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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人自渡

许许多多的来往过客,都感到这个渡口和这两位摆渡人的身上放射着某种神秘的东西。不时发生的事情很多:有时候,一个行人见了这两位摆渡人之后,就情不自禁地诉说自己的生平和烦恼,并向他们忏悔本身的罪过,请求安慰和开示。有时候,一位旅客请求允许与他俩共度一个黄昏,以便向他们学习听水观河的法门。有时候,有些好奇的人士,由于听人说起渡口住着两位智者,术士,或者圣人,因而来探访,提出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问题,但他们所得到的只是微笑,而不是什么神奇奥妙的答语,结果毫无所得。因为他们所见到的只是两个和蔼的老人,好像哑巴一般,古怪而又愚笨,既不会玩弄法术,更不会谈玄说妙;因而他们大笑而回,笑人们何其愚蠢,居然传出这样荒诞的谣言。

随着时间的转移,悉达多的笑容愈来愈像婆薮天的笑容了,几乎跟婆薮天一样地光彩洋溢,几乎跟他一样地充满喜悦,一样地焕发着成百成千的细小皱纹,一样地孩子气,一样地老态龙钟了。许许多多的过往行人,看到他俩形影相随的样子,都以为他们是兄友弟恭的手足。到了晚上,他俩常常一同坐在河边的那根树干上面,静静地谛听流水的声音,但这对他们而言,并不只是流水的声音而已,同时也是生命的声音,也是神明的声音,也是变而不变的声音。并且,有时还会发生一种情形,他俩在同听河水的当儿同时想到一件事情——也许是头一天对谈的某一句话,也许是使他俩感到可怜的某个行人,也许是死的问题,也许是他们的童年;而当他俩同时听到河流所说的福音时,他们更因有了同感而彼此对视一下,因为对于同一个问题提出同样的答案而感到快活异常。

岁月如梭,谁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一天,有些僧人,说是大觉世尊的弟子,前来渡口,请求渡河。这两位摆渡人听说,他们要尽快赶到他们的导师身边,因为消息已经传出,世尊示疾,不久即般涅槃而得解脱。不久之后,又有一批僧侣来到,接着又是一批,而这些僧侣以及绝大部分的旅客,都不说别的,只谈世尊的即将入灭。人们从四面八方来到,好像参加远征军或出席加冕礼似的,又像一群群的蜜蜂被某种磁石吸聚而来一般,人潮汹涌地走向大觉世尊示寂,一代救主进入永恒之境的地方。

婆薮天听了开怀大笑;他俯下身子对着悉达多的耳朵轻轻念出了那个神圣的“唵”字。果然不错,这正是悉达多听出的那种声音。

当此之际,悉达多对这位即将入寂的圣人颇多思念,因为他曾以敬畏的心情瞻仰过他的圣颜,曾经亲耳恭聆过他那警醒千万世人的法音。他恳切地思念着他,想起了他所说的解脱之道,而当他忆起他年轻时对世尊所说的话时,不禁哑然失笑。他那时所说的那些话,如今想来,不但有些妄自尊大,简直有些言之过早。但他感到,很久以来,他在精神上一直与佛陀未曾分离——尽管在形式上未能接受他的教言。没有错,真正的真理追求者是不能接受任何教言的。真的,假如他真想发现真理的话,任何教言都不能放在心中的。但他一旦发现之后,那就不妨随喜赞叹每一条道路和每一种目标了;到了那时,他与那成千上万活在永恒之中的圣者,就不但不相分离,而且可谓同一鼻孔出气了。

“还有,”悉达多继续说道,“在一个人能够在同一个时候听出它的一万种声音的当儿,它所发出的一个字音是什么,你知道吗?”

