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卡特琳娜说,“为了让他的私敌安儒公爵先生做法国国王吗?”
“那么,母亲,你错了。小亨利是我的朋友,就像他所说的,如果他阴谋反对我,他只要让野猪来干就行了。”
“母亲,我不管亨利救我是出于怎样的动机;他救了我,这是事实。见鬼去吧!我不愿意人们难为他。至于拉莫尔先生,那好办,我这就去和我兄弟阿朗松弄清楚。拉莫尔先生是他的人。”
“儿子,”卡特琳娜握住查理九世的手说,“我不是鄙视他,而是怕他。”
这就等于对他母亲说:她可以走了。她一边走开,一边还在寻思着,力图把她那些飘忽不定的疑团固定下来。
“为什么我不能喝彩呢?当我们比武时,他击中了我,我不是也叫好吗?母亲,你不该这样鄙视这个孩子。”
拉莫尔先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不能满足她的需要。
“好!因为他战败了我们?”卡特琳娜说。
回到自己的房间,卡特琳娜发现玛格丽特正在等她。
“好!小亨利!”纳瓦尔国王走出去以后,查理喊道。
“啊!啊!”她说,“是你,我的女儿,我昨晚让人去找你来着。”
亨利以人们还从未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庄重的态度向查理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我知道了,夫人,可是我出去了。”
“陛下,我不会离开卢浮宫。我甚至随时准备着,只要陛下一道命令,便自动前往他高兴让我去的任何一个国家监狱。可是在见到相反的证据以前,我有权利说,而且我永远要说:我是陛下最忠实的仆人、臣属和兄弟。”
“今天早上你为什么来了呢?”
然后,他转向查理九世继续说道:
“今天早上,夫人,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诉太后陛下:你将要做一件不公正的事。”
“好呀!”亨利说,“既然无法证明我在搞阴谋,无法证明在我房间里的这个人是和我一起搞阴谋的,那么,这个人就是无辜的。”
“什么事?”
“没有。”卡特琳娜说。
“你要逮捕拉莫尔伯爵,是吗?”
“可是是否另外还写明,如果找不到我,可以逮捕在我房间里找到的人来顶替呢?”
“我的女儿,你弄错了,我没有抓过任何人,只有国王才有权抓人,而不是我。”
“是的,是陛下亲自签署的。”卡特琳娜回答。
“夫人,情况十分严重,不必玩弄字眼了。反正要逮捕拉莫尔,是吗?”
“夫人,命令上写明是逮捕我吗?”亨利问。
“有这个可能。”
“可是……”卡特琳娜嗫嚅着。
“是控告他昨晚呆在纳瓦尔国王房间里,杀了两名卫士、刺伤了莫勒韦尔吗?”
“如果是我见了国王签署的命令,不但不服从,反而抵抗,那么我是罪犯,无论受什么惩罚都罪有应得;但现在根本不是我,而是与这道命令毫无关系的人,人们要非法逮捕他,他自卫了,虽然做得过火了一些,但他是有权利这样做的。”
“这正是人们指控他犯下的罪行。”
“什么事?”
“夫人,这些指控是错误的,拉莫尔先生没有犯罪。”玛格丽特说。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贝亚恩人说。“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不应该叫我来,因为不是我在自己房里,而是拉莫尔先生,你们应该查问的是他。不过,”亨利接着说,“我想提醒陛下一件事。”
“拉莫尔先生没有犯罪!”卡特琳娜高兴得跳了起来,她从玛格丽特的话里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正是这样。”查理说。
“是的,”玛格丽特接着说,“他没有犯罪,也不可能犯罪,因为当时他不在国王家里。”
“也穿红斗篷吗?”亨利问。
“他在哪儿?”
“而那个把我的两个卫士和莫勒韦尔先生弄得这样惨的男子……”
“在我那儿,夫人。”
“是的。”
“在你那儿!”
“拉莫尔先生穿的是红斗篷吗?”
