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可能就是周日……
“怎么会?”我问,什么时候?
“这个周日?”
爱丽丝大笑起来,我努力想控制自己的表情。
对,后天。
我在她脑海中看到了我们自己家。卡莱尔和埃斯梅在前厅期待地等着。门开了,我走了进来,而在我身边拉着我手的是……
这个幻想之中的贝拉很完美——她是健康的人类,正在对我父母微笑。她穿着蓝色衬衫,衬得她的皮肤都发光了。
“我最近觉得还是有备无患的好。”她微笑着说。新的可能性。
至于这个场景怎么会发生,我也不完全确定。这个机会还比较小,但我希望贾斯帕准备好。
“他不是才……”
贾斯帕在楼梯口,礼貌地向贝拉点头,他的眼睛是浅金色的。
“明天我和贾斯帕再去。”她告诉我。
“这个可能性……穿过了那个结?”
“我不介意继续。”我对她说,不知道她是不是看见了我没有继续捕猎的打算,于是客气了一下。
是穿过那个结的多条线之一。
我们又完成了一轮捕猎。我已经吃撑了,体内都是液体,感觉不太舒服。不过我惊讶地发现她已经准备退出了。
一长串一长串的可能性又在她脑海中旋转。有许多都汇聚到了明天……但出现在结的另一边的并不多。
她站起来,又带着我走。我忍下了一声叹息。
“我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不客气。西边还有更大的兽群。
她噘起嘴。七十五比二十五吧? 她认真地想了一下,我能看出她已经很慷慨了。
“谢谢你。”我礼貌地对她说。
来吧, 她看见我在怀疑自己,就想,你得赌一把。我跟你赌。
我完事之后,就追着爱丽丝的气味往北去了。她找到了一只睡觉的母鹿,它睡在蓝莓丛中的窝里。爱丽丝的捕猎技巧比埃美特更像我。那猎物就好像一直没有醒来过。
我不由自主地咧开嘴,露出牙齿。
我瞬间就扑到了狮子身上。不像埃美特,我认为让动物有机会反击毫无意义。结果毫无区别,能快些结束不是更仁慈吗?我咬住狮子的脖子,快速吸干了这具温暖的身体。我一开始就没有那么饥渴,所以一番行动之后也没有感觉到真正的放松。这只是又一次的被迫进食。
“拜托!”她说,“我也不愿意放弃打赌的机会。这不光是贝拉的问题。我非常确信她不会有事,得让罗莎莉和贾斯帕学乖点。”
狮子还没有注意到我,它也往东去找猎物了。多亏了我,今天有些动物的日子能好过些。
“你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能有几分钟什么都不想是很放松的,只要成为另外一种猎食者——顶级猎食者,就行。我听见爱丽丝往东去找自己的猎物了。
“我已经非常接近了。”
和爱丽丝吵架从来都没有什么意义。我耸耸肩,走到她前面。现在我闻到气味了。对我来说,转换一种行为模式非常容易——跟踪猎物的时候只要让血引导我向前就行了。
我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如果你什么都知道,就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爱丽丝脑海中的声音很是恼火。享受吧 !
你自己想办法,爱德华。我知道你能做到。
“我真不该领头,公园里狮子的数量……”
要是我知道怎么做就好了。
我们没花多长时间就找到了她之前幻想的地方,现在她的注意力在那里。一旦听到动物的动静,爱丽丝就慢下来,让我走在前面。
我们回家的时候,只有父母在家。埃美特肯定警告了其他人,让他们赶紧离开了。对我来说倒无所谓。我没那个精力去管他们那愚蠢的游戏。爱丽丝也跑开去找贾斯帕了。我很感激她让周围的思绪变少,这对我集中注意力有一定的帮助。
我翻了个白眼,但继续跟着她。她想为我做点好事,但她不可能知道这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最近我经常强迫自己进食,我怀疑自己可能都注意不到狮子和兔子之间的区别了。
卡莱尔在楼梯口等我,他的想法是很难屏蔽的,他现在想的和我刚才找爱丽丝询问的问题是一样的。我不想向他承认,我是因为软弱才没能在造成更多伤害之前离开。我不想让他知道,如果我在应该回福克斯的时候没有回来,我体内的怪物会沉沦到怎样的程度,会发生怎样恐怖的事。
嘘!我在捕猎。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只是僵硬地点头致意。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明白他的担忧,我也没有很好的答案。他叹了口气,也点头答复,随后慢慢地上了楼,我听见他到埃斯梅的书房去找她。他们没有说话。我努力不在意埃斯梅分析卡莱尔表情时的想法,她既警觉又痛苦。
“谢谢,爱丽丝,但是……”
在这么多人中间,卡莱尔最了解,甚至比爱丽丝还要了解我脑中喋喋不休、永无止境的话语和骚动,他和我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所以,他没说话,只是带埃斯梅去了我们经常当作出口的大窗口。没过几秒,他们就走到我什么都听不见的地方去了。终于安静了。现在我脑海中只剩下我自己制造出来的骚动。
这时候她的意识停在一丛灌木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潜行,她瞥见了一块茶色的皮毛。
一开始我动作缓慢,用人类的速度冲澡,清洁皮肤和头发在森林里蹭到的污迹。在车里的时候,我和从前一样,感觉受到伤害,仿佛力气都被抽干了。当然这些都只发生在我脑海中。如果我真的能失去力量,能变弱,变得无害,对谁都没有危险,那对我来说无异于奇迹或者恩赐。
我不太确定她到底要找什么,但我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她又忽略了几撮鹿毛,带我深入森林,斜着向南前进。我看着她在前面搜寻,我们出现在公园不同的角落,这些地方都很熟悉。她向东缓慢移动,又开始往北绕。她在找什么?
