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点时间。”我说道。我们来到门前,我松开他的手。
我们就快到小屋子了,我感到心神不宁。我很高兴有爱德华牵着我的手同行,但我似乎觉得我应该独自一人来这里。撕掉书里的一张纸,带着它去找贾斯帕,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爱丽丝的风格。她也许想借此传达某个信息——一个我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但是,书是我的,那么这个信息一定是向我传达的。如果她是想告诉爱德华一些事情,她为什么不撕掉他书里的一页纸?
他眉头紧锁:“贝拉?”
他试着作出推论:“她让贾斯帕等着她,然后一个人来到这里?”
“求你了?三十秒钟。”
果然,这条踪迹经过几番迂回,避开了卡伦家的房子和附近树林里的狼人,最终引向了我和爱德华的小屋子。爱德华也看出了这气味的目的地,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没等他回答,飞速冲进屋,拉上身后的门。我直奔书架而去,爱丽丝的气味刚留下不久——没超过一天。壁炉里的火不是我生的,火光奄奄一息,但仍十分暖和。我从书架上抽出《威尼斯商人》,翻到书名页。
仅仅因为好奇而耽误与蕾妮斯梅的相聚,这种做法也许有些愚蠢,但是,那张字条困扰着我。如果爱丽丝缺少文具,她可以在大石头或者树桩上刻下留言,她可以从路边的任何一户人家偷一本便笺。为什么选择我的书?她是什么时候弄到那张纸的?
就在撕掉那一页的毛边旁,在“威尼斯商人 莎士比亚著”几个字下面,有一行提示。
我点了点头,我们又飞奔起来。
销毁这本书。
“赶紧,”他说道,“蕾妮斯梅快要醒了。”
提示下面还有一个人名和西雅图的某个地址。
我朝他伸出手,他握住我的手。
爱德华推门而入,他只等了十三秒而不是三十秒,我把书扔进了壁炉。
我们能在一起共度的时光不多了。
“出了什么事,贝拉?”
无需更多的解释,我已经完全理解。我想象着从此刻开始与他分离,我也能感受到同样的痛苦,不管这种分离是多么的短暂。
“她来过这里,她从我的书上撕了一页,用来写她的留言。”
“我没法让你离我而去,”他低声解释道,“想一想都让人觉得痛苦。”
“为什么?”
卡莱尔点点头,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等他们完全从视野中消失后,我疑惑地看着爱德华。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他温和地说道,“卡莱尔,我们在家里会合。”
“你为什么烧掉书?”
起先我以为他会让我独自追寻这气味,但我刚走了几步,他无神的眼睛突然恢复了生气。
“我……我……”我皱了皱眉头,灰心和痛苦在我的脸上显露无遗。我不知道爱丽丝想告诉我什么,只知道她兜了一大圈就为了告诉我一个人,唯一令爱德华的读心术失去效力的人,所以,她一定想瞒着他,她这样做可能有充分的理由。“烧掉它似乎比较合适。”我说。
“那我们就在家里会合。”
“我们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他轻柔地说道。
爱德华金色的眼睛显得空洞:“它有可能引回家里。”
我凝视着火焰,我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对爱德华撒谎的人。难道这就是她想让我做的事情?她最后的请求?
“我想跟着这气味。”我告诉他,又嗅了嗅这淡淡的味道,它引向一条不同于爱丽丝逃走路线的道路。虽然我还是个新手,但这味道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贾斯帕的气味而已。
“我们在去意大利的飞机上,”我轻声说道——这不是在撒谎,也许只是语境不太对,“在去救你的路上……她向贾斯帕编了个谎话,这样他就不会跟着我们一起去。她知道如果他抵抗沃尔图里,他只有死路一条。她宁愿自己送死,也不愿让他处于危险的境地。她也宁可让我送死,宁可让你送死。”
“贝拉?”在我犹豫不前的时候,爱德华用冷淡的声音喊道。
爱德华没有回应我的话。
我移向右边,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我相信爱德华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同时……别的不说,爱丽丝怎么会用我书里的一页纸留下字条呢?
