡莱尔的球棒碰到球的那个声音,没法单纯用打雷声来解释。还好人类不怎么会起疑心,因为他们不想相信任何超自然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停止你现在所做的事。”

我全力冲刺,听着罗莎莉奔跑穿过森林的声音。要是她动作够快……可没用了,爱丽丝预见到这个球将落在地上。

比利听见了关后备厢的声音,知道时间不多了。他决定最后再请求贝拉一次。

我在这个球往终点飞去的路上跑到了本垒。卡莱尔刚跑到一垒。我停下脚步,离贝拉就几英尺远,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父亲可能会趁他不在时让他难堪,想到这儿雅各布沮丧极了。贝拉可能还会把违反约定的事告诉他父亲,他心里又愧疚又害怕。他赶紧关上后备厢,大踏步向大门口走去。

“贾斯帕!”罗莎莉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卡莱尔跑到了三垒。贾斯帕赶紧往本垒冲,但就在球快要砸进贾斯帕手心前,卡莱尔滑着步子从他身下蹿了过去。

哦,天哪,我真是个笨蛋。他只是想把我支开而已。

埃斯梅宣布:“安全。”

另一个思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过分关注比利和贝拉的对峙,却没有在意雅各布那边徒劳的搜寻。他总算意识到了……

“漂亮!”爱丽丝祝贺我们,举起手和我们一一击掌。

贝拉马上答应。“好的。”

我们都能听见罗莎莉紧咬牙关的声音。

“好好想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吧,贝拉。”比利无奈地劝道。

我走到贝拉身边,和她十指相扣。她微笑地看着我,脸蛋儿和鼻头被冻得红红的,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贝拉叹了口气,放松了下来。“谢谢你,比利。”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爱丽丝拿起球拍,脑海里想了一百种击球的方式,却找不到一种可以绕过贾斯帕和埃美特的。埃美特逼近三垒,他知道爱丽丝的力量不足以冲过罗莎莉的防守。

“没错,我想归根结底这还是你的事。”

贾斯帕投出一个快球,爱丽丝将它打到场地右侧。贾斯帕跑过去接住球,抢在爱丽丝前面上了垒。

查理反正不会相信我,我不能再和他疏远了。我得能保证自己可以一直观察他们。

“出局。”

他们又互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我握了握贝拉的手指,准备上场。

“即使那样,也还是我的事,不管我觉得和查理有没有关系,对吗?”她问道,但那语气听上去并不像在提问。

这次我试图绕过罗莎莉,不料贾斯帕扔了一个慢球,浪费了我的宝贵时间。我打到了球,但在罗莎莉拦住我之前我只跑到了一垒。

这丫头看起来跟律师似的。

卡莱尔将球直接打到了石头地上,希望它能弹得很高,让我有机会跑完垒。但贾斯帕冲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拿到了球。埃美特将我逼在了三垒。

贝拉盯着他的表情分析了很长时间。

爱丽丝一边向本垒跑去,一边计算概率,可前景不妙。她已经尽力了,竭尽所能将球送到了边界线。贾斯帕没有上当,在把球丢给埃美特之前并没有跟着她预想的路线跑。埃美特像一堵墙似的站在本垒前。我的选择不多,现在绝无绕过他的可能,可如果就这样停滞不动,根据家族规定,这一局就自动结束了。

“这事确实和我无关,”比利说,“但和查理有关。”

我向埃美特冲去。看到我做了这样的选择,他十分激动,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办法绕过他上垒,就听见了罗莎莉的抱怨声。

看来查理还不知道。

“埃斯梅,他想逼人出局。”这么做也违背了家族规定。

他发现她的表情变得犹疑了。“查理非常喜欢卡伦家的人。”

埃美特紧盯着我,我绕不开他。

“也许吧。”他不得不表示同意,这让他很恼火,“查理也知道吗?”

“作弊。”罗斯不满。

他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如此维护他们?肯定不是真相。没错,一定是什么浪漫的故事。唉,看来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埃斯梅也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罗斯说得没错。出去吧。”

“可能比你知道的更准确?”

