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
“那可是大喜呀!我一点都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哦哦,恕我冒昧,这是第几个呀?”
“是的,最近刚出生。”
岛田只顾问这问那,根本没有注意回答这些问题的健三心里在想什么。
“哦,像是小宝宝嘛。”
出生率一增加,死亡率也会增加。四五天前,健三看到外国杂志刊载着对这种统计的评论。当时,他在琢磨一件怪事:“在什么地方生了一个孩子,就会在别处死去一个老人。”这并非理论,也不是空想。
岛田正要往下说,孩子在后屋里哭开了。
“也就是说,为了有个替身,有人非死不可。”他的这一观念像梦一样模糊,又像朦胧的诗句浸进了他的头脑。如果要用理解力深追下去,不弄明白不罢休的话,那么,可以说这个替身无疑就是孩子的母亲,其次是孩子的父亲。可是,眼下健三还不想走这一步,只是两眼有意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老人。这老头几乎不懂得人活着的意义,作为替身,无疑是最合适的。
“那可是好。一般人还做不到这个样哩!”
“此人怎么会这般健康呢?”健三根本不顾这种想法多么冷酷无情,因为他自己的健康状况不如一般人,而老人只当与己无关,所以感到心里有气。
“快到年底了,你一定很忙吧。”他一边高兴地把疏通了的烟管嘶嘶地吹了吹,一边这么说,“我们的行业没有年底和年初之分,一年到头都是一个样。”
这时,岛田突然对他说:“阿缝终于还是死了,丧事已经办完了。”
他把健三给的日本纸撕开,做成小纸捻,用它把烟管捅了两三遍。他干这种事是最拿手不过的。健三默默地望着他的手法。
从脊髓炎病来推测,虽然早知道她性命难保,可是,当再提起此事时,健三又突然觉得她太可怜。
他从腰里摸出烟盒来,把烟丝装进烟袋锅里。在敲烟灰的时候,用左手心接着烟管,没有直接敲在火盆边上。烟管里像积满了烟油,吸起来发出嗞嗞的声音,他在自己怀里乱摸了一通,然后才对健三说:“能给一点纸吗?烟管不巧堵住了。”
“是吗,怪可怜的啊!”
健三差一点要向岛田谈起阿常的事。可是,岛田的脸上露着对往日毫无感觉的神态,迟钝得好像把什么事都忘了似的。往日的憎恨、旧时的热爱,看起来,这一切都和当时的金钱一起,从他的心灵中消失了。
“那种病是难以治好的。”岛田处之泰然,像把死看作理所当然的事似的,嘴里还吐着烟圈。
没过几天,好女色的岛田又出现在健三的客厅里,健三很快联想到阿常,他们夫妻既然不是天生的仇敌,就肯定有相处很好的往日。当时不管人家怎么叫他吝啬鬼,终归还是攒了钱,那是何等的快活,又是多么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啊!可是,作为他们和睦相处的唯一纪念物——那笔钱不翼而飞之后,他们对自己梦一般的过去,究竟又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