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安慰地抱了抱我。蕾妮斯梅迅速穿过院子朝我飞奔而来,凯特、査弗丽娜和塞娜紧跟在她后面,我挣脱爱德华的怀抱。
“不。”我几乎咆哮着说道。
“绝对不行,凯特。”我用尖厉的声音喊道。
“尼斯,”凯特说道——新来的客人很快就叫惯了这烦人的昵称,“你愿意来帮助你妈妈吗?”
蕾妮斯梅朝我伸出手,我自然地张开双臂。她蜷缩着身子躺在我怀里,脑袋紧紧地贴着我肩膀下凹陷的地方。
“凯特……”显然,凯特又想到了新招术,爱德华警告地叫了她一声,但是为时已晚,她已经开始行动。她沿着弯曲的河岸来到査弗丽娜、塞娜和蕾妮斯梅散步的地方,蕾妮斯梅握着査弗丽娜的手,她们俩相互交换着图像。雅各布寸步不离地跟在她们身后。
“可是妈妈,我想帮助你。”她语气坚决地说道。她把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脖子上,用画面再次表明了她的决心,画面中的我们组成了一个密不可分的二人团队。
我听见一旁的观众们在窃窃私语,自从我的练习上演以来,观众人数与日俱增——刚开始只有以利亚撒、卡门和坦尼娅,后来在周围游荡的加勒特也加入进来,接着是本杰明和蒂亚、希奥布翰和玛吉,就连埃利斯戴也从三楼的窗户朝下张望。观众们与爱德华意见一致:他们认为我已经做得非常出色。
“不。”我边说边快速地向后退。凯特故意朝我走近了一步,她朝我们俩伸出手。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她,我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凯特当着我的面电击爱德华,她怎么可能认为我缺少动力呢?
“离我们远点,凯特。”我警告她。
凯特撅起嘴:“我不知道。很明显,她的能力非常强大,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相信她能做得更好,她只是缺少动力。”
“不。”她笑了笑,开始紧逼过来,就像猎人围捕猎物。
“你干得非常好,贝拉,”爱德华说道,将我拉入了他的怀里,“你不过练习了几天而已,但你偶尔已能扩展你的盾牌。凯特,告诉贝拉她做得多么出色。”
我挪了挪怀里的蕾妮斯梅,她牢牢地靠在我的背上。我仍然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同凯特前进的节奏一致。现在,我的手空出来了,如果凯特不想让她的手和手腕分家,她最好和我们保持安全距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连连叫道,紧咬住嘴唇,我为什么就办不到呢?
凯特也许还不太了解状况,她从没体验过母亲对孩子的强烈感情,她一定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已经过头了。我怒火中烧,眼前的一切变成了奇怪的鲜红色,嗓子眼里好像塞了一块灼热的金属。一直以来被我竭力压抑的力量涌向我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我知道,如果她把我逼上绝路,我一定会将她碾成钻石般坚硬的碎块。
这一次他浑身颤抖,牙缝里传出低沉的嘶声。
怒火促使我整个人精神高度集中,我能更敏锐地感觉到盾牌的弹性——此刻它不再是一个皮圈,而是一层薄膜,将我从头到脚覆盖。随着愤怒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我对盾牌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对它的控制也越来越牢固。我将它向四周延伸,从我的身体扩展出去,把蕾妮斯梅完全罩了进来,以防凯特突破了我的守卫。
“准备好。”她告诉我,然后又把手伸向爱德华。
凯特又向前迈出蓄谋已久的一步,我紧咬牙关,一声恶狠狠的咆哮几乎撕破了我的喉咙。
“太好了。”我气呼呼地说道。
“小心,凯特。”爱德华提醒她。
她挑起一边的眉毛:“这可不是低电流。”
凯特又迈了一步,然后犯下了一个连我这种新手都能察觉到的错误。她朝后跳了一小步,脸转向一边,把注意力转移到爱德华身上。
他安心地松了口气:“一点感觉也没有。”
蕾妮斯梅牢牢地靠在我的背上,我蜷起身子准备跳跃。
凯特把手掌按在爱德华的肩膀上。
“你能听到尼斯在想什么吗?”凯特问爱德华,她的声音平静而从容。
“来吧,凯特。”我紧咬着牙关低声说道。
爱德华立刻冲到我们中间,挡在我的身前,防止我扑向凯特。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着领会成功的窍门。我检测了一下富有弹性的皮圈,用力让它保持牢固,同时缓缓地将它扩展开来。
