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掌的这番话让火心着实吃了一惊。不久前,他还看见虎掌和断尾在亲密交谈,似乎同意了让断尾留下。也许是风族和影族的激烈反应又把虎掌的怒火勾了起来。
虎掌走到蓝星身边,不满地说:“这下满意了吧,如今有两个族群都吆喝着要吸干我们的血。我们早该把那个寄生虫赶走!”
蓝星平静地说:“虎掌,这里不是我们吵嘴的地方。我们回到营地后……”
虎掌突然走过来,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冲着一根须龇牙咧嘴,一根须匆匆忙忙回到风族伙伴那里。火心硬着头皮等待挨骂,哪知虎掌什么也没说,只是从他身边走过。
“可是你们如何回去呢?”正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夜星插嘴说,“你们好像没有路可以回家了。如果你们胆敢踏进影族领地一步,我们就把你们碎尸万段。”说完便转身离去。
火心回答:“谢谢,一根须。我希望……”
蓝星一时间茫然失措。火心知道,除非从河上游过去,否则没有路可以回营地。一想到那条差点儿要了他小命的急流,他就感到胆寒。难道他们要在“四棵树”这里等待洪水退去吗?这时,一股河族的气味传来,他扭头看见钩星和几名河族武士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就在忙乱之际,火心瞅见一根须正往风族的队伍那边跑。两只猫目光相接,一根须停下脚步,轻声说:“对于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火心,我不会忘记你是怎么将我们带回家园的。”
钩星对蓝星说:“我都听见了,夜星做得不对。在这种时刻,所有的猫都应当互帮互助。”说着他瞥了眼火心,火心知道钩星指的是他和灰条为河族提供食物的事情。但是雷族中,除了蓝星之外,没有猫懂得钩星话里的含义,于是雷族里有些猫开始躁动起来。
时间过得很慢,月亮终于沉入天际,众猫开始纷纷离去。蓝星刚从巨岩上下来,雷族武士们便不约而同地迎了上去,大家围住蓝星,以防出现意外情况。
钩星继续说:“我们能为你们提供一条回家的路。我们从这里利用两脚兽的桥渡过河,你们可以途经我们的领地,找一处河水浅的地方过河——我知道有个地方,那里有一棵树恰好卡在两岸的石头中间。”
沙风深表赞同。虽然还有议程没有进行完,但火心已没有心思再听了,在风、影两族的虎视眈眈下,他巴不得会议早些结束。
没等蓝星说话,虎掌便低嘶着说:“可我们为什么要信任河族?”
火心说:“是啊。但蓝星现在是骑虎难下,如果她在这个时候退缩,不但别族的猫瞧不起她,连我们自己族群也要把她看扁了。”
钩星没有理会他,眼睛看着蓝星,等待她的回答。蓝星尊敬地低下头,说:“谢谢你,钩星。我们接受你们的好意。”
沙风凑近火心的耳边说:“夜星刚一开口,我就知道断尾的事情要出麻烦。”
钩星略一点头,陪同蓝星一道走出会场。雷族众猫在蓝星的带领下,穿过灌木开始往山谷外爬去,有些猫嘴里仍在喋喋不休。影、风两族内的一些猫不停地对他们做出一些不友好的举动,因此河族的武士们护卫在两侧,以防发生冲突。这一幕景象让火心感到非常震惊,就在这次会议上,森林里分成了截然对立的两派。
夜星和高星面面相觑,一时间犹豫不决。这时钩星走上前向大家通报洪水给河族营地造成的损失情况,但此时大家都已心不在焉,猫群中响起一片嗡嗡声。
走出山谷,火心才渐渐放下了心。他瞅见灰条想接近银溪,但有几只河族的母猫正陪护着她,因此相见十分不便。
蓝星截断他的话说:“够了!不要再为此争论了。这次大会还有别的事要商量,你忘了吗?”
有一只母猫大惊小怪地说:“你确定不感到劳累吗?对于一个孕妇来说这段路程可不近。”
夜星嘲弄说:“正确?庇护那个冷血……”
银溪耐着性子说:“不累,绿花,我很好。”银溪隔着那只母猫无奈地望了灰条一眼。
蓝星没有做声。火心知道她如今处在内外交困的局面中,内有同胞们的不理解,对外则同时对抗两个族群。最后,蓝星说:“雷族不会听命于任何别的族群,我们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虎掌走在队伍的最后,巨大的脑袋摆来摆去地瞅,似乎认为河族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击。
高星恶狠狠地说:“还有风族。”
相比之下,蓝星则显得十分坦然。离开“四棵树”后,她让钩星先走,自己则来到雾脚旁边,淡淡地说:“我听说你生幼崽了。他们还好吧?”
夜星吼道:“我就这么说了,怎样?如果雷族执意庇护断星,那就是在自找麻烦,影族决不答应。”
雾脚没想到雷族的族长会和自己说话,不由得十分惊讶,结结巴巴地说:“有两……两个被水冲到了河里,多亏火心和灰条救了他们。”
蓝星眯缝起眼睛,眼里寒光闪闪:“别对我的族群指手画脚!”
