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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2 第三章 初赛黑拳为筹钱 再添新魂非一般

这时候组织方已经做出反应了,一个瘦得跟竹竿有一拼的年轻人,拿着小商贩叫卖用的大喇叭高声喊着:“下一场下注开始啦,下一场下注开始啦,一个新人小鸡崽想要挑战温妮阿彪,灯光注意一下,灯光注意一下。”

“嗯,这个,可能,应该有一点儿吧,但是,因为……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头支吾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额,对了,你还要特别小心,这阿彪很阴险的,动不动就猴子偷桃、插眼睛什么的,千万不要让他近身。”

几道强烈光柱顿时照在了艾司身上,让艾司都睁不开眼睛,周围未散场的人一看,这差异也太大了,温妮阿彪这些人都算了解,温妮是一间夜总会的名字,琛爷他们就在那一带收保护费的,这新人小鸡崽明显就不是个儿,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身体优势。

“大头,这次有没有钱拿?”

盘口很快开了出来,组织方还新增了盘口,赌的是小鸡崽能在阿彪手下坚持几分钟,最低是一分钟之内,最高自然是打满十分钟。

大头赶紧趁这空当,给艾司介绍一下他对手的情况,那阿彪个子不算太高大,一米七三,但在龙场也算是岩石级好手,他的鞭腿和左后勾拳是两大撒手锏,艾司哪儿知道什么叫勾拳什么叫鞭腿,只是嗯嗯答道:“我不让他碰到我就是了。”

刚看完火龙大战蜥蜴,就好比吃完正餐后来点餐后水果,帮助一下消化,那些赢了的自然又纷纷投注,看看这小鸡仔能给大家带来点什么乐子。

“行,只要你能在阿彪手下,过十分钟不倒,也,算,你,赢!”琛爷发了狠话,叫过一个伙计,嘀咕了两句,自然有人去与龙场组织者联系。

艾司向大头抱怨:“为什么要叫我小鸡崽,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叫艾司。”

“可是,我站着不倒,不赢也不输呢?”艾司问道。

“行了吧,你打赢陈彪再说,以后我们再取个威风点的名字,这里不会有人用真名的。”

琛爷擦去眼泪,往旁边指了指:“听着,小子,你和我手下阿彪打,你赢了,你表哥大头欠我的钱,一笔勾销,你要是输了……”琛爷笑意渐渐收敛,变色阴沉,“我就把你们两个,一块儿卖掉!”

“哦。”

“噗……哈哈哈……你们听到没有,他……哈哈,他要和火龙打,还十分钟不倒下……哈哈哈,大头,你这表弟太搞笑了,比你逗多了,你哪儿找来的啊?这都是极品啊!哈哈哈哈……”琛爷笑得雪茄都掉了,拍着大腿,眼泪流了出来。

进了铁围栏,艾司发现,这里面的空间比外面看上去要大一点,对面的阿彪赤裸上身,肌肉板结如牛筋,双手戴了副皮手套,以拳击掌,啪啪作响。

大头不敢笑,抱着艾司的胳膊瑟瑟发抖,艾司往场上一指:“我要和那个红头发的打,十分钟,不倒下,就有一万,我两个小时不倒下,就有十万了。”

艾司打定主意,绕着铁围栏和他转圈圈,绝对不让他碰到自己。

“表弟?打拳的?就这小身板?跟小鸡崽似的,哈哈哈哈哈……”琛爷和他的伙计哄然大笑,琛爷补充问了一句,“他能和谁打?和你呀?哈哈哈哈哈……”一行人笑得前仰后合。

陈彪向艾司靠近,艾司不朝场中央走,贴着铁围栏挪移,周围的观众不乐意了,这到底是来打拳的还是来干什么的,胆子这么小,还上场打个球啊。

杨聪却是眼前一亮,救兵啊,赶着琛爷还没有卖我,我先把这小子给卖掉吧。他骨碌爬了起来,抱住艾司胳膊,挤出笑容:“琛爷,这是我乡下表弟,我这次来呢,其实是带这小表弟来打拳的。”

艾司有些紧张,又有些茫然,大头给自己的解释是这铁围栏里面什么规矩都没有,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咋躲就咋躲。艾司心绪不安,外面那些人太吵了,艾司一会儿想到恩恩不许自己和别人动手,一会儿又想到要是赢了有好多好多钱拿,拿到钱就可以完成自己的心愿了……

6

一些极度不满的观众隔着铁网猛推艾司,艾司心神都在面前的对手身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有的没的,没想到背后发力,顿时向前一扑,陈彪看这架势,顺手就给了艾司一拳。

琛爷和他的手下都是一愣,这又从哪儿冒出个愣头青?

艾司看着拳头在眼前放大,身体却一时忘了该做何反应,用脸贴了上去,头一歪,干脆倒地!全场一片嘘声,这餐后小点还没放到嘴里就没了?

这时候,艾司从后面抢上前来,大声质问:“你们为什么欺负大头,你们没看到他都快哭了吗?”

组织方拿大喇叭的青年也不知该如何解说了:“这……这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是零点零一秒的新KO纪录吗?我们的新兴选手小鸡崽显然是不行啦,嗯,嗝屁了,那么,现场又有多少人为你们手中的票而欢呼呢?又有多少人失望没有买一分钟内结束战斗呢?”周围立刻附和似的响起一片欢呼和各种咒骂。

杨聪脸色大变,膝盖一软就跪地上了,一双小眼睛四下张望,心中只能祈祷琛爷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眼睛却在看逃亡的出路在哪里。

大头急得满头大汗,挤到艾司倒下的地方,拼命地吹气,大喊:“喂,喂!蠢货,笨蛋!大白痴!快给我醒过来!你不能这样就倒下了!你这样我们就全完了!告诉你要注意他的后手勾拳的!”一看艾司睁开眼睛,大头不遗余力地喊着,“快爬起来,赶快爬起来。”

杨聪也清楚对方的想法,竭力让自己的肢体语言看起来足够滑稽搞笑,希望对方一乐,就撒手让自己走人。谁知道这次琛爷笑够了之后,脸色一沉:“不行!你小子有钱来龙场看打斗,会没钱还我?五百虽是毛毛雨,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今儿个要是还不出钱来,可别怪琛爷我真把你给剁碎了卖掉。”

艾司觉得半边脸是麻木的,脑袋里面嗡嗡作响,这是怎么啦?自己在哪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听到大头焦虑的吼叫声,是了,我在铁围栏里面,有个大个子刚才打了我一拳,糟了,回去怎么给恩恩解释啊?

琛爷和他周围的伙计哈哈大笑,五百根本就不是个数,那七出十五归,日息五分,在黑道上也没高得那么离谱的高利贷,不过就想看看这小丑顶着大脑袋,扭动着小屁股,图个乐子。

周围的欢呼和咒骂声都小了下来,陈彪一看那小子还能动,还想爬起来,走上前去,一只脚高高抬起,一个大力劈踩就下来了。

“哎呀琛爷,您老就高抬贵手吧,当时说好了是朋友借,不是向公司借钱啊。”大头哭丧着脸,四面作揖,“您老身上拔一根毫毛,也比小的大腿粗,小的是真的没钱,在哪儿找三千啊,就算您老把小的卖了,这一身几两肉,也值不了三千啊;小的一直肾亏,萎缩到快没了,肺也因为吸烟吸坏了,肝也是烂的,心脏也不好,这小眼睛还近视,您老卖器官也卖不了几个钱啊,我全身上下就没一地儿是好的,您老就当放了个屁,放过小的吧。”

不能再被他打到了!艾司一个激灵,刚刚爬起一半,忽然一个侧滚,贴着铁丝网避开了那一记脚刀。

琛爷叼着棵大雪茄,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沙滩椅上:“上个月你和我手下的阿坤打牌,输了借了五百块,说好的七出十五归,日息五分,现在利滚利,你欠我三千,啥时候还啊?”

那些买了坚持时间更久的观众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顿时欢呼起来,也有人为艾司加油,于是人群中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少屁话。”叫琛爷的四五十岁年纪,干瘦,花白头发,对着大头屁股就一脚踹了过去,大头一个趔趄,嘿嘿干笑。

“撑下去,撑下去……”

大头的趾高气昂顿时变作霜打茄子,灰溜溜地低着头小跑过去,赔笑道:“琛爷,您也来玩啊?”

“可以死了,去死吧,去死吧……”

人群中有人大喝一声:“站住!想往哪儿跑你!看到你啦,小屁股,过来!”

艾司不为所动,扶着铁丝网站了起来,麻木的脸已经变成了一种火辣辣的疼,艾司摸了摸伤处,疼的部位不大,那一拳是贴着脸侧滑过去的。

“马上就可以试啊。”大头早就迫不及待了,“跟我来。”他要带艾司去找一个拳手经纪人和对方对赌,刚走没两步,脸色大变,第一反应竟是扭头想跑。

陈彪冷笑,让这小子在擂台上站着超过一分钟都是对自己实力的侮辱,他提起钵大的拳头,跟着就是一套左右连环勾拳,但冷静下来的艾司脖子顿时就像泥鳅一样左右弯曲,让陈彪的拳尽数落空,整个身子还往右斜,企图逃离陈彪的攻击范围。

“我可以试试?”艾司意有所动。

陈彪毫不客气地一脚踹过去,若艾司想从这里逃走,势必吃上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谁知道艾司一缩腹,双腿一蹬,双手前伸,像一只跨栏的猎豹舒展四肢,落地一个翻滚后站起,逃出了陈彪的攻击范围。

竹竿不禁微微摇头,这大头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傻小子,连身份证都没有,死了都没人收尸,听说被打死在台上,这龙场有笔善后资金?难道这大头打的就是发死人财的主意,难怪他说稳赚不赔,哼——

陈彪稍微皱眉,这小子躲避动作干脆利落,看起来还有两把刷子。

“要啥身份啊。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信啊?”大头口音都变成东北味儿了,“我揍这样告诉你,身份搁这儿,它揍不好使。”

接下来的几分钟,艾司彻底激怒了观众。

“我没身份,这真的不要身份?”艾司心中有了计较,恩恩不让我打人家,但是我可以让人家打不着我啊,在里面躲十分钟就有一万哎,那要是我在那里面躲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艾司伸出双手,屈指数了起来。

“打呀!躲什么躲啊,孬种!”

“你傻呀,人家打你,你当然要躲,躲了之后再还击,谁让你傻乎乎站在那里让人家打,你看他那拳头,你真敢站那儿不动让他打?别说三十分钟,三秒钟你都坚持不下来啊!”大头被艾司的问题吓了一跳,还好这小子提前问出来,否则自己真的要输得脱了裤子上吊。

“我呸!上啊!你他妈的上啊,反击啊!”

“那……我可不可以躲?”

更多的人则在狂呼:“打死他,踢死他,干死他!”

艾司声音很大,这次不仅是竹竿,连周围的人都投来怜悯的目光,想在火龙面前坚持三十分钟?小子你很想投胎啊!

艾司也不会有什么羞耻心,钻裤裆、绕腋下,怎么好躲就怎么躲,看上去狼狈不堪,却能有效避开陈彪的重拳攻击。

“这个,倒不一定有那么多,但肯定比一万多。”大头打马虎眼。

陈彪越打越火大,这小子跟泥鳅似的滑不溜秋,明明只需要补上一拳或一脚就能让他趴下,却老是碰不到他,有好几次都因用力过猛让自己出现了破绽。刚开始陈彪还打算防御一下,以免对方乘机反击,后来一看,得,这小子压根就没出手的欲望,索性放开了防御,抡圆了膀子尽情攻击。

“那半个小时呢?是不是就有三万?”艾司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

场地就那么大,艾司再能躲也没法避开陈彪的所有拳脚,七分钟后背脊吃了一拳,跟着小腹又吃了一拳,八分钟屁股被踢了一脚,但他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大头给艾司一个“你听到了”的眼神,伸出手指比画了一下:“十分钟,两万。”他自然不会提,要在火龙面前坚持十分钟,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十分钟之后,不倒地,一万。”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琛爷面子上挂不住了,派个伙计去场边喊:“阿彪,琛爷说了,你要收拾不下这小子,这个月可没钱拿。”

“十分钟。不休。”

陈彪怒火中烧,出拳的速度再快一倍,艾司架起的胳膊上立刻就吃了好几拳,胸窝又中了一脚,打得他差点回不过气来,但是好歹咬牙坚持了下来,依然站着没倒地。

“这个,是双方开打前自行约定的,不过如果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把一方打趴下,那奖金也就越高。”大头耐心地解释着,扭头问竹竿,“这次火龙他们打了多久?”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这小鸡崽还跟小强似的兀自屹立不倒,陈彪怒吼一声,左手晃一记直拳,右手一记后勾拳,艾司后仰,陈彪返身扫堂腿,艾司应声倒地。

“打一场比赛要多长时间啊?”

只听刺啦一声,却是铁围栏的铁丝网上有许多铁丝脱线,像小刺一样横在网中央,艾司的衣服被划出一道口子。

“嗯,对,没错,就是这样子的。”大头的大脑袋点得比打夯机还快。

一直在苦苦忍耐等候时间的艾司忽然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衣服是恩恩买的,杀了你!

“嗯?”艾司看了竹竿一眼,这次竹竿也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比赛完了之后,我只要还能站着,也能拿一万左右?”

艾司额心泛起一抹微红,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一看艾司皱起眉头,大头赶紧补充:“如果说打到最后,你们两个人都还能站在那儿,都没倒下,那就不算输也不算赢,算平局,这场上的钱你们两人平分。”

场下观众正热情高涨,虽然那小子躲得狼狈,但陈彪发挥稳定,那一拳一脚都力量感十足,尤其在最后关头击倒对手,也算值回票价。

因此大头也不能算欺骗,只是将数额尽量往高了提,艾司却觉得不划算,被打成那个模样,才几千,恩恩她们说大病一场都要好几千的。

但在场上的陈彪却感觉明显,浑身就像过电一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本只需要再补上一脚就结束了这场赌斗,偏偏他身体僵了一下,这一脚没能及时递出,眼睁睁地看着艾司龇牙咧嘴地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至于参加外围赌场的群众筹码分配,由组织者负责,获胜拳手在组织方支付了获胜群众的赌资后,给予三成利润奖励,而与对方经纪人赌斗赢得的筹码,则与他的经纪人协商分配;而输了一方的拳手,他的伤残费和出场费什么的,由他和经纪人自行解决,但是组织方面同样会提供一成的利润分给拳手,以示公平或是抚恤。若是时间到了,双方还能同时站在场上,那么算平局,双方经纪人赌资各自归还,组织方给每位拳手分两成利润。

陈彪一愣神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呢,妈的刚才怎么回事?居然给吓了一跳,再补一拳,马上就结束了。

其实龙场并不是什么规矩的大型地下黑拳,更倾向于临时赌斗,只不过有人组织,有人押注,有人抽头,这种简单赌斗,拳手是没有出场费的,全靠押注多少,双方后台各有一个经纪人给自己的拳手押重注,其余围观者押小注,赢了全得,输了没有。

这时候拿大喇叭的青年却叫了起来:“时间到!时间到!这一场是——平局!”

“那……”大头本想说那当然,只能赢不能输,可看艾司好像准备放弃的样子,赶紧改口说了,“那哪儿能呢,那不上去白挨一顿揍,趴地上那个要拿得少一点,怎么也有好几千吧。”

顿时民怨沸腾,也不怪大家不满,谁都看得出来,再补一拳这小鸡崽都完了,这场赌斗根本就没有人下注平局好不好,这种行为分明就是要将大家的赌金通吃,但时间的指针确实指向了十分钟,前后相差也就那么一两秒,没办法。

“那趴地上的人是不是就没钱拿了?”艾司依旧在发问,有点难以舍弃。

“哼,大头,这次算你运气好,看不出你那小表弟还挺能挨的。我琛爷一向说话算话,你和我的债,就一笔勾销了,但是,你要再敢出现在我的场子里,莫怪我打断你的狗腿!”琛爷明显一脸怒意,拂袖而去。

“这不可能,你当你大头哥哥这么没眼光?就拿出那天你打那……那大狗的力气,一拳就搞定了!”

杨聪赔着笑脸聆听教诲,嘴里不停发出配合的声音:“那是,那是……应该的,应该的。”直到琛爷走远消失了,才收起笑意,扭头,“我呸,什么玩意儿!想当年,给我杨爷拎鞋都不够格的货色!”

艾司皱皱眉头:“要是我是趴地上那个人呢?”

不满归不满,但当大头从龙场组织者那里领到两千元的分红时,还是乐得合不拢嘴,虽说这场赌斗只是余兴节目,下注的人少,但禁不住庄家通吃。所以分到大头手上的钱,竟然有两千元之巨,杨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触碰到这个数额的钱了。

“就是把他打趴在地上,让他爬不起来。”大头一看有戏,这方面有问必答。

他用手指蘸了口水,一遍一遍地数着,感觉简直像做梦一样,将钱折好,塞进裤兜里,过一会儿又拿了出来,捻出其中一张红色钞票,再想想,又捻出一张,最后估计觉得要细水长流,一狠心,数出足足五张钞票,其余的钱像防贼一样,左右张望着插回裤兜里去了。

但艾司听力很好,追问:“怎么算是打赢他呢?”

找到艾司时,艾司正心疼地看着自己那件划了口子的T恤,要是在上面补个疤就不好看了,恩恩一定会问的,怎么办怎么办?

“你能拿的比他多多了,要是你能打赢他的话。”杨聪大声地吼出前半句,刻意压低声量说了后半句。竹竿鄙视地嘲笑大头。

“嘿!”杨聪的大头出现在艾司视野里,他喜滋滋地将五张红色钞票展成扇形,在艾司眼前抖了抖,“这是你的。”说着,将钞票塞进艾司手里,又从里面抽回一张,得意地扬扬手,“这归我。”

“那我也能拿那么多吗?”艾司惴惴不安地问了问。

“才五百块啊?”艾司对这金额很不满意,恩恩送的衣服都划破了,才这么点钱,跟大头先前说的一两万差好远。

但是,艾司真的好需要钱,十万块耶。

“你这是刚刚开始嘛,只要不输,你每多打一场,都会拿得更多。我们两兄弟一条心,发财的日子马上就要来啦!”杨聪甚是满意。

一两万?艾司心思纠结起来,他在心里盘算着,要是这样能拿一两万,那么只需要参加六七次比赛就能凑够十万了;可是,那个被打得好惨,肯定很疼的,而且恩恩有说过,不许那样子对别人,恩恩又没有说比赛时可不可以这样做,那就是都不许喽。

“那……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十分钟一两万啊?”