“不能,什么也听不到,”他回答道,“给贝拉一点时间平静下来,凯特,你不应该这样刺激她。我知道她比一般的新生吸血鬼成熟,但她毕竟只有几个月大。”
“嘿,”爱德华高兴地说道,他努力掩饰着声音中流露出的痛苦,他愿意做任何事让我远离搏斗,“刚才那次似乎没什么感觉了。干得好,贝拉。”
“我们没时间这么温柔地训练她,爱德华,我们必须刺激她。只剩下几个礼拜的时间了,她的潜能可以……”
我讨厌这练习,真希望査弗丽娜能代替凯特帮助我。这样的话,爱德华需要做的只是观看査弗丽娜的幻境,直到我能阻止他看到它们,但是凯特坚持说我得有更好的动力——我不愿看到爱德华在痛苦中煎熬,这就是“更好的动力”。我开始怀疑我们第一天见面时她的声明——凯特曾说自己不是虐待狂,不会滥用超能力。在我看来,她现在似乎很享受施展超能力的过程。
“暂且离她远点,凯特。”
看到爱德华承受痛苦令我心如刀割,我的双臂无助地搂着他,在凯特的“低”电流下,他的身子一阵阵退缩。我竭尽全力延伸盾牌,想让它罩住我们俩,可每次当我接近成功的时候,盾牌又失去了控制。
凯特皱了皱眉头,但她接受了爱德华的警告,不像刚才对我的警告那样充耳不闻。
只有爱德华愿意做我的实验品——他接受凯特一次又一次的电击,而我无能为力地在脑中进行抵抗。我们每次练习长达数小时,我使出的力气应该令我汗流浃背,但我如今完美的体能当然不会出卖身体的疲惫,我的疲惫是精神上的。
蕾妮斯梅的手贴着我的脖子,她在回忆凯特的进攻,告诉我凯特并无恶意,爸爸出面阻止了她……
这项训练的难度太大了。没有可供我支撑的物体,没有有形的对手,我只能利用自己愤怒的情绪,把爱德华、蕾妮斯梅和更多的家人安全地罩在盾牌之下。我反复地尝试着,使劲将捉摸不定的盾牌向体外扩展,但依旧很难看到成功的曙光。我觉得自己是在挣扎着拉伸一个隐形的皮圈——这皮圈随时都有可能从实物化为虚无。
我并没有平静下来。我眼前的光线似乎还染着鲜红色,但是,我能更好地控制住自己。其实凯特言之有理,愤怒的情绪对我有益,在强大的压力之下,我进步得更快。
一天里,除了陪伴蕾妮斯梅和学习搏斗以外,我都同凯特待在后院,练习将体内的盾牌从我的大脑向外扩展,用来保护其他人。爱德华鼓励我进行这一项训练。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我找到一种贡献力量的方式,既能让我自己觉得满意,又能让我远离战火。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发怒。
我从老师们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但是我始终认为我掌握的只是皮毛而已。我不知道同亚历克和简搏斗时,我能坚持多长时间。我祈祷自己能够撑久一点,至少能对大家有所帮助。
“凯特。”我叫道,把一只手搭在爱德华的腰背部。我还能感觉到我的盾牌像坚固、柔韧的薄膜覆盖着蕾妮斯梅和我。我又将它向外扩展,让盾牌罩住了爱德华。这盾牌密不透风、坚不可摧。我使劲地喘着粗气,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像是呼吸困难而不是怒不可遏。“再来一次,”我对凯特说道,“你只能攻击爱德华。”
埃美特主动提出帮助我练习,我感觉他不像是老师,更像是个复仇者,要为上一次失利的掰手腕比赛出一口气。如果我的身体还能产生淤伤的话,我一定从头到脚变成了紫色。罗斯、坦尼娅和以利亚撒循循善诱,他们向我教授的课程让我回想起六月份贾斯帕对大家进行的搏斗指导,尽管我的那些记忆已经模糊不清。有些客人觉得我的学习过程非常有趣,有些甚至为我提供帮助。流浪者加勒特也加入其中——出人意料的是,他是一位出色的老师,他很容易与他人相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从没找到合适的血族。我还同査弗丽娜练习过一次,蕾妮斯梅躺在雅各布的怀里观看我们的搏斗。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一些小技巧,但我再也没有寻求她的帮助。实际上,虽然我很喜欢査弗丽娜,我也知道她不会真正地伤害我,但她狰狞的面目着实让我吓破胆。
她转了转眼珠,飞奔过来,将手掌压在爱德华的肩膀上。
这并不是我们最后一次谈论这个问题,但我始终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没感觉。”爱德华说道。我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
“另找一个老师吧。”
“现在呢?”凯特问道。
“但如果他们不停下来呢?我必须学搏斗。”
“还是没感觉。”
他摸了摸我撅起的嘴唇,笑了笑:“再说,你没必要学搏斗。沃尔图里会停下来听我们的解释,我们会让他们通情达理。”
