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说了吗?”
“是关于灰条的。我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可他看守着那两只幼崽,寸步不离育婴室,仿佛金花照顾不好他的孩子似的。他把我们的生活都打乱了。”
“我们暗示了好几次,纹尾甚至问他是不是怀孕了,可他根本没有反应。”
“什么事?”火心问道。
火心遗憾地朝那只水老鼠瞥了最后一眼,说:“我会同他说的,纹脸。他现在还在那儿吗?”
火心暗地里叹了口气,看来在云崽的学徒典礼前自己是没有时间吃东西了。
“在,他待了整整一个早晨。”
纹脸说:“火心,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我叫他出来开会。”说着,火心朝育婴室走去,路上他听见蓝星站在高岩上大声召集全族开会。
蓝星说:“我这就召集开会。”说着朝高岩走去。云崽看了一眼火心,跟着蓝星跑了过去,其他的几个幼崽也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进入育婴室时正遇上虎掌从里面出来。他让开道路,暗想虎掌来育婴室做什么,随即想起金花生下的幼崽中有一只是深棕色虎斑猫,虎掌一定是孩子们的父亲。
云崽顿时喜形于色。火心寻思:看来他把宠物猫的事情早扔到脑后了。这孩子生性自负,心里压根儿没有什么武士守则。我把他带进族群,这件事做对了吗?火心心里再次产生了怀疑。他知道,收这么个徒弟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育婴室里暖暖和和的,洋溢着温馨的奶味。金花躺在巢穴里给孩子们喂奶,灰条卧在旁边观看。
纹脸说:“他一天到晚地纠缠我。我知道他会尽最大努力的,他是一个健壮而聪明的孩子。”
只听灰条焦急地说:“他们能吃饱吗?他们的个头真小。”
纹脸被逗得莞尔一笑,蓝星说:“我们都在拭目以待呢。”
金花耐心地回答:“那是因为他们年龄还小。他们会长大的。”
云崽睁着大眼睛说:“我会比别的猫更加努力!我要成为最优秀的学徒!”
听到蓝星赞扬,火心低下头说:“过奖了。”他想起炭爪,心里感到一阵悲伤。自从炭爪遭遇不幸以来,他时时感到愧疚,因此他决心要把云崽教好。
蓝星走近说:“你是他理所当然的老师,不是吗,火心?你该另收一名弟子了。虽然蕨毛不是你的徒弟,但你教得也很好啊。”
火心走过去,看到那四只幼崽正躺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大口地吮吸奶汁。那只小虎斑猫长得和虎掌简直一模一样。灰条的两个孩子个头小些,不过身上的毛都干了,此时蓬蓬松松的,显得十分健康。两只幼崽中一只像灰条那样长着深灰色的皮毛,另一只则像他们的妈妈银溪,长着银灰色的皮毛。
火心放下嘴里的水老鼠。是啊,他几乎忘了云崽马上就要满六个月这件事了。想到这里,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惭愧。
火心小声说:“他们长得可真俊。”
云崽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吆喝:“火心!我就要成为学徒了!我就要成为学徒了!”
纹尾讥讽说:“这下他可赚了。”说完走出育婴室去开会。
火心转过身,看见云崽正从育婴室朝他跑过来,纹脸带着其他几个幼崽慢慢悠悠跟在后面。令他惊奇的是,蓝星也来了。
纹尾离开后,金花说:“别理她。”她扭头用鼻子触了触那只银灰色的幼崽,说:“灰条,她将来一定像她妈妈一样漂亮。”
他抖了抖身子,走出巢穴向猎物堆走去。冉冉升起的朝阳将营地洒满了金色的光斑。火心低头挑了一只肥大的水老鼠,这时他听到有猫呼唤:“火心!火心!”
灰条脱口而出:“但如果他们都死了呢?”