“她有自己优先考虑的人。”我说道,我的解释从任何角度看都不像是谎言。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那无法跳动的心脏感到隐隐作痛。
埃斯梅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不信,”爱德华说道,他说这话时不是在与我争辩——而是在与他自己争辩,“也许只有贾斯帕身处危险。她的计划对我们其他人管用,但是,如果他留下来的话,他会丧命,也许……”
“应该是更早的时候留下的,只有爱丽丝的味道,没有贾斯帕。”爱德华毫无生气地说道。
“她可以告诉我们,然后让他离开。”
她朝前方点点头,那是她之前示意爱德华看的地方,当时我们正赶着去营救爱丽丝……
“那样的话,他会离开吗?说不定她这次又向贾斯帕编了个谎话。”
“我又闻到了那个气味,留下不久的。”
“也许,”我假装同意他的说法,“我们应该回家了,时间不多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以自然速度前进,不像之前那样形色匆忙。我们来到河边,埃斯梅抬起了头。
爱德华拉起我的手,我们飞奔离去。
我转身背对着一脸不满的山姆,跟着卡莱尔朝家里走,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吃了败仗。
爱丽丝的提示没能点燃我的希望,如果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开即将来临的残杀,爱丽丝一定会留下来,我看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她留给我的提示另有目的,并不是逃亡的出路。可是,她认为我还需要别的什么呢?也许是拯救某个东西的办法?而我现在还能拯救什么呢?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感到信心十足,爱丽丝了解我们可能的胜算,她给了我们她能预料到的唯一机会,但这机会太渺茫了,她自己都不敢赌上一把。
卡莱尔和其他人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着。我们离开足有五分钟,他们已经准备好出发。雅各布待在角落里,他又变回了人形,蕾妮斯梅坐在他的腿上,两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
吸血鬼们将奋力抵抗,狼人们将奋力抵抗,我们大家都将死去。
罗莎莉换下了丝绸罩衣,穿上了一条看上去很结实的牛仔裤、一双跑鞋、一件老式的衬衫,衬衫的布料粗厚,是背包客们长途旅行时常穿的那种,埃斯梅的穿着与她相似。茶几上放着一个地球仪,他们已经查看过了,只等我们回来后出发。
是的,我们所有人都将奋力抵抗。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显然,我们还需要许多人的帮助,因为爱丽丝在离开前曾交代过我们。我们怎么可能违背爱丽丝最后的嘱咐?狼人们也会为了蕾妮斯梅同我们并肩作战。
屋子里的气氛比之前轻松了许多,采取行动让他们的心里有了慰藉,他们把希望都寄托在爱丽丝的指引上。
其他人表情坚定地点点头,我意识到他们将希望寄托在爱丽丝赋予的任何一个机会上,他们绝不轻易俯首称臣、坐以待毙。
我看了一眼地球仪,不知道我们先去哪里。
“我坚决奋力抵抗,”埃美特低沉地吼叫道,“爱丽丝告诉了我们应该做什么,我们就照她说的去做。”
“我们俩留在这里吗?”爱德华问道,他朝卡莱尔看去,声音听起来不太开心。
明亮晨光中的空气突然显得厚重、黑暗,似乎是被我绝望的心情染黑。
“爱丽丝说过,我们得向其他人展示蕾妮斯梅,而且必须小心翼翼地做这件事,”卡莱尔说道,“我们将通知我们能找到的所有人来这里找你们——爱德华,你们是坚守这一阵地的最好人选。”
这样说来,我们注定要灭亡,不是吗?根本没有一线希望,没有一丝光明,没有一点亮光足以说服爱丽丝留在我们身边。
爱德华迅速地点点头,还是不太开心:“你们要去那么多地方。”
在我的印象中,卡伦一家向来是一个整体,一个不可分割的团体。我突然意识到,其实事情并非如此。卡莱尔创造了爱德华、埃斯梅、罗莎莉和埃美特,爱德华创造了我。我们靠身体上的血液和毒汁维系在一起。我从没把爱丽丝和贾斯帕当做外人——他们是吸收进来的一分子,但事实上,是爱丽丝选择了卡伦一家。她带着与卡伦一家毫无关系的过去、带着贾斯帕出现,很好地适应了这家人的生活,她和贾斯帕都了解卡伦家之外的生活。难道她看出同卡伦家在一起的日子将结束,于是另谋生路去了?