“现在呢?”这次,她的问话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皱起了眉头。
“一点感觉也没有。”
“把你看成敌人,把你当做攻击目标,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了你……”他身子一缩,“我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谁当你的老师都无所谓,能教你一些基本的搏斗技巧就行了。”
凯特嘟囔了一声,然后走开了。
他有些恼怒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变成了黑色,没有丝毫金光点亮这片黑暗。
“你能看到这幅图画吗?”査弗丽娜用她低沉、粗野的声音问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一家三口。她说的英语带着奇怪的口音,单词也在不应该停顿的地方断开。
“这不公平!你擅长搏斗,你以前还教过贾斯帕——你同他还有其他人搏斗过。为什么不教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没看到任何不该看到的东西。”爱德华说道。
“我只是没法……忍受。埃美特和罗莎莉和我一样懂得搏斗,坦尼娅和以利亚撒也许知道的更多,你去让他们帮你吧。”
“你呢,蕾妮斯梅?”査弗丽娜问道。
整整沉默了一分钟以后,他终于开口说话。
蕾妮斯梅冲査弗丽娜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爱德华?怎么了?你为什么不教我?”
我的怒火几乎完全熄灭,我紧咬牙关,喘息得越来越快。我拼命地撑住这个弹性十足的盾牌,似乎我撑得越久,它就变得越重。它正朝着与我的力量相反的方向拉动,不停地往里收缩。
他眯缝着双眼,依旧沉默不语。
“大家不要惊慌,”査弗丽娜警告周围的一群观众,“我想看看她能把盾牌扩展多远。”
“我赢了。”我宣布道。
所有人都惊讶地喘着粗气——以利亚撒、卡门、坦尼娅、加勒特、本杰明、蒂亚、希奥布翰、玛吉——除了塞娜,她似乎对査弗丽娜做的任何事都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其他人的眼神变得迷离,表情变得紧张。
他什么也没有说。我开玩笑似的扑向他,他没有任何反抗,我们俩倒在了地上。我亲吻了他的脖子上的动脉,他始终一动不动。
“如果视觉恢复了正常,就举起手来,”査弗丽娜指示道,“好了,贝拉,看看你能用盾牌罩住几个。”
“你瞧,我不太擅长搏斗,这我也知道,但是如果你能帮助我,我会越来越厉害。”
我愤愤地吐了口气。凯特是除了爱德华和蕾妮斯梅之外离我最近的人,但她也站在十英尺开外的地方。我紧闭着嘴巴,用力猛推盾牌,要把这一层不断与我抗衡的弹性保护膜向四周扩展。我将它一点一点地推向凯特,每向前推进一点,我所承受的反作用力就越大。我盯着凯特紧张的表情,直到她眨了眨眼睛,眼神恢复了正常,我才略感宽慰地轻轻叫了一声,她举起了手。
他没有回答。
“太奇妙了!”爱德华轻声地说道,“这盾牌就像是面单向镜,我能听到他们的想法,但是他们却无法看透站在镜子背面的我。我也能听到蕾妮斯梅的想法,但我在盾牌外时却听不到。我敢打赌,凯特现在可以电击我,因为她也在这把保护伞下。我还是听不到你的想法……嗯,这是怎么办到的?我不知道……”
“你办不到?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才刚刚开始。”
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无心听他说话。我咬紧牙关,拼命将盾牌推向加勒特,他离凯特最近。他也举起了手。
“我办不到。”
“非常好,”査弗丽娜称赞道,“接下来……”
“没事,我很好,”我说道,“我们再试一次。”
她表扬得过早了,我急喘一口气,盾牌像伸展过度的皮圈一样弹了回来,收缩成它最原始的模样。蕾妮斯梅第一次体验到査弗丽娜施展在其他人身上的失明术,她在我背上一阵战栗。我疲倦地顶住反弹力,用盾牌罩住了她。
“对不起,贝拉。”他说道。
“我能休息一会儿吗?”我气喘吁吁地问道。自从变成吸血鬼以来,我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需要休息。我既感到精疲力竭,又觉得自己变得强健有力,这种矛盾的感觉令人烦躁不安。
爱德华狠狠地压住我,使我不能动弹。可是,他没有让我自己挣脱出来——我绝对能办到——他跳了起来,放开了我。我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他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视线越过我们练习的草地盯向我。