一天,正当大批大批的人潮前去朝谒即将入寂的佛陀之际,曾经一度是鹤立鸡群的艳妓渴慕乐,也跟着踏上了她的参拜之途。她不但早就收藏艳妓,洗手不干了,并且还将她的林园献给了佛陀的僧团,而今更成了朝圣团中的一名居士兼施主。她一听佛陀即将入灭,马上就穿上朴素的衣服,带着她儿子以行脚的方式步上道途。

“确实是,”婆薮天点头答道,“所有一切生物的声音莫不含在它的声音里面。”

他俩已经快到这条河边,但她的儿子不久就变得不耐烦了;他一会儿吵着要转回家,一会儿闹着想要休息,一会儿又闹脾气要吃东西。他别别扭扭,一会儿阴阳怪气,一会儿眼泪汪汪。渴慕乐只好不时停下来陪他休息。他一向娇生惯养,经常违拗她的意志而行。她只得不时喂着他,不时哄着他,但也不时责骂他,但他总是没法明白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做这种累人的旅行,为什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为什么要去拜望一个虽然神圣,但已不久于人世的怪人。他不时在心里发恨:他要死就让他死好啦!跟我这个小孩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一次,时逢雨季,河水暴涨,整日奔腾怒吼,悉达多见了说道:“我的朋友,这条河流真有许许多多的声音,可不是么?它有君王的声音,有战士的声音,有公牛的声音,有夜莺的声音,有孕妇和哀伤之人的声音——总而言之,它有成千上万的声音。可不是么?”

这两个朝圣者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走到距离渡口不远的地方。小悉达多又吵闹着对他妈妈说他要休息了。实际上,渴慕乐自己也走累了,因此,趁她儿子休息吃香蕉的时候,她也就地蹲下身去,半闭着眼睛略事喘息,但她才蹲下不久,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叫。她的儿子吓了一跳,转头朝她看去,只见她面色苍白,充满恐惧的神情。一条小小的黑蛇,在她的衣服下面咬了一口,溜走了。

悉达多愉快地诉说着。这个发现使他感到乐不可支。如此说来,所有一切的烦恼,岂非都不在时间之中了么?所有一切的自我折磨和恐惧,岂非都不在时间里面了么?一个人一旦征服了时间,一旦放逐了时间,岂不就是征服世间一切的困难和邪恶了么?他兴高采烈地倾诉着,但婆薮天只是神采飞扬地对他微笑着,只是以点头表示他的同感。他拍拍悉达多的肩膀,转身回到他的工作岗位。

他们母子两个急忙向前奔跑,以便找人救助。正当他俩刚要抵达渡口的时候,渴慕乐因支持不住而倒在地上,再也无法前进了。孩子一面大喊救命,一面拥吻他的母亲。她也挣扎着跟他一齐大声叫喊,终于将他们的叫声传人了站在渡口的婆薮天耳里。他迅即奔到她那里,伸开两臂将她抱起,转身走回渡船。孩子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儿,他们便到了那间茅屋,而悉达多在那里正要站起身来点灯。他抬头看了一下,首先看到孩子的面孔,不期然地使他忆起了某件往事。接着,他看到了渴慕乐,立即认出了她,虽然,她在婆薮天的怀里已经变得不省人事了。于是,他心里明白了,使他忆起某件往事的那个孩子,就是他的嫡亲儿子,因而情不自禁地心跳忽然急遽了起来。

“正是,”悉达多说道,“我一旦领悟了这个道理之后,便将我的平生做了一番回顾,结果发现我的生活也是一条河——少年的悉达多,成年的悉达多,以及老年的悉达多,殊无二致,间隔的只是影子而不是实际。悉达多前生前世的生活也不在过去,而他的死亡乃至复归于梵,也不在未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一切皆真,只有现在。”

他们替渴慕乐洗涤了创口,但它已经发黑了,而她的身体亦已有了浮肿的现象。他们给她灌了一些解药,不久,她的意识也清醒了过来。她正躺在悉达多所睡的那张床上,并且发现她曾热爱的悉达多正在俯身注视着她。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觉微笑着凝视她这位情人的面孔。逐渐地,她明白了她的处境,想起了被蛇咬着的情形,因而焦急地呼唤她的儿子。

“是的,悉达多,”他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条河在同一个时间遍存于每一个地方——同时在源头,在河门,在瀑布,在渡头,在中流,同时在海洋,在山岳,无所不在,并且,不仅如此,现在的一切——既不是过去的影子,也不是未来的阴影——亦只有为它而存在。你的意思是不是指这个?”