我几乎忘记了早些时候的恐惧——还真是狂妄的恐惧——以为我在阳光下向贝拉展示出了真正的自己,她就会排斥我。我居然浪费时间思考这种自私的想法,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但就在我找干净衣服的时候,我不得已又这么想了一遍。并不是在意她会不会厌恶我,而是因为我要信守诺言。
这边。 我快赶上爱丽丝的时候她想。她的意识已经延伸到前面去寻找猎物了。我闻到了附近几种可以选择的猎物的气味,但明显都不是她想要的。她对看见的所有猎物都忽略不理。
我极少考虑要穿什么,更不用说为此思来想去。爱丽丝在我的衣柜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服饰,而且似乎都是搭配好的。衣服的主要作用是帮助我们融入人群,接受时代潮流,掩饰苍白的肤色,在不让人觉得季节错乱的基础上尽可能地遮盖皮肤。爱丽丝却不满足于此,她不喜欢让我们看起来泯然众人。她给自己选择衣服,打扮我们大家,把这当成一种艺术表现方式。我们的皮肤要遮起来,苍白的肤色绝不能和深色调形成对比,而且我们肯定是紧跟时代风格的。但我们的风格不会混同 。这算是一种无害的嗜好吧,就像我们有各自喜欢的车一样。
我也跑了起来。
先不说爱丽丝超前的品位,我们的衣服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需求,都是设计成遮挡面积最大的。如果我要信守对贝拉的承诺,就需要除了手之外再多露出一些身体部位来。我暴露得越少,她就越不容易了解我。她需要 看见我真实的样子。
我还没采取行动,爱丽丝就看见了,还没等我打开车门,她已经下车跑了出去。我感觉到一丝浅浅的幽默,忍不住笑了。她从来都跑不过我,总是打算作弊。
这时候,我想起衣柜深处塞着的一件衬衫。
我现在就可以做最基本的准备,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
这件衬衫很反常。一般情况下,爱丽丝如果想象不出 我们穿某件衣服的样子,她是不会买的。她通常都十分严格地遵守规则。但我想起两年前的一个下午,我头一次看见这件衬衫时,它和爱丽丝买回来的一大堆新衣服挂在一起,但挂在非常靠后的位置上,仿佛她也觉得不对劲。
可能关键在于接受即将到来的未来。面对它,不低估我自己心中的恶念,撑住,做好准备。
“这件衣服怎么了?”我问她。
“啊,看起来好些了。”她说,她脑海中那些线仍然纠缠在一起,我还是觉得乱到无可救药,但她在其中看到的更多,“七十比三十。不管你在想什么,都继续吧。”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穿在模特身上挺好看的。
这个决定让我感觉更强大、更通透。我睁开眼睛,看着爱丽丝。
那时候她脑海中并没有任何隐瞒。她似乎和我一样对这次冲动购物不明就里,但她也没有让我把这件衬衫扔掉。
想到这些话,我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吧。我当然可以做到,我可以成为贝拉想要的、需要的爱德华。我能接受的那种未来虽然模糊,但我能把握住。为了贝拉,只要是为了她,我当然可以做到。
谁知道呢? 她坚持,说不定哪天你用得上。
我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是用尽全力坚持自己的决定。我要比我体内的怪物更强,不让自己伤害贝拉。我要做自己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我要成为她需要我成为的样子!
我掏出这件衬衫,奇怪地感觉到一阵敬畏,如果我能感觉到冷,我甚至可能会一阵战栗。她离奇的预感竟然能触及这么遥远的未来,连她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行为。在贝拉决定搬到福克斯的两年前,她竟然就感觉到在某一时刻,我将会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试炼。
我叹了口气。除了直面,还有其他选择吗?如果有人是被迫直面问题,这人能算是有勇气吗?肯定不算。
可能她真是无所不知。
我浑身一颤。这么想太痛苦了,我无法想象那怪物躲避我的厌恶、战胜我的样子。它绝对不会投降,只不过是在伺机而动。
我套上这件棉质白衬衫,门上的镜子照出我裸露的胳膊,我被这副模样搞得焦躁不安。我扣上扣子,叹了口气,又解开扣子。暴露皮肤是关键所在,但我不必从一开始就那么招摇。我抓过一件浅米黄色的毛衣套在衬衫外面。白衬衫只有领子露在毛衣的圆领之外,我身上还像平时一样被遮住,这样我就舒服多了。或许我就应该这么穿着毛衣,或许“完全展示自己”这个想法是错的。
爱丽丝似乎很肯定我必须往前走,直面一切。但只要存在我会杀死贝拉的这种可能性,我又如何去面对?这种做法怎么可能是对的呢?
我的动作不那么慢了。我脑子里一半是严重的恐惧,一半是决心,而更为熟悉的是恐惧,它最近几乎统治了我所有的动作,而且到现在仍然还能轻易地控制我,这真的很好笑。
所以这些杀死怪物的办法都是不可能的。
我有好几个小时没见贝拉了。她现在还安全吗?
奎鲁特条约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效力,这太糟糕了。三代人之前,我只要违反条约走到拉普西去,就可以了。现在这个办法已经没用。
奇怪的是,除了我自己之外,我竟然还在担心其他无数种危险。其实,哪种危险都离致命远着呢。可是,可是,可是……万一呢?