“当然可以。”査弗丽娜说道,她让观众们重获视觉,大家都舒了口气。
我第一次学习搏斗的尝试并不尽如人意。
“凯特。”加勒特叫道。其他人被短暂的失明弄得心神不宁,他们低声说着话,缓缓地散开。吸血鬼们还不习惯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高个子、茶色头发的加勒特是唯一不具超能力的吸血鬼,他被我的练习课所吸引,我不知道这位冒险家此刻又发现了什么具有诱惑力的挑战。
虽然我不太愿意让蕾妮斯梅离开我的怀抱,但我不得不承认査弗丽娜能够吸引住她的注意力是件好事。我得空出双手,我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而且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劝你不要尝试,加勒特。”爱德华警告他。
从那以后,蕾妮斯梅再也离不开査弗丽娜和她美妙的图画。我很担心,因为我不确定査弗丽娜会不会创造出一些并不那么美妙的画面。好在我能通过蕾妮斯梅的思绪看到査弗丽娜展现的幻境——它们同蕾妮斯梅脑海中对往事的记忆一样清晰,看上去非常逼真——这样我就能判断这些景象是否适合给蕾妮斯梅看。
加勒特没有理会爱德华的警告,继续朝凯特走去,他若有所思地撅着嘴:“他们说你的超能力可以放倒吸血鬼。”
“我还要看。”她要求道。
“对,”她赞同道,然后狡黠地笑了笑,冲他开玩笑似的晃了晃手指,“你很好奇吗?”
査弗丽娜点点头,蕾妮斯梅的眼神茫然地盯着前方,我着急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蕾妮斯梅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加勒特耸了耸肩:“这种事情我前所未见,听上去有一点夸张……”
“你给爸爸看的一切。”
“也许吧,”凯特说道,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也许只对体弱者或年幼者起作用,我也不太确定。不过,你看上去倒是很强壮,也许你能承受得住我的超能力。”她掌心朝上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显然是一种邀请。她的嘴唇微微抽搐,我确信,她严肃的表情是故意激他。
“你想看什么?”査弗丽娜问道。
加勒特面对挑战咧嘴一笑,他自信满满地用食指触碰她的手掌。
“我能看吗?”她问道。
就在这时,他大声喘了口气,双膝一软,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他的头撞到一块花岗岩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这场面惊心动魄。亲眼看到吸血鬼遭到这样的伤害,我本能地想要回避,这种伤害大错特错。
蕾妮斯梅被我们的谈话所吸引,她大胆地朝査弗丽娜伸出手。
“我提醒过你。”爱德华嘟囔道。
“印象深刻。”他说道。
加勒特的眼皮颤抖了几秒钟,接着他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笑呵呵的凯特,他也觉得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査弗丽娜的嘴唇微微抽搐,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过了一秒钟,爱德华的眼神恢复了正常,他朝査弗丽娜咧嘴一笑。
“哇。”他说道。
“这是纯粹的幻境……”爱德华解释道,可是就像平常那样,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的免疫力逗乐了査弗丽娜,令她兴致大增——她从未碰到过这种情况——她焦躁地在我和爱德华周围打转,听他向我描述他所看到的画面,爱德华的眼神显得有些迷茫,他继续说道,“她想让别人看到怎样的画面,别人就会看到怎样的画面——除了这个画面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比方说,我现在正只身处于热带雨林之中。眼前的图像异常清晰明了,简直可以以假乱真。要不是我还握着你的手,我真会以为自己在热带雨林里。”
“你觉得很舒服吗?”她怀疑地问道。
爱德华因为亚马孙血族的到来兴奋不已,因为査弗丽娜极具天赋,她的超能力可以用做杀伤性极强的进攻武器。爱德华倒不是想让査弗丽娜加入我们的搏斗,但如果沃尔图里见到我们的证人后仍不停下来,也许他们将会因为看到另一种场景止步不前。
“我又不是疯子,”他大声笑道,一边摇着头一边慢慢地站了起来,“不过,你的超能力真了不起!”
