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推开我,我松开胳膊。她往后退了退,好看清我的表情。
“你说错了,”我调侃道,“你完全没有收拾好 。看起来太诱人了,这可不行。”
“诱人吗?”她小心地问,“我可以换掉……”
我冲动地一把搂住她,将她拉到身边。我闻到她散发的香气,禁不住笑了。
昨晚她还问我,她作为一个女人对我有没有吸引力。我觉得那问题太过荒唐,但现在我觉得她依然不知道自己有多大魅力。
如我所料,她穿着在天使港时穿的那件蓝色衬衫。那应该是我最喜欢的衣服了。她看起来漂亮极了,我喜欢看她把头发拨到身后的样子。现在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太可笑啦。”我哈哈大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的嘴唇触碰着她的皮肤,好像有一股电流涌过我的全身。“我要解释一下你现在是怎么诱惑我的吗?”
“好了,我收拾好了。”她边喊边两级一跳地从楼上冲了下来。在她撞上我之前,我抱住了她。她抬头看着我,笑容灿烂,我那些残存的担忧一下子烟消云散。
我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她的脊背。我没想这样,但很快就陷入其中。我亲吻着她的太阳穴,听见她的心跳和我的呼吸一样不由自主地变快了。她的手放在我的胸口,也在发抖。
等她从楼梯上跑下来时,我已经整理好自己了。只要想着即将到来的今天就好了,接下来的十二个小时能陪在贝拉身边,想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笑了。
我只需要低下头,她那柔软而温暖的嘴唇就离我只有头发丝那么近了。我向这股魔力屈服,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嘴唇。
透过天花板,我听见贝拉和衣橱打斗的声响。两天前她准备和我去草地远足时,动静还没这么大。我希望见我家人这件事没有给她带来太大压力。爱丽丝和埃斯梅现在已经无条件地爱上了她,其他人都不会注意她的穿着——他们只会看到一个勇敢的人类女孩来拜访吸血鬼之屋了。就连贾斯帕都会为之震惊。
我的整个身体再次沉浸在光和电中,我等待着她的反应,准备一有什么异常就赶紧和她分开。她这次更小心了,几乎一动不动地站着,连她的颤抖都那么安静。
我需要片刻独处的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让自己沉浸在这么多不祥的想法中。我需要掌握自己,每一秒都无法重来,我只能握住现有的每一点幸福。我很清楚,那些悲惨的想法和无止境的担忧会毁了我的幸福时刻。如果我只能拥有几年的快乐,却把它们浪费在自怨自艾上,该是多么可惜。
我用仅存的理智小心翼翼地将嘴唇更紧地贴着她,感受着它们的柔软。我的自制力应该更强,可我现在做不到。我张开嘴,想感受她的呼吸。
她一言不发,顺从地去做了。
就在那时,她的腿好像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突然从我怀里滑到了地上。
“去换衣服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赶紧搂住她,用左手托住她的头,将她扶了起来。她的头无力地耷拉着,眼睛紧闭,嘴唇发白。
她站起身来。“是的。”
“贝拉?”我大喊道,惊慌不已。
我看着她面前已经空了的碗。“吃完了吗?”
她突然重重地吸了口气,眼皮颤抖起来。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一直没听见她的喘气声——她憋气的时间已经久得超出了正常范畴。
沙漏里的流沙穿过瓶颈溜走的感觉变得真切起来。我叹了口气,实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她又浅浅地吐了口气,双脚挣扎着,踩在地板上。
她没有移开眼神,真不知道她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会不会也在希望这一切永不改变。
“你……”她叹了口气,微微睁开眼,“让……我……晕倒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她的脸,仿佛能看到她的每次心跳对她产生的微小的改变。
她刚才为了亲我居然屏住了呼吸 。不知她是不是琢磨出了什么错误的方法,想让我轻松点。
她看着我,想理解我这个举动的意思。“你会难过吗?”她问。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有些郁闷,“昨天我想亲你,你袭击了我!今天你又晕了过去!”
我缓缓走到她身边,知道我不能再拖延了。我用指尖摸着她的面庞。
她咯咯笑了起来,在呼吸时又被自己的笑声呛到。我依然支撑着她的身体。
罗莎莉说对了一件事。贝拉说永远 的时候,这个词对她的意味跟对我是不同的。对她只意味着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不会理解这个词的重点。一个只活了十七年的人怎么能理解五十年的意义,更何况是永恒?她是个人,会老,会死。再过几年,她会重新认识自己,随着她眼中的世界不断拓展,她最在意的事情也会改变。她现在想要的和将来想要的将完全不一样。
“别再逞能了。”我嘀咕道。
我还听到了罗莎莉的问题:要是她让你转变她,你该怎么做?那她要是求你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主要是因为你太好了。”她做了个深呼吸,“太,太,太好了。”
我又听到了爱丽丝那确凿的问话:你什么时候拒绝过贝拉?
“你还觉得难受吗?”至少她的唇色没有发青。我仔细观察着,看着一抹粉色又爬回了她的唇上。
她郑重其事地盯着我,眼神炽热。“我会希望你一直在。永远。”
“不难受了,”她答道,声音有力了许多,“这种晕倒跟其他的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好像是忘记呼吸了。”
“只要你愿意,要我待多久都行。”除非她让我离开。
这我已经发现了。
“你会吗?”她不理睬我那个小玩笑,焦虑地问道,“你真的会一直在这儿?”
“你这样的话,我没法带你去别的地方。”我抱怨道。
“嗯,我不确定要不要把所有血淋淋的事实都告诉他。”我轻柔地说,伸手用一根手指抬起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继续往下说,“但是得给他一个解释,告诉他我为什么老出现在这儿。我可不想斯旺警长给我下禁足令。”
她又做了个深呼吸,在我的怀里坐直了身体。她快速眨了五次眼睛,扬起下巴,一脸固执的样子。
她的表情让我再次想到那次午饭时的对话,她认为我们的情感不对等,她喜欢我要比我喜欢她多。我不明白见她的父亲怎么就让她产生这些想法了。除非……是因为男朋友 这个词的不确定性?这是个人类用词,带着点稍纵即逝 的意味。没错,这个词连我想成为的那个身份的万分之一都无法概括,但查理只会从那个角度理解。
“我没事。”她的声音更坚定了,这点我必须承认。她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反正你家人早就觉得我不正常了,我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区别?”
“反正我觉得你不只是普通朋友。”她轻声细语道,依然低垂着头,仿佛在对桌子说话。
我端详着她:她呼吸平稳,心跳有力,自己站着也没什么问题。每过一秒,脸蛋上的红润就更有光泽,被衬衫的蓝色映得更有神采。
“不得不说,这个称呼有好多种解释。”
“我非常喜欢你这个肤色。”我告诉她。她脸红得更厉害了。
还好这不是我所害怕的拒绝。显然我对什么事有所误会,莫非因为我不是人类,她才觉得查理不应该认识我?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听着,”她打断了我的审视,“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不去乱想到你家时该干什么,我们能出发了吗?”
她依然低着头,轻柔地问道:“你是吗?”