这时候竹竿带着消息回来了:“火龙一赔一点五,蜥蜴一赔五,今晚大概火龙能拿一两万吧。”

“这个,再打个三五场,就差不多够这个数了。”反正忽悠只需费点口水,大头趁热打铁,“你如果能把对手干趴下,今天拿到手里的就不止这个数了。”

“你骗人,摔一跤都很疼的!”艾司戳穿大头的谎言。

“嗯……”艾司看了看手里可怜的四张钞票,又抽出两张,“要不我们一人一半吧。”

大头还想接着忽悠:“这怎么会疼,这是比赛嘛,比赛肯定不会疼的。”

大头欢喜得想流口水,不是,是感动得想掉眼泪,到底还是忍住了,郑重其事地将这钱退回去,表情肃穆地拍着艾司的肩:“收下吧,这是,你该得的。好兄弟,讲义气!”

人群中再次迸发出尖声惊叫,欢呼如潮,艾司倒吸一口冷气,指着场内问大头:“这样不疼吗?”

艾司觉得大头这人真不错,点头“嗯”道:“好兄弟,讲义气!”

就像屠宰场的人捉住兔子耳朵杀兔子一般,猛力地往地上那么一摔。

和大头约定了再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艾司惴惴不安地回到家里,路上已经和恩恩通过电话,按照大头教的,说自己刚刚家教完,这是第一次对恩恩撒谎,艾司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颤。艾司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向恩恩撒谎,不过一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艾司就觉得恩恩一定会好开心的,恩恩一开心就会原谅自己啦。

这时场内的火龙和蜥蜴正好分开,蜥蜴一个抱扑摔俯身抢火龙下盘,火龙稍稍一退,双手像铁钳一样卡住了蜥蜴的脑袋,将对手的头往自己膝盖上摁,顶了一记之后,感觉没吃上力,身体又前倾下压,几乎将蜥蜴的头夹在自己裤裆下,双手抱住蜥蜴的腰,如旱地拔葱一般将他整个人倒举了起来,再狠狠地往地上砸。

在路上艾司还做了件事,就是在路边摊买了一个大大的金猪扑满,艾司想到,自己今后会有好多好多钱,口袋里都不够放,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呢,正好路边摊有卖扑满的,艾司看见金黄色穿小红袄的小金猪好可爱,就问了一下价格,最后忍不住买了一个。几乎和真实小乳猪差不多大,艾司觉得,这个小金猪用来放十万块,差不多够了。

竹竿蔑视一眼,大头讨好道:“帮帮忙嘛,哥。”

等艾司小心翼翼地抱着金猪扑满回到家,恩恩她们正在商量着什么,雅欣最先看到艾司,惊呼:“哇,艾司你买这么大个存钱罐做什么?”

大头马上对竹竿说:“去问问火龙的盘口和今晚大概能得的赌金。”

艾司高兴地道:“我很快就会有钱啦,钱会多到放不下,所以买个小猪来放钱啊。”

“有多少?”艾司皱着眉头随意问了一下。

“这么大个小猪放哪儿啊?”恩恩被小猪扑满的体积吓了一跳。

“那不就得了!”杨聪张开双臂,五指仿佛抓着大把的钞票,激情地捉住艾司手腕,“这是比赛,叫竞技,和你说的打人完全是两回事,你要是把对手打倒在地,有钱的!好多好多钱啊!”见艾司愣着,又强调一遍,“有奖金的!赢了的人有好多奖励的!”

艾司看了看,还真没地方放,想了想,指着放书和酒的书架最上层:“就放那里好了。”

艾司想了想,摇头。

恩恩接着道:“当个家教能拿多少钱啊?不要跟黄大哥狮子大开口哦,我说艾司,你要是有钱了,是不是先把我这个债权人的债还一点啊,我们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买新衣服啦!”

小眼珠子一转:“这是比赛嘛,运动会,这不算打人的。我问你,你打别人,打了之后有好处吗?”

“啊?”提到债权这事儿吧,艾司还没想到那里去。

大头一时张口结舌,不能打人?只能打动物?他不知道该怎么诱惑艾司了。

婉儿轻笑道:“是啊,艾司,恩恩她们正为万圣节晚会服装的事发愁呢。”

艾司摇摇头:“恩恩不让我打人的,打人是坏孩子。”

虽然高三学业繁重,可冯恩恩向来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主儿,这不万圣节快到了,恩恩给万圣节的社团活动准备了一出舞台剧,更重要的是,这次舞台剧恩恩成功游说到了司徒文风参与,而且把世仇陶慧颖排除在外。

“别呀,哥。”见艾司想走,大头赶紧把他拉住,“你还记得那天打那狮……就是那大狗,你只要拿出十分之一的力气,打趴他们完全没有问题啊!”

恩恩对这场舞台剧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地高,从服装舞美设计开始就亲力亲为,力求完美无瑕,可是将陶慧颖排除在外,就意味着最大的资金供应商被排除在外,不愿意让雅欣借助家族润泽的恩恩颇有些捉襟见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不好,不喜欢这里。头疼。”艾司却一点兴趣都没有,看了一下场内,“他们那么壮,看着就好可怕的。”

这缺钱的问题吧,归根结底还是艾司不好,他不刷爆恩恩的卡就不会让雅欣和赵磊提前支取零花钱份额,现在雅欣的零花钱也被提前消耗了,连做服装的钱三人都凑不出来。租服装的店也都去看过了,找不到合适且满意的道具服装,特需订制贵得要死。

“怎么样,你看里面那两个人,个大、人傻,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你要上去,哈哈,嘿哈嘿哈,三拳两脚就把他们打趴下了。”杨聪比画出拳击姿势想激励艾司的斗志。

“万圣节是什么啊?”艾司打算过会儿去问问度娘,他将小金猪放在书架顶端,划破的衣服穿在里面,还好没被发现。

杨聪警告地瞪了竹竿一眼,竹竿无所谓地撇撇嘴:“还真是乡下来的。”

“万圣节是西方节日啦,那天可以穿得奇怪一点,大家要做南瓜灯……”雅欣给艾司介绍起来。

“我是海角市纳凉镇石桥村人。”艾司对自己的来历背得很熟。

“艾司,你的脸怎么啦?”细心的婉儿却发现艾司脸上不对。

“小子你乡下来的啊?”竹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撞……撞了一下下啦,我在拐角捡东西,一个骑自行车的没看到,骑得飞快,握车把的手撞我脸了。”这是大头提供的版本,无论是力道、速度、撞击面积和发生碰撞的可能性都无懈可击,不愧为个中高手。

“对呀!就是你想的那样!”环境嘈杂,两人都需要大声说话,前面的竹竿回头,好奇地瞅了艾司一眼,大头给他做了个不可说破的暗示。

“真是的,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运动?就像运动会那样?”

“疼吗?下次在转角捡东西要小心一点。”

“这个啊,他们在做运动。”大头开始忽悠。

“哪个王八蛋,你没和他理论啊?当时就该一脚把他踹下来。”

“大头,他们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婉儿去给艾司拿药去了,看着三个女孩,用不同的语言表达着同样的关切,艾司心里满满的温暖,不由自主挺起了胸膛。

多么熟悉的尖叫声,杨聪不禁思绪飘远,遥想当年,第一次遇见司徒,也是在这里,当年他就和身边这名少年差不多的年纪,那时候的青春,年少且轻狂,充满了激情与梦想,谁知道风云突变,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当婉儿的小手给艾司均匀地抹上祛斑霜,艾司闭上眼睛,这特效药果然有效,一点都不疼了,婉儿的手指在脸蛋上画着圈圈,痒酥酥的。

“踢他裆,踢爆他!”

可是享受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跟着恩恩就一脚踢在艾司腿弯处:“好了没有,还闭着眼睛在这儿享受呢。”

“夹爆他的头!”

艾司嘴一咧,恩恩正好踢到另一处伤,他睁开眼睛,恩恩那标致的瓜子脸就在自己眼前不足二十厘米的地方。

“打呀!”

呼!向上吹了吹额上的刘海,恩恩嘴角拉长,上扬:“艾司,会不会做衣服啊?”

与艾司相反,杨聪回到这里,就像游子终于归家,鱼儿回到了水里,贪婪地呼吸着那夹杂各种味道的气息,全身都放松下来。

“做?做衣服?”艾司好像又听到一个新名词,“我会补衣服啦,恩恩你教过我的啊。”

那个笼子……艾司不知为何,总会联想到那天与大狗狗战斗时出现的铁笼子,虽然外形差异很大,但似乎作用都是一样的。艾司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全身的肌肉开始收缩,紧绷,脑袋里的血管似乎随着那狂暴的重金属音乐震颤,一阵一阵地刺痛。

眉眼弯弯,恩恩笑得像只小狐狸:“艾司啊,我来教你做衣服好不好啊?”

艾司很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的气味,讨厌这里的音乐,讨厌这些人如痴如醉的疯狂模样,最讨厌的却还是那四面铁网围成的擂台,就像个金属笼子,里面的人仿佛已不再是人,只是保留原始本性的野物。

一看恩恩露出这种略带谄媚的笑,艾司就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忧虑,很显然,恩恩又有新的任务交给自己了,可是,艾司的时间已经很紧了啊,恩恩!

大头兴致勃勃地给艾司介绍,现在都不行了,以前打得那才叫一个激烈,动则生死见真章,十个里面就有九个要被抬出去。

7

没看两分钟,艾司就看见那个红头发的转身一钩,将对手绊倒,跟着反手肘击,那手肘贴着对手的脸,两人一起往地上倒。立刻就有鲜红的血飞溅,围栏外的观众反响热烈,那鲜红的颜色就像毒品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调查进行了好几天,总算有了些眉目,第二经济区三期工程,柏铺村地块公开招投标项目是五月立项的,但有心人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已经探听到风声了,这种大型政府工程要反复讨论,慎之又慎。

简单的规则加上激烈的搏斗,特殊的环境有着别样的刺激。

后来项目成立时,在公开招投标的基础上添加了附加条件,多了诸如必须是在海角市登记注册的地产公司,公司注册资本不能低于五亿元等限制,才将许多如鲨鱼嗅到腥的地产公司拒之门外。

龙场的观众不只是黑道上的混混,也有些有钱人,它除了提供令人感到刺激的肉搏之外,最主要的是赌博,龙场胜负不计分数,只算输、赢、平,一方把另一方打倒在地,让他爬不起来,就算赢了。如果时间到,双方都还在场上站着,就是平。

剩下的五家公司中,恒绿地产实力尤为雄厚,钧鸿、乐苑、帝景三家也是海角市老牌地产劲旅,只有新东是刚成立还不到一年的公司,做了几个小项目,但背后的老板神秘且财力雄厚,竟然也达到了竞标资质。

火龙的对手是一个代号蜥蜴的人,身高比火龙稍矮,体型看起来却比火龙还魁梧,原本也是岩石级的好手,但在火龙面前,却像被逗的猴。

“我们海角市发展这么些年,拥有的地产公司不止这五家吧?”司徒笑拿着资料问张子成。

龙场里有九条龙,每一个都是黑道上叫得出名的响当当的人物,平日难得一见,不过偶尔也会出来透透气,像今晚就是。

“是,公司是有很多,达到条件的也不少,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出了,连赵氏集团不也退出了吗,这个政府工程有一招很毒的,你看这里,要求中标的地产公司垫资修建,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流的公司,还真没几个。”张子成翻到材料的一页告诉司徒笑。

青瓦街龙场的幕后老板黑道出身,对中国武术有着近乎狂热的爱好,这地方既然被命名为龙场,那么里面最能打的人自然被冠以龙的称谓。

司徒笑看了看,分析道:“这五家公司也拿不出修建工程的全部款项,他们会将巨额的修建款层层转包下去,只要拿到了标的,去银行贷款,政府在这件事上应该大开方便之门,还有,建筑材料的赊账,也能充抵一部分现金流,不过就算如此,这还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做得好能赚很多,做不好就会赔个倾家荡产,赵氏集团为什么退出?他们比恒绿更有实力啊。”

其中一个身高一米八几,肌肉结实得像钢铁,一头火红的头发,脸上用油彩画上青面獠牙,看起来格外凶狠,这就是龙场近几月声势正旺的台柱子之一——火龙!

“不知道,或许是觉得风险太大,而盈利太低?”张子成也学着分析。

声嘶力竭的疯狂音乐,狂欢般尖叫的人群,随处丢弃的易拉罐和啤酒瓶,熊熊燃烧的汽油桶。在广场中央立着四面锈迹斑斑的铁围栏,围栏四角被熊熊烈焰映照如白昼,围栏中央有两个赤裸上身的猛男正像野兽一般搏斗着。

司徒笑摇头,这个项目看似风险高,但对那些根底厚实的大集团而言并不用担多大风险,而且利润也是绝对可观的,最起码,是他司徒笑这辈子甚至下辈子也挣不到的钱。

这原本是小区垃圾场,后来被一群小混混占据了改为篮球场或足球场,再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成为街头打架斗殴、帮派厮杀的极佳场所,最后被北区的大佬整合起来,有了龙场的名头,是海角市较为知名的地下黑拳市场。

“你们调查三天了,根据你们的初步调查,发现什么可疑情况没有?”

小巷尽头,空间豁然开朗,四面都是高楼,在中间正好围成一个小广场。

“暂时还没有,不过新东公司前段时间打了场官司,闹得挺大。”

走到小巷另一头,里面渐渐传来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乐,艾司大老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是烟火味夹杂汗味和排泄物的气味,十分难闻。

“和谁打官司,什么时候,为什么打的?”

“你才是鸡蛋,大哥看清楚了,岩石来的。”大头也不怎么怕那胖汉,两人说的是当地小混混的黑话,鸡蛋的意思就是很不经打,一碰就碎,比鸡蛋好一点的叫沙袋,不仅能扛打,还能偶尔获胜的叫小刀,最后擂台常胜的才叫岩石。

“一个女教师,花了将近两百万买了新东公司在西区新建的一个楼盘的房子,但新东公司居然没有登记备案,反而一楼多卖又卖给了另外一个人,那对方当然不干,而且人家是全款预付的,要求开发商按购房款的一倍进行赔付,官司打到中级人民法院,好像是新东输了,加上利息精神损失什么的,赔了四百多万。”

另一个则调侃艾司道:“带了个鸡蛋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司徒笑再次问道。

走到一半,小巷中间有两个体重在三百斤以上的肉墩型壮汉守着,那竹竿有气无力地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晃了晃,壮汉们才放行,其中一个还提醒他们:“火龙正在里面,你们运气不错。”看起来竹竿大头都是这里的熟面孔。

“今年三月吧,好像,报上也登过。”

“爽身粉,爽身粉。”

“三月?新东的背景和后台老板没有查出来吗?”

“你们刚才说什么粉啊?”

“没有。”

大头无比亲昵地搂着艾司的胳膊:“走过这条小巷就到啦,这几步路呢,里面很好玩儿的,来来来……”

“打官司那个楼盘卖了多少房子,只有这一起官司吗?”

艾司看着黑漆漆的小巷,小心道:“我不想去啦。到底在哪里啊?”

“嗯,好像是的。”

见竹竿点头在前面带路,大头喜滋滋地跑过来,对艾司恭敬道:“可以啦,我们跟他走就是,艾哥。”

“不要好像,去查。”

“我操!你想想,我全部家当都押在这小子身上去了,他要是不行,我还不如上吊抹脖子死了算了。少废话,走吧,赚了钱买一斤粉,爽死你啊。”

“笑哥,这个,也要查?”

“你的人格不值钱啊。”竹竿又打了个哈欠。

“是,查三个事情,整个楼盘是不是只有这一起一房多卖,那个女教师的身份和她的家庭成员,看看她的家庭成员能不能和柏铺村地块招标扯上什么关系。”

“我以人格担保啊!”

“啊?这也能和柏铺村扯上关系?”张子成忽地一愣,笑哥不会查案查昏头了吧?人家老师买房和柏铺村招投标,八竿子打不着啊?

“有没有这么夸张,真的假的?”

“先查来看看,去吧。茜姐,你查的钧鸿公司呢,有什么发现?”

“干他娘,就是这小子,我就在旁边,亲眼看到的,这小子发起狠来,我怕得想尿啊!”

“钧鸿公司这些年业绩平平,主要还是靠早年修建的商业楼在吃老本,钧鸿公司老总李鸿达去年移民加拿大,由于身体不好而处于半退休状态,目前公司主要负责人是他堂弟李青树,但是等他大儿子从美国毕业之后可能会接手公司。”

竹竿道:“知道啊,听说是一个警察干的。”

“替人打工?他多大年纪了?”

“我操!”大头发了狠,“前几天有头狮子在市区被人用拳头打昏了你知道不?”

“官方报道是五十八,看实际年龄还要大些。”

“也没看出什么肌肉来啊,到底行不行啊?入场券很贵的!”竹竿还是不信,精神萎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在钧鸿占的股份多吗?”

大头将竹竿拉到一旁,小声嘀咕:“就他,你别看他个子不高,你看他那身形,那肌肉,爆发力超强的,我大头什么时候看走过眼?”