我耸耸肩,向外场走去。

“那倒没错,”他终于退让了一步,“你好像……对卡伦家族很了解,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

罗斯队这一回合表现得比上次好。埃美特将球击出后,罗斯和贾斯帕都上垒成功,但我觉得她肯定作弊了。球在飞行中变了轨迹,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了一样,可我一直在树林里,看不清那东西是从哪儿飞出来的。还好我还有时间将埃美特丢出局,罗莎莉的下一个长飞球太低了,爱丽丝抓住机会跳起接住。贾斯帕再次上垒,但我在埃美特的平飞球飞到森林之前及时阻止了,卡莱尔和我在贾斯帕上三垒前赶上了他。

这句话在比利心里拉响了警报。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可能……不可能啊。她不可能了解全部真相。 他思绪中的那股反感让我忍不住磨起了牙齿。

时间慢慢过去,我想贝拉该开始感到无聊了。可我每次看过去,都发现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我知道我们的游戏方式和人类完全不同,这对她来说也是全新的体验。我监视着她的表情,等着她不再感到新鲜。离暴风雨结束还剩几个小时,埃美特和贾斯帕想享受到最后一刻。要是贝拉觉得累了或者冷了,我就找个理由离开。一想到那一刻,我的内心不由得一抖——如果罗莎莉看到我那样,肯定又要有意见了。唉,没事,她会习惯的。

“说实话,我略有耳闻。”贝拉语气辛辣,语速很快,和他针锋相对,“但不用太相信所谓的名声,不是吗?毕竟他们家族从来没去过保留地,不是吗?”

比分你追我赶,大家逐渐变得野蛮起来,真不知道贝拉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埃斯梅还是会警告我们。罗莎莉大吼我是个“可怜的作弊鬼”(因为我知道该往哪棵树跑就能抓住她的高飞球),之后又说我是“一头疯猪”(在三垒把她触杀出局),贝拉听到之后居然和埃斯梅一起哈哈大笑。比赛时,乱骂脏话的可不止罗莎莉一人,可今天卡莱尔不是唯一一个没有开骂的人,我也一直表现得礼貌有加。罗莎莉看到我没有跟她针锋相对,已经气得冒烟了。

他的用词确实谨慎,差点就越过犯错的边缘了。

所以我这是双赢。

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思熟虑,脑海里小心地措辞。“你可能还不清楚,卡伦那家人在保留地的名声不好。”

我们打到第十一局了,一局的时长不过几分钟,不会等到特定分数才结束,暴风雨一停我们就得终止比赛。卡莱尔走上击球位。爱丽丝预见到他会击出一记重球,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人占垒成功。埃美特在投球区,他忍不住向卡莱尔扔出一记快球。卡莱尔使出浑身力气挥动球棒,将球击飞。球速太快了,罗莎莉根本追不上。球棒击中球的声响在群山间回荡,不像打雷,更像是爆炸声。

脾气还挺大。

回声尚在,另一个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

“你说得没错,”她回应道,“的确 不关你的事。”

“噢!”那声音是爱丽丝发出的,她仿佛被人打了一拳。

他没有理会她的语气。“虽然这可能不关我的事,但我觉得你那么做不太好。”

一连串图像如同激流般从她脑海中倾泻而出。无法理解的新的未来像雪崩一样出现在我眼前,彼此之间似乎没有关联。有的明亮得令人眼花,有的则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那里有一千种不同的背景,大多数都很陌生。

“嗯。”她冷淡地说,难掩敌意。

此刻之前她无比笃定的未来,现在已经分毫不剩,不管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们的命运都将被彻底改写。爱丽丝和我感到一阵惊慌。

他用极慢的速度说道:“我发现你最近和卡伦家的一个人在一起厮混的时间挺长的。”

她集中注意力,快速追溯着这些新的画面的源头。它们打着旋儿,像漏斗一样指向一个时刻——它离现在很近,几乎近在咫尺。

“嗯。”

三张陌生的脸。她看到三个吸血鬼向我们跑来。

她一动不动——对人类来说那样的静止实属罕见——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赶忙跑到贝拉身边,想立刻带着她离开。可爱丽丝预见的未来中还有一个画面:只有我们两人,寡不敌众……

