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崽趴在地上,头枕着爪子,惊魂未定地说:“不知道。我们原本在玩耍,转眼之间就看不到他们了。我想来找你们,然后那只獾……”
火心稍稍松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纹脸在哪里?”
火心伸长脖子,舔了舔他以示安慰。沙风说:“火心,你看。”
云崽浑身颤抖着从石缝中爬出,说:“没……没有。”
火心扭过头,看见蕨爪侧躺在地上,后腿上有血汩汩冒出。
火心急忙探望云崽:“你受伤了吗?”
蕨爪强撑着站起来,说:“没什么事。”
火心冲上前再次攻击獾的腹侧,只见血溅四处。獾连连发出怒吼,沙风站起身又要助阵,那只獾终究寡不敌众,只得转身逃走。
沙风制止他说:“待在那里别动,我们看一看。”
此时,沙风也上前咬住了獾的后腿,獾顾不上火心和蕨爪,转过身一脚将沙风踢飞,踢得她在雪地里连打几个滚。
火心跑过去检查伤口。令他欣慰的是,蕨爪腿上的伤口虽然很长但不深,血也渐渐止住。于是他说:“谢天谢地,你真幸运。是你将我从獾的利齿下救出,你表现得很勇敢,蕨爪。”
火心热血上涌,朝坑内扑去,身体尤在半空,前爪便已张开。沙风和蕨爪紧随其后。火心利爪起落,从獾的腹侧抓过,獾发出一声怒吼,转身反击。就在它将要咬住火心的一刹那间,蕨爪跳上獾背,抓伤了它的双眼。
听了火心的夸赞,蕨爪双目放光,声音虚弱地说:“我并不是真的勇敢,当时没容我多想。”
只听云崽惊声尖叫:“火心!救救我!”
沙风说:“即使是一名武士,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不过,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一只獾跑出来呢?它们不是总是在夜间狩猎吗?”
在他们下方,赫然站着一只体态庞大的黑白相间的动物,火心嗅到一股獾的气味。在此之前,他虽然经常听到灌木丛里獾发出的沙沙声,但从未亲眼见过。此刻,它正伸出一只巨大的利爪往一道石缝中掏摸,云崽就躲在里面。
火心猜测:“它们一定是像我们一样,饿得不行了。否则,它不会攻击像云崽这么大的猎物的。”他转过身,轻轻扶起云崽,说,“走吧,我们送你回营地。”
沙风倒吸了口凉气:“我的天啊!”
蕨爪被沙风扶着站起,在她的陪护下一瘸一拐地爬出沙坑,向营地走去。火心和云崽并肩走在后面。
三只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阵疾奔。冲出树林后,火心跑到沙坑边向下看。
一行猫走到营地外时,就看见纹脸冲了出来,发疯似的喊着云崽的名字。其他猫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呼号,纷纷跑了出来。火心一眼便看见了奔风和尘毛,接着,他看见虎掌也在迎出来的猫群中,心里一沉。
火心急忙转身:“好像是幼崽的声音!”
纹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云崽身边,劈头盖脸地一阵舔舐,责备说:“你到哪里去了?我到处在找你!你不该背着我偷偷溜走。”
蕨爪一听便高兴起来,说:“好的,我……”就在这时,沙坑方向传来凄惨的尖叫声。
云崽分辩说:“我没有!”
沙风说:“回去后,你可以把它送给老年猫们。”
虎掌分开猫群走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
火心回答说:“也许吧。不过别难过,你捉住它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见到纹脸还在舔梳云崽蓬乱成一团的毛,火心只好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我们将那只獾赶走了,蕨爪表现得非常勇敢。”
他一爪按住黑鸟,扭头望着火心,问道:“我算错了时间,等得过久了,是吗?”
自始至终,虎掌那双凶狠的眼睛都在瞪着他,但火心并不害怕,这次他没有理由感到心虚。
蕨爪几乎同时发现了那只黑鸟,于是悄悄接近猎物。他的屁股左右挪动调整姿态,准备跃起。火心在旁边观看,觉得他有些贻误战机。黑鸟有所察觉,振翅急飞。蕨爪奋力跃起,从半空中将它击落。
“蕨爪,你现在最好去黄牙那里让她检查一下腿。至于你——”虎掌转身逼视着云崽,“你在做什么,将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你是不是以为除了营救你之外,武士们全都无事可做了?”
蕨爪自信满满地仰起头朝前走去,目光巡视左右。火心看见一片光秃秃的灌木丛中有一只黑鸟正在啄食浆果,不过这次他没有急于出手。
云崽乖乖地说:“对不起,虎掌。我不是故意的。”
火心刨了些土盖住猎物,等回来时再取走。他说:“蕨爪,下面要看你的了。”
“不是故意的!有谁教过你能不告而别吗?”