蓝星的双眼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低声说:“真遗憾,你一定被吓坏了。我很高兴雷族的武士能够及时伸出援手。你的孩子们恢复健康了吗?”
夜星恨恨地说:“同情?别把我们当小孩子哄了,蓝星!断星什么时候表现出过同情?”巨岩下群猫响起一片附和声,夜星继续说,“蓝星,你现在必须把他赶走,给大伙儿一个交代。”
“是的,他们现在很好,蓝星。”雾脚仍被这位雷族族长的家常话搞得摸不着头脑,“他们都好,不久就能当学徒了。”
蓝星小心翼翼地说:“高星,你说得对,没有哪个族群能够奴役另一个族群。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请回想一下当你们穷困潦倒的时候,你们的心里是什么感受,然后试着表现出一些同情之心。如果我们任由断尾自生自灭,就变得跟他一样残忍了。”
蓝星温和地说:“我敢肯定,他们一定能成为优秀的武士。”
蓝星的话犹如火上浇油,高星腾地走过来,恶狠狠地说:“雷族想统治我们吗?你们带我们回到家园,就是为了让我们奴颜婢膝、唯命是从吗?你以为风族不懂廉耻吗?”
火心看着蓝星和雾脚肩并肩走在一起,不由得觉得,她们身上灰色的毛在月光照射下发出的光泽竟是如此相似。她们有着同样结实的体格,当她们起步跳跃时,身段转折起伏,竟然如出一辙。走在后面的石毛也是长着一身银光闪闪的皮毛,行动时敏捷灵活,简直就是他姐姐雾脚的翻版。
蓝星说:“既然这样,就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错了。武士守则教导我们要表现出怜悯。高星,你难道不记得当初你们被逐出家园时,雷族是怎样帮助你们的吗?我们四处寻找,将你们带回家,过后不久我们又和你们一道抵御侵略。你忘了你们亏欠雷族什么了吗?”
火心暗想,不同族群的猫外貌能够如此相似,为什么观念却大相径庭呢?族群之间为什么纷争不断?他想起雷族和影、风二族之间剑拔弩张的场面,想起他们对维护断尾的蓝星恶语相加,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他走过弥散着两脚兽气息的小桥时,寒风骤起,吹冷了整片森林。
高星没有料到夜星会如此激动,不由得后退两步,说:“你知道这件事对我们族群意味着什么,我们永远都不会宽恕断星。”
第二天清晨,火心醒来时灰条已经离开了巢穴,他的窝已经凉透了,显然已离去多时。
火心想不通夜星为什么如此露骨地挑动高星的怨恨。他如今已经是族长了,一只瞎了双眼、沦为俘虏的老猫值得他如此兴师动众吗?
“又去看银溪了。”火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事他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如今灰条已经知道银溪临产在即,只不过自己又得帮他掩饰了。
“当然能!”夜星兴致勃勃,急切地说,“让他死就算便宜他了!”他唾沫横飞,伸长脖子对高星无礼地说:“你能原谅曾把你们赶跑的猫吗?”
火心打着哈欠迈步走出巢穴,抖去粘在身上的苔藓,举目四顾。太阳刚刚露出半张脸,周围树木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老长。碧空万里无云,鸟儿们在尽情欢唱,处处都蕴涵着猎物丰盛的迹象。
蓝星回答说:“断尾已经双目失明了。”她提高嗓门儿,好让在场的每只猫都听得见:“他年老体弱,被我们彻底打垮了,他不可能再构成威胁。你们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森林里饿死吗?”
蕨爪正睡眼惺忪地坐在学徒巢穴门口,火心喊道:“喂,蕨爪,你想外出打猎吗?”
钩星说:“蓝星,把你这么做的原因给大家说一说。”
蕨爪顿时两眼放光,二话不说急忙跑过来问:“现在吗?”
钩星上前几步站在蓝星旁边,神色平静。火心意识到在所有族群当中,唯有河族与断尾没有宿怨。断尾既没有渡过河侵入他们的领地,也没有偷窃他们的幼崽。
“是的,现在。”火心说着,突然被蕨爪的热情所感染,说,“我能抓好多好多老鼠,你能吗?”