还有其他人……但卡莱尔的朋友不会帮我的,他们不会背叛卡莱尔。我想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借助那里的力量可以很快终结这个怪物……但这么做会让贝拉陷入危险。我并没有告诉她有关我自己的所有真相,但她知道有些事情自己不该知道,她也不会对这些事表现出不该有的关心。除非我做了什么傻事,比如去意大利。
我一直计划着伴随贝拉的气味度过夜晚,但今晚比之前的夜晚都更重要,于是我匆匆赶去。
我的家人都可以帮我做到,但我知道无论怎么恳求,他们也不会帮我。即便是罗莎莉,她总是说自己气得要杀我,咆哮着威胁说下次见我就杀了我,她也不会真的那么做。她虽然有时候会恨我,但总归是爱我的。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和他们中间任意一个交换位置,我也会这么想、这么做。不论家人有多痛苦,不论他们如何要求,我都无法伤害他们。
我到得很早,当然,一切都平安无事。贝拉还在洗衣服,我能听到那台不平稳的洗衣机发出砰砰、哗哗的声音,还能闻到烘干机的排气管里散发出的热气,那是加了柔顺剂的床单的气味。想到她中午开的玩笑,我心里就有点想微笑,但这种浅浅的幽默效力太弱,克服不了我持续存在的惊恐。我能听见查理在前厅收看体育新闻摘要。他那安静的思想似乎很平和,昏昏欲睡。我可以肯定贝拉还没有改主意,没有把明天真正的计划告诉他。
但是要怎么做?卡莱尔在他的新生活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穷尽精力去探索各种自杀方式,尽管他真的非常想要自我了结,却从来没有成功过。我一个人行动更不可能成功。
虽然如此,斯旺家的夜晚平凡无奇,气氛轻松,简单又平静。我待在平时常待的树上,这种气氛使我放松。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真地思考过自杀。这是我知道的唯一可以确定那怪物不存在的方式。
我发现自己嫉妒贝拉的爸爸。他生活简单,内心安宁。明天只是普通的一天,还可以期待那些自己既熟悉又喜欢的爱好。
哦,它现在安静了,躲起来了,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蓄积力量。
可明天……
我要怎么才能消灭它?怎么才能让它永远沉默?
他没有力量保证第二天的自己会怎样。可我就有吗?
爱丽丝说我必须做出决定。我想大声说我已经决定了,那就是不做任何决定。但是我即便知道自己除了贝拉的安全以外,其他什么都不要,也清楚心中的那个怪物仍然活着。
听见他们共用的浴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我很惊讶。贝拉通常不吹头发。据我在夜间保护(说是监视也差不多,如果我不做辩解的话)时所见,她总是湿着头发就睡,一晚上自然晾干。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变了。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希望头发变得好看。鉴于她明天打算见的人是我,这也就意味着她肯定是想为了我变得好看。
我闭上眼睛,尽量不听她的想法,也不听其他的一切,真正把精力都集中在做出决定上。我用指尖使劲压着太阳穴。
可能我猜错了,但如果我是对的……那可真是又可气又可爱!她的性命从来没有这么危险过,她却仍旧在意我这个威胁她生命的元凶是不是喜欢她的外表。
我默默地把车开到国家公园边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下。车停之后爱丽丝并没有动,她看出我需要一些时间。
吹风机停了之后,又过了比平时更长的时间,房间里才熄灯,而熄灯之前,我听见房间里发出了小小的骚动。我总是很好奇她在做什么,但感觉要过好几个小时我才能确定等得够久,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我想相信她,但我知道她的话有时候一定会实现,有时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愿望。
进到她的房间之后,我就看出其实不用等那么久。她睡得比平时安详,柔顺的头发呈扇形铺开在脑后的枕头上,胳膊放松地摆在身侧。她睡得很沉,没怎么说梦话。
我爱你。你可以做到。
我立刻就从她房间里看出刚才骚动的原因了。房间里到处都扔着成堆的衣服,甚至还有几件搭在她的床尾,压在她光着的脚下。我承认,知道她想要吸引我,是痛并快乐着的。
毕竟爱丽丝还有贾斯帕——她的宇宙中心,他还安全地待在她身边,可能最坚不可摧的就是他了,而他并不会让爱丽丝的良心受到煎熬。爱丽丝带给贾斯帕的只有幸福和安宁。
我拿疼痛的感觉、兴奋的感觉跟我与贝拉相遇之前的人生进行了一番比较,我以前总是很疲倦、厌世,仿佛已经体验过了所有的情感。真是傻啊。人生的酒我才刚尝了一点点而已。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少,还有多少需要学习。前方的喜悦很多,但苦难一定更多。可喜悦是那么甜蜜、那么强烈,我不会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秒。
“的确不一样。”
没有贝拉的人生会多么空虚啊,这让我想起了一个遗忘了很久的夜晚。
那不一样。
那是一九一九年的十二月,卡莱尔转变我一年多之后。我的眼睛已经从鲜红冷却下来,变成了柔和的琥珀色,但持续保持这种颜色还是有一定的压力。
“我知道你也爱她。”我小声嘟囔。
在我难以控制自己的头几个月里,卡莱尔尽可能地让我与世隔绝。将近一年之后,我很肯定自己已经不再疯魔,卡莱尔无条件认可了我的自我评价。他准备让我进入人类社会。
她大笑一声,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像小鸟一样。她和我一样绷得紧紧的,都被发生悲剧的可能性给吓坏了。
一开始只是时不时出来一个晚上:尽可能吃饱之后,等太阳完全落入地平线之后,我们会沿着镇子的主街走一走。那时候我惊讶于我们竟然可以这样与人群相融。人类的面容和我们完全不同——他们的皮肤黯淡无光、有瑕疵,五官没特点,圆乎乎的,坑坑洼洼,肤色也不均匀。我想,如果他们真的认为我们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他们阴冷模糊的眼睛肯定是被蒙蔽了。过了几年我才逐渐适应人类的脸。