她声音里的力量恢复了。
“你会跟查理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你之所以担心,不是因为你要去见一屋子吸血鬼,而是因为你觉得那帮家伙会不喜欢你,是吗?”
也许直接说“不”还好点。
她笑了。“没错。”
她低头看着早餐,无精打采地搅着剩下的燕麦。
我摇摇头。“真搞不懂你。”
她觉得这是一件我需要为了她而忍受的凡俗琐事?“我不会假装的。”我向她承诺。
她笑得更灿烂了,抓起我的手,拉我走到门口。
“我不知道。”她坦白道。她的声音更低了,显得更没有把握。她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没那个必要。我不指望你……我的意思是你不用为了我假装什么。”
我当即决定不再问她谁来开车,假装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我让她领着我走到货车旁,我熟练地为她打开副驾的车门。她既没有反对,也没有瞪我。这是个好兆头。
“那不是应该的吗?”我的声音听起来毫不在意,其实已经被她的抗拒弄得心烦意乱了。
我开车时,她一直警觉地坐着,盯着车窗外,看一栋栋房屋从车旁掠过。看得出来她很紧张,但我同时又觉得她心里怀着极大的好奇。开着开着,她发现我们不会停在这里的任何一栋房屋旁,便对窗外的景色失去了兴趣。真不知道在她的想象中我的家是什么样的。
她眯起眼睛。“为什么?”
小镇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她似乎更不安了,每隔几分钟便瞥我一眼,好像有什么问题要问,可是看到我在看她,便赶忙转头看着窗外,马尾辫呼地甩到身后。她的脚指头开始有节奏地敲着地面,可我什么音乐也没放。
“我是说,向他介绍我是你的男朋友。”
我专心开车,她坐得更直了,膝盖和脚同时晃动。手指紧紧按着车窗框,指尖都发白了。
她吃了一惊。“他已经知道你了。”
车在山路上绕啊绕,她皱起了眉头。现在这情势看起来确实像我们要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像上次的那片草地一样。那道皱纹又在她的双眉之间出现了。
“我想,你还可以把我介绍给你的父亲。”我漫不经心地说。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她勉强笑了笑,又转头看向窗外。
好吧,也就是说爱丽丝的这个微不足道的预言是对的,没有意外。贝拉接受邀请多大程度上是为了取悦我?也许很大程度吧。还有一件类似的事情,我想要询问贝拉的意见,可又担心她会为了我再次答应。唉,至少我可以和她分享一下我的想法,看看她的反应。
最后,车终于钻出了森林边缘,开到了一片草地上。只是草地依旧被高大的雪松投下的影子遮蔽着,并没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我要对得起她的信任。我知道我可以。当她那样看着我时,我愿为了那个眼神赴汤蹈火。
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房屋,想着它在贝拉眼里的样子,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埃斯梅品位出众,所以我知道这栋房子怎么看都是美的。但贝拉会看出这是一栋被时间困住的建筑吗?虽属于另一个时代,但历久弥新。好像我们是追溯到那个旧时代,保持了它最美的样子,而不是让它在时光流逝中走向衰败。
我又把她卷入到旋涡中,却发现她只是用无所畏惧的眼神看着我。她一如既往地信任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哇哦。”她屏息赞叹。
我再次看向窗外,先让她安安静静地吃吧。我看着小院子,想起阳光灿烂的时候我看着她在这里的样子,和乌云笼罩着她的样子。绝望感再次轻易地包围了我,想想我自以为出于善意的那些意图,也许都是因为自私。
我关掉汽车发动机,随之而来的沉默加深了我们的印象——我们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之中。
她同时还在奋力思考着什么,边吃边看着不远处发愣。不知道我们此刻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
她用眼角余光偷看着我,又看向那栋屋子。“它……它有着独特的魅力。”
“哎,反正也比不上灰熊美味……”她回味着我的反应,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拿起燕麦快速地吃了起来。
我哈哈大笑,扭了一下她的马尾辫,从车里钻了出去。不到一秒,我已经为她打开了副驾的门。
我强迫自己打破这由我亲手营造的氛围,我回头看着她,尽可能自然地笑了。“那个好吃吗?”我指向她那碗燕麦,“说老实话,这玩意儿看起来挺难吃的。”
“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我坦言道,我别过脸去,装出在看窗外后院的样子。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沮丧,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在怀疑我是否在和她开玩笑。
“一点儿都没。”她大笑着,几乎喘不过气来,“走吧。”
她像接受金科玉律一样,接受了爱丽丝的预言,这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害怕毁掉贝拉的人生,这个可能性让我憎恶不已。
她抬起一只手梳理头发,把打结的地方理顺。
贝拉平淡地说道,好像我们在谈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我 很震惊,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已经同意要去见我的家人了,除了实现爱丽丝预见的未来别无他法。
“你看起来可爱极了。”我安慰道,牵起她的手。
“也就是说爱丽丝知道我要去?”
她的手掌潮湿,没有平时那么温暖。我用大拇指擦擦她的手背,想用这种不说话的方式告诉她,她绝对安全,一切都会顺利进行。
“我时不时地会那么做。”她皱起眉头,一副集中注意力的样子,又点点头,好像接受了我的邀请。
我们走向门廊时,她步伐有些慢,手还在颤抖。
“你还观察我们了。”
犹豫只会拖长她不安的状态。我打开门,对于门那边的情况早就了如指掌。
她乏力地笑了。“你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贾斯帕还让你觉得又温暖又迷糊,这点你也别忘了。”
我的父母正站在我透过他们的思维看到的地方,和爱丽丝预见的一模一样。他们与门口保持几步远的距离,给贝拉呼吸的空间。埃斯梅和贝拉一样紧张,但她看起来十分镇定,和激动的贝拉完全不一样。卡莱尔把手放在她背后,安慰着她。他已经习惯和人类打交道了,而埃斯梅还是害羞的。她平时不爱出门,与走出去冒险、和人类世界打交道相比,她更愿意待在家里,开心地等大家把她需要的世界带回来。
“噢,他们该了解的早就都了解了。”我说,嗓音里透着压不住的怒火。我想挤出一个笑容,可我听得出来,我的声音还是那么生硬。“他们昨天都打过赌了,你知道吗?赌我会不会带你回家。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中间会有人不相信爱丽丝的预测。”我知道我的说法会影响到贝拉,但她应该知道这些。我试着压抑自己的怒火。“至少我们家族之间没有秘密可言,我的读心术加上爱丽丝预见未来的能力,想有秘密几乎是不可能的。”
贝拉打量着房间,接受着这一切。她紧挨在我身后,似乎在用我的身体做盾牌。回到家里,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许多,但我知道她的情况完全相反。我握紧她的手。
一阵怒气突然从我心头升起。也许她说得对,至少罗莎莉会有所反应。我真不喜欢贝拉用那样的方式说起自己,好像是她出了问题似的,其实有问题的人应该是我。
卡莱尔冲着贝拉温柔地笑了。埃斯梅也赶紧照做。
她摇摇头。“我不怕他们 ,我只是怕他们……不喜欢我。他们难道……嗯……不会惊讶你带了一个……”她皱起眉头,“一个像我这样的人类回家?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有所了解吗?”