“贝拉。”比利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声音更加深沉,没了之前的随意。

“爱丽丝怎么了?”埃斯梅问道。

“多谢你的炸鱼。”贝拉的话听起来像逐客令,但比利觉得即使他不走贝拉也没有显得意外。贝拉叹了口气,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贾斯帕赶紧跑到爱丽丝身边,比我冲向贝拉的速度还快。

她保守那个秘密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她必须了解。也许我可以说点什么,给她一些警告,同时又不破坏约定。

“我看不见,”爱丽丝低语道,“我说不清楚。”

贝拉先开口了,声音很不友好。她认为已经没有演戏的必要了。“查理过很久才会回来。”

她正在对比不同的画面。昨晚她看见三个陌生人向家里逼近,我对那个未来是有所准备的,贝拉和我不在那个画面里。

比利看着她哐的一声带上冰箱门,一转身面对着他。他发现她露出一副抗拒的模样。

但是,他们的计划突然改变了。爱丽丝继续向前探索,在这条新的时间线上,再过几分钟,就会发生一次友好的会面,相互介绍、提出请求。爱丽丝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可我眼里只看到贝拉会在这个未来里,安静地待在后面。

冰箱门吱呀打开,接着是一阵翻东西的动静。

大家紧挨着站在一起,爱丽丝位于我们中央。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贝拉就转身向厨房走去。他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跟了过去。

卡莱尔往前靠近,手放在她胳膊上。“看到什么了,爱丽丝?”

我该如何……

爱丽丝默默地摇摇头,似乎正强迫脑海里那些画面以一个能说得通的方式排列起来。“他们的行进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我原来的想法是错的。”

比利和贝拉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是什么变了?”贾斯帕和爱丽丝在一起的时间很长,除了我,谁都不如他了解爱丽丝运用超能力的方式。

在雅各布走出家门前,比利和贝拉都没有说话。雅各布垂头丧气,拉长了脸,完全不在意外面还在下雨,拖沓地走到车前,一边叹气,一边在一堆旧衣服和被人忘记的垃圾里翻找起来。他还在想那个吻,想贝拉到底有多投入。

“他们听见我们打球的声音了,跟着改变了行进路线。”爱丽丝表示,陌生人会用友好的方式告诉我们,他们是这样发现我们的。

“我在后备厢里看到了,你得去好好找找。”比利实在太擅长撒谎了。

大家一起看向贝拉。

雅各布的脑海里回放着我们刚才在货车里的那个吻,他简单纯净的思想仿佛蒙上了一层雾。那个吻对他的影响远胜过对他父亲的。他知道,贝拉对他来说年纪太大,不可能像他希望的那样对待他,可亲眼见证希望破碎还是让他很失落。他吸吸鼻子,身体一缩,忽然转移了注意力。这儿有什么东西腐烂了。 他想。我想是他父亲放在纸袋里的礼物发出的气味,今天早上我什么味道都没闻到。

“还有多久?”卡莱尔看着我问道。

“在哪儿啊?”

距离太远,我不太能听清楚,幸好今天天色已晚,雷电交加,周围的山里没人,也没有什么其他吸血鬼。各个吸血鬼之间的心理活动比往常具有更多的共振,我能准确听见的距离比平时更远。借助爱丽丝脑海中的地标,我很快锁定了他们的位置,但我只能捕捉到他们之中最主要的思绪。

“杰克,”他缓缓地说道,“你把丽贝卡的新画从车里拿出来吧,我准备把那个也留给查理。”

“还有不到五分钟就来了。”我告诉他,“他们在奔跑,也想加入比赛。”

我得和她单独聊聊

他再次看向贝拉。你必须带着她赶紧离开。 “你能做到吗?”

