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心缓缓抬头看着他的老师,说:“谢谢你,蓝星。”他也想相信星族会保佑云爪,那样的话,云爪的离去便既不是星族对雷族的惩罚,也不是星族对宠物猫的否定了。他很难完全说服自己,但他十分感激蓝星的同情,而且,她并没有从这件事里得出什么晦暗的结论,这令火心感到大为放心。
蓝星温和地说:“火心,雷族需要你这样忠诚、勇敢的猫。如果云爪离开了,那么这也许是星族的意志。虽然他不是在丛林中出生的,但他是我们中的一员,我们的祖先也在关注着他。别太伤心了,无论他走到哪里,星族都会让他在那里找寻到幸福的。”
那一夜火心又做了个梦。梦里的夜空非常清澈,他飘出丛林飞升到漫天的繁星当中。他向“四棵树”飞去,最后落在巨岩上。火心能感觉到脚下的巨岩拥有着经历无数岁月后所凝结的力量,也能感觉到它的冰冷。他的爪子上划出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忽然,他感觉到斑叶向他走来,一想到斑叶并没有抛弃他,而是如同旧梦里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便感到无比轻松畅快。
火心垂下头,为自己的徒弟感到羞愧,他知道蓝星的话说得有道理。他平静地说:“我以为他想当一只族群猫,即使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我能看得出来。”
“火心。”他的耳边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他猛地转身,但印象中那个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玳瑁色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后。
蓝星问:“你敢肯定他就是雷族需要的那种武士吗?”
他痛苦地喊叫:“斑叶,你在哪里?”
火心承认说:“是的。我昨天和他谈过这件事,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想去过宠物猫生活,他似乎仍然认为自己是一只族群猫。”火心不安地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想云爪还没有意识到,他犯的错误究竟有多严重。”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火心,别以为你的敌人睡着了,要当心啊。”
蓝星眯缝起眼睛,提醒他说:“但云爪从两脚兽那里取得食物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火心焦急地问:“这话什么意思?什么敌人?”
火心解释说:“我看见他被装进一个怪物里。他哭着喊救命,我跑去追赶,但却徒劳无功。”
“要当心啊!”
白风问:“带走的?你为什么那样说?”
火心睁开双眼,猛地抬起头。巢穴里仍然一团漆黑,他能听见其他猫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他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向巢穴门口走去。经过黑条身边时,他发现黑条虽然闭着眼睛,但耳朵却竖了起来。
火心说:“我知道,但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他并不想在大家面前为云爪进行开脱,但他想让蓝星知道事情的完整经过。这是为了云爪呢,还是为了他自己,连他也分不清楚。他说:“云爪是被两脚兽强行带走的。”
“别以为你的敌人睡着了,要当心啊。”警告声又在火心的脑海中响起。他晃了晃脑袋,不去想这件事。斑叶不需要提醒他注意黑条。火心很清楚,虽然黑条总和他过不去,但他对雷族却忠心耿耿。斑叶也许在警告他别的事情,一些她怕他想不到的事情。
蓝星提醒说:“你不可能知道一只猫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云爪心里向往宠物猫的生活,那么就连星族也不能扭转他的心意。”
会场上月光如水,凉风习习。火心坐在会场边缘,遥望天上的繁星。斑叶是在担心火心自己吗?他仔细回想,最近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从脑海中闪过——蓝星的痊愈,云爪的离去,两只生病的影族猫。“是两只生病的影族猫!”炭毛说她治好了他们的病,但也许她并没有治好,也许他们只是看上去好转了。想到这里,他觉得尾巴根部仿佛被跳蚤咬了一下,心里猛地一惊。斑叶曾经是个巫医,她可能知道那种病原本就是不治之症。也许她是在警告他,疾病已经在雷族营地内传播开了。火心越想越肯定这就是梦境预示的真意。
“是的。”火心瞅了眼白风,看见他一言不发、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蝙蝠群在树林上空来回飞翔,看着它们无声扇动的翅膀,火心感到更加紧张。他怎么能允许影族的猫留在雷族领地里呢?他必须去问问炭毛是不是真的治好了他们的病。他跳起身,悄无声息地穿过会场,走过香薇通道,进入黄牙的巫医巢穴里。
蓝星喃喃说:“而你觉得自己能处理好这件事。”
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巫医巢穴深处传出黄牙粗重的鼾声,而炭毛轻柔的呼吸声则从空地的某处角落里传过来。火心走过去低声喊:“炭毛!”