“这个,钧鸿也是家族式企业,但是有报道说李鸿达比较抠,估计不多,我再查一查。”

“就这小子?”瘦高个儿竹竿看了艾司一眼,表示怀疑。

“茜姐,顺便查一查李青树最近半年有没有什么习惯上的改变,包括换车、换房,出入场所,身边的朋友聚合,以及投资方向等方面,这些消息从下层的老员工那里就能打听到,如果你觉得问询比较困难就让开然去,打听小道消息他比子成更擅长。”

杨聪领着艾司穿过人流密集的摊位,拐进青瓦街边一条小巷,巷子里早有一人在那儿等着,瘦得跟猴似的,大头管他叫竹竿,那名字倒也贴切。

“好的,司徒。”

青瓦街紧邻南宁路,却是一条地道的步行街,街道两边都被搭帐篷的路边摊给占据了,中间仅留下不足两米的行人通道,沿街混杂了各种叫卖声。

“开然,还在查帝景公司吗?现在查到些什么消息了?”司徒笑电话联系了李开然。

5

“老王啊?我现在在外面和几个朋友喝茶,待会儿再打给你。啊,买车那事儿不急,哥哥我有门路,答应过你的事儿就没问题,保证不会加价提车。嘀——”电话挂了,司徒笑看看电话号码,看来开然已经找到些线索了,正和对方吃饭呢,不用加价提车,倒是一个不错的诱饵,工薪阶层谁不想低价买好车啊。

“走吧,艾爷,您再等一会儿就散场啦。”

司徒笑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章明,你和朱珠查的乐苑有什么问题没有?”

“我以人格向你保证,这事儿跟坏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笑哥,这家公司很不配合啊,调查令都给他们看了,还是阳奉阴违的,我们连财务报表都没看到呢。”朱珠在另一头抢过电话抱怨着。

“什么事情能挣这么多钱啊?不会是坏事吧?”

司徒笑一愣,糟了,时间太紧,本该让子成和开然一人带一个,然后再让他们合力去查乐苑才对,他们显然没学会从外围查起,这下乐苑老板恐怕要慌,还以为自己公司被抓到什么了呢。事实上,在这些年从海角市迅速崛起的地产公司中,只怕没有几家敢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是诚信经营,绝没做过违法违规的事,这个道理,章明和朱珠显然没意识到。

“要什么身份?不要不要不要,那里每个人都想方设法把身份藏起来的。”

不过也好,乐苑的高管一慌,就容易露出马脚,司徒笑提点道:“章明,你们这样,就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乐苑公司在财务上和恒绿公司有些交易操作违规,你可以暗示他们那些财务是非公开的、私密的,而且我们警方掌握了一些证据,看看他们的反应,接下来你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要不要身份?”

“明白了,笑哥。”章明在电话一头有点兴奋。

“比这多得多。”

“还有,调查令这种东西,并不是拿来当圣旨用的,先开始都要从外围查起,和那些资深的中低层员工拉拉关系,像朋友一样谈谈家常,你要有了自己的调查方向之后,才向公司高管出示调查令,请他们配合,下次记住了,越是大型的公司,待得越久的员工,就能在无意中吐露越大的秘密。至于如何与他们拉近关系,有机会我让开然教你们一下。”

“好几千?”

“知道了笑哥,谢谢笑哥。”

“多。”大头拼命点头。

“别嘴上说谢,你真要谢我,下次我要去查什么,不许找借口逃走。”司徒笑最后刺了他一下,章明比较老实,上次想让他陪着去购书城居然借故遁走,肯定是有人唆使,不是张子成就是李开然,这两个都是老鸟。

艾司停下,思索,问:“能挣很多钱啊?”

刚放下电话,就瞥见办公室内老刘接起电话来,他似乎听到什么消息,表情震惊,接着就眼神不善地透过窗户瞪了自己一眼。司徒笑装作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脑,心道:这么快消息就传回来了?看来乐苑的人际关系铺得很开啊,不过还好只到老刘这一级,若是上级打来的电话,老刘的表情不会是这样的。

“当家教啊?那能挣几个钱啊,你就说今天补课补晚了不就得了?艾哥,艾哥哥,艾爷,算我求您了,耽误不了你几分钟时间的,去看一眼,就看一眼。你难道不想发财?”

坐等了一会儿,奇怪,老刘怎么还没来找自己麻烦,浪费了自己想好的一套说辞。难道那个电话不是从乐苑那边传来的?那会是什么事情,算了,还是先研究柏铺村招标的情况吧,还有龙建和卓思琪究竟有没有关系的问题。

“没有闲逛啦,我去给小朋友补课。”

司徒笑调出卓思琪的报销清单,重新查阅了卓思琪的简历,今年三十五岁,十年前,在恒绿公司做销售主管助理时被伍文斌相中,两人遂建立关系,于同年十月结婚,婚后不久便有了第一个孩子,却因死胎而不得不提前引产,休养了一年后再次怀孕,便是这八岁的伍永龙。当时的恒绿公司虽远不及现在的规模,但也不能算小公司了,卓思琪能被伍文斌看中,除了她的相貌学历,还有她那干练的办事风格,从销售助理到主管、到经理、总经理、副总裁,她也是一步一步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来的。

“那你这么晚在外面闲逛什么?”

看着简历上一桩桩成功开发案例,司徒笑认为这个女人其实很有商业头脑,如果不是有什么重大隐瞒,她怎么也不可能放弃那个重要的招标项目而携款移民,究竟她有什么事是不可告人的?这和伍文斌的死有没有直接关系?和柏铺村地块招投标又有没有关系呢?还有和龙建有没有关系?

“我真的要回去啦,恩恩她看不见我,要生气的。”

司徒笑又调出龙建的简历,这两个人除了七月出行时间上出现惊人地相似以外,实在没有任何产生交集的可能,卓思琪是在安儿乐国际妇产医院生的孩子,龙建则是在康乐妇产医院做医生,平时的生活和工作显然也不可能让他们走到一起,难道是自己想错了?

“哎,你别走啊,那谁,艾哥,艾哥,你听我说嘛,今天晚上正好就有一场,我先带你去看看嘛,看看再说嘛是不是。真的能发大财啊!对你来说小菜一碟的!”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人有什么联系,不过对于没有证据的事情,司徒笑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决定,直接去问。

“恩恩她们要放学啦,我要回家去了,改天吧。”

还没有动身,张子成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笑哥,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猜到那个女教师和柏铺村地块投标有关的?那个教师叫邢小英,是一中的一名物理教师,但她老公尤世伟是一名高级工程师。这还不算什么,我接下来又去查了一下,嘿,原来这尤世伟和城建局经济开发办的办公室主任机要秘书尤春是亲戚,是表兄弟,那经济开发办,就是专门负责这个新兴经济区建设工程的,柏铺村地块就是他们的三期工程。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笑哥,我都糊涂了,你怎么会知道他们有关系的?”

“跟哥哥来就是了嘛,难道你大头哥哥还会害你,真是的。”

司徒笑躺回转椅上,自己的直觉又一次对了,不过这次可不是猜的,这是经验,他告诉张子成:“子成,你有没有听说过,合法受贿啊?”

“什么打上个十几二十场?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什么?受贿还有合法的?”

杨聪显然已经习惯了艾司的直白,没脸没皮地拍着艾司的背让他跟自己走,临走前故作大方地将破毡子一脚踢到路边:“其实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这个嘛,反正闲着也没事儿,俺们不偷不抢,这钱也算挣得正大光明对吧。好啦,咱不说这个,哥哥问你啊,青瓦街龙场听过吗?没听过是吧,就知道你没听过,听哥哥说,那地方,简直就是专门为你这种人而修建的,到了那里,哥哥保证你能赚到一大笔钱,要是打上个十几二十场,你下半辈子都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虽然我们国家一直在严厉打击各种收受贿赂行为,可那些商人也在想尽办法钻法律的空子,从明目张胆地送到开后门送,从巨额现金到金卡礼盒,从夫人代收到资助子女国外就读,还有后来的司机路线、保姆路线等等,手法可谓花样百出。发展到现在,那些商人又想出了合法受贿这一招,将过去简单的给钱和收钱转几个弯,它就会变成那些官员的合法收入。比如这次的买楼官司,法律有规定,若开发商一房多卖,那么已经购房的业主可以要求开发商对自己已经支付的购房款进行赔付,金额可达已付购房款的一倍。那么,开发商故意一房多卖,你正规渠道起诉,获得赔偿,算不算你的合法收入?若是双方私下早有谋划,等于是新东送了两百万给尤世伟。”

艾司的优点就是不撒谎:“像!”

“啊?还有这一招啊?”

大头差点一窒,干笑了两声,以无比猥琐的腔调抑扬顿挫地反问道:“靠——,你看哥哥我像靠这点儿小钱过日子的人吗?”

“最常见的其实是古董受贿,因为它最容易操作,而且确实很难定罪,它利用的不过是民间俗称的古董捡漏策略。陪官员去古玩市场走一圈,在朋友的友好提点下,官员掏几十块或者几百块,买了一件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回头请专家一鉴定,原来是真古董,拿到拍卖行一卖,几百万就到手了。整个过程中,从卖古玩的小贩,到陪同人,到最后买古玩的买主,可能都是行贿人一手包办的,他甚至可以请相互毫不认识的人来演这出戏,最后警方很难查证,你也就不能说,那不是官员的合法收入。另外还有一些彩票受贿、奖券受贿、拆迁房受贿等等,都是力求将受贿这件事复杂化、合法化,不过这些事情,往往都会由行贿方一手包办,官员只需坐在家里,就能拿到安全、稳当又合法的贿款了。”

艾司将大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想起了那位在图书馆外面要钱的大叔,神秘问道:“你这样……能要到很多钱吗?”

“笑哥,那这邢小英买楼索赔的事情,是为了向谁受贿呢?难道受益人是开发办的尤春?”

杨聪越想,底气越足,踮着脚尖大力拍着艾司的背:“哥们儿,闲话少说,哥哥我有一条发财大计,好兄弟,讲义气,特意来通知你。”

“不见得,别忘了尤世伟的身份,他和尤春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很怀疑他会成为柏铺村地块招投标的评标专家之一,还记得我们前年查的兴和大厦标底泄露案吗?”

可又过了几天,那艾司还没踪影,我们的杨爷已经沦落到连泡面都快吃不上的地步了,一般人见他长得肥头大耳,不怎么乐意接济他。所以杨聪的观察范围,就从艾司必经的几条路段,渐渐转移到了公交车站或地铁口这些人流密集的地方,没想到在这儿都能碰到艾司,看来果然是连老天爷都在帮着自己。

“是那个评标专家受贿泄露标底的案子?对啊,当时我就怀疑,文件上明明规定,评标专家需要在投标前两日从评标专家库里随机抽取,他们怎么就知道哪个人会当上评标专家?”

看着人来人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杨爷脑筋一转,就拿出了自个儿行走江湖的必备武器,破毛毡和墨镜,一面继续守株待兔搜寻艾司的身影,一面给自己找点外快。

“所以说,这里面水很深,两百万买一个评标专家,相较于三十亿的工程,倒也不贵。”

不过,这发财大计有个前提,就是必须先找到艾司,虽说这小子很好忽悠,但找不着他一切都白搭。由于艾司活动的区域被人家划定了警戒区,杨聪不知道违反规定会有什么下场,他也不敢去尝试,只能在警戒区外围周边碰碰运气,接连好几日都没什么斩获,杨聪杨大爷手里的资金紧张起来。

“这样看来,新东对这个项目也是志在必得,能突然冒头,又能用这么大的手笔去砸评标专家,这新东的后台老板到底是什么来路?笑哥,你说,会不会是赵氏在背后撑腰?”

大头杨聪经过深思熟虑,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金光大道,做梦都梦到自己被成堆的钞票和金币给掩埋起来,身边比基尼美女如云,点烟都是用百元大钞。

“没必要,他完全可以自己出面,干吗扶持一个小公司去干这事儿?我怀疑,在背后扶持这家新公司的,就在这地块招投标的剩余四家公司之中。”

话说这大头杨聪,自从看见艾司空手搏狮之后,就夜不能寐,经过几日的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条发财大计,那小子人傻好忽悠,力气又大,身手灵活,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可见老天垂怜,终于给我杨聪杨爷指明了一条发财大道。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伪装乞丐骗人钱财的,不是大头杨聪又是谁。

“等着瞧吧,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现在去见卓思琪,你们继续查下去,说不定这次要扯出一群大鱼来,或许得准备好随时联系检察院啊。”

艾司也将这大头乞丐认出来了:“大头!”

呜呜两声车鸣,卓思琪一手拿着公文夹,一手用车钥匙解锁,正准备打开车门,暗处走出一条人影,吓了她一跳。

岂料,那大头乞丐一听到艾司说话的声音,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那伪装的断膝下立刻长出了一双小腿,跟变魔术似的,跟着将墨镜一摘,一双小眼睛贼亮贼亮地熠熠发光。他一把就拽住了艾司的手腕,惊喜叫道:“那谁谁!”

“还这么忙啊,卓女士。”

艾司停下来歉疚道:“我身上真的没有钱了,对不起啊。”

“司徒警官,你们当警察的都喜欢躲在暗处吓唬人吗?”

那乞丐虽然看不见,但听力似乎特别好,听到艾司走过,双手捧着的破搪瓷杯子上下抖动,有几枚硬币在杯子里撞得丁零哐啷直响。

“如果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不过我想和你谈点私事,不想惊扰其他人。”

真是可怜,艾司很想接济一下,一摸口袋却摸了个空,方想起口袋里的零钱都给了夕诗姐姐,艾司很不好意思,只能轻轻地从这名大头乞丐身边走过去。

“我们之间有什么私事好谈?”卓思琪冷笑,打开车门准备进去。

刚出地铁口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有一位乞丐,这次可是真乞丐,他裹着条破毡子,好像双腿自膝下就没了,匍匐在地,身子显得很短小,一颗头奇大,戴着一副盲人墨镜,看来不仅没了双腿,还是个盲人。

“龙建。”司徒笑发音清晰标准,等待着自己的直觉给自己带来惊喜。

殊不知艾司离开地下通道,心里想的也是明天从黄大哥家回来,我还从这儿过,看夕诗姐姐是否还在这里拉琴。

啪!卓思琪的公文夹掉在了地上:“你,你说什么?”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俯身去拾公文夹,但司徒笑看得很清楚,她的手,发抖,拿了两次公文夹都没能拿起来。

想到这里,这位夕诗姐姐将手指伸进鼻孔里,嘴角一扬,又发出一声一声“切”自嘲似的冷笑。

直觉是正确的,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那小子也说得没错,什么街头艺术,不过是自我贴金,哪有人会停下来认真地听自己拉的是什么,这座城市里的人,都很忙的。

8

不知明天,他会不会还从这里经过啊?哼,是自己想多了,在这个有上千万人口的沿海城市里,哪有那么巧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

卓思琪的反应比司徒笑预想中还要强烈,宛若惊弓之鸟,司徒笑决定再诈她一下:“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赛夕诗忽然生起这样的感慨,这小子能听出自己的挣扎和不甘,也能听出小惠谱的曲子里的伤悲,遥想当年,子期伯牙相遇,也莫过于此。

“是吗,不知道司徒警官知道了什么事?”卓思琪压抑着自己发颤的嗓音,回过头来,看着司徒笑。

这把皱巴巴的破碎零钱里,居然还有一毛两毛这种罕见的小钞,一看那小鬼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学生?他那个年纪这个点应该还在上晚自习,那么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外来务工人员,看样子,也不是觊觎老娘的美色。

反观察,果然是精明的女人,上次她就是这样做的,如果自己真的知道了什么,直接说出来就行了,不需要用这种平和的语气,从自己说的一句话,就能得出自己并未掌握全部真相的结论,这是一种侦探的思维。司徒笑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位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女子身上察觉到这种思维能力。

赛夕诗正胡乱地套上拖鞋,发现那混小子走了没多远,又噔噔噔跑回来了,这小子不到黄河不死心是吧,丫的当老娘说话是放屁呢!她双手握紧琴颈,像握棒球杆那样正准备来个大力挥击,却见艾司明明看到自己手里的琴,还是壮着胆子靠了过来,从口袋里捧出一大把零钱,往破布上一放,跟着就像怕被蛇噬一般赶紧缩手跑开了。

对视了十来秒,卓思琪越发肯定司徒笑在诈自己,她开始反过来试探司徒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我很忙,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忙。”

艾司将拖鞋放在地上,悻悻地离去,在他心里,虽然这位夕诗姐姐性格古怪了点,脾气大了些,但能拉出那么动听的音乐,肯定是好人啦。走了两步,艾司觉得不对,艾司听到了那么好听的音乐,却没给钱耶,那些路过的人都没听到也给钱了。

司徒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尽管还很模糊,但他确定了一点,自己的方向没错,也不理卓思琪的想法,干脆地转身,边走边说:“我相信,你知道这件事情说出来会怎么样,我不需要你告诉我答案,你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下次再见,会是你最不希望去的地方。”

赛夕诗一愣,怒目圆睁:“要你管!你滚!”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似乎卓思琪的文件夹又掉了。

艾司噔噔噔又跑了回来,恭恭敬敬地将拖鞋递上去:“姐姐,你的鞋掉了。”

卓思琪和龙建肯定有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情人那么简单,她一直在防范的、小心隐藏的,显然就是她和龙建有关系这件事情,这件事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玄机?是不是她认为雇凶杀人的事情暴露了,所以才这样紧张?不对,雇凶杀人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是别的事情。

艾司正边走边想,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高速靠近,完全出于本能的反应,头一偏,手一探,将那东西拿在手里,一看,不是夕诗姐姐的拖鞋吗?

一路上司徒笑都没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回到警局则被另一件事打断了,小组成员收集的各种资料已经汇总起来。

赛夕诗虽然听不太清楚,但听到嫁人什么的格外敏感,一听就知道这小子嘴里绝对没冒好词儿,腿一蹬,脚一甩,一只鳄鱼牌拖鞋就飞了出去。

李开然的资料最为翔实有用,他发现,帝景房地产开发公司先前开发的一品山居、清心小筑等几个楼盘,由于国家调控,一直处于滞销状态,资金回笼很不到位,再进柏铺村地块投标很冒险,他们输不起,但奇怪的是,这家公司的上层表现非常笃定,仿佛这个投标案已稳操胜券,反而是中下层不知情的员工有些人心惶惶。

艾司退了几步,心想不是说喜欢音乐的人都会视琴如命吗,这位姐姐好暴力哦,她的性格肯定和雅欣很合得来,这么暴力,以后不好嫁人啦。艾司想着,就嘟哝了出来。

李开然和几位中层干部套上了交情,从他们口中套问出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从一些高层级别的会议上,或是从高层日常不经意流露出的信息里,这些中层干部嗅到一股味道,他们认为,这次帝景公司参加这个招投标不过是走过场,公司高层根本就无心竞标,事实上就算他们竞标成功,也是后继资金乏力,一旦将钱全部砸进去,就有可能首尾不顾,青黄不接,资金链断掉,整个公司都被葬送。

那双眼瞪得又大又圆,一只手已经握住了琴颈,作势要打。

既然只是符合了竞标条件,其实却无心也无力竞标,为什么还要参与进来呢?这件事就值得人寻味了,那几个中层干部没有透露,但显然,参与竞标这件事对他们公司有极大的好处。

赛夕诗还不解气,指着艾司道:“你走,不要出现在老娘面前,信不信我拿琴扁你!”

