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妻子只顾默默地飞针走线。
“用得着这么些吗？”
健三终于发现了似的，望着摆在妻子腿上的一大块花衣料。
“还是这孩子的。”
“这是姐姐送的礼物吧？”
“这是谁的衣服？”
“是的。”
她能把软瘫瘫、不好对付的小婴儿巧妙地抱起来，用自己的嘴唇去吻那圆胖的脸蛋。这时，无须分说，她会感到从自己身上分离出来的孩子，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的肉。她把孩子放在自己身旁，坐到了裁衣案板跟前，但又不时停下手里的活，担心似的朝下望着睡得很暖和的孩子的脸。
“真是多余。既然没有钱，就别兴这一套嘛。”
“我虽然孕育出了新的生命，但换来的却只能是日益衰老。”她心里微微地涌出了这种感想，然而她不具备把这种感想归纳成言论的头脑，而且在这种感想里掺杂着建立了功绩的自豪和受到了惩罚的怨恨。但不管怎么说，她把爱完全寄托在新生的孩子身上了。
姐姐心想：如果不从健三给的零用钱里分出一些来买这么件礼物，总觉得过意不去。健三却不理解姐姐的心情。
妻子每天早晨送走丈夫之后，才进行梳理，手里总留有几根长头发。她每次梳头都带着惋惜的心情，凝视着绕在梳齿上的脱发。这对她来说，似乎看得比亏血更为重要。
“这跟我自己花钱买，有什么不同。”
健三认为妻子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实在可笑。“这还用说，冬天嘛，哪有不冷的。”他这么笑话妻子。其实，他自己比别人更加怕冷。特别是最近天气冷，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只好在书斋里摆上一个被炉，防止寒气从膝下渗到腰身上来。也许是神经衰弱才有这种感觉的，可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些。在不注意自己身体这一点上，他和妻子没有区别。
“可姐姐认为这是对你应尽的情理，又有什么办法！”
“嗯，这，我知道。”她缩回伸在火盆上的手，把自己苍白的脸摸了两三次，“可是，今年冷终归还是冷吧！”
姐姐是个过分恪守人间情理的女人，收了人家的东西，总是煞费苦心地要送更多的回礼。
“用镜子照照，连自己的脸色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真不好办啦，老是念念不忘情理、情理。可究竟什么是情理？她根本不懂。与其讲究这种形式，不如留心别让比田借走自己的零用钱，岂不更好。”
“也许是这样吧！”妻子这才注意到了似的，两手伸向火盆，看着自己手指的颜色。
每当谈起这种事，妻子就显得特别不在意，也不勉强为姐姐辩护。
“因为你亏血，才有这种感觉吧。”
“反正往后还得有所表示，就让它去吧！”
“太荒凉啦，今年比往常要冷哩！”
健三去拜访别人时，几乎从来不带礼物。尽管如此，他还是带着不可理解的神态，目不转睛地望着妻子腿上那块薄毛织品衣料。
妻子能起床时，冬季已经在他家荒凉的庭院里开始锥立霜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