“谢谢你,爱丽丝。”我又说,带着些挖苦的语气。
在这种短途行走中,我只专注于控制自己杀戮的本能,人们想法的杂音对我只是干扰,我还无法从中识别出语言,只当作噪声而已。随着我忽略嗜血渴望的能力逐渐增强,人群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屏蔽,我被激怒的危险上升了。原本,人群的想法排在我需要关注的第二位,但在当时已经成为我面临的最大挑战。
“现在还用不着争这个。先过了危机再说。”
我通过了开始的几次测试,算不上轻松,但至少结果完美。接下来的挑战是在人类当中生活一个星期。卡莱尔选择了新不伦瑞克省圣约翰市的一个繁忙的港口,他在西区码头附近的一家用隔板搭建的小客栈里订了房间。除了老房东之外,我们碰到的邻居全是水手和码头工人。
“那是疯了!谁也不会选……”
这项挑战很艰巨,我完全被包围了,随时都有人血的气味。我能在房间的织物上闻到人手触摸过的气味,也能闻到从窗口飘进来的人类的汗味。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被污染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贝拉可能不愿意失去你吗?人类短短的一生对她来说可能还不够长。”
我虽然年轻,但也顽固地执着于成功。我知道卡莱尔对我的快速进步评价很高,于是让他高兴就成了我主要的动机。即便是在这次挑战前那段与人隔绝的时间里,我也听到了很多人类的想法,他们都认为我的老师是独一无二的。他值得我崇拜。
“什么意思?她的意愿?”
我知道他的计划,如果这次挑战对我来说负担太重,我们就会逃走。他本来不想让我知道,但他很难藏住秘密。虽然感官被周围的人血气味包围,但港口寒冷的海水可以帮我们快速撤离。我们离灰暗不透光的深水区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如果血的诱惑占据上风,他就会催我逃跑。
当然,这都是从你的角度考虑的。 她想,脑海中仍然是沙发上不太可能出现的三人组。并没有考虑她的意愿 。
不过卡莱尔相信我能做到,我很有天分,很强壮,也很聪明 ,不会堕入对猎物的低级欲望当中。他肯定知道我对他的赞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我觉得这让我自大起来,同时也把我塑造成了他心目中的形象,我太想再次获得他的认可了。
我启动车子,开上路,超过了一辆在限速内嘎嘎作响的小型货车。我不自觉地加速,毫不留意加速的过程。
卡莱尔太精明了。
“谢谢你,爱丽丝。”我低声说。
但他也非常善良。
“可能性不高,不过我觉得你会愿意知道还有这种结果存在。如果你们两个度过了危机,它就会出现。”
那是我作为不死者过的第二个圣诞节假期,不过我还是第一次感激季节的变化。上一年,我被新生时的疯狂折磨得很厉害,意识不到什么。我知道卡莱尔曾暗自担心我会想念我还是人类时的家人和朋友,以及所有能照亮阴郁天气的人类社会传统。他不用担心。花环、蜡烛、音乐和聚会……这些似乎对我都没有吸引力。我好像只是从遥不可及的地方看待这一切。
喜悦和痛苦席卷我的全身。她还是人类,她的年纪还在增长。这是我唯一能够接受的、可能性渺茫的未来。这个未来没有窃取她的今生和来世。这个未来终有一天会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就像白天终会变为黑夜。
这星期的某一个晚上,他让我出去,第一次让我单独散步。我非常认真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尽可能装作人类,给自己裹上厚厚的几层衣服,假装很冷的样子。一走出去,我就绷紧身体,抵抗所有的诱惑,动作缓慢而刻意。我路过几个从冰封的码头回家的人类。没人跟我打招呼,但我一路上也没有刻意回避接触。我想到未来的生活,等我可以和卡莱尔一样轻松自控的时候,就能像这样散步几百万次。为了我,卡莱尔把他的生活都暂停了,所以我决定要尽快对他有所帮助,至少不再成为他的负担。
贝拉不再是女孩,而是成年女性了。她的腿看起来稍稍长了一些,似乎长了三五厘米,她的身材微微圆润了一些。她的头发是棕黑色,仿佛中间的这些年里几乎没有在太阳下待过。也没有很多年,差不多三四年吧。但她还是人类,这一点没有改变。
回到房间时,我抖了抖羊毛帽子上的雪,很为自己感到骄傲。卡莱尔会急着听我的汇报,而我也急于向他汇报。走到人群中去,以自己的意志作为防护,也没有那么难。我穿过房门的时候假装淡然,只断断续续地闻到了很浓的松香味。
她脑海中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不像其他画面那么锐利。贝拉家狭窄的前厅里出现了三个人。我坐在旧沙发上,贝拉坐在我的身边,我的一只胳膊随意搭在她的肩头。爱丽丝坐在贝拉身边的地上,以很相熟的样子靠着贝拉的腿。爱丽丝和我都跟现在的我们一模一样,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贝拉。她的皮肤仍旧柔软通透,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她的眼睛仍然是人类温暖的棕色,但她变得不一样了。我分析了一下她的变化,明白自己看见了什么。
我准备用轻松取得的成功让卡莱尔吃惊,而他正准备给我惊喜。
“只是个轮廓,不过你可以看看。”
床被小心地推到了屋角,摇摇晃晃的桌子被推到门后,腾出来的空间摆放了一棵很高的冷杉,最高的树枝都擦到天花板了。针叶是湿的,一些地方还能看见些许的雪。他飞快地烧化了蜡烛头,把蜡烛粘在树枝的末端。蜡烛发出柔和的光,温暖的黄光映照在卡莱尔光滑的脸颊上。他笑得很开心。
“新路?”我木然地重复。
圣诞快乐,爱德华。
“我已经看到第三条路了,爱德华。”她说,“如果你能度过危机,就能走上一条新路。”
我有点尴尬地发觉,原来我的伟大成就,我的独立远征,只不过是他的计策。但想到卡莱尔这么相信我的自控力,为了给我惊喜,竟然乐于派我去进行一场假试炼,就又高兴了起来。
“那就告诉我。”