关于爱丽丝的消息让人感到慰藉。显然,她在避开阿罗针对她的行动计划的同时,正在执行一项神秘的任务。
“我听到你这么想了。”
她们对看到的一切反应强烈,但她们非常平静地听完我们的故事,然后让蕾妮斯梅来证明。她们像其他吸血鬼一样完全被蕾妮斯梅征服,可当我看到她们在她身边迅速急促的动作时,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塞娜总是待在査弗丽娜身边,从不说话,但她们同艾蒙和凯比的关系不同。凯比对艾蒙百般顺从,而塞娜和査弗丽娜更像是一个人的两只手臂——査弗丽娜只是她们俩的代言人。
爱德华冲她转了转眼珠。
“爱丽丝说我们必须分头行动,”査弗丽娜回答道,她的声音粗犷而低沉,与她野性的外表正好相配,“彼此分离让人难受,但是爱丽丝确定地告诉我们,你们需要我们来这里,而她需要卡叽里跟随她到别的地方去。她本想详细地解释,只可惜她要赶时间……”査弗丽娜的陈述句渐渐变成了疑问句——我还是不能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尽管我已将这个动作重复了很多次——我抱着蕾妮斯梅出来见她们。
前院传来一阵微弱的喧闹声,在众人惊讶不断的模糊话语中,我听到卡莱尔的声音。
“査弗丽娜,塞娜!怎么没见到卡叽里?”卡莱尔问道,“我从没见你们三人分开过。”
“是爱丽丝叫你来的?”他问道,声音里透着不确定,也带有一丝不安。
是爱丽丝让她们来这里的。说得含蓄一点,这真是一条十分有趣的消息。爱丽丝为什么会在南美洲?仅仅因为她预见到没有其他人能联系上亚马孙血族?
又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卡莱尔。”来的是两个野性十足的高个子女人,其中更高的那个向卡莱尔打了声招呼。她们俩看上去像被拉伸过一样——长长的胳膊和腿,长长的手指,长长的黑色麻花辫,长长的脸庞,长长的鼻子。她们全身的行头都由兽皮制成——皮马甲和紧身裤,裤子侧面有细皮带绑成的花边。她们的野性不仅仅因为异乎寻常的打扮,还因为她们所展现出来的一切,从不安分的深红色眼睛到唐突无礼的迅猛举止,我还从未见过这么粗鲁的吸血鬼。
爱德华飞快地冲进屋子,其他人也跟在他身后进去。我的动作比较迟缓,蕾妮斯梅还在我的背上,我想给卡莱尔一点时间,让他先为新客人预热一下,这样他或者她或者他们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情况受到惊吓。
不久,又来了一对意料之外的朋友——之所以说意料之外,是因为卡莱尔和罗莎莉都没能联系上亚马孙血族。
我把蕾妮斯梅抱在了怀里,小心翼翼地绕进了厨房,仔细聆听外面发生的事情。
如果我们真的要逃离沃尔图里的话,至少埃利斯戴比我们其他人成功的机会都大。他是一个追踪者,虽然他没有德米特里那样精确和高效,只能感觉到一股难以捉摸的牵引力将他拉向应该去的任何地方,但这股力量足以告诉他该往哪个方向逃跑——与德米特里相反的方向。
“没有人通知我们来这里。”一个低沉、轻似耳语的声音回答了卡莱尔的问题。我立刻想到了阿罗和凯厄斯苍老的声音,身体变得僵直。
“当然,他们会知道我来过这里,”我们听到他在阁楼里喃喃自语——阁楼是他发泄怨气的首选之地,“现在没办法向阿罗隐瞒了,我苦苦躲避了他数百年,却落到这么个结局。在过去二十年里与卡莱尔说过话的人统统都会登上他们的黑名单,不敢相信我竟然蹚了这摊浑水,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啊。”
我知道大门口一定拥挤不堪——几乎所有人都去看新来的访客——但是却没有任何动静,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这位阴森逼人的黑发吸血鬼相信卡莱尔对蕾妮斯梅出身的描述,但他像艾蒙一样拒绝接触她。爱德华告诉卡莱尔、埃斯梅和我,埃利斯戴很害怕待在这里,更害怕不可预知的后果。他对所有权威都持有怀疑态度,自然也不信任沃尔图里,眼下发生的一切似乎证实了他所担忧的事情。
