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雷动。
“哇!”
平时,罐头被视为偷懒的食品绝对不会上餐桌。或许是因为难得吃到,小孩们全都热爱罐头,尤其是鲑鱼罐头的鱼骨部分,更是你争我夺。
“晚上吃罐头噢!”
祖母拿着有长长木柄,以当今眼光看来非常古典的开罐器,开了三四听罐头。
在走廊打转的人,耳尖地听到,立刻奔往小孩房间传讯。
这时候,风雨也已增强,早早就关上遮雨板了,但风不知从哪儿钻入,玻璃窗咔咔响,电灯也不停晃动,灯光不时变暗又闪烁。
“晚上吃什么?不要生火。家里应该有鲑鱼罐头和红烧牛肉罐头吧?把那些开来吃。”
“手电筒的电池没问题吧?”
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会发火。
晚餐向来喝两瓶的父亲这时只喝一瓶就打住,穿着钓鱼专用的旧西装配七分裤这种建筑工的打扮问母亲。
“小孩上哪儿去了?一点小台风慌什么!”
厨房里,祖母用我们吃剩的饭做成饭团。走廊与储藏室漏雨了。大家忙着拿出脸盆接水,家中又是一阵大乱。
父亲大喝一声,快步走进起居室。可是如果不去门口迎接他,他又要说:
这种日子,洗澡很危险所以暂停。我家不知是特别小心还是怎样,台风要来的夜晚,连睡衣也不换,只脱下袜子就这么睡觉。
“台风都要来了,还在这种地方傻乎乎地排什么队!”
正当我思考该不该把书包和装替换衣物的包袱放在枕畔时,停电了。
“您回来了。”
让人拿手电筒照亮去上厕所,听着风雨声入眠,即便是幼小的心灵,也有种不可思议的激动。
横扫而来的大雨,将父亲的风衣肩头一带已淋湿,卷起的裤脚下,露出苍白细瘦的小腿,看起来很好笑。但这种时候如果笑出来,大家都知道会有何下场,所以尽量装出紧绷的表情,在玄关排成一列,齐声合唱:
无论是兄弟吵架、夫妻吵架,或母亲与祖母的小小龃龉,唯有在台风夜,一律休战,全家凝聚成一团。这点让我非常开心。父亲与母亲,全都充满活力。
这时父亲回来了。
早上,醒来一看,台风早已不知去向。
孩子们接到这个指令,纷纷进房间把课本拿进拿出。
不知几时,我们换上了睡衣。据说半夜“没事了,台风改道走了”,所以大概是大人替我们换的衣服,但我毫无印象。
“把学校的用具都装进书包,以便黑暗中也能取出。”
小孩为什么到了晚上就那么困?据说“小孩要多睡才会长大”,或许就是为了长大才特别爱睡觉吧。
立刻生火煮饭,烹调小菜,因为要赶在台风来袭前熄灭炉火。
再没有比绷紧神经备战,以为一定会来的台风临时改道离开更无趣的事了。
“先煮一锅应该就够了。”
“太好了,太好了。”
“饭要准备多少才好,奶奶?”
父母额手称庆,祖母与母亲吃着昨晚煮得太多的饭团,小孩却都一脸无趣。
回到家,祖母与母亲正斗志昂扬地踩着小碎步在厨房与走廊之间往返。
把放在玄关以备紧要关头的长靴收起。
一听说台风傍晚开始登陆或半夜过后登陆的消息,就连值日生的清扫工作也草草了事,也不去运动场玩了,直接回家。三五成群朝同一方向回家的同学,一起顶着风,一边沿路嬉闹,一边匆匆赶回家,还有那跟朋友一样剪成马桶盖的细直头发,根根朝天而立,水手服的百褶裙猛然掀起的情景,至今如在眼前。
“啐,不好玩。”
说到台风要来,以前为何会那么紧张?
这就是小孩的感想。
我其实没见过那只猴子。虽未见过,却总觉得好像看到那只小猴子抓着屋顶,浑身湿毛倒竖不停地吼叫。
就连大人,肯定也有点“搞什么”的失落感,而且显露在小动作与语气之间,却就是不肯表现出来,多少有点令人气愤。
台风走后,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失足自屋瓦跌落,据说人们发现时,它的身体已经冰冷地躺在地上。
父亲去扫排水管堆积的落叶。他反手拿长扫帚,气喘吁吁地做他不熟悉的园艺工作,在他的头上,是蔚蓝晴空。红蜻蜓也经常在这时候出现。台风过后的那个夜晚,或许是心理作用,虫声听来也格外响亮优美。
那只猴子,在台风来临时,或许是被狂风暴雨的声音唤醒野性,扯断了锁链逃走,爬上屋顶大叫。
到了第二天,蔬果店前,大概那些蔬果是被暴雨敲打,倒塌,躺在地上,只见有缺口的盘子与篮子里装满了伤痕累累的茄子与小黄瓜,以一堆若干价钱,廉价抛售。
小时候,我家后面就有一间内科诊所。那里养了一只猴子。是很小的猴子,但非常机灵,早上,送报纸的一来,据说它听到脚步声会第一个冲出去,抄起报纸,放在睡觉的主人枕畔。
“某某太太家里小孩多,一口气买了三盘呢。”
听到台风逼近的新闻,我总会想起那件事。
厨房里,祖母扯着母亲围裙的袖子如此说。虽是四十年前的往昔,至今仍萦绕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