“谢谢你,卡莱尔。”我赶快回答,“也祝你圣诞快乐。”说实话,我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表示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莫名其妙地到了少年时代。我的人类生活好像只是幼虫阶段,我已经把这个阶段连带各种与之相关之事远远甩在了身后。现在的我已经有了翅膀,有人却要我在土里慢慢爬行。我觉得圣诞树上的装饰对我来说已经太幼稚了,但与此同时,我又被卡莱尔做出的努力所感动,这让我短暂地重温了从前的喜悦。
真的。
“我有爆米花。”他对我说,“我想你会愿意和我一起做装饰吧。”
我抬头瞪着她。她露出一个微笑。
我在他脑海中看到了这一切对他的意义。他因为把我拖入这种生活而感到深深的内疚,我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想法了。但凡他能想到的任何一丁点儿人类的欢乐,他都会给我。而我也不会破坏他从中获得的快乐。
“想听好消息吗?”爱丽丝轻轻地问。
“当然愿意。”我说道,“我觉得今年的工作会很快完成。”
我把头埋进双掌之中。我感觉不舒服,像个受伤的人类,生病的人类。
他笑起来,去把壁炉里的余火慢慢弄旺。
你知道我爱你,所以现在听我说。把一切都推迟也改变不了什么。带她去你的草地吧,爱德华。然后,为了我,尤其是为了你,再把她带回来。
我们这个家很小,也不寻常,但放松下来进入他想象中的家庭假日并不难。我的角色很好扮演,却与这个我游戏其中的世界格格不入,而且这感觉挥之不去。不知道假以时日,我是否会适应卡莱尔为我创造的人生,还是会一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的过客?我会不会比他更像真正的吸血鬼?我会不会过于嗜血,难以拥有像他那样接近人类的情感?
我咬紧牙关。
时间给了我解答。那时候我比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稚嫩,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陌生感逐渐淡去,我发现自己的确属于卡莱尔的世界。
“我不知道。你必须在这个结中自己寻找答案。我无法确切地看清它以什么形式出现,但它总会到来,我想那可能是对于你们俩的一次测试、一次试炼。我能看见,但我没办法帮你。在那一刻,只有你们两个可以做出选择。”
不过,在某些特殊的时节,比起把自己想成陌生人,我的担忧会更让我脆弱。
“我该怎么救她?告诉我!”
第二天晚上,我们见到了朋友,这是我成为吸血鬼后的第一次社交活动。
避免不了的,爱德华。你必须面对。即便你知道它可能会轻易走向另外一边,你仍然需要面对。
过了午夜,我和卡莱尔离开镇子,冒险向北进入山区,想找一块远离人类的地方当作安全的捕猎场。我那时严格控制自己,更提防渴望自由的心情,就这样在黑夜中穿行,最终到了一个可以满足我饥渴的地方。我们必须确保远离人群。一旦我放松了自控力,就会不够坚强,无法逃离人血的气味。
“不要这样。”我嗓子发紧,声音颤抖。
这里应该安全了。 卡莱尔在心里赞同道,他减速,让我带头捕猎。我们也许能找到几只狼,它们也在厚厚的积雪中捕猎。但是在这种天气下,我们更有可能从洞穴里挖出动物来。
关于她未来的所有道路都指向一个点,所有的道路都纠结到了一起。不管这个点是在草地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她都在决定的瞬间被绑定了。你的决定、她的决定……有些线延续到了另外一边,有些就……
我把感官范围放宽,这样做特别放松,就像长时间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一样。一开始,我只能闻到干净的雪和落叶、枯树枝的气味。完全没有人的气味,也就没有欲望,没有痛苦,这种嗅觉的放松让我难忘。我们默默地穿过密林。
“我不明白。”
这时候我闻到一种新的气味,既熟悉又陌生。比新落下的雪更甜美、清新、纯净。我只知道两种气味——卡莱尔和我自己的气味中含有这种愉悦的香气。可这种气味又有我不熟悉的一面。
她的想法……难以描述……她的思维极力地拓宽、发散,就好像她同时在思考所有的东西。而我能看到的是一团彼此缠绕的线,每条线都穿起一长串凝固的画面,每条线都是以类似快照的方式讲述的未来,所有的线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混乱的结。
我猛地停下脚步。卡莱尔闻到了那种气味,也在我身边停下了。有那么一瞬间,我听到了他的焦虑,随后他就认出了那种气味。
“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我是要告诉你,她在这片草地之外有不一样的未来……但首先她必须穿过这片草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这是一片有象征意义的草地。”
啊,希奥布翰, 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心想,我不知道她也在世界的这一边。
“但这两条路走到最后,她都会死。”我低声说,“我让她的心跳停止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出声说话。他虽然轻松,我却感觉不安。不熟悉的气味让我有所防备。
你还是有很大可能不会杀她。不杀她和杀她的比例大概是六十比四十……差不多吧,也可能是六十五比三十五。 她的语气算是鼓励。
是一些老朋友。 他安慰我,我想也该让你见见我们的同类了。咱们去找她们。
这是众多结果之一——她和我一起被束缚到阴暗世界中,无法回头。春天、阳光、家人、未来、灵魂,她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他似乎很平静,但我在他传达给我的想法背后探测到了一丝隐隐的担心。我头一次想,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和其他吸血鬼联络过?根据卡莱尔教给我的知识,我知道我们族类也不是那么罕见。他肯定是故意不让我见到其他吸血鬼,可这是为什么呢?他现在并不惧怕任何身体上的伤害,那还有什么理由呢?