火心点了点头,接着补充说:“但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我是昨天才发现他去两脚兽的巢穴里找食吃的。”
炭毛睡意正浓,说:“火心,是你吗?”
“好了,黑条告诉我说云爪和两脚兽一起走了。你知道这件事的经过吗?”
火心又低声唤道:“炭毛。”他加大声音,这回炭毛睁开了眼睛。
火心回答说:“是,蓝星。”
她斜眼瞅了一下火心,然后翻过身趴在地上,抬起头皱眉问:“什么事?”
蓝星轻轻点了一下头,说:“这件事确实令我感到不快,但我可不是蛛丝做的。”她的目光渐渐严肃起来,继续说,“我还是你们的族长,我需要知道族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火心问:“你能肯定那两只影族猫的病确实治好了吗?”尽管他知道黄牙在巫医巢穴里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但仍尽量压低嗓门儿。
火心不敢相信,她听了云爪的事后竟然还如此镇静。他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本来要告诉你的,但你看起来很……很平静。我不想搅坏你的情绪。”
炭毛迷惘地眨眨眼睛,说:“你叫醒我就是为了问这个?我昨天告诉过你了,他们正在好转。”
蓝星说:“看来,你刚才进来问我饿不饿其实是另有所图喽!”她半带玩笑的口气一下子攻破了火心的心理防线。只听蓝星继续说:“就算你认为我快要死了,你也只会借着送食物的由头进来看看。一个流言在营地里传了个遍,最后才传到我这里!”
“但他们还是生着病。”
火心顶开苔藓走了进去。蓝星蜷缩在她的窝里,白风卧在她身边,目光里充满了好奇。火心竖起耳朵,竭力不让耳朵颤抖,以掩饰内心的紧张。
炭毛承认说:“哦,是的?但不像原先病得那么重了。”
蓝星喊道:“进来吧,火心!我知道你在外面晃悠!”
“那么你呢?你自己有没有生病的征兆?来找你看病的猫有没有发热或者哪儿不舒服的?”
他忧心忡忡地站在巢穴门口,一时间犹豫不决。看来蓝星定然要将云爪的离去看成是雷族猫的又一次背叛了。她会不会也怀疑火心呢?说到底,他是云爪的亲戚啊。
炭毛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说:“我很好。那两只影族猫也没事。雷族的猫都没事。”她疲倦地晃了晃脑袋,“所有的猫都很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只见黑条趾高气仰地向他们走来。他大声对火心说:“蓝星想见你。”火心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向蓝星的巢穴走去。
火心不自在地解释说:“我做了个梦,梦里,斑叶告诉我说要当心一个表面上睡着的敌人。我想她指的就是疾病了。”
奔风的尾巴扫了一下火心的腿,他说:“你看那边。”
炭毛的鼻子里发出嗤的一声,说:“那个梦很可能是在警告你别吵醒累了一天的可怜的老炭毛,或者要你当心须子别被扯到了!”
沙风柔声说:“别想了,也许你该吃点儿东西了。”但火心现在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会场,承受众猫投来的一道道目光——有的焦虑,有的则仅仅是好奇——他们显然都知道云爪的事了。
火心这才注意到她一脸疲惫的样子。她最近一定比往常忙得多,一边要履行族群里的职责,一边还要抽时间照顾小云和白喉。他说:“对不起,但影族的那两只猫必须离开。”
火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黑条正朝蓝星的巢穴走去。就在蓝星最需要安静的时候,黑条要去打扰她的清静了。黑条这种只顾自己开心的做法令火心十分愤怒,但他更生云爪的气。
炭毛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说:“你说过他们可以留在这里直到病好为止的。就因为这个梦你便改变主意了吗?”
只听奔风喃喃说:“太晚了。”
火心回答说:“斑叶以前说过的话句句应验,我不能冒这个风险。”
沙风催促说:“嗯,那你至少该告诉蓝星吧。”
炭毛默默凝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让我同他们说吧。”
火心分辩说:“自从云爪接受宠物猫食物的那一刻起,他便放弃族群生活了。”
火心点了点头,坚持说:“但你必须明天就去。”
沙风生气地说:“你可以对大家说这件事!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大家。”
炭毛将下巴颏枕在前爪上,承诺说:“我会告诉他们的。但如果你的梦错了怎么办?如果影族真如他们所说的那样瘟疫流行,你可能就是在把他们往绝路上赶。”
火心摇了摇头,悲伤地说:“事实如此,我能怎么办?”
