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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环境大大地促使他缺乏善意(我们几乎要说,促使他不怀好意),这样对他是否有好处,我们可说不上来。当肖夏太太重归故地时(她来时的情况跟汉斯·卡斯托尔普预期的不同,不过终究来到了他的所在地),又是基督降临节时分,是一年中最短的日子,从气象学角度来说,冬季即将开始。不过实际上,从理论上区分时间的角度上看,从冰天雪地的角度上看,天知道冬天已经过去了多久。确实,冬天中随时会有短时间的晴天,那时骄阳如火,碧空如洗,有时天色甚至蓝得发出一种黑沉沉的光泽——那是些即使在冬季也会遇上的夏日,且不谈在夏天的每个月份里都会降下的雪。以前,汉斯·卡斯托尔普同已故的约阿希姆经常谈起这种变幻无常的天气。各个季节相互混杂,难分彼此,每年的季节不分顺序,因而人们不是感到令人厌烦地短,就是短得令人厌烦。唯其如此,所以有一次约阿希姆发过一句牢骚:这里压根儿谈不上什么时间。这种大混乱造成了一笔糊涂账,于是在感受上或意识上就有“依然存在”或“再度出现”两种情形出现,这是人们在山上体会到的最令人困惑、最茫无头绪和最扑朔迷离的经历之一。汉斯·卡斯托尔普在上山的最初几天就感觉到这里有离经叛道的倾向,也就是说,当他在富丽堂皇的餐厅里享用五顿丰盛的膳食时,第一阵叫他眼花缭乱的昏眩感就向他袭来,尽管这种昏眩感是比较无害的。

当然谁也不会怀疑,要是汉斯·卡斯托尔普愿意的话,实际上会毫无困难地摆脱无知状态,把问题搞得清清楚楚的,正如读者在遇到一些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问题与他们健康的理智背道而驰时,他们也会不费什么力气地这么做。就汉斯·卡斯托尔普而论,要他单独作出努力挣脱这种朦朦胧胧和模模糊糊的状态,搞清楚他上山的时间究竟已有多久,也许并不特别轻松。妨碍他这么做的是一种畏缩情绪,是他良知的一种畏缩——虽然对时间不放在心上,乃是失去良知最恶劣的表现,这是显而易见的。

从此以后,这种感觉上和精神上的混乱日甚一日地加剧了。人们在主观意识上对时间的感受不管削弱或消灭到何种程度,时间毕竟有其客观的实在性,只要时间在“活动”,在“发生作用”。这是职业思想家的一个问题——汉斯·卡斯托尔普年轻自负,有一回居然也想到这个问题——墙角台板上密封的储藏罐是否也受到时间的影响。可是我们知道,时间对“七个睡人”[1]也会发生作用。有一位大夫曾用文字形式证明了一个实例: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一天睡着了,一睡就是十三年之久,在醒来以后,她已不再是十二岁的女孩,而是发育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怎么会是别的呢!死去的人已经物故,他已经与世长辞。他有许许多多时间,不过就死者本人来说,他一点儿时间也没有。这并不妨碍他长指甲,长头发,总而言之——不过我们不愿重复约阿希姆对此发表的粗野议论,当时汉斯·卡斯托尔普刚上山来,听了这话很不自在。汉斯既长头发,又长指甲,看来它们还长得很快。他经常坐在达沃斯村大街上一家理发店的一把椅子里,身上披着一块白布,让理发师修剪,因为有几绺头发已经长到耳边。他老是坐在那边;或者不如说,当他坐在那边,同向他阿谀奉承的理发师聊天时,或者当他站在自己的阳台门边,从漂亮的天鹅绒化妆袋里取出剪子和三角细锉刀修剪指甲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恐惧中夹杂着好奇的喜悦,他不由头晕目眩——昏眩这个词儿在这里是有双重意义的:他既晕头转向,又茫然若失,只觉得团团转,再也分不清什么是“依然存在”,什么是“再度出现”,它们的混合和含糊不清构成了没有时间的“永远”与“永恒”。

这话听来也许十分荒唐,而且不近人情,闻所未闻,不大符合事实。不过在某些情况下,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会遇上这样的问题。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没有什么能保护我们,使我们不致对时间的过程、甚至我们的年龄茫然无知。由于我们身体内部缺乏时间器官,也由于我们完全没有能力来确切知道时间过程(没有外界的提示,我们就没有多大把握知道它),所以发生上列现象也是有可能的。以前曾有一群矿工被埋在矿井里与外界隔绝,既不知白天,也不知黑夜;后来,他们幸运地得救时,曾做过这样的估计:他们以为在黑暗中时而满怀希望,时而悲观绝望,总共是三天时间。但实际上却已有十天了。我们本来还以为,他们在极其难堪的处境里,时间对他们来说一定很长。在他们看来,时间的客观长度竟缩短了三分之一以下。因此,人们在一筹莫展的困境下,往往把时间看得过于短些,而不是估计过高。