爱丽丝和贝拉,两个人挽着胳膊,胳膊都如同大理石般雪白、钻石般坚硬。
这个气味很新,我能分辨出两缕不同的味道,但仍然迟疑地看着他。
她脑海中突然有一个画面代替了原来的画面。恐怖消失了,我放松地喘过一口气来。可这个画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是希奥布翰和玛吉。我想知道里尔姆在不在。他们三个是一个血族的,通常会同行。
“我需要有用的办法!”我突然喊道,爱丽丝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告诉我其他的办法!让我看看怎么离开,到哪里去!”
血族。我知道这个词,但以前总以为它是那种大型的军事化团体。卡莱尔讲历史的时候多半都在讲这种军事化团体,像沃尔图里血族,还有他们之前的罗马尼亚血族和埃及血族。但如果这个希奥布翰可以拥有一个由三个人组成的血族,那这个词是不是也适用于我们?卡莱尔和我是一个血族吗?可似乎不适合我们。这个词太……冷了,也可能是我对这个词的理解不完全对。
这想法从最开始就存在,那时候我心中的怪物几乎不受约束。不论她去哪里,我都无法保证自己最终不会跟踪她。
因为她们也在跑,我们用了几个小时才追上气味的来源。幸运的是,气味的踪迹把我们越来越深地带入被雪覆盖的荒原。万一我们离人类住的地方太近,卡莱尔就会让我在后面等着。我用嗅觉追踪跟用嗅觉捕猎没有太大区别,如果经过有人类踪迹的地方,我就会被人类的气味所干扰。
还是没有画面,但我不需要画面也能理解她的意思。我摇摇晃晃地躲避爱丽丝心里的想法,驾车差点失控。我猛踩刹车,把车停在路边。车轮轧过蕨类植物,还把几块苔藓甩到了人行道上。
跑在前头的人毫不费力就能保持无声,而且明显不在意被跟踪。我们和她们已经很近了,我才依稀辨别出她们的脚步声,这时候卡莱尔大声叫道:“希奥布翰!”
她目光哀痛。不是愉快的事。如果你没有像现实发生的这样回来,如果你从来没有爱上她,那么在某一个时刻,你还是会为了她而回来,为了猎食她而回来。
前面的人动作暂停了一下,然后转身迎向我们。尽管卡莱尔很有自信,可对方充满魄力的动静还是让我紧张。卡莱尔停下脚步,我紧挨着他站住。我知道他从来都不出错,却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蹲伏下来。
“什么事情?你看见什么了?”
放松,爱德华。遇到同等级的捕食者,一开始会很难。不过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信任她。
我等她展现给我,但她只是紧盯着我的脸,尽力不让我看见她脑海中的画面。
“没问题。”我低声说,然后在他身边站直,但我的姿势仍然僵硬紧绷。
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事……
说不定就因为这点他才不让我见其他同类。对于一个新生的吸血鬼(激情在体内占据上风)来说,可能这种奇怪的防御本能过于强烈了。我紧紧控制住已经僵硬的肌肉。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爱丽丝又摇头。
“是你吗,卡莱尔?”一个声音响起,像清透、深沉的教堂钟声。
如果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会爱上她会怎么样?如果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会怎么样?
一开始只有一个吸血鬼从白雪覆盖的树林中走出来。她是我见过的块头最大的女人——比卡莱尔和我都高,肩膀更宽阔,四肢更壮实。可是,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男性。她的身材完全是女性的,是那种具有侵略性的、强有力的女性。她今晚明显不打算装成人类,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无袖亚麻连衣裙,用一条设计精美的银链当作腰带。
“我绝对不该回去。”我低声说。
对我来说,上次这样注视一个女人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了,我发现自己窘迫得不知道目光该往哪里放。我盯着她的脸,而她的脸也像她的身材一样,极度女性化。她的嘴唇丰满,曲线分明,极大的深红色眼睛,周围环绕着比松枝上的松针还要浓密的睫毛,富有光泽的黑发在头顶盘了一大圈,用两根细木棍随意地固定住。
所有未来重新走向同一个不可避免的结局,只不过延迟了一阵子。
看到一张和卡莱尔那么像的脸——完美、光滑,没有人类脸上那种肉嘟嘟的感觉,我奇怪地放松了。这种完美的脸让人安心。
爱丽丝自然是对的。我能想象到未来那个时候我的感情,我知道自己会回来——只是看看她,然后,我就看见了这一幕……我就会叫醒她。我不会看着她受苦。
半秒钟之后,另外一个吸血鬼出现了,她从大块头女性的侧后方探出身子来。她就不那么有特点了,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孩子。高个子的女性好像哪儿都很丰腴,而她则是一副什么都缺乏的模样。她穿着简单的深色连衣裙,身体瘦骨嶙峋,机警的眼睛对她的脸来说显得过大,不过却很像她的同伴,完美无瑕。这个女孩只有头发特别多,蓬松杂乱的亮红色鬈发纠缠在一起,显然不可能梳通。
她提问的时候,我在她脑海中看见了答案。我自己躲在阴影中观察着。我潜进贝拉的房间,看她忍受着噩梦,蜷成一团,胳膊紧紧抱在胸口,睡梦中也拼命喘息。爱丽丝也蜷缩起来,同情地用双臂紧紧抱住膝盖。
大块头女性大步迈向卡莱尔,而我用了全部的自控力才没有跳到他们中间拦住她。观察她结实的四肢肌肉时,我立刻察觉到了,我也就只能试试而已。这个想法真丢脸。卡莱尔不让我接触其他同类,可能也是为了保护我的自尊心。
“你真的觉得你可以这样离开她吗?你觉得你不会回来看她?当你看到她这个样子,你觉得你能坚持不和她说话吗?”