“是的,在我那儿。”
“就是他,有人认出他的红斗篷来了。”卡特琳娜说。
听到一位法国公主做出这样的自供,卡特琳娜本应投以惊骇的目光,可是她却只是把双手叉在腰上。
“陛下,我怎么知道呢?我无法说是,也无法说不是……拉莫尔先生是一位很会体贴人的仆人,对纳瓦尔王后忠心耿耿。他经常给我送信来,有时是玛格丽特的,因为拉莫尔先生非常感激她把他推荐给阿朗松公爵;有时也是阿朗松公爵的。我不能说这一定不是拉莫尔先生。”
“那么……”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逮捕了拉莫尔先生,而且审问他……”
“不管怎样,小亨利,是不是这个拉莫尔先生在你的房间里?”
“母亲,那他就会说出他在哪儿,和谁在一起。”尽管玛格丽特深信事实会恰好相反,但她还是这样回答。
“拉莫尔先生并不是我的人,夫人;拉莫尔先生是阿朗松先生的人,是你女儿推荐给他的。”
“既然是这样,女儿,你说得对,不该逮捕拉莫尔先生。”
“大家都说是拉莫尔先生。”
玛格丽特打了个寒战:她好像觉得在母亲的话中有一种神秘而又可怕的含义;可是她不能再说什么,因为她刚刚要求的事已经得到了满足。
“我手下的一个人?”亨利说,“夫人,这人是谁?请说出他的名字……”
“可是,如果在纳瓦尔国王的房里的不是拉莫尔先生,而是另一个人。”卡特琳娜说。
“不过,即使这样,仍然否认不了你手下的一个人杀死了陛下的两个卫士,刺伤了莫勒韦尔先生。”
玛格丽特没有吭声。
“夫人,”亨利说,“在这种很少有人敢为自己担保的时刻,我绝不为他人担保。我昨晚七点钟离开自己的住所。十点钟,我查理哥哥带我出去,我一整夜都和他在一起。我不可能一面陪伴着陛下,一面又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我的女儿,你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吗?”卡特琳娜问。
“可是,昨天夜里谁在你房间里?”
“不知道,母亲。”玛格丽特用不太坚定的口吻回答。
“嗯!见鬼!母亲,你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
“想一想,不要有什么顾虑。”
“陛下,如果我想阴谋反对你,那么,当你的马腿被打断起不来、疯狂的野猪冲到陛下面前时,我只要让事情自然发展就可以了。”
“我再说一遍,夫人,我不知道。”玛格丽特重复了一遍,可是她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变了色。
“反对我。”
“好吧,好吧,”卡特琳娜装作不在意地说,“以后再打听吧,去吧,女儿,你放心,母亲会保护你的名声的。”
“搞阴谋反对谁?”
玛格丽特退了出去。
“是的,的确如此,小亨利,”国王说,“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人说你在搞阴谋。”
“啊!”卡特琳娜喃喃地说,“他们结下了联盟;亨利和玛格丽特谈妥了,只要做妻子的作哑,做丈夫的就装瞎。啊!孩子们,你们很机灵,你们自以为很强大;可是你们的力量就在于你们联合了起来,而我却要把你们各个击破。再说,总有一天莫勒韦尔会说话或者写字的。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或写出几个字母,那时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在这天到来以前,罪犯就安全了。最好的办法是马上瓦解他们。”
“我要求解释!”亨利重复着。他感到了自己的优势,并且想利用这种优势。“我要求我的查理哥哥,要求我的卡特琳娜母亲把事情说清楚。自从我和玛格丽特结婚以来,难道我的行为够不上一个好丈夫吗?你们可以去问玛格丽特。难道我不是一个好天主教徒吗?你们可以去问问我的忏悔神父。难道我不是一个好亲戚吗?你们可以去问所有参加昨天打猎的人。”
根据这种推理,卡特琳娜又走回儿子的住处。她看到查理正在和阿朗松谈话。
“对,亨利是有权利要求解释的。”查理说。
“啊!啊!”查理九世皱着眉说,“母亲,是你?”
“请说出他们的名字来,说出他们的名字来!他们是谁?让他们和我对质!”
