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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娜的鹭鸶儿

鹭鸶儿能在每一处看见美丽的事物。有时我正在跟她讲一个笑话,她会停下来说:月亮多美呀像个气球。或者有人在唱歌时,她会指着几朵云彩说:看,马龙·白兰度。或者一个眨眼睛的斯芬克司女妖。或者我左脚的鞋子。

她喜欢糖。我们去宾尼先生的杂货店时,她会给我们钱帮她带一些。她说要看清是那种软糖再买,因为她的牙齿疼。然后她答应下星期去看牙医,可下星期到了,她也没去。

有一次埃德娜的几个朋友过来拜访,问鹭鸶儿愿不愿意和他们去玩宾戈牌。汽车发动机嗡嗡响着,鹭鸶儿站在楼梯上想要不要去。我应该去吗,妈?她对着二楼纱窗后面那个灰色的影子发问。我不管,纱窗说,你想去就去。鹭鸶儿看着地面。你怎么认为,妈?做你想做的,我怎么知道?鹭鸶儿又看了看地面。开着发动机的汽车等了十五分钟,然后他们走了。那晚我们拿出那副纸牌来时,我们让鹭鸶儿发牌。

有时我们去逛街就带上她。可她从来不进店里去。如果她进了店,就会不停地四下张望,好像一头第一次被关进屋子里的野生动物。

如果她想的话,鹭鸶儿本来可以成为很多种人的。这不仅是因为她口哨吹得好,她还很会唱歌和跳舞。她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工作机会,可她从来没做过。她结婚了,搬进了城外一所漂亮的大房子里。我弄不明白的一件事情就是,为什么鹭鸶儿住在芒果街上,她本来可以不住的;为什么她有自己的真正的大房子却要睡在她妈妈的客厅沙发上? 她说她只是来看看,下周末她丈夫会来接她回家。可周末来了又去了,鹭鸶儿还在这里。这没什么。我们很高兴,因为她是我们的朋友。

鹭鸶儿是有一天忽然来到的,像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安琪·法加斯正在教我们怎么吹口哨。然后我们就听到有人在吹——美妙得像皇帝的夜莺——我们回头的时候,鹭鸶儿就在那里了。

我喜欢给她看我从图书馆带出来的书。书很棒,鹭鸶儿说,然后就用手抚摩起来,似乎她可以像读布莱叶盲文一样地读它们。很棒,很棒,可我再也不能读书了。我头痛。我下星期得去看眼科医生。我过去写过童书的,我告诉过你吗?

她是埃德娜的女儿,拥有隔壁那所大房子的女人,前后加起来有三套公寓。每个星期埃德娜都会冲着某个人尖叫,每个星期都有人得搬走。有一次她赶出去一个怀孕的女人,只因为她养了只小鸭……那可是只漂亮的小鸭。可鹭鸶儿住在这里,埃德娜不能赶走她,因为鹭鸶儿是她的女儿。

一天我把“海象和木匠”[40]全都背了下来,因为我想让鹭鸶儿听听。“日光光,耀海洋;光芒万里长……”鹭鸶儿看着天空,好几次她的眼睛变湿了。我终于背到了最后几行:“无人应一嗓,此事不荒唐:可怜小牡蛎,个个被吃光……” 她看着我,久久不开口。最后她说,你有着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牙齿,然后便走到里面去了。

鹭鸶儿,细高个的瘦骨美人,涂着红红的唇膏,绑着蓝色的阿婆头巾,因为疏忽了而穿着一只蓝袜和一只绿袜的她,是我们认识的惟一喜欢玩的大人。她带着她的狗波波散步,一个人大声笑。那个鹭鸶儿。她不需要别人陪她一起笑。她就那么笑。

[40] 《爱丽丝镜中奇遇记》里的一首长诗。叙述一群年幼无知的小牡蛎在海象和木匠的诱骗下爬上海滩,最后塞了他们牙缝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