接下来,李开然正式出具调查令进行调查,帝景公司的财务和业务经理也还算配合,因为他们公司一切运转正常,没有任何明显违规行为,但李开然却从中查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赛夕诗姐姐怒骂时,更是毫无形象,指手画脚,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唾沫更是呈喷发状,喷到艾司脸上,艾司赶紧擦去,这位姐姐口臭好严重的。

他们公司运作太正常了,甚至从中找不到为参与大型竞标而进行的各种积极规划和调动,从财务上就能明显地看出,这家公司不过粗略地制作了一份标书,根据标书的要求本该进行的人事安排和财务调动根本没有进行。说白了,这家公司不过是陪太子读书,应邀竞标,而邀请他们的人最有可能是和新东公司一样,在剩余的三家公司之中。

赛夕诗火冒三丈,气得嘴角哆嗦:“乞你老母!老娘这叫街头艺术,在欧美很流行的,你没文化就不要装懂!真是晦气,还以为找到个知音来着。”

然后是茜姐调查的钧鸿公司,从财务上看这家公司倒是做了一些积极的准备,从人员调动上看也是一心想拿下这块地,但真正的关键还在于司徒笑让茜姐去调查的李青树的私人生活是否有改变。

艾司若有所悟,一面感慨:“姐姐也是乞丐啊。”一面替姐姐感到不值,拉琴拉得这么好,这位夕诗姐姐怎么会是乞丐呢?

茜姐在调查中,意外发现李青树的第三任夫人竟然是自己中学同学,两人很意外地重逢了,然后茜姐没费多大劲便掌握到很多李青树的资料,他没有换房,但是换了一辆好车,而且他暗里看中了商业旺铺的一层写字楼,准备盘下,最近三个月他回家的次数有所减少,他的第三任夫人很担心他又像以前那样出去花天酒地,要是过段时间换第四任夫人,她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时又一趟地铁到站,从地铁里走出来的人群三三两两,好几人从艾司与赛夕诗的中间插过,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元、五毛的零钱,扔进赛夕诗的塑料盆里。

据李青树的第三任夫人回忆,李青树年轻时本是个浪荡公子,常常夜不归宿,酒后闹事,后来有一次将别人刺成重伤,判了五年,加上年纪大了,才老实了许多。而这位三夫人便是李青树在牢狱期间对他不离不弃的人,最终修成正果,击败了其余竞争对手。而真正关键问题是,在李青树入狱之后,他表哥断了他的经济来源,李青树无法像以前那样一掷千金,身边的女人也一个个散去。

艾司这是典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赛夕诗大怒:“臭小子,你给老娘听好了,老娘的名字是夕阳的夕,诗歌的诗,赛!夕!诗!你到底有没有文化啊!”

蛰伏安定了十余年,最近李青树手脚似乎又大方起来,由于家中财产并不由他三夫人经手,所以这位三夫人也不知道钱从哪儿来的,屡次问起,李青树都说他也替公司卖命这么多年了,这次参与了一个大工程,只要工程做下来,他也可以像表哥一样退休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李青树又变得莫名烦躁起来,动不动就发脾气,弄得他的三夫人日子过得战战兢兢。

完全看不出来啊,姐姐,艾司不安地搅动手指,小声嘀咕:“听恩恩说,西施是个大美人来着?”

茜姐顺藤摸瓜,想查明李青树和哪些人过往较为密切,但进展比较缓慢,除非进行专项立案调查。

拉琴人歪着嘴角“切”了一声:“小子,你给老娘听好了,我赛夕诗是个正宗的娘儿们。你看不出,我有多么雌性化吗?”

章明和朱珠调查的乐苑公司,毕竟经验不足,乐苑公司不知是不是找了什么关系,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态度就强硬起来,对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都采取消极态度,弄得两位新人很难进行下去,但是得到笑哥的提点之后,两人一唱一和,相互配合,还是从乐苑公司的基层员工嘴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艾司试探着问了一句:“对不起,姐姐?”

从他们探知的消息来看,乐苑公司目前的重点是放在已经拿到手的南三环外那块地的建设上面,对于柏铺村的招投标员工知道得不多,反正不像一个大公司应有的积极。

艾司看看同胞的上半身,再看看下半身,这位姐姐,你自己不出声,艾司很难分辨你的性别的。

子成带回来的消息则恰恰相反,新东公司非常积极,专项资金、专门的项目小组,通宵达旦地核算成本,总之很像那么回事。但张子成毕竟是一名有经验的刑警了,他继续深入调查,发现这些积极只是做在表面,专项资金有,但是倒来倒去,很多钱的来历和去向都不明确,账目似乎都做得很粗糙,经不起推敲,子成把他们的财务报表拿给熟悉金融的同事一看,就发现不少破绽。

啊?艾司也被震住,一时忘记了伤悲,再仔细看看,这位……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类同胞,长着一张颇为中性的脸,稍加修饰,既可以显得更阳刚霸气,也可以显得温婉可人,不过那唇上两撇淡淡的青须总不是假的吧。

项目小组虽然工作积极,但仔细一调查,他们做的工作不像是在核算招投标的原料价格、施工队成本、施工时间和利润这些,反倒像黑社会分账,这一笔钱该如何隐秘地送到某人手中,那一笔钱该怎么分配,再结合他们的财务,怎么看都像在进行什么不法勾当。

原本拉琴人还在为艾司的感同身受而备感欣慰,可一听艾司这声哥哥,顿时不乐意了,鼻孔一翻,怒斥道:“哥哥?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是哥哥了?”

虽然这些手段有一定的隐蔽性,利用不同原料的相互赊欠,加上一些发票上的手法,将钱捣腾出去,张子成还是看出了问题,但他装作什么都没看懂,只是将情况如实地反馈回来。

见琴声停下,艾司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哇的一声大哭道:“哥哥你拉得太惨啦,真是好惨啊,哇……”

就像张子成初步判断的一样,司徒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忽视了扫尾工作,让他们抓到了一条尾巴:“联系检察院,请他们调查柏铺村地块招投标案,我们将尽力协助。”

可当他抬头,却震惊地发现,那个听琴的小伙子,竟然早已泪流满面,那悲恸伤心之情,比自己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笑哥,要专门成立一个柏铺村地块招投标案吗?”张子成嗅到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

拉琴人自是知道这首曲子背后的故事,忆昔思今,不免深有感触,拉着拉着,就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至脸颊,后面的曲调由于太过伤悲,没办法继续拉下去了。

“是的,这个案子太大了,若仅把它作为伍家和卓家连续死亡案件的附属案件来调查,我们人手和精力都不够,而且还可能涉及建委的高层,要查这个案子够你查的,就别想再调查伍文斌和卓震的车祸事故了。”

最后一段,是洪水散尽,一片狼藉,家园不再,亲人离散,父不见子,妻不见夫,哀号惨呼,声声泣血。若有若无的断续琴声,仿佛神魂迷离,幽思如风,罄南山之竹,难书离别之痛。

“笑哥,要不我们就查柏铺村投标案吧,这是大案啊。”李开然欣然请命。

在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只能随波沉浮,不知是生是死,将漂向何方。这一段音乐起起伏伏,端的是黑夜闪电,风浪滔天,其中暗含的巨大恐惧、不安、彷徨、茫然,无力抗争,艾司完全体会到了。

“术业有专攻,案子有先后,我们查的是伍文斌和卓震的车祸杀人案,分清主次,招投标这种大案,自然有人去查,我们通报上去就行了。”

天裂缺口,大坝决堤,滔天的洪水席卷了一切,那当真是天崩地陷,无底深渊。

“笑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懂啊?”

可这还不是结束,凄婉的琴音在如诉如泣地低回两遍之后,一个漫长的断音,跟着就是列缺霹雳,丘峦崩摧,那仿佛不是琴弦能拉出来的音调,更像钢琴键盘上敲击出来的音符。

司徒笑看了朱珠一眼,耐心解释道:“初步认为,这是一起围标案,里面同时涉及多宗行贿受贿的关联案件,三十多亿的巨额资产,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心动了。在没有明确的证据前,我不想武断地下结论,在这里,我只说一些我个人的想法,至于这些想法是怎么来的,你们要自己去分析和查找。

艾司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听到伤心处,顿时心酸泪涌。

“首先,柏铺村招投标案总成本预算达到三十多亿,这是一个重大前提,其中的利润在五亿到十亿不等,怎么赚取就要看地产商如何操作和工程的质量方面了。疑点一,最具竞争实力的赵氏集团为什么突然中途退出?疑点二,原本公开招投标,为什么变成了有条件限制的招投标?疑点三,最终参与的五家竞标公司中,为什么有两家公司消极应对?疑点四,一家一年多前才成立的新公司怎么就有了和这些老牌地产大鳄竞争的实力?

艾司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听到琴声后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只觉得花菜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好可怜,艾司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帮它,好想搂着花菜再说会儿话……艾司好想花菜,好想好想。

“当然,其中还有许多更细的疑点我就不一一说出来了,现在我来说说我从这些疑点能联想到的东西。我们首先从消极应对的两家公司说起,参与竞标是为了利益最大化,尤其是这种大型工程,投入的人力物力都不是小数字,五亿到十亿的利润,再大的公司都不可能轻言放弃,但这两家公司好不容易取得竞标资格,却作壁上观,极为反常,这是最大也是最明显的疑点,通过对两家公司的基本面调查,我们发现,至少其中一家公司的财务状况不足以支撑他们接下这么大的工程,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耗费如此精力参与投标,参与之后为何又用这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对待这次投标?

可是渐渐地阴云密布,森林枯萎,鸟兽散尽,人踪绝灭,整个世界都是灰色的,花菜虚弱地躺在枯死的草甸上,只用那双大而无辜的眼睛看着艾司,眼中满是岁月沉淀的温情。

“而事实上,这种行为模式是有迹可查的,在我们以前破获的地产案件中,就有这样一种模式,我们称之为,‘围标怠工模式’。”司徒笑在白板前画了一圈,写上“围标”二字。

艾司听到了青青的草原上,莺飞草长,小鹿在跳跃,小鸟在鸣吟,他仿佛回到了莲花山,回到了和花菜一起坐看星月,且听风吟的日子。

“你的企业有参与竞标的资格,但你自身并没有接下这份标书的实力,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情况会让这家公司参与这次投标。”司徒笑重重地点上一点,“那就是有别的公司乙找上他们,需要利用公司甲的资质参与投标,然后派遣施工单位挂靠在公司甲下面,一旦公司甲中标,他什么都不用做,净得工程款的百分之一或者更多,所以他们只需要参与竞标使竞标显得更公平,而自身随意做一份标书就好。而真正想拿到工程的公司乙,借着公司甲的名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工程。当真正想拿工程的公司把所有参与竞标的企业,统统联合起来,以确保无论哪家公司中标,都是他们自己拿到工程时,这种行为就称为围标。

琴声铮琮,泉水叮咚。

“两家公司并不能代表全部,你们或许会问,不是还有三家公司在积极参与竞标吗?

见艾司点头,拉琴人也不质问,只是道:“那你再听这首。”说罢,他优雅地将长卷发一甩,用腮托住了琴,弓放琴上,缓缓拉动。

“那么我们再来看看这三家公司的情况,首先,是钧鸿,这家公司的主要负责人并不是公司的老总,而是老总的得力干将,还带亲戚关系,这就造成一个问题,公司赚得多,这名负责人不一定拿得多,而公司没拿到这份标,他损失也不大。所以我让茜姐去调查钧鸿公司负责人的生活情况,如果他近期的生活质量有很大改善,只能说明他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或许这人很稳健,没有在生活上表露出过多改变,也不能排除他有被人收买的嫌疑。

艾司点头,这位哥哥的嗓音未免也太尖细了些,如果只听声音,肯定以为是位姐姐。

“这位……李青树同志,做得很好,他很配合我的推论,迫不及待地将财力表现了出来,换豪车,买旺铺,花天酒地,这笔收入的来源很可疑,现在还没有进一步调查,但我甚至可以推论,那家想要中标的企业许给他股份的好处,为什么我要这么说你们自己去想。

“你真能听懂我拉的这调子?”拉琴人兀自不信。

“所以,钧鸿公司的积极竞标举动,我们可以看作它不过是做做样子,是李青树做给他表哥李鸿达看的,到时候没有中标,他也已经努力,只是人家实力更胜一筹,没人能指责他。当然,他有没有将自己公司的标书透露给对手,那就只有他本人和对方公司的联络人才清楚了。

一听艾司管自己叫“哥哥”,这位拉琴人就竖眉怒视艾司,可听到艾司后面的分析,仿佛勾起了心事,最后的不甘蛰伏,想东山再起也被艾司说了出来,拉琴人顿时对艾司刮目相看。

“还有一家公司,也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疑点四,这家新东公司,刚成立一年多一点,去年十一月,一口气吃下三大地块,所以别说我们,连老百姓都知道,这家公司背后有很深的背景,有着大的财团和企业在支持,问题是到现在他的幕后东家还没现身,没人知道谁是他们的幕后老板。现在关于这家公司的信息最少,但就是这样也发现了一些问题,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非常混乱,公司的管理也缺乏章程,我或者可以怀疑,这就是一家专门为了参与柏铺村地块招投标而成立的新公司。

艾司却觉得这位大哥哥在向自己询问这曲子究竟好在哪里,马上作答道:“这位哥哥你拉的前半部分激情那个……澎湃,听得我……全身的血都煮开了,就像大将军要出征打仗了一样,只是后面,为什么和敌人打了个两败俱伤呢?后面听得好凄惨哦,就像赢了的人也一败……一败?一败涂地一样!虽然还有不甘心,好像想东山再起,但真的好惨。”

“这家公司成立可能有两个目的,一、凑足参与竞标公司的数量,按我国法律规定,公开招投标,必须具有一定数量的参与投标公司,这次竞标才算正式合法的;二、负责这次招投标的行贿工作,这要得益于子成调查到的信息,他们用了一些巧妙的行贿手段,使行贿受贿看起来合法化了,买通一个评标专家的底价是两百万,那么这个工程项目的招标负责人呢?工程项目的直接领导呢?他们又该拿多少?这里面还涉及刚才我提到的疑点二,公开招投标只需要符合建筑资质便能参与,但柏铺村的公开招投标却变成了有条件的招投标,本土注册,五亿以上的总资产,这些看似地方保护主义和为了保障工程进度质量的条件,也可能暗含替夺标公司扫清障碍的目的。虽然我不敢打包票,但柏铺村工程招标过程中,有市政官员收受贿赂,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相信检察机关能调查出较为明确的结果。

那位大哥扭过头来,鄙夷地看了艾司一眼,或许是好几个人从旁经过,都没往他的塑料盆里投币,心情正不爽,见艾司戳在面前听了这么久,也不给钱,顿时翻了个白眼:“好个屁呀好,你懂个屁,一边儿玩去。”

“现在都听明白了吧,柏铺村招投标案牵连众多,涉众面广,资金数额巨大,所以说它是一个大案,企图中标的公司不仅串通所有参与投标的企业,而且可能买通了评标专家和招标方的领导,从上到下一条龙的关系全部打点好了,这样还不中标就没天理了,而在这起招投标案涉及的五家公司中,有实力,有魄力做成这件事的公司只有他们一家!”司徒笑写下恒绿两个大字,在下面画了两道横线。

这曲终了,艾司也是鼓掌,同时叫道:“好。”

“还有疑点一呢?笑哥?”李开然发问,其余三个疑点他都知道答案,但疑点一他不明白。

似那夕阳西下,硝烟弥散,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败军固然全亡,胜者也只剩几名伤兵,杵着染血的战旗,朝着故土的方向,搀扶前行。落日的余晖,在满目苍夷的大地上,投射下他们被拉长的残破剪影,孑然,孤独,无所依从,不知前路在何方……

“那是检察机关的事情了,我估计能让赵氏主动放弃这块肥肉,恒绿是下了大血本的,具体怎么做的我也想不出来。但这不是我们要关注的重点所在,我们现在要关注的问题重点是,这起金额巨大的招投标案,和伍文斌的死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而且目前,我们还有一个疑问,恒绿公司将前期工作全部都已经做好了,卓思琪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改变了主意,就好比一场球赛,前锋球员带球突破接连甩开对方五名拦截球员,最后又以假动作晃过了守门员,面对空门,只差临门一脚了,那名球员却突然把球抱起来跑向观众席,这是为什么?”

最后曲音渐渐缓和,略有缠绵,蛰伏呜咽。

“是不是踢进了球就会死?”章明鼓起勇气回答,但没有什么逻辑。

艾司从琴声中仿佛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好像镜头从战场转向高空,一只猎鹰当空盘旋,画面迅速拉近,猎鹰发出厉鸣,清远悠长,跟着镜头切换为猎鹰的视角,俯瞰大地,原野在燃烧,战旗在飞扬,到处都是血与火的碰撞,撕裂文明的疯狂,鲜红在黑色的大地上凝集成触目惊心的伤。

张子成当即反驳道:“那他不踢就是了,干吗抱着球跑啊?”