“不要担心,”悉达多说道,“他在这儿哩。”

婆薮天的脸上绽开了爽朗的笑容。

渴慕乐注视着他的双眸。毒性已在她的身上发生作用,她感到说话有些费劲。“亲爱的,你已老了呀,”她说,“你的头发都灰了,但你跟从前到我园中找我的那个青年沙门仍然一样,没穿鞋子,两脚满是尘土。你离开渴慕斯华美和我的时候更像那个年轻沙门。你的眼睛仍然像他,悉达多。啊,我也老了,老了——刚才你认出我了么?”

有一次,他问婆薮天:“你也从这河学到世间没有时间这种东西的秘密了吧?”

悉达多微笑道:“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亲爱的渴慕乐。”

他与婆薮天生活在一起,非常快乐,但很少说话,偶尔交谈数语,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说出口。婆薮天是位闲静少言的朋友,不喜欢说话唠叨。悉达多纵然有意逗他说话,多半也是枉然。

渴慕乐指着她的儿子说道:“你也认出他了吧?他是你的骨肉。”

悉达多与这位摆渡人待在一起,学习如何照顾渡船,并在无人求渡的时候跟着婆薮天到稻田里面芟除杂草,或到果园里面去割香蕉。他学习怎么做桨,怎样修缮渡船,怎样编制竹篓。他对他所做所学的每一件事情莫不兴趣盎然,故而不觉日月如梭,过得很快。但他从这条河流学到的东西,比婆薮天所能教导的还多。他孜孜不息地向它学习。最重要的是,他向它学会了如何聆听,如何平心静气地谛听,如何心胸开敞地谛听,既不烦倦,亦不希求什么,既不批评,亦不乱提意见。

她的眼神飘动了一下,然后闭了起来。孩子开始哭泣。悉达多将他抱到他的膝上,抚摸他的头发。他注视孩子的面孔,忆起了他幼年学过的一首婆罗门祷词,于是缓缓地以一种吟咏的声调背诵它,于是它的字句又从过去和童年回到了他的心中。孩子在他背诵祷词的时候安静了下来,不过仍在哽咽着,但不久就睡着了。悉达多将他安置在婆薮天的床上。婆薮天站在炉灶前煮饭。悉达多向婆薮天看着,向他微笑着。

婆薮天立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他说,“咱们睡觉吧。我的朋友,我没法对你说明这别的东西是什么。你自己会发现的,说不定你已经晓得了。我不是一个学者,我不晓得怎样说怎样想。我只晓得怎样听话和怎样真心诚意;不然的话我就什么也学不到了。如果我能言善道的话,也许就当教书先生了,但事实上我只是一个摆渡人,而摆渡人的工作只是载人渡过这条河罢了。我已渡过成千累万的人,对于这些人而言,我们这条河只是他们旅途上的一道障碍而已。他们出门旅行,不是为了金钱事业,就是为了婚姻,再不然就是朝圣求福求寿。而这条河正好阻挡他们的去路,因此才要摆渡人尽快使他们跨过这个障碍。不过,在这成千上万的人中,也有少数几个人——不过四五个而已——不把这条河视为一种障碍。他们听到了它的教言,并且依教奉行,因此,对于他们,这条河也就成了神圣,就像对我一样。悉达多,咱们上床睡觉吧。”

“她不久于人世了。”悉达多轻声地说道。

顿了好一阵子,悉达多终于问道:“婆薮天,你说别的东西,是指什么?”