卡莱尔警惕地回应了客人:“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卡莱尔和埃斯梅在离开一周后回到家里,几天后,埃美特和罗莎莉也回来了,他们的返回令我们所有人感觉舒心许多。卡莱尔又带回来一个朋友,或许朋友并不是对他最准确的定义。埃利斯戴是一个厌恶人类的英国吸血鬼,他声称卡莱尔是他最亲密的朋友,但一百年里也难得来探望卡莱尔一回。埃利斯戴更喜欢独自游荡,卡莱尔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他来到这里。他有意回避家里的其他访客,显然,其他访客也不怎么喜欢他。
“消息传开了,”另一个声音回答道,同第一个客人的说话声一样轻柔,“我们听说沃尔图里正朝你们而来,还有谣传说你们不会独自作战。很显然,谣言是千真万确的,你们聚集的人还真不少。”
当然,家里每增添一个吸血鬼,雅各布就会变得更加粗暴。能忍住脾气的时候,他会同他们保持距离。实在忍不住了,他会向蕾妮斯梅发句牢骚:如果有人希望他记住所有吸血鬼的名字并能对号入座,最好先为他制作一份吸血鬼名册索引。
“我们不会同沃尔图里作战,”卡莱尔紧张地说道,“只是有些误会而已,当然,是一个很严重的误会,但是,我们希望能将这个误会澄清。你们看到的这些人是我们的证人,我们只想让沃尔图里听我们解释,不想……”
玛丽和兰德尔也来了——他们没有结伴流浪,但已经成了朋友。他们倾听了蕾妮斯梅的故事,像其他人一样留下来做证人。他们也像德纳利血族那样考虑,如果沃尔图里拒绝听我们解释,他们会做些什么,三个流浪吸血鬼琢磨着要不要陪我们奋起反抗。
“我们不在乎他们说你们做了什么,”第一个客人打断了卡莱尔的话,“我们也不在乎你们是否违反法令。”
加勒特最先到——他又瘦又高,有着红宝石般的眼珠,长长的茶色头发用皮筋束在脑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冒险家。我能够想象,他会接受我们摆在他面前的任何挑战,只是为了考验他自己。他很快同德纳利姐妹打成一片,没完没了地打听她们不同寻常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想挑战一下素食主义,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不食人血。
“不管你们做得多么过分,我们都不在乎。”第二个客人插话道。
埃美特和罗斯也找来了卡莱尔的朋友——他们俩能追踪到的流浪吸血鬼。
“我们已经等待了一千五百年,等待有人向这帮意大利渣子发起挑战,”第一个客人说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推翻他们,我们也要亲眼目睹。”
艾蒙的态度可没这么好,他和凯比不跟其他人打交道,而本杰明和蒂亚已经同德纳利血族和爱尔兰血族成了亲密无间的朋友,我们期待卡莱尔回来以后能够缓解艾蒙与我们的紧张关系。
“甚至帮助你们推翻他们,”第二个客人补充道,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地说着,他们俩的声音非常相似,听觉不太敏感的人也许会以为是一个人在说话,“如果我们觉得你们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他是个明辨是非的人,我喜欢他的态度。”
“贝拉!”爱德华尖声叫道,“请带蕾妮斯梅出来,也许我们应该验证一下罗马尼亚客人的诚意。”
“你喜欢他。”我从他的语气中猜测道。