琴声正行进到激烈处,风格再转,风暴一般的厮杀戛然而止,仿若一根钢丝被抛向高空,渐行渐远,余音消散;几丝微不可察的颤音,从无到有,再将曲风拉回战场。

卓思琪很怕死,她加强了自己的保安,但在卓震出事之前,她可有预感自己会遇害吗?如果是这样,她为何又不向警方寻求援助?而且当警方找上门来时,还那么警惕,不愿配合?司徒笑驱逐着这些杂乱的念想,他需要理清思绪的环境,他告诉自己的组员:“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一两天还是抓紧时间多做柏铺村招投标案的调查,五家公司以及可能涉案的官员,伍家接连发生的命案,或许就是新东公司在许多账目上做得不是很完善的原因,恒绿自顾不暇,新东这边没了真正的领导。这或许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把具体工作分派一下,掌握到具体证据后,还要联系检察院,嗯,章明和朱珠经验还是有些不够,你们要多帮衬一下,去吧,让我安静地想一想。”

加速,再加速,俯冲,钢铁的洪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进了敌方阵营,刀剑交击,火光四溅,喊杀声震天。

将组员各自分配了任务,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司徒笑开始独自思考,那个带球逃跑的问题,踢进球会死?那谁还参加比赛,那不是原因。进球能带来什么?财富和名誉,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非常理行为,那么其理由至少是和将要获取的财富和名誉相当,甚至凌驾其上,死亡的确算一个,但死亡的原因是什么,不会是踢进球那么简单。柏铺村招投标、伍文斌的死、卓震的车祸、龙建,现在手中不是线索太少,而是线索太多,哪一条才真正直抵这个案子的要害呢?

度过初始的雄壮,琴声愈显高亢嘹亮,节拍加快,艾司仿佛听见战鼓擂响,号角连营,大军起寨,拔营,万人万马,步调一致;然后是整齐地上马,拉缰,踢击马腹。

柏铺村招投标代表的是公司,如果一切都是卓思琪单独完成的话,这个女人在商务上的手段的确了得,而龙建代表的是个人,从伍文斌死后,卓思琪的一系列举动来看,她将她自身看得显然在公司之上,从龙建这个方向查,接触到伍文斌之死的可能性比柏铺村招标案更大。

艾司听得热血沸腾,就好像地平线上,一位将军铁甲铁马,缓缓登上山坡,坡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上,万千铁军阵列在前,旌旗随风而动,将军拔剑指天,军人齐声呼喝。

恒绿公司运作了这么多年,且看那些行贿的手段,做得轻车熟路,显然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所以柏铺村招投标案虽然很大,但和伍文斌的死关系不一定密切。不过正是由于有这么一个大案子梗在中间,使得车祸案许多线索绞作一团,得把它们剥离出来,分开来看。

4

司徒笑清楚,自己一开始是觉得柏铺村招投标案涉案金额巨大,可能与伍文斌的死有关才下令去查的,可当龙建浮出水面之后,龙建与卓思琪在伍文斌死后的一系列举动显然关系更大,重心也随之有所转移。卓思琪为什么在听到龙建的名字后反应那么大?龙建、非法行医、卓思琪、情人、龙建的死、伍文斌的死,司徒笑像在做用词造句一般,试图用一句话将这些关键词串联起来。

拉琴人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之中,停下来瞟了艾司一眼,又闭上眼睛,自顾自地拉起琴来,这次却是曲风一变,慷慨激昂,铁角铿锵,刀剑如林,铮铮有声。

非法行医、情人、死亡,司徒笑觉得自己似乎快抓住什么了,正闭目冥思苦想时,有人在他肩头猛地一拍,司徒笑一惊,什么灵感都被拍得烟消云散,回头一看,就看到刘显和同志那张圆圆的胖脸和堆起的满脸和蔼笑意。

或许是听到掌声,那个拉琴的人别过头来看了一眼。艾司眼尖,瞥见他唇上有淡淡的青色,原来是个哥哥,这位哥哥的头发好长,还烫得卷卷的。

9

不过艾司发现,那个姐姐穿着好怪异,一件灰色的牛仔服到处都是口子,里面是一件被各种墨团染色的白背心,也满是破洞,露出肉色,而且姐姐的胸和恩恩她们看上去完全不一样,好平整哦。下半身是一条深蓝色牛仔裤,不过裤腿明显被剪掉了,刚够遮住膝盖,这位姐姐的腿毛也好浓密哦,再往下,就是露出脚丫的鳄鱼牌拖鞋,拖鞋前面放了一大块破布,布上摆了一个很干净的塑料盆子,里面有几枚硬币和一些稀稀拉拉的零钱。

“司徒,在想什么啊?”老刘似乎心情不错。

艾司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音乐声中,一曲完了,赶紧鼓掌致谢,恩恩说过,看到好看的,听到好听的,一定要用鼓掌来表达感谢。

司徒笑暗叹一声,看到你老人家,我还能想什么:“没想什么,休息一下。”

艾司循着琴声就拐了过去,伴着音乐,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音乐的源头有一个长头发的姐姐,她手里拿的应该是小提琴,那个姐姐非常专注地将脸枕在小提琴上,拿弓的手上下翻飞,令人迷醉的音乐声就从弓和弦的交接处蹦跳出来。

“哦,不要太辛苦了,适当地休息一下,你最近在做什么?”

好好听的音乐,艾司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音乐,在地下空寂的走廊里回响,宛若仙音,拨人心弦。

“没……没做什么啊,就看看网上新闻,喝喝茶什么的。”

那琴声却似乎还嫌不够,越发灵动,好几个蜻蜓点水一般的促音,像精灵舞动在月下林间,像鱼儿跃出山涧清泉。

“哦。”老刘一脸了然,向办公室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用手点着司徒笑笑道,“好好干。”搞得司徒笑莫名其妙,无缘无故拍我一下做什么,好不容易快找到那种感觉了,现在又什么都关联不起来了。

艾司放慢脚步,仿佛心中的烦恼和累的感觉都随着音乐变得轻快起来。

司徒笑想了半宿,觉得没了心情,遂关上电脑,去高风家蹭饭吃。

到靠近忠伯天天见总店附近的一个站点下车,临近家时,艾司才觉得好累哦,教黄明荃一个人比带一个班的小朋友还累,明天应该会好一点吧。艾司悠悠地想着,循着地下通道往地面走,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婉约的琴声,音乐缥缈、轻快,就像一只蝴蝶在花间一扑一扑地扇动翅膀。

除了警局,司徒笑最常去的地方便是高风家,一个并不怎么宽敞,但干净整洁的单身公寓。

在艾司的坚持下,黄大哥只能作罢,艾司自己赶了地铁回家。这还是刚来海角市时,陪恩恩她们坐过几次地铁,平日艾司都走地面,很少走地下。

到了高风家,意外发现黎晓玲也在这里,黎晓玲热情地招呼着:“果然被高风说中了。”

黄大哥想让司机送艾司回去,艾司不让,恩恩说过,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虽说是苏姐姐请来的救兵,但苏姐姐也说过要开工资算工钱的,如果老是从黄大哥这里得好处,以后就不好意思找苏姐姐和黄大哥要钱了,而艾司需要这笔钱,做一件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黄家人大惊,第一次听到小霸王如此有礼貌地回应,艾司微微一笑,至少今晚的教育目标达到了。

“他说你一旦破不了案,就喜欢来他家蹭饭吃,说他这里安静。”

黄明荃一直将头埋在他奶奶的怀里,在他奶奶衣襟上擦眼泪,听到艾司的话本不想搭理,但不知怎么,猛然想起黑暗中那双闪烁着光亮的眸子,心底一寒,虽不情愿,还是扭过头来,无比艰难地说了一句:“老师,再见……”

“我有这样说过?他人呢?”

“今晚我还有点事,黄大哥我就先走了,明天这时候我再来。”艾司告辞,“明明,再见。”

“厨房呢。”

黄大哥敏锐地注意到,原本一向只以自我为中心的大明,这次竟然点了点头,对他奶奶说的话表示认可,这不得不说已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你没去伍文俊那里?”

黄明荃从艾司身后现身,却是一直在无声地哭泣,脸上泪痕交错,那眼睛红肿得跟桃儿似的,黄奶奶心疼得一下就抱住了自己的孙子:“好啦,奶奶在这里,明明别哭了,乖,哦。艾司哥哥都是为了你好,明明以后要听话,还是奶奶的乖孙,哦,哦……不哭了,不哭了……”

“别提了,和他吵了一架,最近他越来越难以琢磨,整天神神叨叨不知道搞什么,我们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了。”

“明明想明白了,他愿意接受我的指导,是不是这样啊,明明?”面对表情各异的黄家人,艾司从容不迫。

“为什么吵架?”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被拉开,艾司出现在门口,还是那副笑容,和善可亲,平易近人。

“我告诉他我将他发的那个帖子给你们看了,他很恼火,说不该信警察,又说我成天问东问西,烦我,总之就是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谈他了,你们那个案子怎么样?”

“妈,您就别咋呼了,艾司有分寸的。”黄刘夏忍不住嫌母亲过度忧心。

“没什么进展。”司徒笑往沙发上一躺,全身都放松下来,真的很轻松,可以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又听了片刻,黄家奶奶实在忍不住了:“怎么没听到那孩子哭啊?哎呀,那孩子给打没声儿了,老头子,老头子。”

黎晓玲却是个坐不住的人,见司徒笑闭目养神,打开电视胡乱按了几下,又关上,去厨房瞅了两眼,偷吃了两块肉,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跳一跳的,又打滚又伸懒腰,司徒笑没理她,好似睡着了。

虽然艾司下手很轻,但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惊恐的黄明荃触觉非常敏感,艾司的话,连同每一次落下的拍打,就像那掌掴一样,每一记,都扇在他脸上,烙在他心底,这个夜晚,他终生难忘。

黎晓玲一个人摸出手机看微博,忽而说了句:“你这个人很无聊耶。”

啪!

司徒笑眼皮也未抬一下,黎晓玲继续看,边看边说:“真搞不懂,高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你们完全就是两个性格嘛,除了破案,你真的对别的事都不感兴趣吗?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啊?是不是经历了一段受伤的感情啊?怎么样,是你甩了人家还是人家甩了你?看你这副德行,多半是人家甩了你吧……”

“如果你还是个男子汉,就别逃避。”

司徒笑一句话都没说,可黎晓玲浑不在意,一个人看着手机上的各种消息,嘴里的话却没停过。司徒笑受不了了,就像一只苍蝇在你耳边嗡嗡嗡地叫,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黎晓玲。平日,就他这副表情能让小孩止哭,但黎晓玲不吃这一套,指着一条微博消息道:“看看,看看,这幼儿园老师竟然因为小朋友不听话,将小朋友拎起来甩出去,造成其昏迷,哎呀,这简直是没人性啊!元芳,你怎么看?”

啪!

司徒笑看了看自己身后和左右,没别人啊,不由问了一句:“元芳是谁?”

“你还想睡家里舒适的大床吗?你还想拥有你的玩具和游戏机吗?你还想缠着爷爷奶奶给你买什么,他们就会给你买吗?你觉得为什么你赶跑了那么多个老师,他们还要找我过来呢?你如果够聪明,就一定能听懂我说的话,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头。”

黎晓玲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摇头叹息:“大叔,你生活在侏罗纪吗?唉,这个老师太可恶了,还是女的呢,当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啊。”

啪啪……

司徒笑被电了一下,突然伸手,握住了黎晓玲的手腕,黎晓玲这次被吓到了:“你……你要干什么?”

“到最后,没有一个同学愿意跟你玩,爷爷奶奶看着你就离得远远的,你老爸也不会管你,说不定,他们把你送到外面去读书,你谁也看不着,自生自灭……”

“你刚才说什么?”

啪啪啪……

“什么说什么?那个老师吗?我说她没人性,就下得去这死手,那孩子当真不是她亲生的……”

“如果你只会撒泼似的胡闹,以为靠不吃东西,就能赢回爷爷奶奶的喜欢,那你注定会输,输得很惨很惨。”

“不是亲生的!”司徒笑的眼中恢复了神采,非法行医、情人、龙建、卓思琪,要将他们串起来还差了一个关键的词,伍永龙!司徒笑一直弄不明白,如果是卓思琪杀了龙建,杀了伍文斌,究竟是什么理由促使她这样做?他一直想不通,没想到黎晓玲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激动地摇晃着黎晓玲的手:“不是亲生的,我们竟然一直忽略了一个人,伍永龙!”

啪啪啪啪……

“你……你是说伍永龙不是卓思琪亲生的?你怎么知道?”

“你的弟弟,他愿意听我的话,他会从正面向你发起挑战。”

高风端着一盘新鲜出锅的糖醋排骨刚进客厅,就看到司徒笑紧捉住黎晓玲的双手,然后听到黎晓玲的问话,也愣住了。

黄大哥心中很郁闷,心想艾司不是在幼儿园带小朋友的吗?怎么搞得这么暴力?

“卓思琪为什么要杀龙建,杀伍文斌,这是唯一的解释!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另外的原因,我不知道卓思琪是怎么和龙建成为情人的,但他们结识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伍永龙。卓思琪第一个孩子是死胎,谁也说不清第二个孩子是否正常,当时她身边只有她哥哥在,而龙建这个人,他之所以要瞒着自己妻子独自外出,未必就是非法堕胎,还有可能非法接生,他在非法买卖人口!这是重大犯罪案件,所以他谁也不敢告诉!而卓思琪如果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死的,她或许有什么病,不能生正常的孩子,那么她瞒着伍家,从龙建这里买婴儿来代替自己生的孩子,就是她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被人揭穿,难怪她要如此失态!”

黄爷爷想到艾司事前的叮嘱,强忍着,狠心道:“老婆子你懂什么,再等等,这时候进去,先前的打不都白挨啦?”

高风将菜放在桌上,反问道:“如果她自己不能生孩子,干吗不告诉丈夫,夫妻二人去看医生,或是领养一个就好了吧?何必弄成这样?”

黄家奶奶听得那叫一个心疼啊,拉着黄爷爷的衣袖,哀求道:“老头子,进去吧,别再打了,再打孩子就给打坏了。”

司徒笑摇头道:“肯定有原因,而且这个原因或许和伍文斌的死有关。”

但他们只能听到很有节奏的啪啪声,听不到屋里的人是否说话。

“我知道那个原因!”黎晓玲脸色有些难看,一手冷汗,解释道,“我听文俊说过,由于卓思琪当时只是恒绿公司的一个员工,而伍文斌已经挣下一份丰厚的家产,伍家老太太为了防止漂亮的女孩觊觎伍文斌的财富,在卓思琪和伍文斌结婚前立下一纸协议,大意是双方进行了婚前财产公证,卓思琪什么时候为伍家生下儿子,什么时候承认她正式获得伍家人的身份,赠予她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如果她在多少年内都没生下孩子,或被查出有什么病症,伍文斌可以和她离婚,并不会给予股份和财产,卓思琪好像也要自愿放弃夫妻共同财产。”

黄家的三位家长,此时都站在书房门前,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这个被苏晓雯称赞的幼教专家是怎么开导自家的小霸王的。

“还有这种事!”高风大感惊愕。

“所以,你欺负同学,只是为了不被同学欺负;你欺负弟弟,只是害怕爷爷奶奶不再爱你,不再疼你。但是我要告诉你,没,有,用!”

黎晓玲无奈道:“人家有钱人,想法比我们这些老百姓是要多一些。”

“所以,你现在都没有妈妈。

“就是这个原因。”司徒笑道,“当伍文斌开始怀疑卓思琪在外面有情人时,卓思琪并不害怕情人的暴露,而是害怕龙建将孩子的事暴露,这样她不仅会被赶出伍家,身败名裂,而且身无分文,索性请杀手将龙建杀了!但伍文斌并不知道龙建已死,还想查下去,卓思琪一不做二不休,连带伍文斌一起干掉,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做得非常隐秘,让伍文斌的死显得非常自然的原因。只有这样,她才能合理合法地继承恒绿公司,再将公司的可流动资产集中起来,偷偷转移,并想移民,因为只要还在国内,一旦被查出这个秘密,那些财产都将不是她的!只有逃到国外,让人找不到,她才真正拥有那些财富……临门一脚,抱着球跑,那是因为,那个球员根本就没有上场踢球的资格,她是个冒牌货!”

“化作了灰,升上了天,你再也看不到,摸不着,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你要如何证明?”高风冷静道。

啪啪……

“卓思琪、伍永龙、伍文俊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做个DNA就什么都清楚了。”

“死了,就是不见了。”

“他们未必肯配合吧?”

啪啪……

“有些事情,不需要他们配合,我们自己搞。”说着,司徒笑将目光转向黎晓玲。

“你妈妈已经死了。”

黎晓玲眨了眨漂亮的长睫毛:“怎么,让我去当间谍啊?”

啪啪啪……

高风一看那丫头兴奋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跑不了了,无奈地暗叹,司徒笑什么都好,就是办案时不怎么遵守规矩,要抓他的小辫子,一抓一大把。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喜欢你,除了你妈妈。”

司徒笑起身开门,望着黎晓玲,黎晓玲看了看桌上的好菜:“现在就走?”

啪啪……

司徒笑道:“今天已经刺了卓思琪一下,迟恐生变,要是卓思琪带着伍永龙潜逃就麻烦了。”

艾司以一种既定的节奏轻轻拍打黄明荃的手心,同时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爱你,除了你妈妈。”

“你不是派了人跟着她吗?她怎么逃?”高风问道。

黄明荃惊恐地又想缩回去,终究忍住,想哭不敢哭,只是小身板很有节奏地一抽一抽。

“没有做不了的事,就怕有心的人。不和你说了,我们……”司徒笑才说到一半,被电话打断,看了一眼号码,司徒笑莫名紧张起来,“喂,怎么了?什么!刚刚发生的?你们就待在那儿别动,维护好现场。”挂掉电话,司徒笑一脸灰色:“卓思琪和伍永龙,在快餐店食物中毒,被送往医院抢救,高风、晓玲,我们走。”

艾司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黄明荃的手上,啪——,其实他打得很轻,但声音很响,在这黑暗安静的环境里尤为突兀。

刚刚有点眉目,关键嫌疑人竟然中毒了,司徒笑全身一阵发冷,仿佛冥冥中有一只代表命运的手,操控着一切,好似不愿意给自己任何机会,一有线索就被掐断。

艾司从下面捉住了黄明荃的手,黄明荃怕得一缩,艾司的手却根本没有用力,任黄明荃将手抽了回去,只是双目平视,直勾勾地看着他。黄明荃将手抽回来之后,被目光所迫,浑身发抖地又将手放了回去,放在那只大手上,好热,黄明荃的手背感觉到从艾司手心传来的温度。

黎晓玲开着超速车,司徒笑打电话:“喂,我是司徒,伍文俊现在在哪里?”

