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江户名胜图画册吗？”
可不是吗，他的确购买了用日本纸铅印的《八犬传》，并妥善地收藏在那桐木书箱里。
“没有。”
“此人可能是个学者，他和曲亭马琴(2)相比怎么样？我还有马琴的《八犬传》呢！”
“这本书可有趣哩。我特别爱看。怎么样，借给你？说起来，那还是把过去江户时代的日本桥和樱田等地分开来画的呢！”
他似乎把《常山纪谈》当成了普通的故事书，幸好他还没有错把写此书的汤浅常山看成是说书人。
他从壁龛的另一只书箱里，取出几本封面为浅黄色美浓纸的旧书，而且把健三当成了连江户名胜画册的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人。其实，健三还能回忆起过去那令人怀念的情景；他小时候，从库房里把那种画册拿出来，专心地一页一页地翻，先找插图看，那真是比什么都有兴趣。直到现在，他还深刻地记得：画册上画有骏河街的越后店(3)的门帘，还有富士山。
“我是个旧脑筋，所以爱看这种故事书。”
“在目前的情况下，再像往日那样，带着悠然自得的心情，去看那些与自己的研究工作没有直接关系的书，即使想借以调节生活，也没有那个空闲了。”
比田一边笑，一边拿过伏放在桌上的书，递给了健三。没想到那是《常山纪谈》(1)，倒使健三感到有些吃惊。可是，自己的妻子咳嗽得接不上气来，他却只当是别人的事，居然满不在乎地还在看这种书，这就充分暴露了他的品质。
健三心里这么想。今天的处境使他焦急万分，觉得自己既可恨又可怜。
“是旧书，你根本看不上眼的。”
预定的时间到了，却不见哥哥到来。比田也许为了填补这个空当吧，尽谈书本的事。他好像深信：只要是书本的事，不管谈到什么时候，健三都不会厌烦的。可惜比田的知识，只具有把《常山纪谈》当作普通故事书看待的水平。尽管如此，他又把全部装订成册的旧版风俗画报拿了出来。
“那是什么书？”
书本的事说完了，他才不得已改了腔：“长弟也该来了呀！说得好好的，该不至于忘记吧。再说，我今天还要值通宵夜班，最晚十一点就得回公司去。怎么样？去接他一下吧。”
比田和读书——这本是极不相干的两码事。
这时，好像又发生了新的情况，姐姐的咳嗽声像着了火似的，从起居室传了出来。
“趁你去起居室的空当，我看起闲书来了。”
(1) 这是日本江户中期的儒学家汤浅常山(1708—1781)所著随笔性的史谈集。
他见健三进来，便放下手里的书，摘下金属架的眼镜。
(2) 曲亭马琴即泷泽马琴(1767—1848)，江户后期小说家，《八犬传》为其作品之一。
比田满不在乎，仍在看书。他认为“这算不了什么，还是那个老毛病”，根本不把健三的慰问当回事。看起来，由于老伴的老毛病每年总要反复来几次，所以她那个自然衰老下去的可怜样子，也就丝毫引不起他的同情了。的确，他对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妻子，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好听的话。
(3) 即当时有名的“越后绸缎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