她拥抱了卡莱尔。她露出明亮的牙齿,不过看起来只是个友好的微笑。卡莱尔双臂搂住她,大笑起来。
“总比其他选项要好。”我说。
“你好,希奥布翰。太久没见了。”
我讨厌爱丽丝这么说,她明明说的是对未来的预测,语气却让人觉得悲剧正在发生。
希奥布翰松开卡莱尔,但把手放在他的肩头。
“因为你离开了,她就……过得不好。”
“你躲到哪儿去了,卡莱尔?我都担心你出什么麻烦了。”她的声音几乎和卡莱尔一样低沉,是充满活力的女低音,带着爱尔兰码头工人的轻快调子,很有魔力。
“怎么了?她怎么会这样?”
卡莱尔的思想转到了我身上,上百个我们去年的时光片段飞快地闪现。而同时,希奥布翰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下,又移开了。
她脑海中未来的画面在快速翻动。不论从什么角度看贝拉的脸,都是灰暗阴沉的。她更瘦了,颧骨下面出现了陌生的塌陷,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表情空洞。人们或许可以称之为毫无生气,但这只是旁观者事不关己的修辞而已。这样的贝拉与之前其他画面中的她完全不同。
“这段时间很忙。”卡莱尔说。不过我更关注希奥布翰的想法。
“你躲不开的。”她冷静地说,“如果这只是你一个人的痛苦……还有可能……”
还是新生的……不过他的眼睛很奇怪,和卡莱尔的还不一样。琥珀色更偏金色。他很漂亮。不知道卡莱尔在哪儿找到的他。
“不!”我说,“我可以躲开,我知道我可以。”
希奥布翰退后一步。“我太没礼貌了。我还没见过你的同伴呢。”
“因为你即便离开了,还是会回来。”她的声音很执拗。
“我来给你介绍。希奥布翰,这是爱德华,我儿子。爱德华,你肯定已经猜到了,这位是我的老朋友,希奥布翰。这是她家的玛吉。”
“怎么可能会这样?”我吼道。
小女孩把头歪向一边,但不是打招呼。她细细的眉毛挤在一起,仿佛在专心解决什么谜题。
“还是一样,爱德华。”
儿子? 希奥布翰心想,她一开始对这个词有些疑惑。啊,这么说他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决定创造同伴了。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是现在?这孩子肯定有特别之处。
听到我声音里的痛苦,她也退缩了,脑中的画面又颤抖起来。季节变化了,但画中的人物没有变。
他说得没错, 玛吉同时在想,但没说全。有些话卡莱尔没说。 她点了点头,好像是对自己点的,然后又瞥了希奥布翰一眼,希奥布翰仍在打量我。
“那我就离开。”
“爱德华,见到你真高兴。”希奥布翰说。她向我伸出了一只手,目光却仍然停留在我的眼睛上,仿佛想精确测量出我虹膜上的阴影。
“我觉得这样没用,之前就没用。”
我只知道人类在这种会面时该做何反应,于是我握住她的手,用嘴唇在她手背上扫了一下,接触她的皮肤时,感觉如玻璃般光滑。
“那我就像从前那样,和她保持距离。”
“我也很高兴。”我回答。
她的血对你的吸引力太强大了,爱德华,只要你靠近她……
真迷人。 她收回手,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太漂亮了。不知道他有什么天赋,为什么能吸引卡莱尔?
