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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出发

自然还有拉莫尔和科科纳。

铜号又一次齐声高奏,国王出了卢浮宫。他后面跟着阿朗松公爵、纳瓦尔国王、玛格丽特、内韦尔夫人、索弗夫人、塔瓦纳和宫廷的其他要人们。

至于安儒公爵,他去拉罗歇尔已有三个月了。

他匆匆地向聚集在庭院里的光彩夺目的人群打了个招呼,对阿朗松公爵点了一下头,对妹妹玛格丽特招了一下手,然后就像没有看到亨利似的从他面前走过,跳上自己的柏柏尔马。那匹马不耐烦地在他的胯下蹦跳起来,不过它腾跃了三四次,知道是遇到了怎样的骑手,也就安静下来。

在人们等候国王的时候,亨利走去向自己的妻子致意,玛格丽特一面同他寒暄,一面轻声对他说:

人们都在焦急地等着查理九世。由于他对于打猎向来准时,大家对他竟然迟到感到惊奇。因此,当他出现时,猎人们齐声欢呼,管猎犬的仆人们吹起铜号,马匹和猎狗也都嘶叫着,对他表示欢迎。这一片喧闹声,使他苍白的脸上现出了红晕,他的心激动起来,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查理感到自己又年轻又幸福。

“罗马来的信使是科科纳先生亲自领到阿朗松公爵的房里去的,比内韦尔公爵的信使被带去晋见国王还早一刻钟。”

他飞身冲出书房,几只狗紧跟在他身后。他非常高兴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卡特琳娜。

“这么说,他全知道了。”亨利说。

“好,就这样。”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笔一挥签上了字。“再见,母亲。”

“想必他是全知道了。”玛格丽特回答,“你看,尽管他素来会掩饰自己,可是他此刻的眼睛多么闪亮。”

《关于逮捕御弟亨利·德·纳瓦尔并将其押往巴士底狱的命令》

“鬼东西!”贝亚恩人喃喃地说,“我相信,除了野猪,他今天还在追逐着三样猎物:法国、波兰和纳瓦尔。”

国王拿过纸,很快地读着:

他告别了妻子,回到自己的行列,把一个仆人叫到身边。此人出生在贝亚恩,一个世纪以来,祖祖辈辈都为亨利家效命,现在他在亨利手下平时充当传递情书的信使。

卡特琳娜像个20岁的姑娘一样敏捷地推开了通向她书房的门,向国王指着放在桌子上的墨水瓶、笔、纸、印和一支燃着的蜡烛。

“奥尔通,”亨利说道,“拿着这把钥匙,把它送给你知道的索弗夫人的那位表兄,他就住在四子街路口他情妇家里,你告诉他,他表妹今晚要同他谈一谈:让他到我房间来,如果我不在,让他等着我;如果我迟迟不回来,就让他躺在我的床上等着。”

“不过不用去找,我不愿意让你延误太久;我什么都想到了,进来,到我房间去,来吧!”

“陛下,不要回信吗?”

“起草、签发一道命令,还要去找纸和印!现在人们都在等我去打猎,我是从来不让人久等的!见鬼去吧!”

“不要;你只要告诉我一声你是不是找到他了就行。钥匙只能交给他本人,明白了吗?”

“查理,”卡特琳娜冒着可能使他发火的危险,再次拉住他的胳膊说,“我认为你最好现在就签下逮捕令,到晚上或夜里再执行。”

“明白了,陛下。”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好吧!我们等会儿再说吧;等我们打完猎,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见!里克图,走吧!你也赌气了?”

“等一会儿,别在这儿离开我,冒失鬼!等到快出巴黎市区的时候,我装着叫你束紧我的马肚带,你便可以很自然地落在队伍后面,等你去完成了任务,再到邦迪[1]来找我们。”

“亲爱的儿子!我不是说今天上午。使者们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到。让我们等到打猎以后再把他关起来,今天晚上……或者今天夜里……”

这仆人点了一下头,以示遵命,便走到一边去。

“啊!不行。”查理九世大声说,“我们今天上午去打野猪,小亨利是我最好的助手。没有他,打猎就打不成。见鬼,母亲!你想的总是使我不高兴的事。”

队伍经过圣奥诺雷街,到达圣德尼街,然后进入郊区;到圣洛朗街时,纳瓦尔国王的马肚带松了,奥尔通赶紧跑来,一切都像他们刚才说好的那样,主人继续跟着王室的队伍去雷科莱街,而忠实的仆人则拐往圣殿街。

“我希望等那些波兰人来这儿时,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譬如说,巴士底狱。”

当亨利赶上国王时,查理正在同阿朗松公爵津津有味地谈论着天气,谈论着那只迷失了方向的离群的老野猪的年龄,以及它筑巢的地方。查理没有看见,或者是装作没有看见亨利曾经落在后面几分钟。

“那你要怎么样呢?请快说吧!”

这段时间里,玛格丽特远远地观察着每个人的举止。她发现每当她哥哥的目光落在亨利身上时,总流露出某种尴尬的表情。内韦尔夫人这时正沉溺在疯狂的欢乐中,因为科科纳这天兴致特高,围在她鞍前马后说了无数俏皮话,逗得妇女们捧腹大笑。

“我也不是想放逐他。”

至于拉莫尔,他已经找到两次机会亲吻玛格丽特那条垂着金流苏的白围巾;情人们通常总是这样灵巧,能够发现他这个动作的至多不过三四个人。

“放逐他?可是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放逐了他,他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可怕得多了。在我们眼皮底下,在卢浮宫里,他干什么我们都会马上就知道。”

这一行人在八点一刻到达邦迪。

“噢!不。”

查理九世首先关心的是打听那野猪是否还在。

“瞧,你还缠着我可怜的小亨利!你是想要我杀死他,是不是?”