火心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这几天,灰条整晚辗转反侧,抽泣连连,搅得他根本睡不好觉。看到朋友这个样子,他心里也很难受。灰条的不忠行为给族群造成的冲击很大,大伙儿之间的日常交谈充满了猜忌,彼此间舔梳的时间也大大缩短了。火心不知道族群何时才能恢复过来。
火心说:“有金花照料,他们不会死的。”
火心从睡梦中饿醒。借着昏暗的光,他看见灰条的窝空荡荡的,生气地想:噢,又去和银溪私会了!接着突然省悟过来,银溪已经死去两天了。此事在族群中引发的震动渐渐平息,不过除了火心和蕨毛外,大家既不同灰条讲话,也不和他一道外出巡逻捕猎。蓝星则迟迟没有宣布对他的处罚决定。
金花凝视这四只幼崽时眼里充满了慈爱的目光,并没有什么厚此薄彼。不过火心瞧她似乎有些倦意,也许同时照料四个孩子的工作量着实有些大,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一位母亲固然深爱自己的孩子,但忠诚对她也同样重要。金花会尽全力抚养这两只幼崽,因为他们身上也有雷族的血统,更何况她还是一位好心肠的母亲。
说完,她钻出蕨木丛,迅速离去。火心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之外,方才渡过河回到自己的领地里。
火心顶了一下灰条说:“走吧。蓝星召集开会了,是云崽的学徒典礼。”
雾脚舔了一下火心的额头说:“谢谢你前来相告。”
灰条犹豫了一下,不过终究还是站了起来,被火心推着走出去,目光仍恋恋不舍地停留在他的孩子们身上。
火心清楚她的感受。一般来说父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但钩星与银溪之间的关系却是甚为紧密。银溪选择灰条作为配偶无疑是对族群的背叛,可想而知,钩星定然在伤心之余,又感恼怒。
大家均已到齐。火心听见柳带用幸福的语气对鼠毛和奔风说:“不久我就要搬进育婴室里住了,我怀孕了。”
“我明白了。”她想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必须赶回去把这件事通知族群,他们还不知道她和灰条的事呢。真不知道该怎么对银溪的父亲启齿。”
奔风连声祝贺,鼠毛则上前欣喜地舔着柳带的脑门儿。火心心里正犯嘀咕,猜想孩子的父亲会是谁,一瞥眼看见白风站在远处往这里张望,一脸骄傲自豪的样子。柳带怀孕的消息令火心稍稍安下心来,因为不论眼前面临怎样的灾祸,族群的生命依旧在延续。
火心说:“我们的一只母猫当他们的奶妈。大伙儿虽然对灰条感到气恼,但谁也不会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火心带着灰条走到猫群前面,看见云崽神气活现地坐在前面,身子挺得笔直。纹脸坐在他的旁边。虎掌也在附近就座,阴沉着脸,不知道什么事又惹他生气了。
雾脚眨眨眼睛,忽然若有所思地问:“雷族想要他们吗?他们身上可有一半的河族血统啊。”
蓝星站在高岩上说:“雷族的各位同胞们,今天召集大家有两件事情,一好一坏。先说坏的,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大家已都知道了,河族的银溪死了,而我们则决定抚养她和灰条的孩子。”
火心说:“两个,他们都很好。”
群猫议论纷纷,脸上均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灰条吓得趴在地上,火心挨着他以示安慰。
雾脚立刻坐起来,问:“她的孩子们?”
蓝星继续说:“许多猫都来问我灰条会受到什么处罚,我考虑再三,最后认为银溪的死已是对他最重的惩罚。还有什么事能比此事令他更加痛苦呢?”
雾脚点了点头。火心为了让她节哀,补充了一句:“她的孩子们都还活着。”
猫群中顿时炸开了锅。长尾高呼:“把他赶出族群!他是叛徒!”