我们以前已经常说过,我们既不希望把汉斯看得比实际上好,也不希望看得比实际上坏。因此,我们对下列这点不愿沉默,即尽管他喜欢沉湎在这种神秘的诱惑中(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种诱惑,而且故意挑逗起这种诱惑,而耽于这样的诱惑是应当受到责备的),但他总是想方设法作种种努力来抗衡它,以事补偿。他会静坐着,手里拿着他的那块表——就是他那扁平光滑的怀表,他把上面刻有花押字的盖子打开来——垂下眼睛看着它有红黑两排阿拉伯数字的陶瓷表面,陶瓷表面上有两枚纤细而华丽、方向各异的金针,还有一枚很细的秒针,秒针在一个特殊的小圆圈里滴滴答答走个不停。汉斯·卡斯托尔普定睛看着,为了阻滞几分钟和延长几分钟,他想设法抓住时间,不让它溜走。可小针仍滴滴答答地往前走它的路,不管它到达的数字如何,接触着,走过去,超过,远远超过,后来又接近了,又到达了。它对到达点、大刻度和小刻度都是不关心的。到了“60”这一数字时,它似乎暂停一瞬间,或者至少显示出一种微小的征兆,说明这里已到了终点。从它迅速地越过未标数字的小刻度线的那种方式上,人们可以看出,它行程中的全部数字和刻度只是隶属品,它只是往前走着,走着……就这样,汉斯·卡斯托尔普再把这块玻璃表藏到背心袋里,让时间自行其是。

约阿希姆和他在这儿山上——时间上到他擅自下山为止,或者总的时间一起算——究竟住了多长时间?他不听劝告擅自离院,究竟在日历上的哪一天发生?他离开了多久,什么时候再回来?在约阿希姆回到山上、以后又和时间诀别时,汉斯·卡斯托尔普本人在这里究竟呆上多久?撇开约阿希姆不管,肖夏太太已经离开了多少时间?从什么时候,哪一个日期起,她又回来(因为她确实回来)了?她回来以后,汉斯·卡斯托尔普又在山庄疗养院消磨了多少尘世上的时间?——也许有人会向他提出这些问题,不过谁也没有提出。他本人也没有提出这些问题,因为他羞于启齿。如果有人真的提出了,那么他就会用指尖轻轻敲着额头,肯定答不上来。这一情况,正如他上山的第一个晚上在塞塔姆布里尼面前显得局促不安一样,当时塞塔姆布里尼先生问起他的年龄,他竟期期艾艾地回答不出,因为当时他确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岁数了!

年轻的冒险家内心生活的种种变化,我们应如何使山下的那些正派人来理解呢?时间上无差别的昏眩感有增无已。如果稍稍迁就一下,难道不容易把“今天”和“昨天”区别开来,和“前天”、“大前天”区别开来?在他看来,这些日子都像一只鸡蛋那样,并无差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是不是容易同一月前的“现在”和一年前的“现在”混淆起来;而且永远混在一起?不过,只要对“依然存在”、“再度出现”和“未来”的意识形态区别开来,人们免不了会感到那么一种诱惑力把“昨日”和“明日”的相对名称的意义扩大,并适用于广大的相对关系,而“今天”却与“昨日”和“明日”肯定保持一定距离。要想象生物的存在是并不困难的,也许比地球小的行星上也有生物存在;这些行星的时间单位是极小的,对于它们“短促的”生命来说,我们秒针敏捷而迅疾的小步走动可能相当于时针的迟迟不前的缓慢的移动。然而我们也可以想象这样一些生物,它们的生存空间大,时间单位也十分巨大,因而“刚才依然存在”、“过了少许时间”以及“昨日”和“明日”那些不同的概念在其时间感受方面具有非常大的扩展的意义。我们说,这种空想不仅是可能的,而且从可容忍的相对主义的精神来判断,再根据“场所不同,标准亦不同”的谚语来看,也可以说是合法的、健康的和值得尊敬的。然而对于受到年龄约束的地球之子来说,一天,一星期,一个月和一学期对他该有多么重大的意义,而在生活中却有这么多的变化,从而也有这么多的进步,而他有一天会染上罪恶的习惯,或者说,有时沉湎于酒色——对于这样的人,我们怎能想象他会把“一年之前”说成是“昨天”,而把“明天”说成是“明年”呢?毫无疑问,我们在这里要把他看成是“迷途和迷乱”者,从而引起我们极大的忧虑。