沙风称赞说:“干得真漂亮。”
纹脸慈爱地看着云崽,目光转向虎掌,温和地替他分辩说:“他还是个孩子。”
树林里的积雪没有那么厚,棕色的土地斑驳陆离地点缀于茫茫白雪之中。前进过程中,火心听到爪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接着嗅到一股老鼠的气味。他没多想,立刻俯下身子摆出捕猎姿势向前靠近,落地时悄无声息,以免惊动猎物。那只老鼠对即将到来的横祸浑然不觉,背对着火心正在啃一粒树种。火心匍匐至咫尺之外时纵身跳起,两三个回合之后,带着猎物胜利回到伙伴身边。
虎掌怒容满面,大声吼道:“他闯的祸,比其他所有幼崽加起来的都多。应该教训教训他,好叫他以后能痛改前非,做些有用的事。”
云崽坐在紫杉下,郑重其事地向弟弟妹妹们介绍那些死亡浆果,告诫他们永远、永远不要去吃它们。火心朝他打了个招呼,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火心心中不服,这件事根本不能怪云崽,他已经被吓坏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惩罚了。
他们绕开沙坑向前走去,半路上遇到了纹脸,她正温柔地看着在雪地里撒泼打欢的孩子们。纹脸解释说:“他们需要舒展腿脚。”
虎掌继续说:“你可以去照顾那些老年猫们,清扫他们的脏窝,换些干净的苔藓,不许让他们饿着,还有,帮他们捉虱子。”
火心说:“很好,让我们看看你说得对不对。”
“虱子!”云崽愤怒地说,最后的一点儿恐惧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不干!他们为什么不自己捉虱子?”
蕨爪翘起尾巴指了指,回答说:“在树丛里。老鼠和松鼠都会去那里找坚果和树种吃。”
虎掌瞪着他说:“因为他们都上了年纪。如果你还想成为学徒的话,你需要更多地了解族群的生活方式。马上行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下。”
来到训练沙坑边上,火心说:“蕨爪,哪里是寻找猎物的最佳地点?”
云崽的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来,瞪着虎掌,一脸顽固不化的样子。但他没有再次出言顶撞,过了良久,方才转身朝金雀花通道走去。纹脸吁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沙风说:“我也去。”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伸舌头舔净下巴,当先领路向金雀花通道走去。
“我总说,让宠物猫进入族群是个馊主意。”虎掌一边大声对尘毛说着,一边看着火心,似乎在故意激怒他。
蕨爪说:“谢谢你。”看起来他情绪好了些。
火心不想再做无谓争执,移开目光,强抑住怒火,说:“走吧,蕨爪。我带你去找黄牙。”
火心说:“胡说。”灰条不顾大局,私自与银溪会面的事情令他感到十分生气,谁都没有权利像他这样误人子弟。“别担心,蕨爪。如果愿意,你能和我一同外出打猎。”
沙风说:“我回去看看是否还能找到我们的猎物。我可不想让獾取走了!”说完,蹦蹦跳跳地跑上沟。火心远远道了声谢,带着蕨爪返回营地。蕨爪跛得厉害,已是疲惫不堪。
蕨爪沮丧地说:“他总是不在。如果一直这样,迅爪就要赶在我前面成为武士了——也许亮爪和刺爪也会先我而成为武士。”
走近金雀花通道,火心惊讶地看见断尾在黄牙的陪伴下踉踉跄跄地走着。黑条和长尾在一旁监视着。
火心耸了耸肩膀说:“对不起,我醒来时他就已经不见了。”
只听长尾抱怨说:“把他带出来,我们一定是疯了。如果他跑了怎么办?”
他问:“你们看见灰条了吗?”
黄牙厉声说:“跑?我猜你大概以为刺猬还会飞吧?他哪儿都跑不了,你这蠢货。”她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块石头上的积雪,引着断尾走过去。断尾坐上岩石,仰脸对着太阳,嗅了嗅空气。
火心不知道灰条是否也带着徒弟去了,但不一会儿,蕨爪便独自出现在学徒巢穴的门口。只见他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朝火心走了过来。
黄牙喃喃说:“天气不赖啊。”卷起身体卧在断尾旁边。火心从没有听过她那么轻柔的语气。“雪很快就要化啦,绿叶季就要到了,猎物会又肥又美,那时你会感觉好些。”
沙风说:“白风和鼠毛已经带着他们的徒弟走了。亮爪和刺爪简直一刻都不能等!”