他分析着贝拉的表情,透过他的眼睛我也看得一清二楚:贝拉的眼里有愤懑,下巴执拗地抬着。这表情让他想起了他的一个女儿,从不回家看他的那个女儿。

爱丽丝为我努力探索着可能性。贝拉也知道必须赶紧逃了,她站到了我的身后。

怎么回事?她不想让我见查理。她是不会理解我为什么要警告查理的。

贝拉不会拖慢我的速度——她的体重不是负担。可是我不想让她受伤,只能小心移动,速度快不起来。这个可能性和我看到的未来结合在了一起:我们被包围,寡不敌众……

即便隔着墙,我也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抗拒。比利也发现了。

陌生人其实对棒球也没那么感兴趣。爱丽丝看到他们将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赶到大空地来,一边监视我们,一边互相聚拢。要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听见我们逃跑的动静,一定会跟过来探个究竟。

“不用,”贝拉态度强硬,与此同时我咬紧了牙关,“他去了一个新的地方……可我不知道在哪儿。”

我摇摇头。“不,不能背着她……”

“又去钓鱼了?老地方吗?要不我过去看他吧。”看来现在更紧张了,没想到已经发展到了这么糟糕的地步。可怜的贝拉,她还不知道……

卡莱尔一下警觉起来。

趁他们没走到窗户边,还看不见院子里的动静,我迅速从贝拉的车里蹿到平时待的那棵树上。我准备等布莱克一家人走了之后再离开。万一和部落的关系又紧张起来,我得趁今天先打探一下比利的想法。

“况且,”我咬着牙说道,“我们最不希望他们捕捉到人类的气息之后开始捕猎。”

“别动,我去关门。”她对比利说道,走过去把门带上。她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把门关上了。

“多少人?”埃美特问。

她假装没有看到他那尖锐的凝视,打开房门,示意他们进屋,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她跟在他们后面也走了进去。

“三个。”爱丽丝低沉地说道。

“多谢。进来吧?把雨水擦干。”

埃美特嗤之以鼻。那声音和现在剑拔弩张的情绪形成鲜明对比,我茫然地看着他。

“还好。”比利低声说道。他依然用眼神在打量我。他拿起一个棕色纸袋。“我就想把这个给他送来。”

“才三个?”他不屑一顾,“放马过来吧。”

她在小雨中轻快地跑到门口,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嗨,比利,嗨,雅各布,”她拿出热情来欢迎他们,“查理今天要出去一整天,希望你们没有等太久。”

卡莱尔想着应对措施,但我知道只有一个方法。埃美特说得没错,陌生人要是想对我们发起进攻,无异于自杀。

“我会很快。 ”她告诉我。她眼里掠过一丝绝望,打开车门,钻了出去。

“我们继续比赛吧。”卡莱尔同意埃美特的态度,可我即便不使用读心术,也知道他对这个决定很不高兴,“爱丽丝说了,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可贝拉看向比利,打量着他那不快的模样。

爱丽丝梳理着在大空地和对方碰面后的所有可能性,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看到的画面也就更清晰了。尽管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平和的。结果中有一些异常的情况发生,会引发双方对峙,只是现在还看不太清楚。有的决定尚未做出,爱丽丝也看不出是什么引发了矛盾,她也看不到任何会引起肢体冲突的情况。

那人在内心愤怒地咆哮,差点把贝拉剧烈的心跳声给掩盖了。这两个讨厌的人类要是能赶紧消失该多好。

有太多东西她没法解释。我又看到了刺眼的光线,我们谁也不知道她正在看向何方

鉴于他们的这些想法,我俯身过去亲了一下贝拉,向她道别。出于捉弄一下那个老人的心态,我亲的是贝拉的喉咙,而不是嘴唇。

我深知我们只能遵从卡莱尔的决定,可我从心底感到难受。我怎么能允许这一幕发生?

我又窥探了一下走廊上那两个人的想法。雅各布·布莱克感到尴尬,他怨恨父亲为什么要拖他出来看贝拉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比利·布莱克内心充满了恐惧,害怕我会突然来一场大屠杀。他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无礼了。

“爱德华。”埃斯梅低声呼唤我。他们渴吗?此刻是在狩猎吗?