故事可以同时间一起投入工作,并且对时间予以处理,像吸用鸦片者那些不道德的梦境一样。由于故事可以对时间进行“处理”,因此作为故事要素的时间,也能成为它的客体,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说,“讲一个时间的故事”这样的说法有些过分,那么,讲故事时要谈谈关于时间就显然不像开始时看去的那样是什么荒谬的事了。正因为如此,“时间小说”这一名称就能有奇特的、梦幻似的双重意义。事实上,我们提出了时间能不能讲述的问题,不得不承认我们是故意这样做的,为的是它同现在这篇小说有关。如果我们再提出一个问题,围绕我们的读者是否清楚我们这位已故的、值得尊敬的约阿希姆发了上面那段关于音乐和时间的议论后离开现在已有多少时间(谈话涉及他那本性的某种炼金术的进一步提纯;就他那善良的本性来说,这种议论非他的能力所及),那么当我们听到读者诸君对此目前其实均不甚了解时,我们也并不怎么动气。不但不动气,而且还感到满意,其中的理由十分简单:因为我们写作的主旨就是唤起读者同情我们主人公的遭遇,而且因为这位汉斯·卡斯托尔普对有关问题也心中无数,好些时间来一直不清楚。这就构成了以他为中心的一部小说,因而从另外意义上说,也是一部“时间小说”。

在人间,人们生活中会遇上这样一个处境,会出现某些风光如画的环境(如果我们对眼前呈现的景色能用上“风光如画”这个词),在这样的环境下,时空区分混乱和消失到令人目眩的无差别境界在一定程度是合乎自然规律的,是满有理由的,因而沉浸于它的魔力之中——例如休假时间——无论如何是能够允许的。我们指的是海滩上的漫步——汉斯·卡斯托尔普对此一向满怀渴望。我们已经知道,他总是怀着欣喜和感恩的心情怀念着雪野和家乡海边的沙丘。我们相信,当我们提到这样的迷人心窍的奇游时,凭着读者的经验和记忆力,他们不会对我们不理不睬。你走呀走的……你这样在漫步,决不会准时回家,因为你是属于时间的,而时间对你来说却不存在了。哦,海洋啊,我们坐在离你很远的地方,讲述你的故事,我们向你披露了我们的思念和爱慕之情,我们可以明确地、大声地告诉你,你应当在我们的故事中占一席之地;实际上,你暗地里一直在我们的故事里,而且今后也是这样!……海洋像一片荒原,发出轻轻的呼啸声,天空是淡蓝色的,有些苍白,浓重的湿气,使我们的嘴唇沾上一些盐味。我们在有弹性的砂地上走着,走着,地上满是海藻和小贝壳。我们的耳边吹起了海风,这是透过空间自由自在地、无拘无束地、毫无半点奸诈地吹来的海风,它的风势虽大,却很柔和,吹了使人陶醉。我们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走着,眼看汹涌奔腾的海洋上卷起泡沫,舔着我们的脚。巨浪在咆哮,后浪推前浪时发出低沉而明快的吼声,然后又像白绢那样拍打在平坦的沙滩上——这里是一个浪头,那边又是一个浪头,有的浪头打在那边的沙滩上。我们的耳畔尽是重浊而温柔的浪涛声,世界上其他一切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我们的内心非常惬意,意识上达到忘我的境界……且让我们闭起眼睛,藏身于永恒之中!不!瞧呀,在泛起灰绿色泡沫的、海面与地平线神秘地相接的远方,扬起了一张帆。在那边吗?“那边”是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多近?这个你可不知道。你感到头晕目眩,无法判断。为了知道这只船离海岸有多远,你必须知道它所占的空间面积有多大。它是小而近呢,还是大而近?任你极目眺望,你总是心中无数,因为在你身上,你既没有任何器官,也没有任何感觉可以帮助你了解空间的奥秘……我们走着,走着——已经走了多久?走了多远?我们可不知道。我们举步时,什么都没有变,那边是这样,这里也是这样。“以前”正如“现在”和“以后”一样;在空间浩渺的单调中,时间淹没了;在单一的、无差别的世界里,从一点到一点的运动不再是运动,而当运动不再成为其运动时,时间也消失不见。