火心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别的猫都不知道的事情——黄牙是断尾的母亲,即使是断尾也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尽管黄牙语气温和,断尾却充耳不闻。黄牙神色痛苦。她生下断尾后,不得不将他抛弃,因为巫医是被禁止生育的。后来,她弄瞎了断尾的眼睛,从而使雷族免遭泼皮猫们的侵犯。
火心正饿得心慌,就像一个月没有吃饭似的,急忙赶到猎物堆前。正如沙风所说,剩余的猎物寥寥可数。他拣了一只老鼠,回到荨麻丛旁和沙风一道进餐,边吃边说:“我们今天得打猎了。”
尽管黄牙一视同仁地对待断尾,但却仍深爱着这个儿子。火心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沙风卧在荨麻丛旁正在吃饭。她高兴地招呼说:“早上好,火心。趁现在还有些猎物,想吃饭的话,就得抓紧些。”
黑条在岩石下走来走去,大惊小怪地说:“我要把这件事向虎掌汇报,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允许这个囚犯走出营地。”
灰条已不知去向。他的窝是凉的,应该是在黎明前出去的。火心寻思:又去和银溪会面了。他知道激情的力量,但仍为灰条担忧,同时又怀念往昔一起当学徒时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火心从巢穴里探出头,看见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冰消雪融的迹象。
火心走上前,和他面贴面地说:“据我所知,蓝星才是族群的领导。你认为她是听你的话呢,还是会听巫医的话?”
就在他梳理的时候,尘毛瞅了他一眼,走出巢穴。巢穴内剩下火心,还有尚在酣睡的长尾和奔风。
黑条弯曲后腿,咧开嘴唇露出锋利的牙齿。火心听到身后传来蕨爪警惕的低嘶声。他全身戒备,等待这位资深武士发起攻击。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黄牙一声断喝。
幸好虎掌不在,这让火心多少松了口气。太阳已高高升起来,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射进来。火心急忙对自己进行舔梳,不想让尘毛看出自己被刚才的梦境吓着了。孤独、惊惧的幼崽,他们的妈妈渐渐消失,这是个预兆吗?如果是,那会是什么意思呢?现在族群里并没有幼崽。难道是雷族原来的幼崽——雾脚和石毛?他们的妈妈不见了吗?
“别干傻事了!蕨爪怎么了?”她从岩石上露出脸,担忧地皱紧眉头。
火心坐起身,喃喃着说:“很抱歉。”他忍不住向巢穴中央虎掌睡觉的地方瞥了一眼。以往火心做梦闹出动静时,虎掌也常口出怨言。
火心瞟了一眼黑条,告诉黄牙说:“他被一只獾抓伤了。”
尘毛嘟囔说:“你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所有的猫都被你搅得睡不着觉。”
黄牙急忙跳下岩石,将伤口从头到尾嗅了一遍,嘟囔着说:“放心吧,死不了。去巫医巢穴,炭爪在那里,她会给你些草药敷在上面。”
火心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见她投来一瞥充满无限慈爱的目光,然后就不见了。火心猛地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躺在武士巢穴里四肢挥舞。
“谢谢你,黄牙。”蕨爪说着,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接着,眼前出现一抹柔和的金光,火心看见面前站着一只猫,那些幼崽正偎依在她的身下。是斑叶!
火心跟在后面,进入金雀花通道前,又回头瞅了一眼。只见黄牙回到岩石上,挨着断尾坐下,温柔地舔梳他身上的毛,嘴里发出母亲对孩子才有的那种软声细语。
一阵恐怖的哭声把火心吓了一跳。他急忙看去,那只银灰色的母猫渐渐消失,只余下无尽的黑暗。幼崽们挤作一团,发出惊心动魄的哭闹声。一阵寒风吹来,育婴室里的温暖气息顿时荡然无存。幼崽们无助的哭声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寒风凛冽的黑夜中。火心跳起身,大声喊道:“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里?”
不过断尾对此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回过头帮助黄牙舔梳。
忽然,他心中一动。雷族并没有这么年幼的幼崽,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目光从幼崽们的身上移向他们的妈妈,他们的妈妈面目模糊,只能看到一团银灰色的毛。
火心心情沉重地走进通道。再没有哪种关系能比母子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了。虽然断尾丧心病狂——杀害亲生父亲,用残暴的统治毁了自己的族群,带领泼皮猫袭击雷族,但黄牙仍能感觉到那种母子间的亲情。在黄牙的心里,他仍旧是她的儿子。
火心卧在育婴室里看着一堆正在吃奶的幼崽,想到这些小家伙们肩负着族群的未来,火心的心情激荡不已。
火心暗想:既然这样,雾脚和石毛怎么会离开母亲呢?橡心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回河族?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有雷族的猫去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