我的笑容变得柔和。“我很快就回来。”

他们的思想中没有饥渴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爱丽丝看到的未来也越发清楚——他们的红眼睛里透着吃饱喝足后的满足。

她显然还在担心查理的反应,看得出来她正在苦思冥想。她会在她的人类世界给我一个标签,让我有一席之地。

我冲她摇了摇头。

“那我谢谢你了。”她闷闷不乐道。

那还好,万幸。 她和我一样担心。她和我一样不想让贝拉陷入险境。埃斯梅不是一个好战的人,但我依然感受到她激烈的情绪。她准备像保护自己的孩子一样保护贝拉。

“可我必须走。”我看了一眼比利·布莱克。他又在瞪我,但没等我看过去就把眼神移开了。“等你摆脱了他们……”我感觉我不自觉地笑了,笑得有些过于灿烂,“你还得跟查理聊聊,让他准备好见你的新男朋友。”

“你接球吧,埃斯梅。”我指挥道,“我来发球。”

她笑了,然后脸色一沉。“其实你不一定要走。”她嘀咕道。

埃斯梅迅速接替了我的位置,但她的注意力牢牢地锁在贝拉身上。

“我走路回家都比这车快。”

再也没有人愿意跑到场地深处了,大家就在近处跑动,注意听着从林子里传来的动静。爱丽丝和埃斯梅一样,不想再从贝拉身边移开。但埃斯梅不一样,她保护贝拉的念头并非出自母性的爱,但我能看出她也准备好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贝拉。

“你想开我的货车吗?”

尽管还是感到难受,但他们愿意奉献自己的想法让我心头涌起一阵感激之情。

“让他们进屋吧,之后我再走。傍晚时我再回来。”我向她保证。

“把你的头发放下来。”我低声对贝拉说。

贝拉叹了口气,抓住车门把手。我们即将分开,她跟我一样也并不感到开心。

这么做算不上伪装,但是,除了她的气息和心跳,人类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皮肤了。能藏得越多越好。

“哦,这我知道。”我用调侃的语气说。

她立刻把马尾辫上的皮筋拉了下来,甩甩头发,让头发遮住部分面庞。很显然,她也明白隐藏自己的重要性。

原来是“孩子”这个词惹她不快。

“他们要来了。”她说道。声音压得很低,但很平稳。

“雅各布比我小不了多少。”

“是的,”我回应道,“你别动,也别说话,请你不要从我身边离开。”

贝拉的脸上闪过一丝烦恼。她不说话,我都不知道她在烦恼什么。

我又给她调整了几缕头发,把她的脸更好地遮住。

“那样最好。”我表示同意,“不过要小心,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没用的,”爱丽丝低声道,“我站在场地对面都能闻到她的味道。”

尽管我很想下车,趾高气扬地走到那两个无助的人身边,弯下腰吓唬他们,离他们尽可能地近,做出一切让那个老人觉得我在冲他咆哮的举动,露出利齿,狠狠地用人类的声音警告他们,看他的头发吓得竖起,听他的心吓得怦怦乱跳,但我知道这个想法并不高明。一方面,卡莱尔就不会赞同;另一方面,那个男孩知道关于传说的事,虽然他永远都不会相信——除非我冲到他们面前,露出我非人的一面。

“我知道!”我厉声道。

“我来处理吧。”贝拉提议。

“埃斯梅问你什么了?”贝拉小声问我。

我点点头,眼神并没有离开比利。几秒钟后,他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我。

她已经很害怕了,我想了想要不要说谎,最后还是选择告诉她实情。“她问他们渴不渴。”

贝拉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来是为了警告查理?”这个想法让她感到害怕。

她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速度变得比之前快了。

“这是越界行为。”我清晰地说道,希望他能看懂我的唇语。

我模模糊糊地注意到其他人还在假装比赛,我一心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我将贝拉的货车停在路边,盯着那个人看。他已经吓坏了。

爱丽丝密切观察着。我看到那几个人会分头行动,分别选择道路,聚集到一起后再一起面对我们。他们在进入大空地之前不会经过贝拉那条路,知道这个信息后我松了口气。也许正是因为这点,爱丽丝看到如果双方谨慎会面,最后会出现热情友好的画面。当然,他们到了这里后还会出现无数种可能性,我已经看见了其他人和我站在一起,我多次保护贝拉的场景。除了罗莎莉站在埃美特身侧,看上去只对保护埃美特感兴趣。几个未来的碎片显示出双方会陷入混战的端倪,但都如水汽一般模糊,我看不真切。