火心也感到左右为难,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护族群。于是他建议说:“你不能把药物的配方告诉他们吗?”
沙风怒气冲冲地问:“你不打算做点儿什么吗?你就任由黑条在那里乱嚼舌头吗?”
炭毛点了点头。
只见黑条一边弯着脖子倾听蜡爪带回来的消息,一边朝会场这边望过来,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听完蜡爪的汇报后,高兴地朝长尾和小耳走去。云爪失踪的消息如同藤蔓一般迅速在营地里蔓延开来。小耳走进老年猫巢穴,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的老年猫。长尾则向育婴室走去。就如火心所害怕的那样,黑条要让营地里的每只猫都知道,火心的外甥逃回到他的宠物猫老家了。
火心继续说:“这就行了。你把药方告诉他们,他们就能给自己治病了,也许还能帮助他们族里的同胞们呢。”虽然自己并没有完全抛弃那两只影族猫,但为了求得心安,他还是想进一步解释一下将他们送走的原因。他说:“炭毛,我必须听斑叶的。”忽然一股悲伤之情涌上心头,他哽住了喉咙。斑叶曾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过,四周香薇的味道令他对斑叶的回忆更加清晰。
奔风皱眉说:“黑条听了这个消息一定很开心。”
“在你的心里,你仍然认为她还活着。”炭毛小声说着,闭上了眼睛,“你为什么不让她和星族一起安息呢?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很特殊,但记得当我忍不住想起银溪时,黄牙对我说:‘放下昨天的包袱,好好关注今天的事情。’”
火心回答:“他和两脚兽们一起走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他都说得掷地有声。他的耳朵里仿佛又响起云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但火心知道这并不能作为替他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开脱的理由,大家都将明白,云爪之所以变得肥胖,全是因为吃了两脚兽的饭食的缘故。在这种情况下,他如何能使大家相信云爪是被两脚兽强行带走的呢?
火心不服气地说:“想念斑叶有什么错吗?”
奔风转头问火心:“云爪去哪儿了?”
“因为当你不停地梦见她的时候,有另外一只猫——一只活着的猫——就在你的鼻子底下,那才是你该留意的。”
蜡爪悲伤地说:“我只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离开了。我真的很想他。”说完,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学徒巢穴。黑条犹如一只饥饿的猫头鹰般坐在那里等他的消息。天黑以前,这条消息将会传遍整个营地。
火心迷惑地问:“你说的是谁啊?”
火心温和地说:“回去吃晚饭吧。你可以告诉黑条,就说云爪回到他的宠物猫生活中去了。现在没有什么可保密的。”
“你没有注意到吗?”
蜡爪歉疚地看着火心,知道自己泄露了朋友的秘密。
“注意到什么?”
奔风猛地坐起身问:“留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炭毛睁开眼睛,抬起头说:“火心,族里每一只猫都看得出来,沙风非常非常喜欢你!”
蜡爪惊得目瞪口呆,他迷惘地说:“离开?但是他……他告诉过我,我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他竟会留在那里。”
火心的脸刷地红了,他嗫嚅着替自己分辩,但炭毛没有理会他,小声说:“好了,你走吧,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炭毛又将下巴颏枕在前爪上,“明天我就去让小云和白喉离开,我发誓。”
火心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寻思适当的措辞来解释云爪的失踪。最后他小声说:“我想云爪已经离开族群了。”现在隐瞒事实已毫无意义。
火心走出香薇通道时,仍能听到里面传出炭毛轻柔的呼吸声和黄牙粗重的鼾声。他走进会场,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知道沙风喜欢他、尊重他。比起他刚加入雷族那会儿,沙风对他要好得多,但他一直以为这是他们之间的友谊使然。他忽然想起沙风舔他爪子上的伤口时,她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柔情似水的光芒。火心的毛顿时竖立起来,全身一阵阵酥麻,这种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
蜡爪问:“云爪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