婆薮天点了点头。他那一副慈祥的面孔映照着炉灶的火光。

“你会学到的,”婆薮天说道,“不过,不是向我学。我向这条河学会谛听;你也可以向它学。这条河无所不知,你什么都可以跟它学。你已向这条河学了不少东西,不妨继续努力向下探求,深入其中,探入源底。富有而不俗气的悉达多要做一个舟子;饱学的婆罗门悉达多要做一个渡子。这也是你跟这条河学来的。既能学到这点,别的东西自然也会学到。”

渴慕乐再度清醒过来。她的脸上露着痛苦的神情;悉达多可从她那苍白的脸上和嘴上看出那种痛苦。他脉脉含情地静观着,等待着,分担着她的痛苦。渴慕乐明白此点;她的视线在搜索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悉达多说道,“恭敬不如从命,你的好意我接纳了,谢谢你。并且,我还要感谢你,婆薮天,你真是个好听众,太善于听人说话了。善于听人说话的人很少,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碰到一个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人。这是一种美德,我也要向你学习。”

她两眼望着他说道:“我现在看出,你的眼睛也变了,变得大为不同了。我怎么认出你仍是悉达多呢?你是悉达多,而你又不像他。”

等到悉达多说完,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婆薮天这才开口说道:“正如我所想的一样,这条河对你说话了。并且,它对你蛮好的;它还在对你说话哩。很好,很好,非常好。留下来与我一道吧,悉达多,我的朋友。我曾有过太太,她的床就在我的床边,不过她过世已经很久了。我一直过着孤家寡人的生活。来跟我同住吧,这里住的和吃的,都够我们两个使用。”

悉达多没有吭气,他只是默默地注视她的眼睛。

而当悉达多的故事告一段落,说到河边那棵树,说到他的无限绝望,说到神圣的“唵”字真言,以及大睡之后醒来对这条河生起了说不出的爱意时,这位摆渡人更是加倍的注意,闭起眼睛,完全专心一意地谛听着。

“你已达到那个目标了?”她问,“你已发现寂灭之乐了吧?”

婆薮天聚精会神地谛听悉达多一五一十地述说着,听他述说了他的家世,他的童年,他的学习,他的追求,以及他的享乐和需欲。这位摆渡人最大的美德之一,就是善于聆听别人说话,这是很少人能够办到的事。纵使他一声不吭,说话的人也会感到他在安静地等待着,句句都听得明明白白,一个字也不会听漏。他既不夸奖,亦不贬斥,更不急切难耐地等待什么——只是安静耐心地谛听着。悉达多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可以专心聆听别人生活、挣扎和烦恼的听众,真是太好了。

他微笑着将他的手放到她的手上。

不久,太阳开始下山,他们便到河边的一根树干上面坐下,而悉达多便开始述说他的出身和生活情形,以及今天如何在绝望的时候来到此地。娓娓道来,这个故事说了很久,直到夜深。

“果然,”她说,“我看得出来。我也要发现寂灭之乐了。”

他们已到河心当中,因为水流较急,婆薮天正在使劲地划着船。他一面注视着船头,一面以一双强壮的臂膀划着。悉达多坐在船上望着他,想起他在结束沙门生活之前曾对这位摆渡人有过好感。他满怀感激地接受了婆薮天的邀请。等到船抵岸边时,他立即帮他将船系妥。于是婆薮天将他引入他的茅舍之中,给他拿了面包和开水。悉达多吃得津津有味,婆薮天拿给他的芒果,他也吃了下去。

“你已发现它了。”悉达多轻悄地说道。

“噢,悉达多,欢迎光临。在下名叫婆薮天。我希望你今天愿意在舍下作客,同时在舍下过宿,说说你的来处和厌恶这些上好衣服的原因。”

渴慕乐定定地凝视着他。她本来想去朝见佛陀,瞻仰世尊的慈颜,从而沾取他的一分寂灭之乐,而她只见到悉达多,不过这也不错,跟见到佛陀一样好。她想将这句话对他说出,但她的舌头已经不能如她所愿了。她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看出她的生命正从她的眼中凋谢。当临终的痛苦充满而又离开她的眼中之时,当最后震颤掠过她的全身之际,他以手指替地合上了眼皮。