至此我知道我的猜测没错了,这次拜访绝对不是一次单纯的社交行为。

他们的思绪正向我们靠近,还有一些距离,但我听得越来越清楚了。他们没有敌意,不过那个走在最后的——爱丽丝看到的红发女性——浑身散发着焦虑,一旦在我们身上察觉到任何攻击的意图就会逃跑。另外两名男性为可能加入一场玩乐而感到激动。他们对即将接触我们这些陌生人而感到惬意,我猜他们流浪已久,了解这里的规则。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已经分开了,在暴露自己之前谨慎勘察着。

我还听到了他那有些含糊的恐惧——要不要告诉儿子赶紧逃跑?会不会已经太迟了?我又感受到了他的愧疚感。

要是贝拉不在,要是她拒绝今晚来看我们比赛……唉,我可能还是会和她在一起。卡莱尔知道有陌生人提前来了,一定会打电话告诉我。我当然会着急,但那样的话我就会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而不是像现在……

不! 比利在心中高呼,内心无比痛苦,不要啊。

我应该提前预判这种可能性。吸血鬼们打比赛发出的动静非比寻常,我要是能提前考虑清楚,而不是像接受福音一样接受爱丽丝预见到陌生人明天才会来的消息,那么我就会跟上了闹钟似的等着明天。要是我能考虑清楚,而不是这么热情地带她前来……

又是他。看来她一定在和他约会。 他的热情顿时消失了。

我想,要是这次会面发生在六个月前,在我第一次见到贝拉之前,我一定会异常平静。读过他们的心就知道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还会为了新的同类的到来激动不已,甚至欢迎他们加入这个我们玩惯了的游戏……

雅各布在比利前面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我。

可现在我只能感到惊恐……和歉疚。

贝拉不解地瞥了我一眼。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慢的了,她应该能听清我说了什么。

“对不起,贝拉。”我用她能听到的音量轻轻说道,陌生人离我们太近,我不敢冒险大声说话,“我太蠢了,太不负责,让你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我很抱歉。”

“他是不是忘记条约保护的是谁了?”我低声说道。

她盯着我看,眼白几乎发蓝。她一言不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警告,还是因为对我无话可说。

贝拉比她父亲先回家,比利·布莱克却觉得不高兴,对此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理由涉及一个已被破坏的条约。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印证自己的猜测了。比利到现在还没有看到我。

陌生人在大空地的西南角聚集,我们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动静了。我挪了挪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贝拉,跟着她心跳的节奏,用脚悄悄踏地,希望能用这声音掩饰过去。

嗨,是贝拉! 男孩的思绪格外热情。

卡莱尔面朝那些逐渐向我们逼近的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去。除了吸血鬼天生就有的敏锐的感官,我们不会暴露其他任何优势。

贝拉在他之前回家了。 老人想道,太不幸了。

我们就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静静等待着。

查理的停车位上停着一辆一九八七年的福特坦普车,看上去饱经风霜。狭窄的门前雨棚下,有一个人端坐在轮椅上,他身后站着一个男孩。

[1] 马卡保留地(Makah Reservation),是美国原住民马卡印第安人的保留地,位于美国华盛顿州克拉拉姆县奥林匹克半岛的西北端。

我还能和她再多待一顿饭的时间,之后就不得不分开了。我希望她能在我开口之前单独和查理聊一下,可一回到她家旁边的马路上,我就知道我对于这个下午的期待不得不落空了。

[2] 牺牲打(Sacrifice fly),指在棒球比赛中,击球员牺牲自己安全上垒的权利而使跑垒员进垒得分的击球。棒球规则中规定,凡是高飞球被接杀,跑垒员必须在球被接杀之后,方得开始由原占的垒包起跑,因此高飞牺牲打大都是具有一定距离的外野高飞球,才能使三垒上的跑垒员有足够时间回到本垒得分。之所以被称为“牺牲”打,是因为击球者让队友得分,同时牺牲了自己的得分能力。

时间过得太快,过不了多久贝拉又要吃饭了,可我家里什么食物都没有。我准备在未来纠正这个错误。现在得回到人类世界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负担一说,只有纯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