“卡莱尔,埃斯梅,这是贝拉。”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出我在介绍时声音里的骄傲。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我勉强笑着说道。我不想说服她,今天我们还有一百万件轻松的事可做,可我想让她知道,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陨石也好,怪兽也好——我都会先保护她。
卡莱尔沉稳地缓步走向前,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
她眼睛里的答案很明确,但她还是压低嗓子颤抖地说道:“去吧。”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她害怕的时候永远不会承认,至少她害怕我的时候永远不会承认。
“非常欢迎你的到来,贝拉。”
“你害怕了?”我这么问,好像希望她答应去见似的。我觉得如果我就这么等着也太不够主动了。
“再次见到您我也很高兴,卡伦医生。”她感情真挚地说道。
她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唉,如果她的答案是不,那就算了吧。也许是爱丽丝弄错了。
多么勇敢的女孩。 埃斯梅想,哦,她真可爱。
“嗯……”我本来就酝酿着要说呢,现在对她说我没有什么想法那就是说谎,“你觉得去见见我的家人怎么样?”
“请叫我卡莱尔吧。”
她舀了一勺那堆看起来压根儿没法入口的糊糊,送进嘴里嚼了几下,抬头看着我。等咽下去后,她问道:“今天我们要做些什么?”
贝拉笑了。“卡莱尔。”她跟着说了一遍。
我翻了个白眼。“吃你的,贝拉。”
埃斯梅也用同样缓慢而谨慎的步伐走到卡莱尔身边。她一只手握着卡莱尔的胳膊,另一只手伸了出去。贝拉毫不犹豫地握住了,看着我的母亲微笑。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非常 高兴能认识你。”埃斯梅说道,对贝拉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她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忙碌,让我感到既新鲜又着迷。我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这么自信、这么怡然自得。显然,即便遮上她的眼睛,她也能找到所有的东西在什么地方。她先拿了一个碗,接着踮起脚,从高架上取下一盒杂牌麦片。转着圈一边拉开冰箱门,一边从抽屉里抽出一把勺子,又用臀部把抽屉关上。在一切都有序地放在餐桌上后,她犹豫了。
“谢谢,”贝拉说,“我也很高兴能和您见面。”
贝拉看着困惑不堪的我哈哈大笑,她站了起来,手抬过头顶摸摸我。“没关系,”她安慰我,“我把自己照顾得挺好的。”她还扬起一边眉毛,嘴巴笑成弧形,补充道,“你就看着我猎食吧。”
尽管这些对双方来说都是客套话,但他们说的时候都很真诚,这番对话也就被赋予了重大意义。
“呃……”我犹豫了,“我不确定,你喜欢什么?”希望是某种具体的食物。
我喜欢她,爱德华!谢谢你带她回家来看我们!
我皱起眉头,我还没时间思考人类该吃什么呢。还好,我大概知道早餐有什么,那就临场发挥一下……
我只能对埃斯梅的热情报以微笑。
她抬头看着我,笑了,显然不再发抖。“早餐吃什么?”
“爱丽丝和贾斯帕呢?”我问道。其实更多的是在催促,我能听见他们在楼梯上等待的动静,爱丽丝正在盘算她入场的最佳时机。
“哇哦。”我把她转过来小心地放在厨房的椅子上,她喘了口气。
她似乎正等着我发问呢。“嗨,爱德华!”她冲进我的视线,向我打招呼。随即她跑着冲下楼梯——是真的跑,不是用人类那种方式——在离贝拉还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戛然止步。卡莱尔、埃斯梅和我都惊得一动不动,贝拉却没有一丝退缩,就连爱丽丝冲过去亲她的面颊时都没什么反应。
“嘿!”她抗议道,声音跟着我的步伐在颤抖。我下楼梯时稍稍放慢了脚步。
我用警告的眼神白了爱丽丝一眼,她毫不在意。她正处于此刻和一千个未来的场景中间,为这段友谊的开始感到无比激动。她沉浸在无比甜蜜的情感中,我却享受不了。那个尚未到来的记忆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那个画面里的贝拉浑身煞白,毫无生机,完美无瑕又冷若冰霜。
我小心翼翼地动起来,准备吓她个措手不及——但绝对不是恐吓——我把她扛上肩头,从房间里冲刺着跑了出去。
爱丽丝对我的反应无动于衷,只和贝拉一人说话。
这种恶劣的玩笑以后我可能会接受,但现在我还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
“你的确很好闻,”她点评道,“以前我都没注意到。”
她笑了,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噢,好吧。”
贝拉一下子脸红了,那三人立刻看向别处。
“那我重说一下?人类该吃早餐了。”
我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缓解此刻的尴尬,但是突然之间,就像魔法降临一样,尴尬的气氛荡然无存。我感到十分舒适,贝拉的紧张情绪也从她的身体里消失了。
我控制不住笑意,看来以后关于吸血鬼的玩笑会成为我们之间的小默契了,为了她我还是能忍受的。
贾斯帕跟着走下楼来,速度不快,像之前卡莱尔和埃斯梅一样小心谨慎。他没必要表演,反正不管他做什么都显得自然而正确。
“很有意思啊,”她非要这么说,“你其实也这么觉得。”
实际上,他的举动还是有点做作。
我过了半秒钟才镇定下来。放松后顿感虚弱,那突如其来的感觉实在让我很生气。“一点儿都不好笑。”
我用嘲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冲我笑了,走到螺旋楼梯角柱那儿时停下了脚步,和我们隔开一段略显古怪的距离。当然,只要他想,他做什么都不会显得古怪。
她咯咯直笑。“我开玩笑的!你还说我不会演戏呢。”
“你好,贝拉。”
就在我准备抱着她跳到窗外时,她突然狡黠地一笑。我这才明白我的话和她的反应之间的联系,原来她是在开玩笑。
“你好啊,贾斯帕。”她很自然地笑了,又看向埃斯梅和卡莱尔,“看到你们我也很高兴,你们家真的很漂亮。”
我被她写在脸上的痛苦惊呆了,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感官系统像失灵的触手,疯狂探测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
“谢谢,”埃斯梅答道,“你能来我们也很开心。”
她眼睛瞪圆,满是恐惧,嘴巴大张着,抬起双手保护自己的喉咙。
她就是个完美的人。
贝拉也犹豫起来,或许和我一样,讨厌我们之间出现任何距离。接着她往后挪了挪,身体后倾,我看清了她的表情。
贝拉又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楼梯。但我知道,今天上午不会再有其他人来做自我介绍了。
“该吃早餐了吧?”我提议。
埃斯梅立刻读懂了那个眼神 。
我用力将她搂紧,又强迫自己松开胳膊。
对不起,她还没准备好,埃美特正在安抚她呢。
唉,可我还有职责要去完成。我必须控制住自己想沉溺其中的念头,脚踏实地一点儿。
我要为罗莎莉想个借口吗?在我决定该说什么时,卡莱尔召唤了我的注意力。
过去的二十四小时我想了很多,我知道如果让我就这么永远一动不动,我一定会十分满意。她的身体靠着我,仿佛融化了一样,她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感受。
爱德华。
天空中依然满是厚厚的云层,遮盖着太阳的光芒,但不知为何,我觉得屋里充满了金色的光。空气也变得澄明,比平时还要纯净。我们坐在摇椅上缓缓地摇晃,我搂着她,享受这一刻的完美时光。
我僵硬地看着他。他的紧张和贾斯帕营造的轻松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是我的生命。”我低声说道。
爱丽丝看到了一些访客,陌生人。根据他们的行进速度,明晚就会找到我们。我觉得你现在应该知道。
我希望使用更有力的词语,准确描述她现在给我的感受。我内心深处所有的地方都与她息息相关。我记得我们一开始的对话,记得那时我感觉不到自己在活着。现在那些想法都不复存在了。
我立刻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曲线。这个时机也太不好了。唉,此刻我能想到的仅有的一线希望,是我现在对贝拉说我要把她绑架走,她会理解的。但查理就不会理解。我必须想到最安全的、破坏性最小的离开方式。不,应该是我们俩 ,她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再次听到,这三个字还是让我心潮澎湃。它们现在变得越发威力强大。在她知道我在聆听的情况下,听见她说出口,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我看向爱丽丝,寻求清晰的画面,可她满脑子都在想天气。
“我爱你。”
“你会弹吗?”埃斯梅问道。我看过去,发现贝拉正瞄着我的钢琴。
“但是亲耳听见的感觉还是很好的。”我对着她的头发喃喃道。
贝拉摇摇头。“一点儿都不会。这架琴很漂亮,是你的吗?”