“我们已经分工了,”埃美特回应道,“罗斯和我去找流浪吸血鬼。”
“你做得对,”卡莱尔告诉他,“爱丽丝有自由做她想做的事情,我们不能剥夺她的权利。”
“你们在这里也会忙得不可开交,”卡莱尔说道,“坦尼娅一家早上到,他们对事由还一无所知。首先,你们必须说服他们,不让他们产生类似艾瑞娜那样的反应。其次,你们得弄清楚爱丽丝提到以利亚撒是什么意思。最后,他们会留下来做我们的证人吗?等其他人来了,你们又得重复上述事情——前提是我们能说服其他人来到这里。”卡莱尔叹了口气,“你们的工作是最艰难的,我们会尽快赶回来帮忙。”
“对不起,”山姆回应道,“我们不应该放她走。”
卡莱尔把手搭在爱德华的肩膀上,然后吻了吻我的额头。埃斯梅拥抱了我们,埃美特握起拳头轻轻捶了捶我们的胳膊。罗莎莉对着爱德华和我挤出微笑,又朝蕾妮斯梅来了一个飞吻,最后给雅各布扮了个鬼脸告别。
“谢谢你,山姆。”卡莱尔说道。
“祝你们好运。”爱德华对他们说道。
我自从换了副身子骨后,就不知道如何哭泣;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还没有任何感觉,这些事好像不是真实的。经过几个月的无梦之夜,我又开始做梦了,做了一个噩梦。
“也祝你们好运,”卡莱尔说道,“我们大家都需要好运。”
爱德华点点头,仍是一副痛苦不堪的僵硬面容,我听见埃斯梅在我身后轻轻地抽泣。
我目送他们远去,但愿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充满希望,但愿我能单独地用一会儿电脑。我必须弄清楚这个J.詹克斯是什么人,爱丽丝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把这个人的名字给我。
卡莱尔把手搭在爱德华的肩膀上:“我们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儿子。不管爱丽丝的决定是什么,我们不按照她的安排去做就是大错特错。我们回家吧,准备行动。”他说。
蕾妮斯梅在雅各布怀里扭了扭身子,用手贴住他的脸颊。
“你了解吗?”山姆质问道。
“我不知道卡莱尔的朋友们会不会来,我希望他们能来,看起来我们现在人手不够,”雅各布轻声地对蕾妮斯梅说道。
“你不了解她。”爱德华说道。
蕾妮斯梅知道了。她清楚地理解目前发生的一切。狼人们总是满足烙印爱人的一切要求,雅各布很快就对此习以为常,难道回答她的疑问比保护她更重要吗?
山姆看了看卡莱尔,表情变得柔和了些:“正如爱德华所说,我们不像你们那样拥有自由。蕾妮斯梅如今既是你们的家人,也是我们的家人。雅各布不可能置她于不顾,我们也不可能置雅各布于不顾。”他的目光转向了爱丽丝留下的纸条,他紧紧地合上嘴唇。
我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她看上去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有些担心,她非常认真地同雅各布默默地交谈着。
“别让你的家人因为自尊而丧命。”卡莱尔轻轻地插上一句。
“不,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必须留在这里,”他继续说道,“大家会来这里看你,而不是欣赏风景。”
山姆冷酷地笑了笑。“我们不做逃兵。”他身后的保罗嗤之以鼻。
蕾妮斯梅朝他皱了皱眉。
“不过,你们应该仔细考虑这些警告,”爱德华继续说道,“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场搏斗,你们现在想要避开爱丽丝预见的一切还来得及。”
“不,我不用离开,”他对她说道。他看了一眼爱德华,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也许是错误的,觉得有些惊讶。“我得离开吗?”他说。
山姆昂起头,他的眼睛突然显得格外黑亮。
爱德华迟疑了一会儿。
“你们族群内的关系和我们不同,”爱德华打断他,“我们每个人都保留自己的自由意志。”
“快说吧。”雅各布说道,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生硬。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正处于生命的转折点。
“我们不会……”山姆刚张开口。
“来帮助我们的吸血鬼和我们不一样,”爱德华说道,“坦尼娅一家是除了我们之外,唯一尊重人类生命的血族,就连他们也不认同狼人。我觉得,更安全……”
“我们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爱德华说道,“爱丽丝不是薄情寡义的人,也不是胆小的懦夫,她只是比我们知道的事情更多。”
“我能照顾好自己。”雅各布打断他的话。
爱德华表情严肃——在山姆看来也许是愤怒或者高傲,但我能看出他脸上僵硬的线条里隐藏的痛苦。
“对蕾妮斯梅来说更安全,”爱德华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同狼人的联合不会影响他们相信有关她的故事。”
“危险到宁可抛弃自己的家人?”山姆带着责难的语气大声地问道。显然,他在把纸条交给卡莱尔之前,没有读过上面的内容。他看上去有些失落,似乎后悔听从了爱丽丝的安排。
“他们是你们的朋友,他们会仅仅因为你们现在的同伴而与你们反目?”