如果罗马尼亚血族的客人无法接受蕾妮斯梅,屋子里半数的吸血鬼都有可能保护她,想到这里,我感到些许慰藉。我不喜欢他们俩的声音,也不喜欢他们话中隐晦的威胁。当我走进房间时,我发现大多数吸血鬼和我的想法一致。面无表情的吸血鬼们恶狠狠地盯着新来的客人,还有一些——卡门、坦尼娅、査弗丽娜和塞娜——挡在蕾妮斯梅和新客人之间,他们敏捷地摆出防御的姿势。
“以利亚撒从没有见过这种超能力,我也从没有听说过,甚至连你的盾牌也无法抵挡它。”他冲我咧着嘴微微一笑,“他能改变自然力量——土、风、水、火,真正地自然操控它们,而不是头脑里的幻境。本杰明仍在对他的超能力进行实验,艾蒙想把他塑造成武器,但是,你看得出本杰明有多么的独立,他绝不会让人家利用他。”
站在门口的两个吸血鬼个头矮小,其中一个的头发是黑色,另一个的金色头发已经淡得变成了浅灰色。他们的皮肤同沃尔图里一样,像涂擦过白粉似的,但不如沃尔图里那么明显。对于这一点,我不太确定,因为我只用人类的肉眼看过沃尔图里,我不能作出公正合理的比较。他们锐利、细长的眼睛是深酒红色的,没有灰白的薄膜覆盖。他们穿着非常简单的黑色衣服,看上去似乎很时尚,但款式已经过时。
“他会些什么?”
黑发的那位一眼看到我,他咧嘴笑了起来:“哎呀,哎呀,卡莱尔,你可真不太听话,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那天晚上我们独处的时候,爱德华告诉我,“他拥有独一无二的超能力,艾蒙很害怕失去他,就像我们千方百计不让阿罗发现蕾妮斯梅一样,”他叹了口气,“艾蒙也不想让阿罗注意到本杰明。艾蒙创造了本杰明,他知道本杰明的特别之处。”
“她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孩子,史蒂芬。”
说服艾蒙和其他埃及吸血鬼的故事就是另一回事了。尽管埃及血族里比较年轻的两个成员本杰明和蒂亚相信了蕾妮斯梅的解释,艾蒙仍然拒绝接触蕾妮斯梅,还命令他的血族马上离开我们。本杰明——一个总是乐呵呵的吸血鬼,样子看上去跟小男孩差不多大,既充满自信又不拘一格——说服艾蒙留下来,他略微带着几分威胁的口气说要脱离艾蒙的血族。艾蒙最终留了下来,但他还是拒绝接触蕾妮斯梅,也不许他的伴侣凯比接触她。这四个性格迥异的吸血鬼能凑在一块儿实在不可思议——尽管埃及吸血鬼们的外貌极其相似,都拥有深黑色的头发和略带橄榄色调的灰白皮肤,看上去就像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艾蒙年纪最大,是血族里说一不二的首领。凯比寸步不离地待在艾蒙身边,我没听到她说过任何话。蒂亚是本杰明的伴侣,她也是个安静的女人,但只要开口讲话,她总能一语中的,洞悉一切。实际上,本杰明才是血族的核心人物,其他三人似乎一直围绕在他身旁,好像他具有某种无形的磁力,他们要靠这种磁力才能保持平衡。以利亚撒总是睁大眼睛盯着这个男孩,我想本杰明一定具有吸引他人的超能力。
“管她是不是,反正我们不在乎,”金发的那位回应道,“就像我们刚才说过的一样。”
爱尔兰血族先到达,说服他们的过程顺利得叫人难以置信。希奥布翰——她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走起路来身子上下起伏,美得令人着迷——是血族的首领,但是,她和她表情严肃的伴侣里尔姆早已习惯相信玛吉的判断。玛吉是爱尔兰血族里的最新成员,她拥有一头极富弹性的红色鬈发,看上去不像希奥布翰和里尔姆那么咄咄逼人。她的超能力是鉴定真话和谎言,她得出的结论向来毋庸置疑。玛吉断定爱德华说的是实话,希奥布翰和里尔姆便不假思索地相信了我们的故事,在这之前甚至没让蕾妮斯梅触摸他们。
“既然如此,你们可以留下来目睹一切,弗拉德米尔。但是,我们的计划绝不是同沃尔图里作战,就像我们刚才说过的一样。”
卡莱尔找来了爱尔兰和埃及的朋友。