“这你早就知道了。”她低语道。她呼出的热气穿过我的棉布衬衫。
埃斯梅哈哈大笑。“不是啊。爱德华没有告诉你他有音乐天分?”
她一下子垂下了眼帘,脸埋进我的肩头,不让我看到她的表情。
贝拉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好像这个消息很让她烦恼似的。我不明白,难道她对会弹钢琴的人有偏见?
我没法掩饰自己想笑的情绪。跟她说话时我的内心仿佛都融化成了液体一样愉悦。“你说你爱我。”
“没有,”她对埃斯梅答道,“我想我应该知道。”
“你到底听到什么了?”她追问道。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爱德华? 埃斯梅问我,好像我应该知道答案似的。还好,埃斯梅的表情很困惑,迫使贝拉做了解释。
如我所料,贝拉抱怨起来。
“爱德华什么都会,”贝拉说道,“是吗?”
“你睡得很深,我什么都没错过。这次你早早就开始说梦话了。”
卡莱尔忍俊不禁,贾斯帕却哈哈大笑。爱丽丝二十秒前就知道会发生这一幕,这个新闻对她来说已经是旧闻了。
贝拉的不满情绪没有缓和。我不想向她解释我中间都去干了什么,只能转移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
埃斯梅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是母亲会对孩子流露出的那种批评。“我希望你没有太过炫耀,那样太无礼了。”
我笑了。“我不能穿着来时的衣服离开啊,要不你的邻居会怎么想?”
“只会一点点。”我也笑着承认道。
“你离开 过?”
他看起来挺开心的。 埃斯梅想,从没见他这样过,谢天谢地,他终于找到她了。
她的指尖游走到我的肩膀上,在衣领那儿停住。她往后一仰,盯着我的脸,一副失望的表情。
“他在过分谦虚呢。”贝拉表示反对,眼睛又看了下钢琴。
她叹了口气,心满意足。手指慢慢顺着我的右臂从上而下来回抚摸,仿佛在搜寻着什么。我懒洋洋地坐在摇椅上,跟着她的呼吸节奏来回晃悠。
“好了,为她弹一曲吧。”埃斯梅怂恿道。
“欢迎回来。”我喃喃道。
我白了母亲一眼,怪她出卖了我。“你刚才还说炫耀是无礼的行为。”
我小心地把她揽入怀中。她欣然趴到我的怀里,腿垂在我的腿上。
埃斯梅忍住笑意。“总有例外。”
我只能猜测她又害羞了,和我今早短暂离开又回到她身边那不安的感觉一样。在感到踏实之后,她会知道完全无须感到不安。
要是她还没被你完全迷住,这招应该能行。
没过多久她就来了。脸颊上多了两抹红晕,眼神明亮而急切。只不过这次她向我走来时步伐更加谨慎。在离我还有一英寸的地方,她突然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扭着手。
我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这次等的时间不长。我能听见她在开关衣橱。她今天速度挺快。我还听见梳子用力梳头的声音,力度之大让我不由得一阵畏缩。
“我想听你弹钢琴。”贝拉也加入进来。
“我会等你的。”我向她保证。她请求我留下来,在她叫我离开之前我会一直等着她。
“就这么定了。”埃斯梅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把我往钢琴那儿推。
当然可以。我现在越来越擅长等待了。
行吧,就遂了他们的心意吧。我拉着贝拉的手,这样她就不得不和我一起走过去。毕竟这是她的主意,不能放过她。
她又摇晃着向我走过来,又皱起了眉。“我还需要一分钟。人类时间的一分钟。”
我从没对自己的音乐有什么想法——只有家人和朋友听过我弹琴,而且除了埃斯梅,别人似乎都没注意到我在弹琴。现在的感觉还挺新奇的。要是埃斯梅之前没说“炫耀”,现在我也不会感觉这么被动。
“你早上起来一般不会这么迷惑啊。”我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一直都是在她充分醒来后才看到她的。但是我希望她能和平时一样,在我做出推测后反驳我,接着解释她面临什么样的困境。我张开怀抱,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我随时欢迎她回来,热烈欢迎。
我没有坐在琴凳中间,而是拉着贝拉和我一起坐下。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我笑了,我皱起眉头看着她,希望她能意识到,我这么做全是为了满足她的提议。
她摇晃不定地站着,来回看着我的脸和房门。她好像在挣扎要不要做个决定,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我选了一首为埃斯梅写的歌,那是一首欢乐的歌,带着胜利的意味,很适合今天的情绪。
“他一小时前就走了,我得说一句,他是帮你把电池电缆重新连好后才走的。不得不说我挺失望的。如果你下定决心要离开,难道只有那么一招能阻止你吗?”