“把手伸出来。”艾司开始给小霸王讲道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没有提高音量,也不带半分威胁,但黄明荃不敢反抗,颤抖着将小手伸了出来,掌心向上。

“笑哥啊,他还和以往一样,待在房间里听音乐,窗帘都关着。”

要风要雨,不可一世的小霸王,竟被吓得不敢哭,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

“你们怎么确定他在屋内?”

在这昏暗的环境中,艾司却仿佛看得很清楚,他走到黄明荃身前,席地而坐,让自己与黄明荃平等地对视。

“亮着灯的,有人影啊。”

书房内,没开灯,一团漆黑,窗外朦胧的星光投射进来,只能看到人影模糊的轮廓,黄明荃吓得手脚冰凉,书房大门关闭时的巨响令他浑身一颤。紧接着,黄明荃在黑暗里,发现有两处偶尔闪烁的光源,随着光源靠近,他才惊恐地发现,那竟然是那个少年的双眸,人的眼睛怎么可能发出闪烁的光来?那个自称是自己家庭教师的少年,肯定不是人,他是妖怪!他会不会吃了自己!为什么爷爷奶奶和爸爸都不管我了?

“听着,我要你们马上进屋确认,伍文俊究竟在不在屋内!”若说卓思琪为何要杀了伍文斌还值得商榷的话,那么伍文俊想杀了卓思琪却是摆在明面上的事,而且他已经实施过一次计划了,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直接指向他的线索,只能说他有这个想法,却找不到明确的证据,而且复仇这个动机感觉也缺乏一些力度,司徒笑一直认为,伍文俊也有许多秘密瞒着警方,他给出的那些证据都很不充分,他为什么那样笃定卓思琪在外有人,且是卓思琪杀了他哥哥?

砰!黄爷爷书房的门被重重地关上,小霸王和自己的家人被隔绝开来。

挂掉电话,司徒笑一刻不停地又联系了其余人:“子成、开然,我要你们两个马上停下手中调查的事情,立刻赶往医院,弄清卓思琪和伍永龙的情况,想尽办法,给我让他们活着!高风正赶过来与你们会合。”

他不需要黄家人的同意,将小霸王反拖着,往里间走,黄明荃脚乱蹬,手乱舞,哭喊着:“救命……奶奶,救我……救命呀!”

“茜姐,带章明和朱珠去快餐店帮助便衣小队维持现场,联系片警控制群众,如果有可能,快餐店的人一个也别放走。我马上过来与你们会合。”

艾司很有礼貌很绅士地向黄大哥和爷爷奶奶微微鞠躬:“我带明明去里面,好好地开导开导他。”

跟踪监视伍文俊的人打来电话,司徒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妈的,是充气娃娃,我们上当了。前几天那家伙收了盒快递,靠,跟我们玩阴的。”

小霸王一动,艾司的心神便收了回来,几乎是本能地用脚轻轻一钩,一抬,小霸王四肢离地,没法爬行,艾司伸出右手,捉住了他的衣领。

“问问老夫人,看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想办法帮我打听伍文俊现在在哪儿。我怎么想办法!你们自己想办法!”

已经被恐惧吓呆,完全被艾司那带着笑意的眼神所震慑的黄明荃,听到奶奶如天籁的一声呼唤,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但在寒意的迫力下竟不敢大声地呼叫奶奶,只能掉着眼泪,铆足了劲儿往奶奶的方向爬。

司徒笑看着黎晓玲:“联系他。”

黄奶奶首先抵受不住,失声叫道:“明明……”

黎晓玲拿着手机对司徒笑晃:“打了十几遍了,打不通。”

紧接着黄家其余人也感到了,就像一阵无形的风掠过,浑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脑门,仿佛吸入肺里的空气都变得沁人起来。

司徒笑用力一拍坐垫,拿出手机又打,接连问了几个电话之后,终于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徐医生吗?我是警察,现在你们车上的那对母子是我们一个案子里的关键人物,我要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对,我们这里有法医,你可以直接和他通话。”将手机转拨过去,“高风,给你急救车上医生的手机号码,你先与医生联系一下,看有什么补救措施,你到哪里了?”

艾司出神的那一瞬间,原本凝固静止的环境,气温开始陡降,首当其冲的便是黄明荃,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在痛哭中没来由地一哆嗦,蒙眬泪眼里,对眼前那少年一成不变的和善笑意,从心底感到恐惧。

“快到医院了,好的。”高风详细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和医生交流了一番意见,面色也是难看起来,他告诉司徒:“患者唇发绀,瞳孔麦粒状收缩,呼吸紊乱,昏迷,有宿食气息,肌颤……”

这样的情形,让艾司产生了一丝恍惚,类似的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微笑,同样稚嫩的脸庞,毫不留情的拳头,撕心裂肺的疼痛,被打的人好像是艾司自己,那张模糊的脸是谁呢?看,看起来笑容是那么亲切,可是下手时却有着残忍的果决,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别整那些虚的,说点我听得懂的。”

偌大的客厅,似乎只有黄明荃一人在哭,周围的一切都成了静止不动的。

“别急啊,我会跟你说的,发绀是红细胞携氧能力不足,心动力不足,瞳孔收缩代表毒物直接入脑,中枢神经遭到破坏,常见于大剂量药物中毒,呼吸紊乱是植物神经失控,宿食气息提示消化系统糜烂,有内出血,这是神经毒素中毒的表现,肌颤是神经系统受损,常见于农药中毒。”

艾司高举着巴掌,迟迟不落下,脸上的微笑不变,但在小霸王黄明荃眼里却仿佛看到了别样的恐怖。

“那他们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小霸王每哭喊一句,他奶奶的手就不自主地微微一颤,好几次想迈步上前,都生生忍了下来。

“这种全身中毒现象不常见,要么就是一种我们没有使用过的新型毒,要么就是鸡尾酒毒、混合毒药。司徒,情况很不乐观,发作太快,毒性太猛,虽然医生已经进行了催吐洗胃和对症支持治疗,但如今毒行全身,我担心卓思琪坚持不到我赶去医院。”

杀猪般的号哭声在黄家大宅里来回震荡,这一次,黄家人出奇一致地保持了缄默,反常的安静和异常凄厉的哭喊在空中交锋,仿佛一场不见硝烟的拉锯战。

“照你这样说,意外中毒的可能性很小?”

“奶奶!——”

“几乎可以肯定,人为投毒。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卓思琪和伍永龙死。”

“爷爷!——”

“那边就交给你了。晓玲,开快点!”

“杀人啦!”

“要不你来?你能把这QQ开到二百公里?”

“杀人啦!”

医院,张子成快步找到李开然:“情况怎么样?”

“哇……爷爷,奶奶……”

李开然看了看抢救室的红灯:“进去十多分钟了,一直没动静。”

小霸王被彻底打醒了,不再歇斯底里地大哭,连搬救兵的机会都没有了。

“灯灭了!灯灭了!”

艾司的左手比出三个指头,跟着再度扬起。

抢救室门打开,推出一辆白布覆盖的车来,张子成咬着牙,拧着眉心低下头来。负责抢救的医生摇头叹息:“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毒,实在太猛烈,没有找到特效解毒剂。”

“这是要给你上的第一课,尊重别人就会获得别人的尊重;你怎么对别人,那么别人也就能怎么对你。你刚才想要打我,是三次!”

和医生一同出来的还有高风,他抓住了推车的扶手:“接下来就交给我了,我的同事很快赶到,相关手续马上办理。”医生点头交代了几句离去。

艾司却没给他多想的机会,那只还举在半空中的手,画完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再度折返回来,啪!又是一声脆响。

高风对张子成道:“这边就交给我了,你们过去帮司徒吧。”

小霸王愣在那里,足有好几秒不能回过神来,他第一次感到内心的愤怒,那股怒火从心底一直冲上脑门,你谁呀?凭什么扇我耳光?他正考虑是该放声大哭呢,还是要歇斯底里地反击……

“那就拜托你了,开然,我们走。”

其实艾司下手并不重,只不过声音清脆,大明脸上连红印都没有,但那感觉却格外清晰,掌心和面颊的触碰,刺痛,微麻,脆响。艾司这一巴掌,带给小霸王的可不只是肉体的疼痛,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

刚进电梯,李开然将头伸出电梯门往拐角楼梯处看了一眼。

黄明荃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小到大,溺爱有加,就是亲生老爸打自己,也顶多在屁股上拍两下,他不敢下重手的。掌掴,从来都只有自己掌掴别人,从家长到老师,从小朋友到同学,哪有敢掌掴自己的?

“怎么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艾司那一巴掌,仿佛不只是打在黄明荃的脸上,更是打在整个黄家人的心上。

“刚才那人……我看很像伍文俊。”

小霸王的奶奶心里一疼,就要上前抱孙子,却被爷爷制止住了,黄大哥也是深吸一口气,久久不能吐出。

“什么?追上去看看。”

黄明荃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好一会儿,面颊上一丝丝火辣的痛感,才传到大脑深处。自己,被打耳光了?被那个陌生的,自称是自己家庭教师的,浑蛋?

10

3

快餐店已被围观的群众和随后赶来的警方围了个水泄不通,司徒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这家小店是中西大混杂,既卖盒饭炒菜,又卖汉堡比萨,生意居然还不错,名叫“好滋味”。

随后,黄明荃看见艾司抬起一只手来,优雅地挥动,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小霸王给打蒙了。

司徒笑找到一个负责跟踪的便衣,问道:“当时小店里的人都还在吗?”

小霸王坐地上号了一会儿,见没有反应,不禁把手拿开,想看看爸爸和爷爷奶奶都在做什么,却看到艾司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近在眼前。小霸王只是干号,没有眼泪,所以看得格外清楚,艾司眼里流露出厌恶,脸上却始终带着那种阳光般的微笑,好像一张面具,格外诡异。

便衣道:“还在,不过事发前也走了许多,这里人流量毕竟较大,小店经理和服务人员正在接受盘问,我们的李队在看监控,你看……”

不过这次,却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温言相劝和呵护,爷爷奶奶和黄大哥都克制着,尽量冷眼旁观。艾司早就给他们强调过,这第一次见面最是关键,若这第一次不行,那以后就真不行了。

“我自己去监控室。叫那些兄弟们控制好周围的治安,别再生出什么事来。”

黄家客厅很大,避开一个小鬼艾司还是游刃有余的,黄明荃见碰不到艾司,改变了策略,一屁股坐下,号啕大哭起来:“爷爷,让他滚!我不要见着他!让他滚,让他滚!呜……”

见到司徒笑来了,朱珠抱怨道:“这些便衣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明明盯着人,居然被人下毒了都不知道。”

这小鬼明显练过,身高虽然够不着,拳头对着要害而去,艾司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轻轻避开。小霸王冲过了头,又折返回来,如是三次,状若疯虎,颇有不死不休的架势,难怪别的老师骂他小疯子。

司徒笑正色道:“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如果对方是专业杀手,便衣小队很难察觉,换了你我也一样,人家便衣小队的同志日晒雨淋负责盯梢,其工作的难度和意义并不比我们小,朱珠你这种想法可不行。”

“打死你!”

朱珠吐吐舌头,哦了一声。

小霸王一看家里直系亲属都在,底气顿时足了起来,捏着小拳头就朝艾司扑过去,嘴里嚷着:“你滚,滚!”

“陈队,你好。”推开快餐店经理室的门,里面包括陈队在内共有五名较有经验的警察,十只眼睛将屏幕盯得死死的,也不知看了多少遍监控了。

言语间,艾司已经走到小霸王跟前,两人相距不过一步,别看黄明荃只有九岁,个头蹿得挺高的,已经到艾司胸口了。

“司徒,你来啦,真是见了鬼了,我们几个人反复看了六七遍了,愣是没看出来他们是怎么中毒的!你自己来看,没有人与他们接触过,也没人接触过他们的食物,店里的厨师和负责送食物的服务员我们都问询过了,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我算是没辙了,还得你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啊。”

黄大哥本想怒斥,但想起艾司事前叮嘱过他,他只好强按下心头火气,让黄明荃自由表演,爷爷奶奶也被小霸王的咆哮惊动了,黄爷爷这个群众演员还是挺配合的,刚从里屋出来便明知故问:“明明呀,谁又惹你生气啦?”

“陈队长你客气了。”有人让位,司徒笑坐在了电脑前。

艾司继续微笑:“哎呀,这可就难办了啊,我是你爸爸专门为你请来的家庭教师,从今天起,我得辅导你做一个真正的男孩子。你叫我滚,这一来呢,我是你爸爸请来的,你没有资格叫我滚;二来呢,该怎么滚,我还真不太会,要不,你滚给我看看?”

这家小店装饰风格很典雅,木质的座椅,木质的吊扇和灯饰,安了两排六个摄像头,基本没有死角,从卓思琪他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被记录下来,伍永龙吃的汉堡,喝的可乐,还要了份薯条,卓思琪自己点了份蔬菜沙拉,一碗南瓜粥,点餐,进餐,都没问题,就如陈队长所言,没人接触过他们,也没人靠近他们的食物,唯一的疑点,就是中途卓思琪离开餐桌,上了次洗手间,那里没有监控。

黄明荃一愣,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立刻大声道:“我爷爷奶奶的就是我的!你滚,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司徒笑将卓思琪离开座位前往洗手间的画面回放了两次,发现在卓思琪去洗手间的前后时间段,没有人进出女厕,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下的毒?

黄大哥正准备训斥,艾司制止,微笑道:“你说错了哦,明明,这是你爷爷奶奶家,不是你的,也不是你爸爸的。”

司徒笑仔细查看了卓思琪母子二人中毒前的表现,一切正常,伍永龙较喜欢吃薯条,吃完还用嘴吮干净手指上的番茄酱,卓思琪也吃了薯条,是薯条的问题?不会,从正常点餐程序来看,是伍永龙和卓思琪亲自在柜台取的,没有与人接触,除非店员在给食物之前就下好了毒,怎么可能预先知道卓思琪会带着儿子来这家快餐店点餐呢?

原本对谁都不理不睬的黄明荃扭过头来,何止是认得!那个小胖子,就是那次吃了饭之后性情大变,害得自己多次挨骂,思前想后,就是那次和小胖子口中的艾司哥哥吃过饭,才变成这样的。黄明荃用仇视的目光瞪着艾司:“你来干什么?这是我的家,我不欢迎你来!”

通常被下毒只有接触式和非接触式两种,从监控上,当时卓思琪他们周围无液体滴落,喷溅,而中毒的又只有他们两人,是挥发性气体的可能性也不大。另一种可能就是卓思琪自己带了毒药,去洗手间时涂抹在手上,再借与儿子相互喂食而给伍永龙下了毒,但这就更说不通了,卓思琪很怕死,爱钱的人通常都怕死,享乐主义者,正值青春年华,如果她为了钱甚至可以杀死情人和老公,那么她绝不会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服毒自杀。

“明明,这位是艾司哥哥,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黄大哥热情介绍。

看来凶手下毒的手段非常巧妙,从监控上竟然看不出什么破绽,司徒笑起身,陈队长在身后有些紧张地询问:“怎样,看出什么问题没有?”如果他们看了半天,而司徒笑坐下只四五分钟就发现了问题,那他们也太没面子了。

八点十分,艾司敲开黄家大门,黄大哥亲自来开门,这会儿正是小霸王娱乐的时间,看电视玩游戏或者听故事,任何人不得干预,否则就撒泼耍横。

司徒笑摇头:“从监控上很难发现问题,我要出去看看。”从上次车祸的监控就绝对发现不了问题,如果不是请教了电器自动化专家的话,司徒笑自知不可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八点刚过,艾司来到黄家,在艾司的安排下,苏姐姐带着小明和家里的保姆都事先离开了,就剩爷爷奶奶和黄大哥在家陪小霸王黄明荃。

“朱珠、晓玲,大家都见过的,认识哦,跟我来一下。”司徒笑带着两人回到好滋味大厅,来到卓思琪他们坐的位置,坐下,观察环境。

晚上七点多,艾司提前跟忠伯请了假,黄家来了位专职司机接艾司,这次不是黄大哥开的小飞人儿车,而是一个圈,三个尖,艾司认识,叫大奔。

母子俩吃得很温馨,笑语嫣然,就算不是亲生的,毕竟养了八年,人都是有感情的,或许是自己那句话刺激到了卓思琪,让她觉得这些年对儿子关心太少,来这家快餐店也应该是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司徒笑眼中,出现了卓思琪和伍永龙二人吃饭的画面。他抬头看看天花板,又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的确没有进行非接触式下毒的可能性。

有办法了,恩恩她们的办法太过火了,不过可以委婉一点,恩恩不是也说,男孩子要有自己的想法,艾司有自己的想法了。艾司将他的想法转告给黄大哥,并请黄大哥说服家里人配合自己,黄明荃已经九岁了,壮得像头小猪,哪里还有不懂事的道理,关键在于他不听。

随后,卓思琪叮嘱伍永龙乖乖坐好吃饭,妈妈上下厕所,起身……司徒笑跟着起身,沿着卓思琪走的路线前进,朱珠和黎晓玲跟在司徒笑身后,不敢大声说话。

找到问题了,那个小霸王依然是没有遭受到挫折,依然觉得大哭和不吃东西是自己最有力的武器,家里人依然着急自己!

推开女厕所的门,从这一刻起,一切都是未知,完全脱离了监控,但可以凭借想象,还原当时的现场。

艾司拍拍小明的头,表扬了他,让他继续努力,说晚上再来。

从时间推断,卓思琪只是小便,当时女厕所没人,按常规和习惯,是推开第一扇槅门,太脏了……卓思琪不会选择这个位置,司徒笑又推开第二扇槅门,是这里,纸篓里的纸巾是监控中卓思琪从包里取出的那个牌子,她没用餐厅提供的卫生卷纸,然后蹲下……

“他们哪舍得啊,臭老爹就轻轻拍了他两下,就哭得比我大声多了,我打针时都没他哭得凶。后来我妈妈一劝,老爸就舍不得了,爷爷奶奶都来安慰,他不吃东西,全家都围着他转,不过我也有把鸡腿送给他吃……艾司哥哥,你说为什么我哥他不肯和我好呢?我已经没惹他生气了呀!”