“那我们只能把食指和中指交叉。”史蒂芬领头说了前半句。
彼得和夏洛特都没有亲眼见过吸血鬼孩子。虽然他们知晓法令的规定,但他们对蕾妮斯梅的拒绝态度没有德纳利吸血鬼刚开始时那样强烈。好奇心驱使他们允许蕾妮斯梅的“解释”,于是一切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现在,他们像坦尼娅一家一样决心留下来做证人。
“祈求我们一切顺利。”弗拉德米尔接着说完后半句。
我们几次重演将蕾妮斯梅介绍给德纳利血族的一幕。第一批观众是彼得和夏洛特,爱丽丝和贾斯帕让他们来找我们,但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他们像大多数了解爱丽丝的人一样,毫无缘由地遵从她的指令。爱丽丝没有告诉他们贾斯帕和她将去向哪里,也没有承诺将来会与他们重聚。
最后,我们聚集了十七位证人——爱尔兰血族的希奥布翰、里尔姆和玛吉,埃及血族的艾蒙、凯比、本杰明和蒂亚,亚马孙血族的査弗丽娜和塞娜,罗马尼亚血族的弗拉德米尔和史蒂芬,还有流浪吸血鬼夏洛特和彼得、加勒特、埃利斯戴、玛丽和兰德尔——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十一位家人,坦尼娅、凯特、以利亚撒和卡门坚持要算做我们的家人。
里尔、塞思、奎尔和安布里跟着山姆在树林中巡逻,雅各布巴不得加入他们的行列,但是他舍不得离开蕾妮斯梅,蕾妮斯梅正忙着向卡莱尔千奇百怪的朋友们展现她的迷人之处。
除了沃尔图里之外,我们也许是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成熟吸血鬼盟会。
来访的吸血鬼们很容易就接受了雅各布,这让我惊讶不已,爱德华担心的问题从来没有出现。对他们来说,雅各布不是人类,更不是食物。他们几乎对他视而不见,就像不太喜欢动物的人对待朋友宠物的态度。
我们都开始觉得我们的计划有希望成功,就连我也抱有一丝希望。蕾妮斯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征服了这么多人心,而沃尔图里需要做的只是短暂地停下脚步听我们解释……
雅各布比我更心烦意乱。狼人的存在是为了保护人类的生命,而如今,在族群的边界之外,杀害人类的行为正肆无忌惮地进行着。但是,蕾妮斯梅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界,他只能默不作声地盯着地板,不去理睬那些吸血鬼。
罗马尼亚血族唯一的两位幸存者——只专注于对一千五百年前推翻罗马尼亚王朝的敌人的深仇大恨——从容地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不愿意触摸蕾妮斯梅,但并不憎恶她。他们对我们同狼人的联合表现出莫名的兴奋。他们看着我同査弗丽娜还有凯特一起练习盾牌术,看着爱德华回答未问出口的问题,看着本杰明凭借他的意志令平静的河面波涛汹涌,令安宁的天空狂风大作。他们的眼睛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他们迫切的愿望就要实现,沃尔图里终于碰到了死对头。
卡伦家宽敞的屋子里满是客人,他们从早到晚用不着休息,舒适的房间因而显得有些拥挤。客人们在用餐时间展开了探险之旅,他们尽最大努力同我们合作,远离福克斯和拉普西,在州外的其他地方捕食。爱德华是位慷慨大方的主人,他随时出借他的小汽车,丝毫没有怨言。我试着安慰自己,心想不管怎样他们是在远离我的地方捕食人类,但是,这种折中的办法还是令我不太舒服。
我们的愿望与他们的大不相同,但我们都满怀希望地祈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