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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症患者逍遥记

我急忙回过头来,见桌子边单独坐着一个女人,大约30岁。她那动人心魄的眼睛一直望着我,好像我们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只听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博尔弗德先生。”

她用嗔怪的语气对我说:“从我身边过也不打声招呼,难道真的不认识我了吗?15年没见了,不想跟我握一握手吗?”

有一天下午,我来到餐厅,打算去放在羊齿植物中间的一张桌子那儿坐,袖子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我立即跟她握手,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见那女人在喝冰橘汁,我冲服务生使了个眼色。服务生走过来,我要了杯酒。我望着她,一看到这女人的那双眼睛,就再也无法顾及她那头金色与红色交映的秀发。但是你仍然清楚,她有如此美丽的头发,就好像你望着黄昏的森林时,同样清楚夕阳也很美丽。

距离百老汇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可以在露天就餐的餐厅,餐厅里面有不少热带植物。这里环境优雅,服务也很好,非常适合就餐。

“我们真的认识吗?”我问她。

那天下午,我又搬到了位于下五马路的另外一家旅馆。这是一家老式的旅馆,非常安静。

她笑着说:“何谈真不真呢?”

“我要退房,”我跟侍者说,“半小时之后请让人把我的行李拿下来。我可不想住在一个有骗子的地方。”

“如果我说,我叫爱德华·平科摩,来自堪萨斯州科纳波里斯,你有何感受呢?”我急切地说。

那人让开之后,待在原地。走到前台的时候,我听到他向清洁工要空白的电报单。

“我有何感受呢?”她学着我的口吻,她心里一定在笑,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还用说吗,当然是在想,你怎么不带你的妻子来纽约。我非常想见玛丽安,你带她来就好了。”

我挣脱他的手,漠然地说:“对不起,先生,你弄错了,我姓平科摩。”

她又压低声音跟我说:“你没怎么变,艾尔文。”

“嗨,博尔弗德。你怎么来纽约了?这可奇怪了,你竟然肯离开你的书房了!是自己来办事还是和你妻子一起来的?”

我能感受到,她一直在用那双美丽的眼睛注视着我的眼,还在认真打量我的脸。

有一天下午,我回到旅馆,碰到一个大块头。他长着一个大鼻子,留着黑色的八字胡。这人在过道里挡住了我,我本想绕过去,他却热情地和我打起招呼。

“啊,我看出来了,”她略带愉悦地轻声说道,“你变了的。你一点都没忘,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我说过,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我偶尔会去那些装饰着棕榈树的餐厅吃饭,因为有的时候,我心里会感到不安。这里的人大都是贵族,他们端庄大方,举止有度。但是,从那里出来后,我会直接奔向泊在海上的船只,然后和那些浓妆艳抹的人去沙滩作乐。我每天都要去百老汇,那里绚丽多姿、变化无方,让人如吸鸦片烟一样着迷。

我有些焦急,盯着酒杯,想从里面找到救命的灵药。

在逛过这些地方之后,我总结出一条经验:自由不是法律规定的,而是你所融入的群体赋予的。你得买票才能进门,而一旦进了这扇门,就等于进了天堂。这条规则无处不在——喧嚣之地,享乐之所,荣华之处。没有人强迫,却不得背反。在曼哈顿生活,就要遵循曼哈顿的规则,顺着它你就是个完全自由的人,如果胆敢违背,那你只会寸步难行。

“不好意思,”我被她注视着,浑身觉得不自在,“问题是,我确实忘记了,所有的都忘了。”

一连几天,我们的爱德华·平科摩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虽然刚刚降世,却仿佛走进天堂一般,享受着非同一般的自由与快乐。我现在无所顾忌,想去哪儿都可以,不必担心时间,也没有应不应该。我在剧院欣赏音乐,观看令人捧腹的滑稽表演;在花园,与美人起舞缠绵。这一切,都恍如坐在云端,置身美妙的幻境。在音乐餐厅,我边享受美味,边听着匈牙利音乐,与那些放浪形骸的画家和雕塑家狂欢。等到夜晚时分,就又来到灯光闪耀的地方,与那些满身珠宝的人寻欢作乐。

她十分愉快地笑着,好像从我脸上找到了谜底,根本不理会我的话。

次日,我买了一些衣服和一只箱子,开始了我全新的生活。当然,用的是爱德华·平科摩的名字。我不愿再把心思浪费在过去那些死结上。我在这座临海的大城市尽情享受,品尝香醇的美酒。生活在曼哈顿,就要学会享受,如果你不能适应,那就只能被湮没。