这是了如指掌的。不过同样显而易见的是,这里存在着一个区别。音乐中的时间要素仅是一元的:音乐把自己倾注在人间的一小部分时间内,从而莫可名状地使其高贵与美化。故事则相反,它的时间要素是二元的:首先是故事本身所需要的时间,也就是故事的经过和再现所必要的纯粹的音乐的时间;其次是故事中所含的内容的时间,它具有透视效果,这种透视性的幅度各不相同,因而故事的虚构时间既可以大致或完全与实际时间即音乐时间吻合,也可以相距十万八千里。一段名称为《五分钟华尔兹》的音乐,持续时间为五分钟——这是它同时间要素的唯一的关系。而一则故事呢,它的内容时间倘为五分钟,那么,假使你全力以赴地利用这五分钟时间,时间界限方面就能扩展到原来的一千倍——即使同其虚构时间相比已显得十分冗长,但实际上却是非常短的。另一方面也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故事的内容时间可把本身的实际时间无限地予以缩短。我们说“缩短”,指的是另一种幻觉的要素;说得明确些,也就是一种疾病的要素,它和我们涉及的主题显然有关。我这里指的也就是故事涉及炼金术的魔法和暂时性“超透视”效果的场合,使人想起实际生活中某些反常的和明确地超感觉的经验。我们曾读到过吸鸦片者的一些记录,它们说明了这些瘾君子在短时间吸醉了时头脑里会产生幻觉,这种幻觉的时间跨度为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六十年,甚至超越了人们生活经验中的时间界限——他们梦境中的幻觉时间,极大程度地超过了实际时间量,他们的时间感缩短得令人难以置信。正如一个吮用麻醉剂的人所表白的那样,在沉醉者的头脑中,幻象一个接着一个出现,速度非常快,仿佛“什么东西像一块损坏了表的发条那样被取走了”。

中世纪学者企图教导人们:时间只是一种错觉,它在因果关系内的流动只是我们感觉的某种机构的结果,而事物的真正本质却寓于“常驻的现在”。他是不是在海边漫步,这位首先感受到这一想法的学者,当时,他的嘴唇上隐约感到对于永恒的痛苦?我们好歹得重复一遍:我们说的只是假日的特许,闲暇时的空想,对于这些,情操高尚的人很快地就会厌烦,正如精力充沛的人在温暖的沙滩上休憩时那样。对人的认识方式和认识形式进行批判,对它的绝对有效性提出疑问,乃是荒谬的,不光彩的,令人反感的,如果其中所牵涉到的意义不外乎节制理性,使其不致越轨,不怠忽理性本身所肩负的使命。我们要感谢塞塔姆布里尼先生这样的人,感谢他仅仅是因为他曾用教育者的角度断然称形而上学是“邪恶”的东西,而且对青年人(青年人的命运正是我们所关心的)曾巧妙地称为“生活中令人担忧的孩子”。我们异常怀念那位对我们来说十分亲切的死者,我们明确地说,批判性原理的意义、目的和目标只能是一个,也应当只有一个,那就是责任感和生活指令。不错,在指导我们生活的那种睿智批判地限制理性的界线时,它恰好在那些界限上树立了生活的旗帜,并且宣称在这样的旗帜下服务是人的军士般的义务。我们该不该把这笔账记在年轻的汉斯·卡斯托尔普名下,而且能不能抱着这样一种看法:由于看到他军人的表哥所作的努力——某个患忧郁症的饶舌者称之为“瞎起劲”——最后却以葬送性命而告终,他在不道德地节约时间方面和笨拙地与“永恒”打交道方面已经花上更多的精力呢?

我们能将时间、时间本身,按它的本来面目和为了它本身的目的叙述出来吗?这点确实是办不到的,这会是一件蠢事!一则故事中这么说:“时光流逝,它消逝了,时间的海洋一直在流”以及诸如此类,凡是理智健全的人,谁也不会称它是一则故事。这好比一个人在整整一小时内只疯疯癫癫地奏出同一个音符或和音,而居然称之为音乐一样。因为故事和音乐的相同之处,在于它填补了时间的空隙,它“合适地填补了时间”,它进行“分割”,因而“它有了某些内容”,因而“有什么事发生了”——我们在这里怀着虔敬而又悲痛的心情(对于死者的格言,我们总是怀着这种心情)引用了已故约阿希姆的即兴式的话,不过他的声音早已不在我们的耳际回荡了。我们不知道读者是否清楚,约阿希姆说这些话离开现在已有多久了。时间是故事的要素,正如它是生活的要素一样。它们两者息息相关,犹如空间中的各个物体。时间又是音乐的要素,音乐对时间进行计量和分割,它能同时使时间缩短,并提高它的价值。如上所述,音乐和故事血缘相近,两者都存在着前后的依存关系,而且处于不息的流动状态,它们与造型艺术不同,后者在“现实”中是完整的,它对时间的关系,同物体对时间的关系一样;而故事犹如音乐,即使它企图在任何瞬间完整地存在,也需要时间来促成。

[1] 原文Siebenschläfer,本系“七睡仙节”之意(日期为六月二十七日;按照农谚,这一天天气决定以后七星期的天气),直译则为七个睡人;也可转义为睡上七年的人。汉斯在山上已住了七年,故用此双关语。

海滩上的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