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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如果我只种花生,谁来养活我的家人呢?谁来给我应该解囊相待的路人提供食物?花生钱养不活所有人。阿布都·提阿姆,回答我,我将不得不去你的店里买吃食,对吧?阿布都·提阿姆,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会不爱听,可是,村庄的首领应该操心大伙儿的利益,而不是个人的利益。阿布都·提阿姆,你和我都是平等的,我可不愿意落到有一天要到你的店铺里,为我的家人求着你,赊账买米、买油和糖。我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挨饿而把饥饿的路人拒之门外。

“我,巴西鲁·昆巴·恩迪亚耶,希迪·马拉米·恩迪亚耶的孙子,我是我们村子五个创建人中一人的后代,阿布都·提阿姆,我下面说的话你会不爱听。我不反对在我的一块田里种花生,可是,我反对所有的田地都用来种花生。花生可养不活我的家人。阿布都·提阿姆,你说花生就是钱,可是,按照安拉的真意,我不需要钱。我靠长在田里的黍、西红柿、洋葱、红豆和西瓜就能养活家人了。我有一头奶牛,我有几头羊,可以宰了吃肉。我的一个儿子是渔夫,给我鱼干。我的妻子们一整年都能从地里刮出盐土。有了这些食物,我还能打开家门,欢迎挨饿的路人,履行好客的神圣职责。

“阿布都·提阿姆,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会不爱听,假如所有的村庄都种上了花生,花生的价格就会下降。我们赚的钱会越来越少,你自己也会落到靠赊账来讨生活。一个店老板只有赊账的顾客,最后也只能跟供应商赊账。

我的父亲、那个老人,他站了起来,要求发言。大伙儿让他说,他说道:

“阿布都·提阿姆,我下面要说的话你会不爱听。我,巴西鲁·昆巴·恩迪亚耶,我可是经历过荒年的人。你死去的祖父会讲给你听的。那一年,遭了蝗虫灾,地都旱了,井也干了,从北方卷来的尘土漫天,河里水位太低,没法灌田。我那时还是个孩子,可我记得那个可怕的旱季,如果大伙儿没有共同分享储备的黍麦、红豆、洋葱和木薯,如果大伙儿没有共同分享奶和羊,所有人都已经死光了。阿布都·提阿姆,天灾来的时候,花生可救不了人命,花生钱也救不了命。为了能扛过可怕的旱灾活命,我们不得不吃掉来年的种子,不得不去跟店里赊账买种子,我们的花生还得按店里定的价再卖给他们。到那个时候,我们所有的人都成了穷光蛋,成了乞丐!阿布都·提阿姆,这就是为什么我对花生说‘不’,对花生钱说‘不’!哪怕这些话会让你不高兴!”

我的父亲、那个老人,他站起来要发言。我是他的幺儿,最小的孩子。潘多·巴离开我们以后,我的父亲一夜白了头。我的父亲在生活中是个斗士,他是为了让自己的妻小不忍饥挨饿而活着的。一天又一天,生命长河缓缓流淌,我父亲用他田地和果园里的果实填饱了我们的肚子。我的父亲、那个老人,让他的家人像他种植的作物一样茁壮成长,绽放美丽。他耕种果蔬,也养大了孩子。我们就像他在田地薄土里撒下的种子,发芽生长得又高又壮。

我父亲的这一席话,阿布都·提阿姆真的不爱听,他非常非常生气,却没有表露出来。阿布都·提阿姆不喜欢我父亲说他是个糟糕的首领。阿布都·提阿姆很讨厌大家提到他的店铺。显然,阿布都·提阿姆最不希望看到的,莫过于他的女儿法瑞跟巴西鲁·昆巴·恩迪亚耶的儿子在一起。可是法瑞·提阿姆有自己的想法。在我去法国打仗的前夕,法瑞·提阿姆在一片乌木丛中把自己给了我。法瑞爱我甚过他父亲的荣誉,尽管他父亲并没有荣誉。

阿布都·提阿姆是甘焦勒的首领。他当上首领是依据习惯法的规定。阿布都·提阿姆恨我的父亲,那个老人在众人面前让他失了面子。阿布都·提阿姆负责在村子里征税,有一天,为了征税,他把长者们都召集起来,几乎所有甘焦勒人都来围观。在卡约尔国王特使和圣路易总督特使的授意和唆使下,阿布都·提阿姆说,我们应该走一条新路,种黍类作物不如种花生,种西红柿不如种花生,种洋葱不如种花生,种甘蓝不如种花生,种西瓜不如种花生。对大家来说,花生就是钱。花生,就是用来缴税的钱。花生可以给渔夫带来新的渔网。花生可以让我们开凿新井。花生钱可以换来砖砌的房子,有着瓦楞铁皮屋顶的砖木结构学校。花生钱可以换来火车和公路,给独木舟安上引擎,带来诊所和妇产医院。最后,阿布都·提阿姆总结说,种花生的人可以免除苦役,不用再干苦重活儿了,拒不服从的人,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