她说:“你是名律师,在西部很有名的,我时常听人提到你。你家在丹佛还是洛杉矶?玛丽安嫁给你一定感觉很幸福吧。我想,你知道的,或许你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结婚半年之后,我就结婚了,光鲜花就有2 000块。”

侍者张口说道:“男宾住三一四。”接着,服务生把我带到了房间。

那是15年前的事了,很遥远的事情。

我觉得我该再表演得像点,就跟他说:“我们西部的代表这次有一个计划,打算在会议上发表意见,提议把吐酒石和罗谢尔盐摆在一起卖。”

“那现在恭喜你会不会太迟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吗,西部的代表有很多都住我们店呢。”他冲我说着,嘴里露出一颗金牙。然后他摇了摇铃,唤来一名服务生。

她爽快地回答道:“如果你有胆量的话,还不算迟。”

“我是来开全国医药行业会议的,行李还没有到。”我边说边掏出一沓钞票。

她这样一说,倒让我说不出话来,只得用拇指指甲在桌布上来回剐蹭。

那天我没有拿行李,惹得那旅馆的侍者盯了我好几秒钟。

“有件事,”说着,她的脸朝我伸过来,露出急切的样子,“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弄清楚,你一定要告诉我。也许,只是女性的心理在作祟罢了。那晚过后,你是不是都没有勇气再去碰那些沾着雨露的白玫瑰了,甚至连闻一下、看一眼都不敢了?”

晚上10点的时候,我们到了纽约。我坐马车找到一家旅馆,登记的时候,我写下了爱德华·平科摩的名字。我瞬间有一种重获自由的畅快感觉,就像刚出世的婴儿,挣脱了上一世的桎梏。此时我带着已拥有的人生经历,踏上了一个新的起点。

“你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嘬了一小口酒,叹着气答道,“我现在已经没有记忆了,多么可惜啊!”

我和贝尔德就这样打发掉了时间,他的那些人生观点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听我说完后,她眼里又浮现出一丝怀疑,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眼睛直盯着我,像是要看到我的心里去。她轻轻地笑了一下,但隐藏在笑里的神情,却是那么复杂,有开心、有满足、又带着一丝难过。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她一眼。

贝尔德说:“什么啊,怎么会!这些人就是想找乐子。现在的人有学问,都知道失忆症是怎么回事,就借此失忆一把。其实,女人们也都心知肚明,等事情一了结,她们就假装严肃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哼,你骗我,艾尔文·博尔弗德。我知道,你是在骗我。”

我看完这条新闻,对他说道:“贝尔德先生,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认为这事不应该是假的。你看他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又有名望,干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我知道这种病,病人会忘掉很多事情,包括家庭住址、自己的姓名和自己的往事。”

她的脸上,带有一丝得意。我则一直瞅着那些羊齿植物发呆。

丹佛6月20日讯:一名叫做艾尔文·希·博尔弗德的优秀律师,于三天前不知因何故走失,经多方寻找仍没有线索。失踪之日,他提取了大量现金,但离开银行后便不知所踪。此人已婚,有一套房子,其个人所藏书籍居全州之首。他经手案件无数,多以胜诉告终,有很高的声望。喜欢安静,热爱家庭,对事业充满热情。博尔弗德先生的失踪可能与工作有关,他最近正在着手办一件与铁路有关的大案子。有说法认为他是因太过疲劳而损害了大脑。现在人们仍在尽力寻找这名失踪人员。

“我的名字,是爱德华·平科摩。”我说道,“我是来参加全国医药行业会议的。我打算提议改变一下吐酒石和罗谢尔盐的摆放位置,你不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的。”

我拿起报纸,看到一条十分显眼的新闻: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她看到后,站了起来。我拉着她的手,向她鞠了一躬,说:“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解释,这确实难以理解,但是我真的想不起那个……什么玫瑰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他把报纸放在我面前,让我看他指着的那条新闻,并且说道:“假装失忆的。净是这些事,我可不信这些,我觉得大部分都是假的。他们对周围的事情都厌烦了,就想自己跑出去偷玩。如果被人发现了,就会假装失忆,谁都不认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失忆?呸!在家里就什么都记得!”