乌云继续飘动,月光又渐渐变强。这时场上的火药味淡了许多。大部分猫坐了下来,不过彼此间的敌意一点儿也没有减弱。白风站在坏脚和虎掌中间,防止两只猫重启战端。
蕨爪跟着他朝金雀花通道走去,没有问他灰条去哪里了。这也难怪,灰条从没有认真履行过老师的职责。想到这里,火心感到忧心忡忡,虽然现在他对银溪的看法已经大为改观。说实话,蕨爪这个徒弟或多或少是他火心拉扯起来的。他喜欢训练这只姜黄色的小猫,令他担心的是灰条可能并没有将“忠诚”二字放在心上。
就在她说话的当口,月光忽然暗淡下来。所有的猫都站在原地往天上看,只见一团乌云经过,恰巧遮住了月亮。大家都感到不寒而栗。这是星族在警告他们不要破坏规矩吗?原先也发生过这种乌云遮月的情况,大家认为这是星族发怒的征兆,因此草草结束了森林大会。
他将这些想法放在一边,带着蕨爪往沟外爬。洪水刚退不久,沟里泥泞不堪,他们不得不绕开走。在这种明媚、温暖的天气里,无论是谁都感到心胸开阔,就算有天大的烦心事也会烟消云散。随着水势在一天天退去,再也不必担心雷族的营地会被洪水冲垮了。
这时,巨岩上传来蓝星的怒斥:“住手!你们怎么能破坏规矩呢?你们想触怒星族吗?”
爬上了沟,火心停下脚步说:“好了,蕨爪,仔细嗅嗅,看能嗅到什么?”
火心也站起来,战斗的冲动立刻为他的四肢注满了力量。柳带刚才还和一名风族的母猫谈得投机,此时也是仇敌相见,分外眼红。两只影族武士向黑条逼近,鼠毛跳过去相助,准备迎敌。
蕨爪站得笔直,合上双眼,迎着微风半张开嘴巴。过了半晌,他说:“有老鼠、兔子、画眉鸟,还有……还有一种鸟我认不出来。”
在巨岩脚下,虎掌和坏脚两位副族长怒目相视,几乎鼻子贴着鼻子,彼此间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火心告诉他说:“那是啄木鸟。还有别的吗?”
会场上所有风族的猫都跳起身,为他们的族长助威呐喊:“叛徒!叛徒!”
蕨爪全神贯注,忽然睁开眼睛,紧张地说:“还有狐狸!”
高星反唇相讥:“我就敢。如果你执意庇护那个……那个浑蛋,你就是违反武士守则的叛徒!”
“气味新鲜吗?”
蓝星的尾巴晃了晃,虽然火心站在巨岩下,仍能看到她的每条肌肉都绷得紧紧的。蓝星强抑怒火,低嘶着说:“没有猫敢叫我叛徒!”
蕨爪又嗅了嗅,神情放松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新鲜,我猜大概有两三天了吧。”
高星骂道:“叛徒!断星对我们做过的好事你可是一清二楚的。”
“很好,蕨爪。现在你顺着那条路走,一直走到那两棵老橡树那里,我顺着这条路走。”蕨爪小心翼翼地走进树丛里,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嗅嗅空气。火心目送他离去,这时,灌木丛里传来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他一扭头看见一只歌鸫正扇着翅膀以保持身体平衡,嘴里叼着一只虫子正往泥土外拉。
蓝星沉默半晌,然后抬起头说:“是真的。”
火心急忙俯下身子一步一步地靠过去。那只歌鸫已将虫子从泥土中拽了出来,正往肚子里咽。火心收紧肌肉准备跃起。
高星又冷冷地问:“这是真的吗?”
“火心!火心!”
蓝星沉吟不决。火心突然间十分同情她。她原本是顶着来自族内的巨大压力收容断尾的,现在她又将如何应对来自外族的责难呢?
蕨爪疯狂的喊叫声划破沉寂。一阵树叶的哗哗声过后,蕨爪从树丛里钻出来,朝火心猛跑。歌鸫受到惊吓,扑棱着飞到树上,火心扑了个空,四爪重重地落回地面。
火心听到这里,顿时想起自己在上次森林大会中曾看见迅爪和影族的学徒们待在一起。难怪他当时一脸愧疚的样子。蓝星刚刚下令不许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他就到处宣扬!
他怒气冲冲地扭头喝道:“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好好听着!森林里的每一只猎物都……”
夜星咬牙切齿地说:“刺探!你们的学徒把这件事传得满天飞,我们没有必要再去刺探什么吧。我们是在上次的森林大会上得到这个消息的。你敢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这个消息不是真的吗?”
蕨爪冲到他面前刹住脚步,气喘吁吁地说:“火心!他们来了!我先是嗅到他们的气味,然后就看见他们了!”
蓝星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不卑不亢地上前几步面对着夜星。月光如华,倾泻在蓝星的身上,使得她银光闪闪。在火心的眼里,她就像是一位从银河降临的星族武士。巨岩下群猫的议论声渐渐止息,蓝星淡淡地对夜星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们一直在刺探我们营地内的情报吗?”
“嗅到谁的气味?谁来了?”
在巨岩上,高星扭头质问蓝星:“这是真的吗?”
蕨爪睁大眼睛,眼里充满了恐惧:“是影族和风族!他们来袭击我们的营地了!”
巨岩下响起一片惊呼声。在群猫怒视之下,火心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他用尽全身的气力才待在原地,沙风紧贴着他,和他一样感到惶恐。沙风的体温阵阵传来,使火心渐渐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