“为什么你没说:又是你?这个字就在你脑子里,查理。”
“是的,亨利。”
“我脑子里的事情只属于我,夫人。”国王粗鲁地说。即使对卡特琳娜他有时也用这种语调说话。“你要做什么?快说。”
“好,夫人,你是说一些可疑的人牵连了我,是吗?”亨利说。
“好吧,我的儿子,你估计对了,”卡特琳娜对查理说。“而你,阿朗松,你错了。”
“我的儿子,你接待了一些可疑的人。”卡特琳娜说。
“夫人,你说的是什么?”两位王子同声问道。
查理看着母亲,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在纳瓦尔国王房间里的根本不是拉莫尔。”
“好吧!就算是这样吧!”亨利说,“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要逮捕我?如果我是罪犯,那么我今天早上和昨天晚上是一样的罪犯。陛下,请你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吧。”
“啊!啊!”弗朗索瓦脸色苍白地哼哼着。
“不是刺杀,是逮捕。”卡特琳娜急忙说。
“那么是谁呢?”查理问。
“是的,求你主持公道,”亨利说,“我首先要感谢陛下昨晚把我带走,因为我现在知道了,陛下把我带走,是救了我的命;可是有人企图刺杀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呢?”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等莫勒韦尔开口时,我们就知道了。先不谈这件事,它不久就会真相大白的。我们还是来谈谈拉莫尔先生吧。”
查理蹙紧了双眉。
“拉莫尔先生,你又要怎么样他,母亲,既然在纳瓦尔国王的房里的不是他?”
“陛下派人来找我真是时候,我正要下楼来求你主持公道呢。”
“不,他当时不在国王的房里,可是他在……在王后的房里。”卡特琳娜说。
亨利没有等到查理询问他,就说:
“在王后的房里!”查理说着,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
阿朗松走后,查理打了个招呼,亨利就走了进来。
“在王后房里!”阿朗松喃喃地说着,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苍白。
他不知道他们在一瞬间已经互相看了一眼,这一瞬间是够兄弟俩心领神会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查理说,“吉兹告诉我他看到玛格丽特的轿了。”
查理不愿意让弗朗索瓦遇见亨利。
“正是这样,她在城里有一所房子。”卡特琳娜说。
他指着通向他奶娘房间的那扇门。
“在破钟街。”国王嚷道。
“别从那儿出去,”查理说,“走这儿。”
“噢!噢!这太过分了!”阿朗松说着,把手指甲都深深地掐进胸口的皮肉里了。“她还把他推荐给我!”
阿朗松公爵朝着他刚才进来的那扇门走去。
“啊!我想起来了!”国王说,“这么说是他昨天夜里抵抗我们,还把一把银壶扔在我头上。这坏蛋!”
“好吧,你去吧。”查理说。
“噢!不错。这坏蛋!”弗朗索瓦重复道。
“我让他离开了。”公爵说。
“你们说得对,孩子们!”卡特琳娜装作不理解两个儿子各自的心情。“你们说得对!这位绅士稍微一说漏嘴都可能引起可怕的丑闻,败坏了一个法国公主的名声!绝不能产生片刻的冲动!”
“当时为什么拉莫尔先生不在你身边,他的职责不是要求他不离你的左右吗?”
“也不能只顾片刻的虚荣。”弗朗索瓦说。
“拉莫尔先生。”
“那当然,那当然;”查理说,“但是我们总不能把这个案件向法官们提起诉讼,除非亨利要出面起诉。”
“这位绅士叫什么名字?”
“儿子,”卡特琳娜把手按在查理的肩上,以唤起国王对自己意见的注意。“你仔细听我说:有罪行,就可能产生丑闻。可是惩罚一个公主的这类犯罪行为不能用法官和刽子手。如果你们是一般的贵绅,我不需要教你们什么,因为你们俩都是勇敢的人;可是你们是王子,你们不能去和一个普通的乡绅决斗:你们要考虑以王子的方式去复仇。”
“我向陛下承认,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手下一位绅士的斗篷。”
“真见鬼!”查理说,“你说得对,母亲,我会考虑惩罚他的办法的。”
阿朗松使出最大的劲,好使自己撒谎撒得尽可能的自然。
“我一定帮助你,哥哥。”弗朗索瓦喊道。
“这件红斗篷难道没有使你怀疑到什么人吗?”