“再会,博尔弗德先生。”她露出一丝微笑,甜甜的又带一点苦涩。然后,她上了马车。

“我用的是碳酸镁。”

这天晚上,我去了剧院。刚回到旅馆,身边就突然出现一个穿黑衣的人。他淡然说道:“平科摩先生,不知能否赏脸一叙?我的房间在这边。”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用一条丝帕磨食指的指甲,看来这是他的嗜好。

贝尔德透过眼镜看了我一眼,露出狐疑的表情。

“当然可以。”我说。

氧化镁相比而言还比较好说一些,于是我答道:“啊——我用氧化镁。”

他带我来到一间小屋内,屋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长得很漂亮,只是满脸的愁苦之色,以我的眼光看来,她的身材、皮肤、容貌,都很完美。她的身上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两眼直直地注视着我,看上去很焦急,手捂在胸口,浑身不停地发抖。我想她是要向我扑过来,不过那个男人伸手阻止了她。接着,男人走向我这边。他大概有40岁左右,鬓角的头发已经发白,从相貌可以看出,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

“还有件事想问下你,”贝尔德说,“你在做药丸的时候,用什么做成形剂?氧化镁、碳酸镁、还是研成末的甘草根?”

“博尔弗德,”他亲切地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我之前就对你提出过忠告,让你别太操劳。现在好了,跟我们回去吧,我们有把握医好你,不用多久你就会复原的。”

我赶忙说:“以后就要摆在一起了。”

我冷笑一声,说道:“总有人叫我‘博尔弗德’,我都习惯啦,再这样下去我可就烦了。我的名字是爱德华·平科摩,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没见过你。”

“吐酒石和罗谢尔盐。”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女的就哭了出来,大喊一声“艾尔文”,推开男人的手,朝我扑过来,用力地抱住了我。她哭着说:“艾尔文,我是你的妻子啊,你叫我啊,叫我一声。别再伤我的心了好吗?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看你这样啊。”

“或许我真能有点作用,”我关切地说,“那么,两种瓶装的……额……”

我貌似有礼而毫不留情地和她拉开距离,正色道:“抱歉,这位女士,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这时,我想到了那两样东西,不由笑道:“只可惜,我不是吐酒石,那位博尔弗德也不是罗谢尔盐,我们不能摆在柜台上分辨。你们如果想明白我说的什么,可以关注一下全国医药行业会议的进展。”

“嗯,开会的时候我提出这个建议,你在旁边就表示赞同。我要让东部的那些老先生们知道,这行并不是只有他们做得不错。”

女人回过身,抓住那男人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威尔尼大夫,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

“挺好啊,不错的提议。”我说道。

男人把那女的拉到门口,我听他说道:“你先回自己房间等一下,我来和他谈谈。他大脑坏掉了吗?应该不是,我想他只是脑子出了点问题。相信我,他会好起来的。你先回房去,让我和他聊一聊。”

“是啊,他们都是。这列车是从西部过来的,他们都是在那边工作多年的老药剂师了。跟那些卖成品药的不同,他们不用开配方,让顾客自己往投币机里投钱。我们自己做药,加工成药丸,春天的时候还会卖点花籽、糖、鞋子什么的。这次开会我要提一点小建议,他们会喜欢的。告诉你也没关系,平科摩。你看,药店里卖的吐酒石和罗谢尔盐,它们一种有毒,一种没毒。它们都是瓶装的,标签分别是Ant.et.Pot.Tart和Sod.et.Pot.Tart,这么相似,很容易让人拿错的。而多半的药店都是把它们分开,摆在不同的地方,我觉得这样不对。照我看,它们应该摆在一起,这样在拿药的时候就可以对照一下标签,才不会拿错。明白我说的话吗?”

女人走出房门,那个穿黑衣的人也跟着出去了,他仍然低着头在磨指甲。我想他应该是在过道里等着。

我紧接着问道:“车上的人都是我们的同行吗?”

留下来的那个男人说道:“平科摩先生,再聊一会吧。”

那人显得很热情,说:“我早就猜出来了,你是个药剂师。你右手食指上的茧子肯定是被药杵磨出来的。那你肯定也是这次全国业内会议的代表了。”

我说:“可以啊,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好意思,我有点累。”说着,我点了根烟,在靠近床的一张沙发上躺了下来。

“我叫爱德华·平科摩,在堪萨斯州的科纳波里斯开了家药店。”我很平淡地说。

他拿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和声说道:“开门见山吧,你不姓平科摩。”

虽然没有丝毫准备,但是人在遇到紧急情况时,还是可以做出反应的。我现在就像一个婴儿,又像牧师或者父母,我将得到重生与洗礼。旁边那人身上的药味使我想到了主意,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感觉还算灵敏。在他手里的报纸上,我看到了一条挺显眼的广告,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

我冷冷地说:“你我都清楚这件事,可问题是,人总得有名字吧。不是我爱用平科摩这个姓,但一时仓促,也只好用它了。就算叫别的名字不也是一样吗?我觉得平科摩这个姓就挺好的。”

聊了一会儿,旁边这人说:“你跟我们是一路的吧?我是第一次来东部,以前的会议都在纽约召开。这次有很多西部人过来。我在密苏里州西科里格洛夫的贝尔德父子公司工作,我叫艾·比·贝尔德。”