我开始演奏,时不时从眼角偷看贝拉的反应。我弹琴其实不用看琴键,但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审视她,便还是一直低着头。
“查理!”她担忧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几个段落后,她张大了嘴。
贝拉突然站直了。我连忙松开手,让她站好。
贾斯帕哈哈大笑,这次爱丽丝也和他一起笑了。贝拉的身体仿佛僵住了,她一动不动,眯着眼睛,眼神从没离开过我的手指,出神地看着它们在琴键上飞舞。
“你可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我调侃道。我已经不记得做梦是什么样的了,但我听过别人脑袋里的梦,我觉得梦境一定是不连贯的,也没有太多细节。
我听见爱丽丝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楼上的声音,与此同时,卡莱尔在想:好了,今天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可不想把她吓到。
“我刚才以为是在做梦。”她悄然说道。
埃斯梅有些依依不舍,可依然跟着爱丽丝上了楼。他们都会假装今天只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一个人类来到家里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去执行任务了——如果我没有带人类回家,他们早就行动了。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
贝拉的全部注意力依然在我的双手上,但我觉得她好像……没有之前迫切了。她的眉毛都快压到眼睛上了。我不懂这个表情的意思。
她的心怦怦作响,似乎又有些困惑。一醒来就立刻冲到我身边,对她来说太快了。我摸摸她的肩膀,安抚着她。
我想让她开心起来,就转过头看着她,引起她的注意,又眨了眨眼睛。一般她都会被我逗笑。
“我肯定不会走。”我告诉她。
“喜欢吗?”我问道。
“爱德华!你没走!”她为自己躺了那么久感到尴尬,踉跄着站了起来。接着径直向我飞奔过来,一头扎进我的怀里。瞬间,我那些觉得自己太过放肆的担心都显得有点傻。
“这是你 写的?”她用奇怪的控诉的语气问道。
“你的头发看起来像稻草堆,不过我挺喜欢的。”我告诉她。她突然向我的方向看来,表情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我点点头,像道歉一样补充道:“这是埃斯梅最喜欢的曲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我从没看见过她刚醒的样子。不知道她的头发是不是一直这么凌乱——也许是我造成的?
贝拉盯着我看,一副绝望的样子。她闭上眼睛,缓缓摇头。
突然,她大惊失色。“噢!”她晕乎乎地惊坐起来,双眼蒙眬,想看清楚,显然她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我追问道。
大概一个小时后,太阳终于在厚厚的云层后露了脸,贝拉也醒了。一只胳膊搭在脸上,好像是在遮挡日光,又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翻了个身,拉过枕头遮住头。
她睁开眼睛,终于笑了,但并不是开心的笑。
查理迅速把一堆吊杆、渔具装进巡逻警车的后备厢,开着车走了。我又回到我原来的位置,等着贝拉醒来。
“我觉得我实在太渺小了。”她坦言。
查理打开货车发动机盖,用杆儿撑住,更换了松开的电池电缆。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他觉得到了晚上贝拉绝对不会自己修理。我还挺想知道他以为贝拉要去哪儿。
我待了一会儿,埃斯梅之前说的关于炫耀的话也许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她认为我能用音乐全面俘获贝拉的芳心,其实是在误导我。
没过多久,查理也起来了,天还没亮。他那些惯常的举动让我感到安心——他的思绪又是模糊又是欢喜的,看来一会儿他又要去钓鱼了。果然,片刻后他瞥了一眼贝拉的卧室,看到她睡得比前一晚更踏实,就踮着脚下楼,在楼梯间翻找他的钓鱼装备。等到天蒙蒙亮时,他离开了屋子。紧接着,我听见贝拉生锈的货车发动机轰隆作响,便溜到窗口查看。
我该怎么向她解释我会很多种技能,由于我的天分,掌握那些技能也就变得极其容易,但这些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它们并没有让我变得特别,或是产生什么优越感。我该怎么告诉她,我会的这一切都不足以让我配得上她?她才是我长久以来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
片刻之后,我就来到了贝拉的房间。我尽量不去想爱丽丝,沉浸在贝拉熟睡带来的宁静中。她好像都没有动过。可是尽管我离开的时间很短,还是带来了一些改变。我觉得……又不确定了。我没有像之前那样继续紧挨着床边坐下,而是坐回了那把旧摇椅上。我不想显得太冒昧。
我只有一个办法。我弹了一段简单的过门,转而演奏一首新歌。她看着我的表情,希望我能有所回应。我弹完那段旋律的主歌,希望她能听出来。
我往楼梯下走,闷闷不乐地看着她,接着拔腿就跑。
“这首曲子的灵感是你。”我低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拒绝过贝拉?
她能感受到这首音乐来自我的内心深处吗?在那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围绕着她在运转,她能感受到这些吗?
“那永远都不会发生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让音符替我说出那些用言辞无法表达的话。旋律随着我的弹奏继续推进,又回到了之前的小调上,通往更为快乐的落点。
爱丽丝用胳膊抱着腿。无需读心术或预测未来的能力,她也能看到我眼里的沮丧。
我应该将她之前的担忧排遣掉。“你要知道,他们都喜欢你,尤其是埃斯梅。”贝拉自己可能看不到这一点。
她给我展示了关于贝拉的错综复杂的未来。有的很确凿,有的虚无缥缈,有的消失在迷雾里。那些画面现在变得更有秩序,再也不是一个个难解的结。还好,未来最大的梦魇已经彻底消失了。但是最牢固的那条线还在,贝拉红着眼睛、披一身钻石皮肤的样子依然占据最显著的位置。我希望看到的画面却只出现在那一团星云状的、难解的结的最外围;我看到贝拉二十岁、二十五岁的样子,像电影一样,轮廓模糊。
她扭头看向身后。“他们去哪儿啦?”
你自己看吧。
“我想是特意给我们一点儿私人空间。”
她已经知道我要问什么了,立刻打断了我。
“他们 喜欢我,”她有些不高兴,“可罗莎莉和埃美特……”
“爱丽丝,我……”
我不耐烦地摇摇头。“别管罗莎莉,她自己会想明白的。”
这倒是个有趣的观点。
她噘起嘴,还是不信。“埃美特呢?”
她翻了个白眼。贝拉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噢,他反正觉得我是 个疯子,没错。”我终于笑了,“不过他对你没有意见,他在帮我和罗莎莉理论而已。”
“你没有考虑到贝拉的需求。”我提醒她。
她的嘴角耷拉了下来。“罗莎莉在烦恼什么?”
我想说她现在看到的依然只是幻象,随时会变,可我为什么要操心?