“对,事情危险至极。”
“正常情况下,他们会比较宽容,但是,你必须理解——接受尼斯对他们任何人来说都并非易事。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呢?”
我们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四周寂静一片,只听到狼人的心跳和呼吸,他们脑中的想法也不那么安静。爱德华最先移动身子,他回应了山姆的想法。
昨天晚上,卡莱尔曾向雅各布解释关于吸血鬼孩子的法令。“吸血鬼孩子真的那么可怕吗?”他问道。
不要找寻我们,不要浪费时间。记住:坦尼娅、希奥布翰、艾蒙、埃利斯戴,还有你们能找到的所有流浪吸血鬼。我们会顺路通知彼得和夏洛特。我们感到非常抱歉,没有告别,没有解释,就这样离开了你们,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爱你们。
“你无法想象他们在吸血鬼集体心理上留下的伤痕有多么深。”
卡莱尔将纸条翻过来,我们都看到了纸上的字。
“爱德华……”听到雅各布毫无愤懑地叫出爱德华的名字,依旧让人觉得不太习惯。
“什么?”罗莎莉哭喊道。
“我知道,杰克,我知道离开她有多么难受。我们会随机应变——看他们对她的反应如何。不管怎样,尼斯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会时不时地被隐藏起来。她先待在我们的小屋子里,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再向来客介绍她,只要你同我们保持安全距离……”
“爱丽丝决定离开我们。”卡莱尔轻声说道。
“我能做到,明天早上就有客人,是吗?”
山姆绷着脸,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上布满了黑色的印刷字。这是从书上撕下来的一页纸。卡莱尔打开它,看里面写着什么,而我敏锐的双眼盯着反面的印刷字,我发现这是《威尼斯商人》一书的版权页。当卡莱尔将纸张抖平时,我闻到纸上散发出我自己的味道,我意识到这张纸是从我的一本书上撕下来的。我曾从查理的屋子里搬了些东西到我们的小家:几件普通的衣服、母亲寄来的信笺、我喜欢的书籍。我零散收集的莎士比亚著作一直摆放在起居室的书架上,昨天早上也在……
“是的,是我们最亲密的朋友。他们是个特例,我们最好尽快地把事情对他们公开。你可以留在这里。坦尼娅听说过你,她甚至见过塞思。”
“刚过午夜,爱丽丝和贾斯帕来到这个地方,恳请我准许他们越过边界去海边。我答应了他们,并亲自护送他们到了海岸。他们立刻下了海,再也没有回来。在去海岸的路上,爱丽丝叮嘱我,在见到你们之前不要告诉雅各布我见过她,这一点至关重要。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们来找她,把这张字条交给你们。她告诉我一定要按她的意思做,否则我们大家都性命难保。”
“好的。”
爱德华读懂了山姆的想法,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山姆没有理会爱德华,他停下脚步,直勾勾地盯着卡莱尔,开始向我们讲述发生的一切。
“你应该告诉山姆发生的一切。不久以后,树林里会出现一些陌生人。”
山姆从数百码外的树林中现出身来,他以人形向我们快步走来,两只硕大的狼跟在他的两侧——保罗和杰莱德。过了好一会儿,山姆才走到我们身边,他作为正常人的步速让我等得有些不耐烦。我不想花时间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想采取行动,做点什么。我只想用双臂紧紧搂住爱丽丝,确定她安然无恙。
“有道理,尽管昨晚的事情发生后,我不太想同他说话。”
“山姆?”爱德华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从爱丽丝的安排是正确的做法。”
突然间,狼人的味道变得十分强烈,爱德华猛地抬起头,他止住脚步,我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雅各布紧紧地咬着牙齿。看得出来,对于爱丽丝和贾斯帕的行为,他同山姆的感觉相同。