火心告诉她:“灰条把她埋在了太阳石。如果有一天你我在那里见面,我会指给你看。”
蓝星冷冷地说:“等你当上族长再做决定吧,此前你必须听从我的决定。我说了,不处罚灰条。不过,灰条,未来三个月你不得参加森林大会。这不是处罚你,而是因为你的出现可能会触怒河族,你做下的事有可能会使他们顾不得什么规矩了。”
雾脚发泄了一通,情绪稍稍平稳下来。她喃喃地说:“我就知道这种事情不会有好下场。”语气中只有悲痛,而没有丝毫的恼怒和责怪的意思。“我告诉过她,叫她别和灰条来往,但她肯听吗?现在——我真不敢相信再也见不着她了。”
灰条低下头说:“我明白,蓝星。谢谢你。”
雾脚眼里充满了痛苦的神情,紧紧攥住地面,爪子都陷进了土里。她仰天长啸,声音凄厉。火心上前抚慰,觉得她每一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一时间,火心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蓝星说:“不要谢我。今后要为族群努力工作、战斗,将来,你会成为这两只幼崽的好老师。”
火心急忙说:“不,不是。她和灰条在太阳石,准备生幼崽。然后事情出了差错——她流了很多血。我们用尽所有办法,但……唉,雾脚,真对不起。”
灰条的眼里闪过一线光彩,似乎突然间看到了希望。火心看见虎掌紧绷着脸,料想他原本必定想严厉惩罚灰条。
雾脚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说:“死了?不可能!”没等火心说话,她厉声喝道,“是不是你们雷族的武士捉走她的?”
蓝星说:“接下来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云崽已满六个月,到了成为学徒的年龄了。”她从高岩上跳下来,晃了一下尾巴招呼云崽走上前。云崽翘着尾巴,激动得身子发颤,两只蓝眼睛就像一对明亮的星星。
火心如鲠在喉,吃力地咽了口唾沫,说:“雾脚,是坏消息。我很遗憾,银溪死了。”
蓝星说:“火心,你一直想再收一名弟子,而云崽又是你姐姐的孩子,就由你来做他的老师吧。”
雾脚的耳朵动了动,急忙钻进蕨木丛里。一见面她就问:“什么事?是关于银溪的吗?打昨天起我就没有看见她。”
火心站起身,正要向高岩走去,云崽已蹦蹦跳跳跑过来,仰起鼻子就要和他接触。
过了老半天雾脚才来。火心看见那熟悉的灰色身影匆匆向他赶来。多像蓝星啊!火心这才发觉雾脚简直就是蓝星的翻版。看到雾脚孤身前来,火心松了口气,对停下脚步嗅空气的雾脚唤道:“雾脚!上这里来!”
火心又好气又好笑,呵斥说:“急什么!”
那个学徒迟疑了一下,看起来想拒绝,不过服从武士命令这一习惯终究占了上风,于是他转身沿着河边朝营地走去。火心目送他离去后,爬上河岸,藏在蕨木丛里等候雾脚的到来。
蓝星装作没有看见云崽的鲁莽行为,继续说:“火心,虽然你并非生于我族,但你是我族中的一员。希望你能把学到的东西传授给云爪,帮助他成为一名能够让族群引以为荣的武士。”
火心说:“我不是来打架或刺探情报的。我想和雾脚说句话,你能把她叫来吗?”
“是,蓝星。”火心尊敬地低下头,然后和云崽对触了一下鼻子。
他努力装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但声音中却明显透着紧张。他年纪太小——估计还是学徒,没有老师的带领便急着离开营地。
云崽像打了胜仗似的,欢呼道:“云爪!我是云爪喽!”
那只小猫见到火心后吃了一惊,怯怯地走到他面前问:“你是火心,是吗?我在上次森林大会上见过你。你到我们这边来干什么?”
“云爪!”火心看着大伙儿纷纷上前祝贺,心里顿时涌起无比的自豪。他注意到,那些老年猫们叫嚷得尤其起劲。
到达对岸,火心抬头嗅了嗅空气,立时便嗅到了一只猫的新鲜气味。不多一会儿,从路边的香薇丛里走出一只小虎斑公猫。
不过,火心还注意到有些猫表现得漠不关心。虎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长尾则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火心后退两步,为前来表示祝贺的猫们让开道路。黑条从他身旁经过,向武士巢穴走去。
虽然没有得到蓝星的允准,火心仍然前往河族,准备将银溪的死讯告诉他们,因为他觉得河族有权知道银溪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害怕遇到阻拦,此行他没有告诉任何猫。
火心听到他说:“不是叛徒就是些宠物猫!这个族群还有没有体面点儿的猫啊!”
火心在石头上循序跳跃,渡过湍湍急流。洪水已退去多时,河底的石头自然便显露出来。这是银溪离去的第二天,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零星小雨,仿佛星族也在为她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