“在下名叫悉达多,跟你分手时曾是一名沙门。”

他坐在那里注视着她那副死寂的面孔,注视了良久良久。他久久地注视着她那张衰老而又疲惫的嘴巴和她那双皱缩的口唇,并且忆起他曾在他的人生春天将它们比作新切的无花鲜果。他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张苍白的面孔和那些疲惫的皱纹,并且看到他自己的面孔也像那样一般苍白,一般死寂,而他又在这同一个时间同时看到他和她的年轻面孔及其鲜红的口唇和热情的眼睛出现在他的眼前,而这又使他惊异地觉察一种当下眼前和同时存在的感受。就在这个时候,他更为深切地感到众生的不灭之性和刹那的永恒之性。

“我认出你来了,”他终于说道,“你曾在舍下住过一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年的时光了。那时我将你渡过这条河,分手时我们成了朋友。你那时不是一个苦行沙门吗?我记不起你的大名了。”

待他站起身来时,婆薮天已经为他装了一些米饭,但悉达多一口也没有吃。这两位老人在羊圈里面铺了一些稻草,婆薮天躺下便睡了。悉达多步出门去,坐在茅舍的前面,整夜谛听河水的说法,深深地沉入他过去的生活之中,同时受到各个时期的感动和包围。但他不时立起身来,走到茅屋的前面,听听孩子是否仍在睡觉。

摆渡人将这个陌生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一大清早,太阳还没出现,婆薮天就跑出羊圈,走向他的朋友。

“我不想再走了。我倒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旧衣服,并且留我做你的助手,或者收我当你的学徒,因为我得跟你学习操舟的技巧。”

“你还没有睡觉。”他说。

“难道这位先生光着身子走路不成?”

“是的,婆薮天。我坐在这里听河说法。它对我说了不少东西,使我充满了许多伟大的思想——许许多多一如不二的意念。”

“朋友,我并不是开玩笑。你以前曾渡我过这条河没收渡资,这回以衣服当渡资,一并收了吧!”

“悉达多,你历尽了痛苦,但我看出悲伤并未侵入你的内心。”

摆渡人笑道:“你这位先生真会开玩笑。”

“不错,我亲爱的朋友。我何必悲伤呢?我曾富有过,幸福过,而今更加富有了,更加幸福了。我已得了一个儿子。”

悉达多笑了起来,“我这一身衣服,今天不但已经使我受到了批评,同时也受到了怀疑。我已经对这些衣服感到厌倦了,请你收下好么?因为,不瞒你说,你渡我过河,我却没有钱付你渡资哩。”

“我也欢迎你的儿子。不过,现在,悉达多,且让我们去工作吧,要做的事儿可多哩。渴慕乐既然死在我妻病逝的床上,我们也得在焚化我妻的那座山上为她做个火葬场才是。”

“哦,你不久就会对它乏味的。这一行不是锦衣玉食的人可以干的活儿。”

于是,他们便在那个孩子睡着的时候到那座小山的上面去做火葬场了。

“也许,不过我却羡慕你这一种生活。”

上述十不二门,本是荆溪尊者释签中结释十妙者,然为妙观之大体,故后人录出别行之,其注解多至五十余部,兹录其著名者,以为有心者之参考:

“是的,先生,如你所说,确实不错。不过,各行各业,不是也各有好处么?”