我不像其他人那样了解哪里是奎鲁特的边界,但我能从东面吹来的微风中闻到狼人的味道。爱德华和卡莱尔出于习惯放慢了速度,我看见他们朝两边张望,希望有迹可循。
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朝后面的窗户走去,尽量表现得心烦意乱、忧心忡忡。这一点不难做到。我把头倚在起居室和饭厅之间的墙壁上,身旁就是一张电脑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森林,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努力使自己的动作显得心不在焉。吸血鬼有可能心不在焉地做事情吗?我想其他人没有特别在意我的举动,我也没有转身确认。显示器亮了,我又敲了敲键盘,然后用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木头桌面,好让一切看上去随意自然。接着,我再次敲击键盘。
“跟着主要的踪迹走——我们快要越过奎鲁特的边界了。”爱德华简洁地指挥道,“别走散了,看看他们往北还是往南去了。”
我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电脑屏幕。
“你闻到那个气味了吗?”我们再次跃过河面后不久,跑在最后面的埃斯梅喊道。她处在我们这群人中最靠左边的位置,朝东南方向做了个手势。
没有J.詹克斯,只有詹森·詹克斯,是个律师。我继续保持节奏地敲击键盘,感觉就好像你正专注地抚摸着腿上的小猫,但实际上已经不记得它躺在你的腿上。詹森·詹克斯的公司有一个精美的网站,但是网页上显示的地址不对,虽然确实在西雅图,但邮政区码不同。我记住了网页上的电话号码,然后敲击键盘。这一次我输入了爱丽丝留给我的地址,但是什么搜索结果也没有,似乎这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我想查询一下地图,但觉得自己是在碰运气。我又敲了敲键盘,清除了网页访问记录……
爱丽丝和贾斯帕留下的痕迹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形,先是从房子的东边延伸开来,接着穿过河面朝北边扩展,过了几英里后又转回了西边。我们六个人再次迅速地穿过河面,爱德华神情专注,他在最前面领路。
我仍旧盯着窗外,偶尔轻敲一下木桌。我听到地板上细柔的脚步声向我靠近,我转过身,努力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表情。
“也许吧,”爱德华说道,“这里只有爱丽丝和贾斯帕的气味,他们打算去哪里?”
蕾妮斯梅向我伸出手,我张开双臂。她跳进我的怀里,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脖子边,她身上带着浓烈的狼人味道。
“这会不会是个圈套?”埃美特在我们身后喊道。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一切。我担心我的生命、爱德华的生命,所有家人的生命,但是,我对女儿的担心格外不同,其中包含着一种肝肠寸断的痛苦和恐惧。一定要想办法救她,即使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我不确定,”爱德华回答道,“但是阿罗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想法,比我更了解。”
突然间,我意识到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其他的痛苦我都能承受,但我无法忍受她的生命受到威胁,无法忍受。
“他们会偷袭她吗?”卡莱尔问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仿佛他正纹丝不动地站立着,而不是全速飞奔。
她就是我必须拯救的人。
我仍是所有人中最强壮的一个,我用尽全部的力量往前冲,几步赶上了埃斯梅,又几步追上了罗莎莉。我在茂密的树林中飞驰,很快就跟在了爱德华和卡莱尔的身后。
爱丽丝是不是预料到我现在的感受?