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我要采用拖延战略。我只想把关键的部分用最不惹人反感的方式讲给她听。
我出去的时候从爱丽丝身边经过,她正倚着走廊台阶边上的柱子——离罗莎莉等我的地方不远。她的笑容多少有点得意。看来贝拉这趟拜访都安排妥当了,和我预料的一样。
“罗莎莉一直在为……为我们的身份苦恼,”我开始解释,“异族人了解我们的事,她很难接受。她还有点嫉妒。”
我还用了点时间换了件干净衣服。爱丽丝很久之前给我的那件无袖上衣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痛苦,反而给我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快乐,但我还是觉得那件衣服令我不快,还是穿着自己平时的衣服更舒服。
“罗莎莉 嫉妒我 ?”她看起来一副吃不准我是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唉,至少迈出了第一步。至少罗斯承诺说愿意一试。
我耸耸肩。“你是人类,她希望她也是人。”
其他人没有占用我太多时间,也都不难搞。贾斯帕一听我的请求,立刻同意了。我的母亲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愉悦。埃美特和我设想的一样,显然他和罗莎莉是一伙儿的,但罗莎莉离同意已经不远了。
“噢!”揭开真相的一刻让她无比震惊,可她又皱起眉头,“就连贾斯帕……”
看到她的眼里再度充满狐疑,我又难过又疲惫——也许她还不够坚强。她似乎感受到我眼神中的批判。她看向别处,拔腿向家跑去。我放她走了。
贾斯帕一旦停止观察我们,那种简单自然的氛围便消失了。我猜她是想到了他做自我介绍时的样子,第一次看到他在我们之间留下的巨大而陌生的鸿沟。
我抬起双手安慰道:“慢慢来。”
“那是我的错。我跟你说过,他是我们家族中适应这种生活时间最短的人。我警告过他,要他和你保持距离。”
她眼睛一瞪,火又冒了上来。那我还需要时间想想。
我用轻松的口吻说出了这些话,可片刻之后,贝拉打了个冷战。
“可能……爱丽丝看到贝拉会在某个上午到家里来。”
“埃斯梅和卡莱尔呢?”她快速问道,仿佛想赶紧换个话题。
她缓步走了一会儿,眼睛一直盯着脚面。最后,她肩膀松弛下来,点点头。我可以试一下。
“他们看到我高兴就好。实际上即便你有三只眼睛、脚上长蹼,埃斯梅都不会在意。她一直都在担心我,觉得我这种伪装的生活缺失了点什么,毕竟卡莱尔转变我时我年纪还小……她高兴坏了。我一接近你,她的内心就全是满足感。”
“你可以试试吗?”我请求道,语气比之前更坚定。
她噘起嘴。“爱丽丝看起来还挺……热情的。”
我知道,这对她来说会很痛苦。但我也知道,她的悔恨和悲伤将无法与我未来的痛苦相比。罗莎莉的生活会回到现在的样子,埃美特全程都会陪着她、安慰她。而我……我会失去一切。
我努力保持镇定,但依然从自己的回应里听出了冰冷。“爱丽丝有她独特的看待事物的方式。”
我不确定我能做什么。看到我想要的一切……就在眼前却得不到……太痛苦了。
在整个交流中,贝拉一直都紧绷着,可突然间,她放松了下来。“你是不准备解释了,是吗?”
我的话温和而坚定,似乎融化了她内心的坚冰。她突然耸起肩膀,看起来很脆弱。
每回提到爱丽丝时,我的反应都有些古怪,也没注意遮掩,她肯定早就发现了。不过至少现在她是笑着说的,很高兴抓住了我的把柄。我确定她不知道我总是对爱丽丝不满的原因 。我明白,她 也知道我对她有所隐瞒,就这样吧。我没回答她,她应该也没盼着我做出回答。
“让我也拥有同样的五年吧,罗莎莉,”我压低声音,“虽然我知道这感情没法长久,但是也能让我快乐的时间尽量久一点儿。你构成了我的部分快乐。做个好妹妹吧,如果你不能像我支持你的选择一样支持我,那你至少能假装容忍她,好吗?”
“卡莱尔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她问道。
她依旧不作声。
我皱起眉头。“看来没逃过你的眼睛。”唉,我必须告诉她。
我漫不经心地笑了。“那就是十年?”
“当然。”
她脑海中闪过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一幕一幕,所有的都和埃美特有关。但我看得出来,顽固如她,还是不想同意我的话。
我想到刚才向她提起贾斯帕时她打的那个冷战……我不想让她紧张,可她应该知道害怕。
“你的生活不是自己想要的,”我低声说道,“但是在过去的七十多年里,你能说至少拥有了五年单纯快乐的时光吗?”
“他有事跟我说,”我直接说道,“他不清楚我该不该说给你听。”
她转身向家的方向缓缓走去。我紧跟着。
她警觉地坐直了身体。“你会说吗?”
我还是觉得太危险。我不确定到时候你的毅力会不会那么强。
“我必须告诉你,因为接下来的几天我对你会有一点儿……过度保护,可能持续几周吧。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罗斯听到了我声音里不容动摇的意味,我看得出来她终于明白了我的决心。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我那些废话并没有起到让她放松的效果。
“我会拒绝。”
“怎么了?”她问道。
我犹豫了,想到爱丽丝看到的那个哀恸的贝拉的样子:面颊凹陷,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造成她痛苦的原因会不会正好是我在她身边,而不是我不在?我想象着她像罗莎莉一样满是苦涩的模样。
“其实没什么。爱丽丝看到很快会有外人来,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对我们很好奇。”
如果她求你呢?
她低声重复道:“外人?”
“我会告诉她不可以,以及这样做为什么是错的,她会因此失去什么。”
“是的……嗯,当然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从狩猎习性上来说。他们可能都不会去镇上,但是在他们离开之前,我不会让你脱离我的视线。”
可我知道我失去了什么。 她想,语气已经屈服了。我觉得她不会那么想。 “接下来我说的话会像个老年人说的,”她大声说道,声音微微颤抖,“你要知道现在的孩子,”她无力地笑了,“都追求及时行乐,连未来五年都不会想,更别提五十年了。要是她让你转变她,你该怎么做?”
她浑身颤抖,我都能感受到琴凳在动。
罗莎莉认真地思考起我的问题来,想得很透彻。她脑海里的埃美特就是他现在的样子,爱笑,向她伸出手来。她看到自己又变成了人类,依然可爱,但没那么引人注目,她也向他伸过手来。接着她想象作为人类的自己拒绝了他。她怎么都无法满意。
“终于,你可算知道害怕了!”我小声道。想想那些她连一个寒战也没打就对我全盘接受的做法,看来只有其他 吸血鬼才能唬住她。“我还以为你没有自我保护意识呢。”
我摇摇头。“总有一天她想要的会超过我能给她的。”我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了,“你也想拥有很多,不是吗?如果你是她,我是埃美特,会怎么样?”
她没有理会我,继续看着我的手指在琴键上移动。几秒钟后,她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她这么容易就接受这场白日噩梦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你要知道,虽然你达不到我的标准,但没有一个人类男性能跟你相比,你自己也很清楚。
似乎是真的。她审视着房间,一边缓慢转头,一边看着我的家。我能想象得出来她在想什么。
“我会找到办法撑下去的。等到她……”我身体一颤,手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和你预想的不太一样?”我猜测道。
你在玩一个危险游戏,爱德华。
她的眼睛依然在观察。“不一样。”
我耸耸肩,假装漠不关心的样子。“等到她厌倦我这个永远十七岁的人能有多久?你觉得等到她二十三岁了还会对我有兴趣吗?二十五岁呢?最后……她会继续往前走的。”我想控制住表情,不让她看到这些词对我的伤害,但她还是看穿了我。
不知道是什么最让她意外:浅色的布置,开阔的空间,还是一扇又一扇的落地窗?一切都由埃斯梅精心设计,特意设计得不 那么像堡垒或者疯人院。
她开始感到不安。可是……你这样怎么……做?
我大胆猜测作为一个人类会有的反应。“没有棺材,角落里没有成堆的骷髅。好像连蜘蛛网都没有……你肯定觉得很失望。”
我摇摇头,厌恶地说道:“不,不,我希望她能拥有一切 。我不会从她身上夺走任何东西,罗斯。你还没明白吗?我不会那样伤害她。”
她没有回应我的玩笑。“你的家感觉很轻盈……很空。”
这不是你的目的吗?