野猪正在它的窝里,使它迷失了方向的那个管猎犬的仆人可以担保。

“我的儿子,”她说,“我们有证据说明德穆伊到了巴黎。你认识的那个莫勒韦尔先生在巴黎见到过他。他只可能是来找纳瓦尔国王的。我认为这就足以证明亨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可疑了。”

一顿小吃已准备好。国王饮了一杯匈牙利酒。查理九世邀请女士们入席,而他自己却不耐烦地走开了。为了打发时间,他去看了猎狗的窝和鹦鹉架,并嘱咐随从不要给他的马卸鞍,他说,因为他从来没有骑过这样好,这样壮的马。

卡特琳娜估计时机到了,不能放过。

国王正在四处转圈的时候,吉兹公爵到了。他像是来参战,而不是来打猎的。他带来的二三十个绅士也都像他一样全副武装。他来了就问国王在哪儿,走去找他,同他说着话一起回来。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用鞭子柄敲着自己的靴子。

九点整,国王亲自发出信号,吹响了逐出野兽的号声。大家闻声上马,向聚会地点进发。

“说吧,说吧!母亲!”查理急得脸色都发白了。“快点说吧,你简直让我急死了。说真的,有时我真无法理解你。”

路上,亨利又一次找到机会靠近自己的妻子。

“查理,”卡特琳娜接着说,“看在上帝的分上,听我的话,别这样把你的前途和法国的前途当儿戏。打猎,打猎,你就知道打猎……唉!等你把国王的活儿做完了,你有的是时间去打猎。”

“嗯!”他问道,“你有什么新消息吗?”

狠狠一鞭抽在一条猎狗的腰上,那可怜的动物意外地受到惩罚而不是抚爱,痛得它尖叫了一声。

“没有,”玛格丽特回答,“只是我查理哥哥看你时表情总有点儿奇怪。”

“该死的!七点了!”他嚷道。“用一小时准备出发,那就是八点;再用一小时走到集合地点,让猎狗把猎物赶出来,我们开始打猎就该九点了。真的,母亲,你让我耽误了好多时间!下来,里克图!……该死的!下来,强盗!”

“我也发现了。”亨利说。

这时,钟声响了。查理九世不再听母亲讲话而只注意着钟声。

“你作了准备了吗?”

“听着,查理,”卡特琳娜又说道,“别把你母亲对你说的话不当事。大使们就要到了;好吧,你等着瞧吧!一旦他们到了巴黎,亨利一定会尽一切努力吸引他们的注意。他是很会钻营、十分狡诈的;还没有算上他妻子。我也莫名其妙,玛格丽特为什么支持他。她一定会跟他们唠唠叨叨,用拉丁语、希腊语、匈牙利语说个没完!噢!听我说,查理,你知道我从来不会估计错的!听我说,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

“我穿着护胸甲,腰上佩着一把西班牙好猎刀,锋利得像剃刀,尖得像根针,用这把猎刀我可以一下子戳穿几枚杜布朗[2]。”

“嗨!我的上帝,”查理九世不耐烦地说,“母亲,难道你总认为他想刺杀我或者安儒弟弟吧?如果是这样,那他还需要再好好练练,因为昨天我用我的花式剑数了一下,他的上衣上已划了十一个口子,而原来只有六个。至于我的安儒弟弟,你知道他的剑术比我还高明,或者和我差不多,至少他是这样说的。”

“愿上帝保佑你。”玛格丽特说。

“你要多加注意,查理。”卡特琳娜说。“除了你和我以外,任何人也不知道波兰人就要来了。可是,纳瓦尔国王却在活动,上帝哟,好像他知道了似的。尽管他现在改变了宗教信仰——我对此一直表示怀疑——但他同胡格诺派还在暗中串通。你发现没有,他这几天经常出去?他过去从来没有过钱,而现在却有了;他买马,买武器,下雨天,他从早到晚地练剑。”

在队伍前领路的仆人做了一个手势:已经到了野猪窝。

他们站在装有玻璃窗的走廊里,卡特琳娜像往常一样冷冰冰的,脸色苍白,毫无表情,查理九世则打着哆嗦,咬着指甲,鞭打着他宠爱的两只小狗。这两只小狗都穿着锁子甲,这样它们可以免遭野猪的伤害,放心大胆地袭击这种凶猛的动物。它们胸前佩戴着的绘有法兰西王室纹章的小盾牌,同侍从胸前的徽章几乎一样,难怪连那些侍从也嫉妒它们的特权了。

[1]邦迪:巴黎东面的一个县城,附近有大面积的森林,古时为王家狩猎之地。

一匹瘦长然而矫健、像鹿一样细长的腿上脉管像网子似的交错着的漂亮的柏柏尔马,蹄子跺着地,耳朵支棱着,鼻孔里冒着热气,在庭院里等待着查理九世。不过它的主人比它还要焦急,因为卡特琳娜在过道里拦住了他,说是有重要事情同他谈。

[2]杜布朗:西班牙古金币。

第二天,像冬季特有的好天气那样,太阳虽不是金光四射,却也是红彤彤的。当一轮艳丽的红日从巴黎的山丘后面冉冉升起的时候,卢浮宫里人声沸腾已经两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