“而我呢,”卡特琳娜一面说一面解下了一条黑色的束腰丝带,那丝带原来在她腰上围了三圈,两头都有流苏,一直垂到膝盖。“我走了,不过我把这条腰带留给你们作为我的代表。”
“穿红斗篷的。”阿朗松重复着。
说罢,她就把腰带扔到两位王子的脚下。
“穿红斗篷的?”国王问。
“啊!啊!我明白了。”查理说。
查理和母亲互相看了一眼。
“这腰带……”阿朗松拣起腰带嗫嚅道。
他的回答都是再精确不过的了:他预先得到母亲的通知,要他呆在自己的房里,所以他完全不知道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只是由于他的住所和纳瓦尔国王的住所在一条过道上,他最初听到有人撞门的声音,接着是诅咒声,然后又听到枪击声;这时他才大着胆子稍稍打开房门,只见一个穿红斗篷的男人逃走了。
“这就是既要惩罚,又要沉默。”卡特琳娜以胜利者的口吻说。“可是,”她又补充道,“这一切都不会给亨利带来什么不幸。”
阿朗松公爵进来了,他同亨利的谈话已经使他对这次召见有了准备,所以他很平静。
她走了出来。
卡特琳娜坐下来。对于像她这样信念坚定的人来说,任何意外的事件,经她的强有力的手一弯,都可以引向达到她自己的目标,虽然表面看来像是远离这个目标。任何撞击都能产生声响和火花。声响是向导,火花能照道。
“当然!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了,”阿朗松说,“当亨利得知他妻子背叛了他……”他转身向国王,“你接受母亲的建议吗?”
“不,不,”他终于喊道,“我不能等待。你不知道对我这样被魔鬼包围着的人来说,等待是什么滋味。再说,这些花花公子变得越来越狂妄无礼了:昨天夜里,两个情郎不是竟敢跟我们对打、造我们的反吗?……如果拉莫尔先生是无辜的,这当然好;可是我很想知道,昨天夜里,有人在卢浮宫打我的卫士、在破钟街打我的时候,他究竟在哪儿。先去把阿朗松公爵给我找来,然后再叫亨利;我要分别审问他们。而你,我的母亲,你可以留在这儿。”
“完全接受。”查理回答。“这会让玛格丽特气恼的,但却可以使小亨利高兴。”他知道他的话就像千把短刀插在阿朗松的心上。
查理一时拿不定主意,愤怒地来回踱着,像一匹马紧咬着马嚼子似的咬着牙,用抽搐的手使劲压住被猜疑折磨着的心。
说罢,他叫进来一名卫队军官,命令他去请亨利;可是他又改变了主意。
“你愿意的话,就叫他们来吧;可是,我的儿子,你什么都打听不出来的。我担心,亨利和弗朗索瓦的关系要比我们表面上看到的更密切。询问他们,只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我认为最好还是慢慢来,稳妥一点,考验他们几天。我的儿子,如果你让罪犯们松一口气,让他们认为没有引起你的警惕,他们自以为得计,胆子更大,会更好地给你提供一个让他们猖獗活动的机会;那时我们就全清楚了。”
“不,不,”他说,“我自己去找他。你,阿朗松,你去通知安儒和吉兹。”
“拉莫尔先生,拉莫尔先生!……”查理说,“必须把亨利和阿朗松公爵叫来。叫亨利,因为这年轻人过去是胡格诺;叫阿朗松公爵,因为这人现在是他的侍从。”
他走出房间,顺着螺旋形小楼梯登上了三楼,一直走到亨利的门前。
查理春风满面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可是,同母亲谈了十分钟以后,就好像后者脸上苍白和愤怒的表情转让给了他,而儿子的愉快情绪倒被母亲接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