黎晓玲悄悄对朱珠道:“他好变态哦。”

第二日,艾司还是决定先了解一下情况,下午抽了个时间询问了小霸王黄明荃的爷爷奶奶和黄大哥,最后问了小明,结果大人们说的和苏姐姐说的都差不多,倒是小明道出了一点实情。

朱珠道:“小声点。”

“嘻嘻嘻嘻嘻……”

然后起身,到这一步都没问题,接下来离开卫生间,司徒笑想了想,扭头问二人道:“通常在厕所里面,解手的同时你们还会做些什么?”

“这有什么难做的,我还有个点子,艾司,到时候你还可以这样……这样……还不信了,一个小屁孩,见过什么世面,还制服不了他。”

黎晓玲冷笑望着司徒,朱珠羞红脸嗫嚅,笑哥问些什么问题,这叫人怎么回答嘛。

“恩恩、雅欣,你们这样不好吧,让艾司很难做的。”

“不会做别的事情,解手就是解手,这一点男女都一样。”司徒笑又自己给出了回答。

“嗯,这次特许你使用点小暴力。”

黎晓玲偏就不让他如意,回答道:“若是在家坐马桶的话,我会用手机发信息、打电话、看新闻啦,或者用笔记本电脑上网也行啊,这种,除了方便以外,做别的什么都很不方便吧。”

“啊!恩恩,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不许我这样对其他人吗?而且还是小朋友呢。”

司徒笑并未受到影响,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朝厕所门口走去,再问:“离开洗手间之前,你们会做什么?”

“我再补充两点,最好是这样……这样……”

这个朱珠做了抢答:“哦,当然是先洗手啦,然后,补补妆啊,整一下头发啊,看看衣服理顺没有啊,再出去。”

“你听着,你得这样……这样……”

司徒笑看看环境,厕所大小与店铺的规模成正比,这家小店女厕所有两个蹲位,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厕所里没有镜子和洗手池,而是安放在厕所外面的公用走廊上。

“乱世用重典,沉疴得下猛药。”

司徒笑站在洗手池前,回头张望,监控探头死角!从踏进这条小巷道,站在洗手池前,以及推开厕所门,监控探头统统拍不到。司徒笑往回退了两步,才又看到监控探头,也就是以洗手池向外两步作为分隔线,踏进这条分隔线,就进入了无监控区。在整个无监控区内,都可以下毒,只是凶手如何让毒准确地下在卓思琪和伍永龙两人身上呢?

“你那个方法,只能对普通的小朋友使用,对那个小霸王铁定不管用。”

高风的电话适时响起,“什么?都死了?你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用。”

“死者牙龈有出血点,口腔黏膜轻度糜烂,初步判定,食物中毒的可能性很大,食物中毒有食物源性中毒,食物搭配混合中毒,以及口手食物接触传播性中毒,还包括餐具餐巾唇红等触口性物品中毒,他们吃过的食物和凡是他们手、口能接触到的东西,都尽量帮我留着。”

艾司说了一个大略的方案,无外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都是小朋友们最容易接受和理解的方式。但这个提议遭到了恩恩和雅欣的一致反对。

“都留着的,就等你们部门的人过来接收呢。”司徒笑挂掉电话,思索高风的话,手、口能接触到的东西都有可能下毒,再回忆起卓思琪和伍永龙相互喂食薯条,卓思琪独自进入洗手间,前后没有人出入……

晚上艾司同恩恩她们一商议,果然没有被拒绝,“调教那个小霸王啊?嗯……艾司你打算用什么办法?”看恩恩、雅欣那兴奋闪烁的目光,艾司就知道她们其实很想亲自操刀,艾司并不知道,这正是在自己身上,让恩恩她们享受到了极大的教书育人的乐趣。

司徒笑霍然回头,洗手池的洗手液、水龙头把手、厕所门把手,都是能接触到且无监控的。高风打了个电话过来补充一下:“我在她指甲缝隙里发现轻微皮损,由于先前指甲是暗红色而没发现,毒物通过卓思琪的手传播的可能性很大。”

这一点苏姐姐倒是毫不担心,她和蔼地笑道:“恩恩一定会同意的,那姐姐就等你明天过来哦,电话联系。”

由于刚才司徒笑的问话,朱珠和黎晓玲兴致勃勃地聊起化妆品来,朱珠顺手就要去关厕所的门。“别碰!”司徒笑大喝一声,把朱珠吓了一跳。

“今天……今天恩恩她们开运动会最后一天,要不明晚吧。对了!我还没有问恩恩呢!”艾司清醒过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没解决,得恩恩同意才行啊,恩恩不同意,艾司身为身体权出让方,可没有资格擅自做决定的。

司徒笑指着门把手道:“把手、洗手池,这条线,”他用脚画出那条分隔线来,“线里的所有东西,都不要碰,可能有毒,等鉴证科的人来处理。”

“那好,今晚能来吗?”苏姐姐有些急不可待,只听艾司说出这样的话就知道,这才是专业人士,深入了解才方便对症下药。

鉴证科的同事很快到了,司徒笑返身回到经理室,再看监控视频,不仅限于女性,凡是卓思琪进入监控盲区后,进入或是离开监控盲区的人都有嫌疑。

“不知道啊,刚才只是听苏姐姐你说了大明的情况,我还要问问小明、黄大哥和大明的爷爷奶奶才行。”艾司在幼儿园里见过各种各样的小朋友,每个小朋友都是独一无二的,艾司发现,每个小朋友的表现和他身处的家庭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卓思琪进入盲区后,有三名男子跨过分隔线,一名男子出来,她离开盲区后,到出事前的十分钟,又有五名女子和四名男子踏进分隔线,再先后出来。

“这没有关系,你可以稍微提前一点,黄大哥会让司机来接你,我们那儿,开车也就不到十分钟吧。不过艾司,你真的有办法让大明变得听话懂事吗?”苏姐姐最关心的还是艾司去不去、行不行的问题。

重点在卓思琪进入盲区后跟着她进去的那三名男子,第一名男子仅比卓思琪晚几秒进入盲区,在卓思琪出来之前先出来,从监控回退发现他是与一名同伴来这里就餐的,且在卓思琪她们进入餐厅前十分钟就已经抵达餐厅,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艾司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对苏姐姐道:“那我只有八点之后才有时间,路上还要耽搁一会儿,摩托车是勇哥的,送完外卖我要还回去。”

第二名男子比第一名男子晚了二十秒左右进入,卓思琪出来后过了四五秒他也出来了,且直接离开了餐厅,他进入餐厅的时间也仅比卓思琪晚一两分钟,穿着像个文职人员,西装领带,男用牛皮小挎包,独自用餐,吃了快餐汉堡加豆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起来嫌疑最大。

艾司眉毛马上耷拉下来,实际所得,与理想状态下的奖励,缩水了二十倍,不过苏姐姐说得对,十万块需要慢慢攒的,五千块对于以前的艾司来说,不就是一个超级豪华大数字吗?今年实现目标不太可能了,不过明年一定能攒够十万块!

第三名男子却是卓思琪快离开盲区前二十秒踏进分隔线的,此后迟迟未见出来,直到男厕又进去出来四人之后才看到他现身,然后慢条斯理地吃着油炸葱卷,就着调味酱吃干拌面,这种吃法司徒笑倒是第一次见。再回放视频,这名男子是卓思琪他们点好餐之后六分多钟才进入餐厅的。

“啊?”艾司又一愣,刚才自己好像算错了,不能够一天二十四小时进行教育啊?显然自己被十万块这个数字给迷惑住了,艾司冷静下来,细细一算,大明放学时自己也刚从周老师那里回来,接着马上是为恩恩她们准备晚餐的时间,六七八点都是忠伯那里的送餐高峰,那大明九点就要睡觉了,那……那岂不是说每天只有一个小时?等等,还要除去来回路上的时间,一个月能上到三十个小时就不错了,而且大明变乖巧听话了,应该就不用自己天天去了吧?那么总共算下来,只有不到五千块!

虽然不知凶手用的什么毒,但毒的猛烈性毋庸置疑,凶手只能是在卓思琪单独在的时候下毒,事后还小心地处理了毒源,否则中毒的就不可能只有卓思琪和她儿子两人。

“那好,大明呢白天要上学,晚上九点睡觉,你可以在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之间选一个时间过来,你看怎么样?”

视频监控中,满足这一条件的只有这三名男性,其嫌疑程度从大到小排列分别是二号、三号、一号。

“嗯。”艾司被激发起了斗志,为了十万块,艾司决定试一试。

二号虽然嫌疑最大,但司徒笑的直觉却认为他不像杀手,他衣着太紧,不利于动作,那个小挎包虽然可以装一些工具,但同时也容易成为负担和暴露身份的源头,皮鞋擦得很亮,但跑动肯定不方便。而且在监控中暴露面貌特征时间太长,司徒笑甚至可以从画面中看出他有没有伪装过,司徒笑将黎晓玲叫过来给他做了个心理侧写,他举止动作符合职场男青年特征,黎晓玲的结语是:“要么他就是个推销员,要么他就是个表演能力极强的可怕家伙,连日常生活习惯都表演得惟妙惟肖。”

“不过,”苏姐姐可不希望艾司被钱冲昏了头脑,决定给他提个醒,“艾司你一定要听清楚哦,前提是我们家大明得有明显的改变,如果没啥变化的话,你黄大哥可不会付钱奖励你的哦。”

相较二号,表面看上去嫌疑不怎么大的三号反而更可疑,他穿着年轻人时髦的兜帽连体运动衫,在监控中没有面部特征暴露,连手都揣在宽大的运动衫口袋里面,走路姿势懒散,黎晓玲分析不出他的职业特点,像个无业流民。但从他一身的行头看,至少也是白领往上的消费群体,那种平底的气垫网球鞋柔软、舒适,无论跑跳都极为自在,这一身打扮看起来和视频里一些喜爱极限跑酷或跳街舞的青少年无异。

“啊!”艾司眼睛立刻瞪得又圆又大,还有按小时收费的工作?不都是按月的吗?那如果是这样子的话,让艾司好好算算,艾司开始掐指计算起来,简单加减乘除一番,艾司立刻得出结论,一个月能拿到的总金额是十万零八千!正好够包下云从龙大酒店,只需要一个月就能做到?艾司乐得合不拢嘴。

司徒笑当即给朱珠做出一个指示,查二人的身份来历,先查出来的嫌疑便更小。

苏姐姐笑了,她熟知艾司的性情,看起来已经成年,心性绝对和自家小明没多大差别,肯问奖励这事儿就成了一多半:“如果艾司你真能让我们家大明听话,黄大哥会给你市场最高价,现在我们海角市最优质的私人家庭幼教收费,每小时一百五十元。”

结果二号嫌犯的身份一查就查到了,他居然是这家好滋味小店的实名制会员,虽然没有更详细的信息,但通过会员能确定他的活动范围,同时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苏姐姐的话点到艾司死穴,艾司犹豫良久,反复地思索,才期期艾艾地问道:“那……那,黄大哥会给艾司多少奖励?”

至于三号嫌犯,则在小店里查不到任何线索,监控中无数从他身边走过的服务员都回忆不起有这么个人来,只有收银台的一名女服务生还依稀记得,头套下好像是名外国人,虽然还是黄皮肤黑眼睛,但有着中东一带的部分特点,高额高鼻梁,眼窝凹得较深,由于怕不礼貌,她没敢多看,现在想来,居然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

听到艾司的难处,苏姐姐倒不觉得有多困难,送外卖和去幼儿园陪小朋友乃至照顾恩恩,在苏姐姐看来都是可调整的:“艾司啊,如果你能让小明的哥哥变得听话懂事呢,你的黄大哥会给你好多好多奖励哦,艾司不是想攒够十万块钱包下云从龙大酒店吗?你如果同时打三份工,距离十万块的目标不是更接近吗?”

三号嫌犯变成了嫌疑最大的人,“为什么他嫌疑最大啊?”朱珠对此不解。

运动会期间,忠伯那边天天见的外卖送餐业务并未落下,现在又已经答应了周老师去幼儿园和小朋友们玩,此外就是恩恩她们上下学的时间,艾司哪里还有时间去帮苏姐姐呢?

“你想啊,如果一下子就查到他的身份,说明他是长时间在这附近生活和工作的,怎么又会突然变成一个杀人凶手,处心积虑想要毒杀一个和他并没有关系的女子呢?是不是这个道理?”茜姐开导朱珠。

艾司很为难,苏姐姐是艾司和恩恩她们进城后的第一个好邻居,自己和小明又是好朋友,小明的哥哥变坏了,艾司理应去帮忙,可是艾司真的好忙好忙。

“可是,他的时间不对啊。卓思琪都快出来了他才进去,而且比卓思琪后出来许多,这样的话,他们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他是怎么下毒的?”朱珠也非无的放矢,而有自己的考虑。

苏姐姐一下就想起了那次晚餐,对呀,可以让艾司来试试,艾司对付小朋友真的很有办法,小明以前不也说过吗,艾司哥哥刚开始也是和小朋友们一起打架抢玩具,弄哭不少小朋友,后来大家慢慢地都很听艾司哥哥的话了。

黎晓玲灵机一动,提醒道:“等等,我们是根据他的衣着和体型,先入为主地判断他是名男性,若她是个女的呢?在无监控的盲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她又将头转向司徒笑,“元芳,你怎么看?”

万般无奈下,爷爷的一句话提醒了苏姐姐:“这明明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越大越不懂事,小明刚回来的时候不乖还能理解,现在小明越来越乖。”

司徒笑不知自己为何会得了一个“元芳”的代号,只是分析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从卓思琪离开盲区后的表现来看,一切都很正常,如果是三号疑犯下毒,一定下得非常隐秘,丝毫未引起卓思琪的注意,那么首先考虑非接触式下毒。”

黄家不是没钱,心理医生也请了,家庭教师也请了,青少年教育专家一天就换俩,来时都是慈祥和善的温柔女教师,离开的时候脸也被抓破了,衣服也被撕烂了,一个哭着走的,一个直摇头:“你们这孩子,根本不是接不接受教育的问题,他发疯,是个小疯子,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黎晓玲得意道:“是啊,非接触式下毒肯定需要一个媒介,便是大家日常一定会触碰并且丝毫不会怀疑的东西,诸如餐具、门把手这类,如果嫌犯是女性,那么她完全可以进入厕所之后,在门把手上涂毒,等卓思琪离开,再擦去毒物,确保只有卓思琪一人中毒。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爷爷血压增高了,奶奶的心脏病也差点犯了,对这个小霸王,黄家人还真有点束手无策了。

司徒笑摇头道:“这个想法在时间和逻辑上成立,通过观察就能知道女厕所中还有没有人,再计算好时间,在卓思琪离开卫生间前布毒,等卓思琪离开之后再处理掉毒物残留。但在毒性学上却有个问题,若是强腐蚀性毒会被立刻发觉,若通过皮肤黏膜渗透,或需要入口入血才能起效的毒,它的附着能力不会有那么强,卓思琪又不是男人,她离开卫生间之后一定会洗手的。若在门把手上下毒,被水一冲洗,还能残留多少毒性?那样的残留物质,还能致两人死亡,什么毒这么霸道?就算有这么霸道的毒,那么卓思琪在接触毒物之后,首先要触碰的是水龙头,那么下一个洗手的人,也会中毒才对。”

在学校里也发狠称霸,撕咬、抓扯、殴打同学成了常事儿,一周时间,黄大哥就被老师请过去三次,黄刘夏一次气不过,下了狠手,用扫帚狠狠地打了大明屁股,这小子哭天抢地地喊妈,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回头就玩绝食,啥都不吃,两天就进了医院,跟着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就你行,杀手不会跟着卓思琪出来,等她洗手后再把水龙头也洗一洗?”黎晓玲不服气地反驳。

以前小明没进家门还不觉得,总觉得是自个儿惯坏了,如今两个孙子一比较,立马显出差距来,这小明越发变得乖巧听话懂事,越看越顺眼,那大孙子则变得越来越蛮横,撒泼,无理取闹,稍加责骂立刻就满地打滚,爷爷奶奶渐渐地不再与他妥协,而是越发严厉,大明呢,不知悔改,越发变本加厉地耍无赖。

“别忘了二号嫌疑人,他是紧跟着卓思琪出来的。”司徒笑提醒。

在爷爷奶奶眼里,那小明就是懂事儿,好东西都知道与哥哥分享,给爷爷奶奶,这也是人家妈妈教育得好,当初苏晓雯就是一好姑娘,模样就挺清秀的。而这大明呢……唉,这孩子他妈妈的心机真是太深了,让二老完全没想到,如今这大明已经又大又胖,一点也找不到小时候可爱乖巧的模样了。

“他……你,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你们男的上了厕所不洗手的!”黎晓玲开始不讲理。

一开始还只是自个儿伤心,可没几天工夫,这就初见成效了,黄家全家人对小明和大明的态度都大为改观,尤其是爷爷奶奶。

朱珠逗了她一句:“要是他偏要洗呢?”

原来,自从艾司教育了小明之后,小明开始忠实地执行艾司哥哥的教条,无论自己喜欢什么,都给哥哥大明分享,被哥哥扔掉了食物,摔坏了玩具,也毫不客气地大哭。

“你!好的坏的全让他一个人说了,哼,懒得和你们说。”

苏姐姐则让艾司有些意外。

朱珠咧嘴一笑,被司徒笑扫了一眼,赶紧保持严肃,一名鉴证科的法医来汇报:“我们已经做了现场取样,相关嫌疑物品也取走了,只需送到实验室进行毒物残留分析,笑哥你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自从在忠伯那里退居二线之后,艾司不仅没有清闲,反而比以前更忙了,恩恩她们的运动会还没开完呢,周老师和苏姐姐先后找上门来,周老师那事儿是早就说好了的,艾司每天去幼儿园带一个小时的小朋友。

“你们先走,我也该去看看卓思琪了。”司徒笑等鉴证法医离开,对朱珠道,“这是两条人命,作为重案组的成员,你要学会尊重你的案子,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2

这句话有些重,朱珠吐吐舌头不敢多言,黎晓玲翘起嘴,不就是刚刚想到的线索又被人掐断了嘛,发什么火啊,一想起线索,她又不免想起伍文俊,追问了句:“你们找到文俊没有?”