“看好蕾妮斯梅!”我朝雅各布尖声叫道,一跃而起跳到门外。
蕾妮斯梅用手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埃美特大声地咒骂了一番,雅各布被他惊醒,扭身站了起来,发出一声嗥叫。他的族群在院子里回应着他的咆哮,我的一家人已经行动起来。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人的面庞,我、爱德华、雅各布、罗莎莉、埃斯梅、卡莱尔、爱丽丝、贾斯帕,家人的一张张脸孔越来越快地闪过。塞思和里尔,查理、苏,还有比利,一张接一张地反复出现,她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担心。在我看来,她只是担心而已,雅各布没有告诉她最可怕的事情。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一个月后我们都将死去。
阿罗光亮的脸庞立刻浮现在我脑海中。阿罗对爱丽丝的想法了如指掌,他清楚地知道她有可能做什么……
爱丽丝的脸停留在她的脑海中,她想念爱丽丝,又感到疑惑。爱丽丝在哪里?
“她以前从没花过这么长时间。”爱德华说道。忧虑击碎了他脸上毫无表情的面具,他的面容重又活过来,另一种恐惧、惊慌令他突然瞪大了双眼,“卡莱尔,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先发制人?爱丽丝能不能预测到他们会派人抓她?”他说。
“我不知道,”我轻声说道,“但她是爱丽丝,她所做的事情无可厚非,永远都是这样。”
埃斯梅的一只手搭在另一只胳膊上:“我们不想打扰……”
也许只是对爱丽丝自己来说无可厚非。我不愿把爱丽丝想成那种人,但不这样想的话,又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呢?
“她会去哪儿呢?”埃美特问道,朝门口走了一步。
蕾妮斯梅叹了口气,她的思念之情更加强烈。
“她离开太久了。”罗莎莉吃惊地轻声说道。
“我也想她。”
他的声音仿佛冰块融化时的破裂声。我们硬邦邦的骨骼慢慢松动,僵硬的身子渐渐变软,我们重新动了起来。
我的脸抽搐着,不知道如何表达内心的悲伤。干涩的双眼感觉很奇怪,我不舒服地眨了眨眼。我咬着嘴唇,吸了口气,空气堵在我的嗓子眼,让我觉得呼吸困难。
“爱丽丝。”他说道。
蕾妮斯梅推开我的身子看着我。我从她的脑海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我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今天早上的埃斯梅。
他的眉毛稍稍动了一下,接着是他的嘴唇。
看来这就是哭泣的感觉。
阳光透过后面的窗户照射进来,爱德华的皮肤闪闪发光。爱丽丝离开后,我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我们整晚相互对视着,看着自己生命中无法失去的那个人。阳光照在了我身上,爱德华痛苦的双眼中反射出我闪亮的身体。
蕾妮斯梅看着我,眼睛里泛着泪光。她摸了摸我的脸,没有向我展示任何图像,只是尽力地安抚我。
角落里传来雅各布的鼾声,他看上去像一座毛茸茸的山丘,他的身子在熟睡中不安地颤抖。山姆知道了所有事情——狼人们为即将到来的一切作好了准备,但这准备并不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他们陪着我们送死。
我从未想过我们俩会互换母亲与女儿的角色,就像以前蕾妮和我之间一样,只是我对未来还没有清晰的想法。
整个晚上,我都感觉被蒙上了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似乎将永远固定在我的脸上,我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能力微笑。
蕾妮斯梅的眼角溢出一滴眼泪,我用一个吻将它擦掉。她惊奇地摸摸眼睛,然后看了看湿润的手指尖。
太阳升起来了,蕾妮斯梅很快就会醒来,这时我才回过神来问自己,究竟是什么使得爱丽丝这么久还没有出现。在我的女儿好奇地提问之前,我想掌握更详细的情况、了解更清楚的答案。即使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希望,也能让我微笑地面对她,不让她受到惊吓。
“别哭,”我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没事的,我将帮你渡过这道难关。”
我们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极度的狂乱令我们一动也不动地待着,卡莱尔几乎不能张开嘴向雅各布重述发生的一切,重述似乎是雪上加霜。就连埃美特也一直默默无语地呆立着。
即使我对将要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我也要拯救我的蕾妮斯梅。我比以前更加确信,这就是爱丽丝想让我做的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办,她一定给我留了一条出路。
我们坐了整整一宿,像一尊尊雕像,内心充满了恐惧和忧伤,爱丽丝一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