画面闪烁摇摆着,可随后又变回稳定,边缘锐利清晰。
虽然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但还是感到惊讶,她用了“天赋”这个词,和之前她猜测我肯定有“特别之处”是一样的意思。但我之前已经有过很多练习,可以隐藏我的反应,不让她好奇的眼睛发现。
“那我就取消约会。”我咬着牙说,“以前我毁约她都会原谅我。”
当然,她说得没错,我的确有一项天赋。但是……卡莱尔知晓我的能力时明显很惊讶。我知道,多亏了我的天赋,他在很多事上不必假装。他在回答我的各种问题时,不会在想法中撒谎,也不会逃避。卡莱尔非常孤独。我母亲曾经求他救我一命,那时我的脸上也许不知不觉地显露出一些优点,但我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将它们体现了出来。
她脑中画面的背景像万花筒一样旋转着,由明到暗再到明。画面的中心却一直是相同的。我躲避画面,想把它们从我的心中删去,希望我可以看不见它们。
我还在斟酌她的推测是对还是错的时候,她已经转向卡莱尔了。但她对我的看法保留了下来。
“那我们去别的地方。”
可怜的孩子。我猜卡莱尔把自己奇怪的爱好强加到了这个小伙子身上,所以他的眼睛才这么奇怪。人生中最大的乐趣都被剥夺了,真是悲剧。
那不只是回忆,爱德华。我现在也看到了。
那时候,这条结论和她的其他推测一样,并没有让我感到困扰。之后,他们长谈了一夜,直到日出时我们才回到租住的房间。等到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我和卡莱尔说起这件事,他给我讲了希奥布翰过去的事。她对沃尔图里家族着迷,对世上神秘的吸血鬼天赋着迷,最后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孩子,这个孩子似乎知道许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希奥布翰转变了玛吉,但不是因为需要同伴或是关心这个女孩——要是换了环境,这个女孩可能就成为一道晚餐。希奥布翰渴望为自己的血族收入一名天才。希奥布翰的世界观和人类不一样,卡莱尔则设法保留了更多人类的思维方式。他没有告诉希奥布翰我的天赋(这就能解释卡莱尔介绍我时玛吉奇怪的反应了,她凭借自己的天赋,知道卡莱尔隐瞒了某些事),他未经寻找就碰到了这么罕见且强大的天赋,所以不确定希奥布翰知道后会做何反应。我拥有这种天赋只不过是奇怪的巧合罢了。阅读人心的能力是我的一部分,卡莱尔并没有让我改变发色或音色,也没有希望我放弃这种能力。不过,他也从来没有把我的能力看作他可以运用或利用的东西。
爱丽丝缓缓摇头。
我过去经常思考这些秘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思考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在人类世界里生活得越来越舒适,卡莱尔又继续做之前的外科医生工作。他不在的时候,我在学习其他学科的同时也学习医学,但都是书本上的,从来没有在医院里实践过。只是在几年之后,卡莱尔找到了埃斯梅,在她适应新生活期间,我们回归了更加深居简出的生活。在这之前我很忙碌,生活中充满了新知识和新朋友,所以那几年,希奥布翰同情我的话还没有让我感到苦恼。
“这不可能发生。这只是你过去的回忆,你没有再次看到那幅画面,对吧?”
可怜的孩子……人生中最大的乐趣都被剥夺了,真是悲剧。
这恐怖的场面就发生在明天我打算带贝拉去的那片草地上。
她其他的推测在我看到卡莱尔诚实透明的想法时都很容易否定,而这一条逐渐开始让我痛苦。就是这句“人生中最大的乐趣”,最终导致我和卡莱尔及埃斯梅分离。为了追求这种传说中的乐趣,我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人类的生命,傲慢地运用我的天赋 ,还以为我带来的好处多于坏处。
爱丽丝可以不错过任何细节……像看风景画一样。
我第一次这么做时,身体就被彻底征服了。感觉完全满足,特别舒服 ,比之前更有活力。我的第一个猎物的身体中满是苦味的毒药,但已经让我觉得以前吃的东西都像馊水。可是……我的内心无法满足于肉体层面的快乐。我无法一直对丑恶之事视而不见,我无法忘记卡莱尔对我这样选择的看法。
我从没看过这幅恐怖画面的背景,我不忍心去看。可爱丽丝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对未来的预见。她知道如何不让自己的感情影响预见的结果,如何做到客观,如何直视画面而不退缩。
我以为良心的谴责会淡去。我找到一些很坏的人,他们的血液非常干净。我的脑子里还会记录下通过我的评判、审判和处决,可以救下多少人的性命。即使我每杀一个坏人只能救一个无辜的人,而且受害者名单上的人数还是会不断增加,那也比任由这些坏人继续作恶好吧?
就是这个地方。 爱丽丝今天在食堂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我一开始并没有理解这份恐惧。
过了很多年我才放弃。那时候的我不再认可希奥布翰所说的,血液是最能让人沉迷的喜悦;比起享受自由,我更想念卡莱尔和埃斯梅;每次杀人带来的沉重感,似乎都会不断累加,直到我因不堪重负而瘫倒。回到卡莱尔和埃斯梅身边之后的这么多年,我奋力重新学习已经被我抛弃的规则。在这个过程中,我才逐渐意识到,希奥布翰可能不知道还有什么比血液的召唤更强烈,但我生来就应当追寻更好的。
爱丽丝呆住了,眼中满是焦急。
而现在,这句话又一次盘旋在我的心头,它回来了,以惊人的力量又一次驱动我。
爱丽丝回忆中的画面让我从嗓子里冲出暴躁的吼声——这是我对几乎要刺穿我的疼痛的无意识反应。
人生中最大的快乐。
我抱着贝拉扭曲的身体,那苍白的身体毫无生气……她的脖颈上有深深的伤痕,边缘是蓝色的……我的嘴唇上有她红色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我没有疑问了。我现在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了。我 人生中最大的快乐就是这个脆弱、勇敢、温暖、有洞察力的女孩贝拉,她现在就平静地睡在旁边。人生给我的最大快乐,当她不在时就成了我最大的痛苦。
她脑海中所有最坏的画面依旧都在。我从厢型货车下救了贝拉的那天,爱丽丝预见到了最坏的情况,那种潜在的巨大痛苦已经折磨了我好几个星期。
衬衫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振动起来,我赶紧拿出来看了一下号码,举到耳边。
“这不是真的。”我打断她,同时加速离开停车场。我不必想着往哪儿开,因为这条路太熟悉了。“那不过是从前的幻想画面,在一切发生之前,在我知道自己爱她之前。”
“我知道你不能说话。”爱丽丝悄悄地说,“但我想你会愿意知道,现在是八十比二十了。不管你在做什么,都继续做下去吧。”她挂了电话。
她叹了口气。对不起,希望我不用……
我没有看到她的想法,自然不能相信她声音中的信心,这她也知道。她在电话里是可以向我说谎的,但我还是觉得受到了鼓舞。
“来吧,爱丽丝。”我一边关上车门一边说。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沐浴在,甚至沉浸在我对贝拉的爱之中。这么继续做下去也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