㊀科十不二门,一卷,唐,堪然述,宋,知礼科;

“你拣了一种美好的生涯,”悉达多说道,“住在这条河的附近,每日在它上面飘来飘去,情形必然不错。”

㊁十不二门指要钞,二卷,唐,湛然述,宋,知礼着;

摆渡人见到这位仪表出众的人居然独自步行,颇为讶异地让他上了船,划了开去。

㊂十不门义,一卷,唐,道邃录出;

“愿意渡我过去么?”他问。

㊃法华十妙不二门示珠指,二卷,宋,源清述;

当他到达渡口时,那艘渡船恰好也到了那儿,而从前曾渡青年沙门过河的那位摆渡人,也正站在船上等他,悉达多仍然认得他,只是他已老了不少。

㊄注法华本迹十不二门,二卷,宋,宗翌述;

悉达多站起身来,饥饿的苦闷已经使他变得难以招架了。他痛苦地沿着河岸漫步,谛听河水发出的潺潺声,谛听饥饿从他胃中传出的啃蚀声。

㊅十不二门文心解,一卷,宋,仁岳述;

但,他今天只看出它的一个秘密——一个抓到他的痒处的秘密。他看出这条河继续不断地流着,流着,然而它仍在那里,并未流失:它总是保持着老样子,然而它又时时更新,没有一瞬的停滞。此中奥妙,有谁可以明白?有谁可以想象?他还没有明白它的奥妙:他只感到一种隐约的疑情,一种恍惚的记忆,以及一些神圣的声音而已。

㊆法华玄记十不二门显妙,一卷,宋,处谦述;

他亲切地注视这条河流,注视它那一片澄澈的碧绿,注视它那晶莹的美妙花纹。他看到水底升起一粒粒的明亮珍珠,一粒粒的水泡在光洁的镜面滑动,每一粒都反映着天空的湛蓝。而这条河也在注视着他,也在以它的成千眼睛注视着他——以它那些绿色的眼睛,白色的眼睛,水晶的眼睛,天蓝的眼睛注视着它。他多么爱这条河啊!它是多么令他销魂啊!他对它是多么感激呀!他听到那个刚刚觉醒的声音在他心中轻轻絮语着,并且对他说道:“爱这条河,留在它的身旁,向它学习吧!”是的,他要向它学习,他要听它现身说法。在他看来,只要参透这条河和它的秘密,就会体会到更多的秘密,乃至通晓所有一切的秘密。

㊇十不二门枢要,二卷,宋,了然述;

我要留在这条河边,悉达多心里如此想。这就是我以前入城之前曾经渡过的一条河,那时有一位态度友好的摆渡人,渡我过来。我要去找他。我从前从他的茅舍出发,踏上一种新的生活之道,但那种曾是新生活的生活已经老了、死了,我现在的新生之道仍要从那里开始!

㊈十不二门指要钞详解,四卷,宋,可度详解,明,正谧分会。又,我国应化圣贤宝志禅师,作有十四科颂,二皆颂不二,其名曰:一、菩提、烦恼不二;二、持、犯不二;三、佛与众生不二:四、事、理不二;五、静、乱不二;六、善、恶不二;七、色、空不二;八、生、死不二;九、断、除不二;十、真、俗不二;十一、解、缚不二;十二、境、照不二;十三、运用、无碍不二;十四、迷、悟不二,皆统二元归一如者也,见传灯录。又,不二有时亦作无二,诸佛世尊有十种无二行自在法:一、一切诸佛悉能善说授记之言说,决定无二也;二、一切诸佛悉能随顺众生之心念,使其意满,决定无二也;三、一切诸佛悉能知三世一切诸佛,与其所化一切众生之体性平等,决定无二也;四、一切诸佛悉能知世法及诸佛之法性无差别,决定无二也;五、一切诸佛悉能知三世诸佛所有之善根同一之善根,决定无二也;六、一切诸佛悉能现觉一切法,演说其义,决定无二也;七、一切诸佛悉能具是去、来、今诸佛之慧,决定无二也;八、一切诸佛悉能知三世一切之刹那,决定无二也;九、一切诸佛悉能知三世一切诸佛刹入于一佛刹之中,决定无二也;十、一切诸佛悉能知三世一切佛之语即一佛之语,决定无二世。见《宗镜录》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