“我们唯有在这里才不需要躲藏。”
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又在脑海里想着贝拉的模样。她想的和爱丽丝预见的完全不一样,更像是贝拉的漫画形象。但她的意思我很清楚。贝拉皮肤呈白色,眼睛血红色。她是带着沉重的厌恶在想象贝拉的那个模样。
我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正在弹奏的曲子又回到了开头。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暗淡的时刻——一切事实都摆在桌面上,我无处躲藏:贝拉一如既往的完美,与我的世界相交之处皆是悲剧。
“我不会那么做的。”我密切地注视着她,向她保证。
想把这首曲子救回来已经太迟了。我只好让它伴着心碎,提前结束。
我小心地伸过手去,抓住她的胳膊。本以为她会不耐烦地甩掉,但她还是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有时,我很容易相信贝拉和我是天生一对。那个时刻,在冲动的作用下,一切都变得如此自然……我几乎就要信了。可当我带着理性,不受情感影响,又会轻而易举地发现,我只会对她造成伤害。
罗莎莉之前莫名其妙地吃醋让我很是恼火,但是考虑到那和我对贝拉的喜爱有很深的关系,我觉得她那样的反应算是可爱的,还可以接受。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厌恶是更深层的。从我第一次救贝拉到现在,我觉得我大概能理解她了。
“谢谢你。”她轻声说道。
我颤抖着瞪着她看。
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我刚看到,她便快速用手指擦掉了下眼睑的泪痕。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说出那么重的话。我就是不能……我不能看着她那么做。 “她有机会尝试一切 ,爱德华,”罗莎莉低语道,整个身体都紧张得僵硬起来,“还有那么多可能性在等着她,她却要把一切 都浪费,那是我所失去的一切。我没法强忍 着看下去。”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贝拉哭了。她第一次哭时,是我伤害了她。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依然向她暗示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这让她感到痛苦。
我的怒火一下子抑制不住地燃起来了。我紧咬牙关,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罗莎莉转头看到了我表情的变化。她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她的表情也柔和了很多。
现在她流泪,是因为我为她创作的音乐触动了她,是喜极而泣。这不用开口的语言不知她听懂了多少。
我不能看到她。我一看到她就没觉得她是个人。我只能看到一个废物。
她左眼的眼角依然挂着一滴泪,被屋里的光线照亮。那滴泪是属于她的一小片晶莹的碎片,是转瞬即逝的钻石。我被古怪的力量驱动着,用指尖去触碰它。那滴泪圆圆地落在我的皮肤上,随着我手指的移动闪着光。我赶紧用舌头舔了舔,吸收这属于她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罗莎莉掉转方向,离开我大踏步向北面走去,在杂草丛生的森林里踩出了一条小路。
卡莱尔花费数年时间研究我们这些不死之身的躯体。这个课题很难,因为吸血鬼的尸体十分罕见,他的工作只能建立在猜测和观察之上。
“你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吗?”
他能想出的对我们的生命系统最好的解释就是:我们的身体内部一定满是微小的孔隙。尽管什么都能吃,但身体只能接受血液。鲜血被我们的肌肉吸收,向身体提供燃料。能量耗尽后,我们的饥渴感加剧,催促身体再次补充燃料。除了血液,我们的身体别无他求。
她又吸了一下鼻子,对我的奉承不以为然。
我咽下贝拉的眼泪,这样它也许就永远不会离开我的身体。即便她走了,漫长而孤独的岁月过去了,我的身体里还会保留着一小片小小的她。
“当然没有。你的选择非常好。”
她好奇地看着我,可我没有一个理智的解释说给她听。我只能回应她之前的好奇心。
“我选埃美特时你觉得受到了伤害?你因此受伤 了吗?”
“你想参观一下房子的其他地方吗?”我主动问道。
她的思维转得太快,突然换了个话题,令我猝不及防。
“没有棺材?”她调侃道。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永生的问题吗?
我大笑着站起来,也拉着她从琴凳上站起来。“没有棺材。”
罗莎莉突然驻足,我也跟着她停了下来。她盯着我,一脸的惊奇和怀疑。
我领着她走到二楼。她从门口看清了全貌:装备齐全却从未使用过的厨房和餐厅。我们越往上走,她的兴趣越发浓厚。她什么都想看一下——栏杆、浅灰色的木地板,还有从走廊延伸到楼梯最上面的画框。她看得仔细,仿佛在准备考试。每经过一个房间,我都向她介绍一番,她都认真地点点头,似乎这场考试她已经准备好了。
“确实不一样,他永远地住下来了。”
我刚准备在楼梯间转个圈,往楼上走,贝拉突然停住脚步。我看过去,发现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什么。
她嗤之以鼻。那不一样。
“你可以笑。”我说,“确实还挺可笑的。”
“你带埃美特回家的时候,也没征得我的同意。”我提醒她。
她没有笑,只是伸出手去,似乎想触碰挂在那儿的栎木,它色泽深沉而肃穆,和后面的浅色木材形成对比。她的指尖并没有碰到。
没错 ,我不想要, 她表示同意。
“一定很老了。”贝拉喃喃道。
“是的。你不一定非要勉强自己喜欢她。但她现在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也就意味着她也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我知道这些都是不请自来的,你并不想要。”
我耸耸肩。“差不多是十七世纪三十年代的。”
你想让我对那个人类好点。 她猜测道。
她看着我,头一歪。“你为什么还留着?”
她没料到我会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只是我温和的语气让她更生气了。
“出于怀旧。那是卡莱尔的父亲的。”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我对她说,“我知道对你来说也不容易。”
“他收藏古董?”贝拉问道,但那声音告诉我,她已经知道这个猜测是错的。
尽管她的声音里充斥着不满,我还是能从她脑海里听到更多的情绪——她很紧张,难道还在害怕因为那次打赌生她的气?我想她多少是因为有点羞愧吧。
“不,”我答道,“他会自己雕刻一些东西。这件以前挂在他布道的教堂上。”
“我们赶紧把这事了结了好吗?”她抱怨道。
贝拉看着十字架,目光越发迫切。到现在为止她一动都没动,我都开始感到焦虑了。
我选这条路是有原因的。我希望借此提醒她,我一直在想着那一天——她把埃美特带回家的那一天。那是我们第一次发现彼此还有共同点。
“你还好吗?”我嘟囔道。
她抿着嘴唇,却点头表示同意。我在前面带路绕过屋子,一直走到漆黑的河边。我们在河岸北面踱步,两人都沉默不语。空气中除了流水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卡莱尔多大了?”她突然问道。
我挥了挥手,仿佛在邀请她。“跟我一起走走吧?”