“你叫艾尔文·希·博尔弗德,”他一本正经地说,“你是丹佛的一名优秀律师。你患上了失忆症,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人。由于过度劳累你才患上这病的,或许,生活枯燥无味也是原因之一。刚刚出去的那位女士,是你的妻子。”

很多人坐在车子里,看上去心情都还不错,彼此之间像熟人一样,我猜他们本来就认识。有个戴眼镜的高个子冲我一点头,坐到了我旁边,开始看报纸,他的身上有一股芦荟和肉桂混杂的味道。他看完报纸开始和我聊天,谈论最近的新闻,当做旅途中的消遣。我轻松地和他谈论着,发现自己有些事还没忘。

我思考了一下,说:“她很美,我尤其喜欢她那头漂亮的金发。”

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普通客车的座位上躺着,好像睡了很长时间似的,全身发僵。我在座位上努力地想着,半天才想起来,我应该有名字啊。我开始全身翻找,发现在上衣口袋里放着3 000元现金,但是翻遍了身上,也没有找到一张类似名片、信件、或者其他写着姓名或简称的东西。我又开始努力回忆:“我应该是个有名字的人啊。”

“她是位难得的好妻子。”他说,“大约半个月前你不见了,从那时起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我们收到一封电报,才知道你在这。电报是一个从丹佛到纽约来的名叫伊西多·纽曼的人发的,他说你们在一家旅馆碰到了,可是你却说不认识他。”

那天出门之后,我想起了威尔尼大夫的话。我觉得那天的心情反而比平时更好一些。

我说:“好像有这么回事,我记得他是叫我‘博尔弗德’。那么,请问您贵姓呢?”

“每周四我妻子都会跟我玩扑克的。”我跟他分辩道,“周日晚上她还会给我念她母亲这周寄来的信。而且,哪条法律规定了,看法学书籍不算休闲?”

“我的名字是罗伯特·威尔尼,你可以叫我威尔尼大夫。我们是20年的老朋友了,光做你的医生就做了15年。收到电报之后,我马上就和你妻子来找你了。艾尔文,你可要想清楚啊。”

威尔尼大夫摇摇头说:“不,确实有这种病。你每天围着法院、办公室、家打转,看法学书籍也许称得上是你唯一的休闲了。你该休息一下了,或者去别的地方放松一下。听我的,否则你迟早会后悔。”

“我想有用吗?”我皱着眉问道,“你才是医生啊。失忆症能不能治?这病得慢慢治还是短时间就能康复?”

我说道:“这肯定是那些报社记者自己瞎编出来的。”

“看情况了,有些人要很长时间才能好,并且还不能完全恢复,有些人却是得病快,好得也快。”

威尔尼大夫是我的医生,同时也是我的朋友,他曾经劝我说:“博尔弗德,如果再这样拼命下去,你随时会垮掉的,你的大脑和神经早晚会承受不住的。你没看到吗,报纸上那么多失忆症患者的报道,他们忘掉了自己的名字、亲人和自己有关的所有事,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了。这些都是过度操劳造成的。”

我问他:“威尔尼大夫,那你肯不肯为我医治呢?”

最近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忙一件关于铁路的大案子,没日没夜地干,才在几天前打赢了官司。做了这么多年的法律工作,我一直很少休息。

“老伙计,”他答道,“我会尽我全力,用一切现有的医疗手段治疗你的。”

当我走出家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病会来得这么突然,难以预料。

“非常好!”我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病人了,请你不要泄露秘密——病人的秘密。”

像往常那样,妻子送我到门口,她还没顾得上喝她已经沏好的第二杯茶。虽然我并不冷,她还是在门口嘱咐我别冻着,并顺手在衣领上拔掉一根脱了线的丝绒,宛如一名贤妻。然后,她和我吻别,就是亲人之间那种最普通的吻别。天天如此,我已经习惯了。她想正一正我的领带夹,反而把它弄歪了。关上门之后,我听到她穿着拖鞋回去了,我猜她会先去喝那杯已经放凉的茶。

“当然。”

我那天清晨离开家时,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不知谁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摆了瓶白玫瑰,刚喷过水,有股芬芳的味道。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把它丢出窗外,丢得远远的,又回到沙发上躺了下来。

一名律师厌烦了日常的生活,决定逃离,于是他假装失忆,去大城市好好玩了一番。

“亲爱的,还是让我突然恢复的好。”我说,“说实话,我也有些厌烦了。去把玛丽安叫进来吧。不过……唉!”我叹口气,在他腿上踢了一脚,“狡猾的医生,我可是真正地逍遥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