我叹了口气,想平息她的惊恐。这个故事讲给她听是否会吓到她?我开始解释,小心地看着她面部表情微小的变化。
好!好的!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吧。
“他刚过完第三百六十二个生日。”差不多吧,卡莱尔为埃斯梅特意选了那天作为自己的生日,也不一定,“他十七世纪四十年代出生在伦敦,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那时候普通人的计时手段也不准确,还处于克伦威尔统治时期之前。他是英国牧师的独子,母亲在生下他后死于难产,父亲是个偏激的人。他的父亲坚定地相信恶魔的存在,带领了很多次针对女巫、狼人还有……吸血鬼的狩猎。”
“求你了,罗斯。”
她一直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好像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可当我说到吸血鬼 这个词时,她的肩膀突然僵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罗莎莉站起身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
“他们迫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他真正要捕猎的那些对象并不那么好抓。”卡莱尔的父亲谋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卡莱尔也被迫参与谋杀,到现在他都觉得不安。幸好这段记忆已经模糊,在岁月的作用下日渐远去。
我应该早就料到爱丽丝只会帮你。
我对卡莱尔作为人类时期的故事的了解不亚于对自己的故事的了解。我一边讲述他发现古伦敦女巫大聚会的经历,一边想贝拉会不会觉得不真实。对她而言,这是一段与正史无关的历史,发生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国家,与她的生活隔着几百年的时间,也没有其他材料可以参考。
“罗斯,求求你了,”我对她喊道,“我们能谈一谈吗?”
她听得出神,我继续讲述卡莱尔被感染的那场大袭击,他的好多同僚丧命于此。我小心地跳过许多细节,不让她多想。那个受饥渴驱动的吸血鬼突然一个转身,跳到卡莱尔身上,用满是毒液的牙齿咬了卡莱尔两次——一次咬在他伸出去的手掌上,还有一次咬到了他的肱二头肌。在混战中,那个吸血鬼在其他人聚集过来之前迅速击倒了四人。卡莱尔认为那个吸血鬼本意是想吸干他们所有的人,但后来他还是选择了自保,抓了一个能带走的人就跑了。但这个行为称不上自保,那五十个人举着粗制滥造的武器,对吸血鬼来说毫无威慑力,只相当于一阵蝴蝶飞过。然而沃特拉城离这儿只有不到一千英里,在那个时代,他们的法律已经建立一千年了。出于对集体利益的考虑,他们要求每个吸血鬼谨慎行事。现在伦敦发现吸血鬼的传闻四起,而且还被五十个证人看到,其中不乏血被吸干的尸体佐证……沃尔图里家族不会坐视不管。
哦,你现在又要干什么?
卡莱尔的伤实属不幸。受伤的地方远离主要血管,手臂上的伤正好避开了肱动脉和重要静脉,也就意味着他身体里的血液传输速度极慢,他的转换期也更长。从凡人到不死之身的转化是我们体会过的最疼痛的经历,而卡莱尔承受的加长版的转化过程更是极端痛苦。
爱丽丝还没有跟她透露太多。我发现罗莎莉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疑惑的表情,似乎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她一发现我,那疑惑便立马转变成了怒气。
这个加长版的痛苦我深有体会。卡莱尔曾经……犹豫要不要把我变成他的第一个同伴。他和其他更年长的吸血鬼一起待了很久——其中也有沃尔图里家族的人——了解到咬对地方会缩短转换期。但他从没发现一个像他一样 的吸血鬼,所有的吸血鬼都被对血液和力量的渴望冲昏了头脑,没人像他那样期盼一种尘世的家庭生活。他想,也许他的逐步感染和缓慢转换是造成这种不同的主要原因。所以在创造他的第一个儿子时,他选择了复制他的受伤过程。他一直对此深感歉疚,尤其是当他发现转变方法对性格毫无影响后。然后他准备创造新的同伴。
爱丽丝和往常一样,已经把她能做的都做了。我需要解决的大多都是细节问题,爱丽丝知道哪里至关重要。当然,罗莎莉也已经在门廊那儿等着我了。她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看着我匆匆跑了过来。
他发现埃斯梅时她已濒临死亡,比我的情况危急得多,他没时间慢慢展开实验了。要救她,必须赶紧向她的身体里注入足够的毒液,且离心脏越近越好。总而言之,我承受了最疯狂的转变方式,而埃斯梅是我们当中受苦最少的。
我匆匆赶回家,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卡莱尔是我们中间最强壮的。现在我把能告诉贝拉的转换故事都说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不由自主地发现我还对某些细节做了加工,我不该这么做,可也不想总是沉浸在卡莱尔带来的痛苦中。也许这样说能满足她对转化过程的好奇,也能延缓她想了解更多的念头。
我注视着她,她正在做梦。等她熟睡到开始翻身后,我挪动身体,坐到了床边的地板上。我身体靠着床垫一侧,伸出一只手,用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头发。我叹了口气,松开那缕头发。我必须马上把那件事做了,在她醒来之前返回,她不会发现我离开过。只是这短暂的分别一定会让我更加想念她 。
“后来一切都结束了,”我说道,“他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我意识到在带贝拉回家之前,我还有准备工作要做。那就意味着我得暂时离开她。
我在讲这个熟悉的故事时,一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边不忘观察她的反应。她大多数时候的表情都没变,我想她是想展现自己对故事的强烈兴趣,不想让自己流露出不必要的感情。但是她的肢体语言过于僵硬,让人没法相信她的表演。她的好奇心是真实的,可我更想了解她真正的想法,而不是她想让我以为的她的想法。
罗莎莉。
“你感觉怎么样?”我问道。
其实真的只有一个阻碍。
“我很好。”她机械地答道。但她的面具没能掩盖她的内心,我还是能从她的脸上看出她想要了解更多。看来这个故事还没法把她彻底吓退。
我思考了一下爱丽丝和贝拉进展良好的友谊和贝拉对我的家人完全不了解的事实。现在我对我追求的未来越发笃定,并且认真思考了它会到来的可能性——让爱丽丝和她保持距离的确 有点残酷。贝拉会怎么看待埃美特?我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证他举止得当。他可能觉得说点危言耸听的话吓吓人挺有意思。要不然我满足他一个心愿……摔跤比赛?足球比赛?我肯定有他想要的东西。我已经能预料到贾斯帕冷冷的样子,不知道爱丽丝有没有跟他通过气,又或者她能看到什么样的未来和我的行动息息相关?贝拉已经和卡莱尔见过面,但是现在情况又不一样了。我突然很期待贝拉和卡莱尔待在一起的画面。他是我们中最好的人,贝拉如果能多多了解他,会对我们家族留下一个好印象。还有,埃斯梅一定会很高兴见到贝拉。一想到埃斯梅那欢乐的劲儿,我的精神就为之一振。
“我以为你会有问题要问我呢。”
最后,在天快亮时,她进入了深度睡眠。我知道她不会再说梦话了。贝拉的那本书现在是我最喜欢的书之一,我看完后一个劲儿地想着新的一天将遇到的事,想着爱丽丝预见的贝拉将来拜访我的家人时的场景。尽管我在爱丽丝的脑海里清晰地看到了那幅画面,但还是感到难以置信:贝拉真的想那么做吗?我真的想那么做吗?
她笑了,恢复了镇定,看起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确实有好几个问题想问呢。”
贝拉睡觉时,跟我一遍又一遍地说她爱我。我渴望的不仅是这几个字,更是她说出口时那种极度狂喜的腔调。我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那难道还不足以让她原谅一切吗?
我也看着她笑了。“那走吧,我展示给你看。”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度过一个比今晚更快乐的夜晚。我真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