这一切,都被远远盯梢的姚菁看在眼里:“哼,我就知道有鬼,这个送外卖的,和矮矬子那一伙肯定有关系!”

司徒笑摇头:“不管你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联系到他,马上联系我。”

“哦,不是我们学校的啊。”老师也知道雅欣家亲戚多,他有点失望,这男孩手里抱着的东西少说也得有两三公斤吧,三千米全程说话,跑下来还气不喘脸不红的,一棵好苗子啊,可惜不是我们学校的。

话音刚落,张子成就打来电话:“笑哥,我们在医院看到伍文俊了,要不要逮捕他?”

雅欣解围:“我表弟,带他来玩。”

司徒笑道:“把他截在医院,我马上过来。”

艾司掂了掂手里的衣服:“我拿衣服的。”

11

从头跑到尾,在艾司一刻不停地鼓励下,雅欣跑出了最好成绩,跑了个第二,体育老师过来恭喜了雅欣,但明显更多的是对艾司好奇:“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司徒笑赶到医院时,伍文俊正指着张子成和李开然的鼻子横骂:“你们警察就可以随便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啊,你敢再拦着我,我向你上司投诉你,你滥用职权!要有证据,你抓我啊!当初请你们查杀我哥哥的凶手不见你们这么卖命,一群窝囊废、饭桶,你们警察统统都是饭桶!”

不过两三圈后,别的跟跑带跑同学纷纷停下变成慢走,就艾司还抱着大堆东西,一边领跑一边不停地给雅欣鼓劲:“雅欣,加油……应该可以再快几步,赶上第二的……调整呼吸,别乱了……好的,马上就超过第二了……甩开她……”

“我警告你,你够了啊!”张子成也是不能吃亏的主儿,脸红脖子粗地要打伍文俊,李开然在一旁拦着劝阻。

“预备,跑!”一声令响,选手们如赛马出栏,纷纷抢先近弯道,抢占最内圈,艾司也抱着衣服小凳,在跑道的内圈跟跑,别的班的同学也都在跟跑加油助威。

“伍文俊。”司徒笑走上前来。

“雅欣,雅欣,在这里!”艾司高举手臂,摇晃着小凳子,雅欣冲艾司扬扬眉毛,表示看见了。

“哟,当官儿的来啦?”伍文俊嚼着口香糖,嬉皮笑脸的。

可衣服咋办?婉儿叫自己看着衣服的,还有那折叠小凳,是恩恩她们带来在没座位的时候用的,一起带上。艾司抱着衣服,拎着小凳子就跑人堆里去了。

“你到医院来做什么?”

艾司答应过要给雅欣加油的,可是隔着这么远,大喊加油雅欣也听不见啊。艾司看到跑道旁边,足球场外的中间地带,有许多同学没有跑步,却在旁边摇旗呐喊,艾司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可以去旁边给雅欣加油。

“我听说我嫂嫂死了,我赶来奔丧,不行啊?”伍文俊嚼得更起劲了。

艾司找到婉儿,婉儿正好要上洗手间,让艾司看着衣服,并告诉艾司雅欣的三千米赛跑就快开始了,她将雅欣的位置指给艾司看了之后便离开了。

“我们警方也才刚接到通知,你是怎么知道的?”

恩恩决定,让艾司去雅欣那边走动走动,但凡与陶慧颖她们照面的场合都让艾司尽量少露面,殊不知,陶慧颖那边早就盯上了艾司。

“我在医院有朋友,你以为就你们警察消息灵通啊。”

看来做人不能太嚣张,特殊照顾迟早会暴露,虽然自己心知肚明没啥,可别人不会这样想,得想个什么法子,或许运动会期间不能让艾司过于频繁地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好球!文风好样的!”恩恩这样想着,又努力地喊了一嗓子,力图用高亢的嗓音压过在对面尖叫的陶慧颖。

“你不是对你嫂嫂有诸多不满吗?”

别看只是送饭送水,这事儿可小可大啊!恩恩不禁瞟了一眼球场里挥汗如雨的司徒文风,他正好又投了一个漂亮的定投三分。

“没错,我是讨厌这个贱女人,我特意来看看她死透没有,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是时候啦。警官,我吊唁亲人,不犯法吧?你手下这两位,凭什么不让我走?就算我有重大嫌疑,你最多依法扣留我二十四小时嘛,把我堵在医院里,算怎么回事儿?”

“不好!”恩恩开动自老妈那里遗传的侦破性思维,立刻将事件始末串联起来,艾司最先是给自己送盒饭,现在又端茶递水,旁人不觉得啥,落入陶慧颖眼里,肯定会想歪,有她在暗里使绊子,艾司的事儿,可就说不清楚了。

“今晚七到九点你在什么地方,你来医院见了什么人?”

“她,她看到我拿水给你喝,她问我为什么只拿水给你喝。不知怎么的,看到她笑的样子,我就觉得心里头七跳八跳的。恩恩啊,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艾司小心惴惴,一脸紧张。

“你是在审问我吗?我有权不回答吧?不过看在你为这个案子这么卖命的分上,我也可以告诉你……”伍文俊拽长了音调,“不——记——得啦!本来嘛我还记得的,可是这两位警官将我堵在这里问东问西,问得我头昏脑涨,那点点小事情,怎么可能还记得住。”

“怎么回事?说清楚。”恩恩不得不将目光从球场上挪开。

“伍文俊!”随司徒笑一同前来的黎晓玲实在听不下去了,站了出来。

“不是不是,她……她走了,可是……可是她好像看到我们了,我看她笑得好坏哦。”

“晓玲,你也来啦?”伍文俊语气松缓下来。

“怎么啦?那妖精还没被轰走?”

“是你做的吗?”黎晓玲盯着伍文俊的眼睛。

“恩恩,不好啦。”艾司绕了一圈,回到恩恩身边。

“哼哼……”伍文俊惨笑一声,“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的眼神,用这样的口吻?我哥哥被人谋杀的时候,你们没一个人相信我;现在真凶已经遭了报应,你们又都怀疑我,我长得很像罪犯吗?既然你这样直接地问我,那我也直接回答你,不是,不是!我碰都没有碰过她!”

“嘻嘻嘻嘻嘻……”

“那是谁通知你来医院的?你来做什么?”

周围响起附和的笑声:“嘿嘿嘿嘿嘿……”

“有些事,我必须做,晓玲,你不懂,既然连你也不信我,那我无话可说。司徒警官,你要么抓我,要么放我走。”

“你说什么?你说那矮矬子和送外卖的搞在一起?”陶慧颖眼前一亮,当机立断道,“不要声张,悄悄地观察,让我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陶慧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如果是真的,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呀,哼哼哼哼哼……”

“伍文俊,你别太嚣张了,我不管你自己承认或不承认,如果是你在背后捣鬼,我一定会找到证据。”

重大收获!姚菁也不追问了,赶紧将这一情况汇报给陶慧颖。

“随便你。”伍文俊扬起那张算是俊俏的脸,“我还是那句话,有证据,抓我啊。”

“哪有!”艾司争辩道,“她们……她们是超级钻石金会员,我,我不和你说了,我要上厕所。”

“别以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人也会说话的。”司徒笑警告伍文俊,拦住张子成。

“哦?我也是会员,怎么不给我们送水?还一对一地服务。”姚菁看着艾司的表情,觉得有戏,调侃道,“我说送外卖的,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们班冯恩恩了吧?”说着,她开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笑哥,就这么放他走了?”

“那……”艾司嘟着嘴,感觉不妙,秘密好像被揭穿了,心里很紧张,“她们是会员!”

“不然你想怎么样?你们去找院方,拿监控,我回警局一趟。”

“咦?”姚菁停下了,打量了艾司两眼,想起来了,“你是那个送外卖的!”再看艾司这身衣着,和远远看到的那小子一样啊,“你们天天见不只送盒饭,还端茶送水呢?”

鉴证科法医验尸实验室,高风掀开薄膜,卓思琪静静地躺在那里,不仅嘴唇紫得发黑,连唇角也有明显的青紫色血管像树枝一样杂乱地蔓延开来,可谓死得很难看。

“那个,同学,请问……厕所在哪里?”艾司说了几句,已是满脸通红,骗人好像是不对的。

高风略有感触道:“人生臭皮囊,生前再光鲜,死了都一样。”

姚菁看到了艾司和恩恩的背影,只看到两眼,还未看清,又被人流挤开,人头攒动,一晃眼就看不见了,正向前挤去,艾司已经满脸无奈地靠了上来。

“到底是什么毒,有眉目了没有?”司徒笑也算见过各种死法,但死后如此面目狰狞,太少见了,尤其是两三天前还是个堪称娇艳的美人儿。司徒笑说过,再见面时,绝对是卓思琪不想去的地方,当时他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个地方见面。

艾司为难地挠挠头,晃点,可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再说了,恩恩也没教过艾司怎么晃点别人啊。

“初步分析是一种生物毒素,既有神经毒性又有血液毒性,电解分子式非常复杂,机器还在分析,应该是我们已知毒素的毒物库里没有的一种新型生物提取毒。一部分通过口腔黏膜吸收,直接入脑,造成中枢神经系统的中毒反应;另一部分通过消化道入血,很短的时间内就行遍全身,对肝肾的损害尤为严重。对了,你有没有分析出凶手是怎么下毒的?”

“纳尼?专叮臭大粪的苍蝇怎么能出现在人类的视线中,简直是侮辱我的眼睛,艾司,去把她晃点开。”

高风不会无故发问,司徒笑眉毛一扬:“还没有,你有什么建议?”

“是妖精!”早在送快餐的时候,恩恩她们就特意叮嘱过艾司要留意陶慧颖和她的死党们,并告诫艾司,那是世仇,一定要将仇人的面目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高风笑笑:“你也没想到啊,手法很专业,但说穿了很简单,毒被下在洗手液瓶嘴上。”

“嗯?哪儿呢?”恩恩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那挥洒汗水的人,就和流川枫一样帅。

“我不明白,那么多人都洗了手。”司徒笑奇怪地看了高风一眼。

“恩恩,有人在看我们。”艾司虽然只服务一人,但在人群中却能不自觉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雅欣在准备跳高,婉儿去照顾那头了。

高风掀开薄膜另一角:“你看这里,我现在给她做了荧光免疫化学处理,看她的手。”高风给司徒笑戴上特制的眼镜,用光一照,卓思琪的手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荧光,指甲里和指缝中留存最多。

“恩恩,喝水。”艾司把握好节奏,恩恩每喊四五声,就递一杯水过去,给她润润嗓子,因为恩恩正和球场正对面看台上的陶慧颖比嗓门儿呢。

“什么情况会这样呢?”高风做了个交叉搓手的动作,“所以一开始,我也怀疑是洗手液有问题,但同样会带来这样的困惑,那么多人洗手,怎么就卓思琪一个人中毒了?”

“抢篮板!漂亮!”

高风又将司徒笑带到另一间物证室:“当我怀疑是生物毒时,就开始给这种毒做生化免疫抗性荧光萃染试验,标靶了毒蛋白的单抗荧光吸附。这些是我同事收集到的当时卓思琪可能接触过的物品,我们全做了荧光免疫化学处理,除了卓思琪和伍永龙使用过的纸巾、食物残留、餐具这些物品之外,其余物品都没发现这种生物毒素,包括她的私人物品、门把手、水龙头,甚至洗手液外层和内装液体。”

“好球!”

“但是毒物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卓思琪手上,从荧光反应的分布量来看,显然是卓思琪洗手之后才成为带毒者通过她的手将毒沾染到食物和餐具上,并进一步传给伍永龙。于是我又重新仔细地研究了洗手液,喏……”高风又打开荧光手电,将洗手液瓶盖拧开,那洗手液前端弯弯的喷嘴被高风用刀剖开,在喷嘴的内壁,依稀有星光般的点点荧光。

“文风!好样的!”

“竟然在这里!”司徒笑明白了。

“高三四班加油!……”

高风道:“是的,很专业吧,用注射器一类的工具将毒液注入洗手液喷嘴中,当卓思琪洗手时,第一次按下就全是毒液,而一般人洗手喜欢按两到三次洗手液,这样喷嘴里的毒液残留就已经微乎其微了,就算后面再有人洗手,也不会造成实质性损害。而且,若他换一种不带荧光吸附的毒物,我们还真查不出这毒是怎么来的。”

“我过去侦察一下。”姚菁自告奋勇。

“如果这样的话,他必须保证,下毒后第一个使用洗手液的人一定是卓思琪,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司徒笑忽然想到,凶手显然又利用了人们的另一个思维误区,就像黎晓玲提示的那个一样,从穿着和外形上看像个男人,他是否真的就是男人,只进男厕呢?同理,三号嫌犯在卓思琪离开盲区前二十秒进入盲区,谁说他进入盲区就一定是去了厕所,难道他就不可以先占据洗手池的位置吗?算着时间去到洗手池,只需留意女厕的门是否将要打开,从卓思琪开门到抵达洗手池前,凶手完全有时间将毒液注入洗手液喷嘴里,就算这时候有人抢着来洗手,他也只需先按两下洗手液,自然而然地就将毒液回收了,一点破绽也不会留下,果然够专业。

“嗯?那小子是谁?”陶慧颖远远地看着观礼台对面,那个背着大包,端茶递水的小伙子,“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有人对那个矮矬子那么殷勤?”

而且,鉴证科那边传回消息,卓思琪的死亡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关神秘杀手的指向性线索,指纹、毛发、衣物脱落、鞋印,什么都采不到,监控里面也只能追查到他是从一条小巷出现的,然后消失在了另一条小巷中,除了高风这里,可以说是线索全无。

不过艾司还是引起了少数有心人的注意,那是在篮球赛场上,恩恩和陶慧颖是篮球赛的狂热分子,不为别的,只因为司徒文风是校队主力前锋,在以班级为单位的篮球对抗赛上,更是绝对主力。

“看来,伍家是真的惹上杀手了,我们能查到的线索就这么多,别的我也帮不了你更多,就算人人都知道是伍文俊叫人做的,你拿不到证据,又能怎么办?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天天见本来就是靠二中发的家,这次运动会自然少不了天天见的身影,只看那专业餐车前排的长队和运动场上一地的饭盒就知道忠嫂为何笑得那么甜了。

“既然我有了想法,当然是要求证它,不能因为卓思琪和伍永龙已经死了就算了,首先从卓思琪生产的医院查起,现在DNA能做了吧?”

为此艾司还特意向忠伯请了假,不过现在有了专业的投行顾问,天天见连锁快餐业已步入正轨,投行顾问找来许多职业厨师,艾司从主厨退居二线,以送外卖为主,忠伯也就没过多苛求艾司。

“我已经在做了,这个不用你说,我说你还查卓思琪和伍永龙的线索,未必有多大收获吧,就算你能证明伍永龙不是伍文斌的亲生儿子,而龙建是个贩卖婴儿的犯罪嫌疑人,那又能怎样,全都死了,而且和伍文俊一点关系都没有。”

所以运动会期间,就常看见一个挎两个水壶,抱一大堆衣服,背着个大背包的男生,在同学间穿插挤行,像一个忙碌的剧务,脚不沾地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我不知道,或许真的没什么关系,又或许能查到什么别的线索,既然我们都这样推论了,不求证一下,我心里不踏实。”

还有,既然是运动会,免不了要多多携带零食,要满足三个丫头的嘴,艾司就得准备足够大的口袋。

“只怕未必会如你的意吧,你不是挖到个金元宝吗?那个大案子你不查啦?”

富有营养的饮料必不可少,恩恩和雅欣还要分开喝,所以艾司胸前得斜挎着两个子弹头水壶,如今秋高气爽的,衣物的加减也很重要,不能把恩恩和雅欣的衣服弄脏了,弄脏了虽然也都是艾司洗,但是免不了要被责骂的。

“怎么不查,我还要求证这个招标案和伍文斌的死有没有关系呢。”司徒笑像突然想到什么,赶紧拿起手机布置下去,“子成,你安排一下,由于卓思琪的突然去世,现在恒绿的直接高管除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其余全部死了,以涉嫌招投标案为由,给我将恒绿公司的财务全部冻结,账本全部封存,派人去伍文俊家,将与卓思琪和伍文斌有关的物品房间也给我控制起来。对,今晚就办。”

艾司同婉儿一样,都是恩恩和雅欣亲友团的中坚力量,不过艾司的活儿要重一些,他得负责犒劳运动员。

“笑哥,已经很晚了,我们还得有上级的批准,程序上怕来不及啊?”

“艾司,三千米和跳高,你要来给我加油哦。”这是雅欣的优势项目,腿长、人瘦、精干。

“那就想办法,让它来得及。”

“切,不信就算了,回头问问你的小伙伴去。”艾司在幼儿园当孩子王,恩恩她们都知道。

张子成只能在心里苦笑:笑哥,得按程序办啊,我们不是你啊。

“那么多人抢一个球有什么好玩的啊?他们在打架!”

司徒笑拨通李开然电话:“开然,医院监控怎么样?”

经过三人的不懈努力,艾司的好奇心总算回到正轨。“玩玩球,篮球足球什么的,可好玩了。”这是恩恩的推荐。

“拿是拿到了,但是医院不比别处,很多地方没有监控,那伍文俊又走的楼道,找不到他。”

三个女生轮番上阵,威逼加恐吓,才让艾司理解,这些活动到底有多可怕。

“继续找,起码要知道他进医院的时间。”

……

刚挂上电话,又接到刘显和的质询电话,紧接着英姐也打来电话,因卓思琪的死,一时间四方震惊,短短数周,富豪伍家,除了一个伍文俊,几乎就死光了。

“那些虫子多恶心啊,艾司你要是吃虫子,我们就再也不理你了。”

当天更晚些时候,黎晓玲那边和她的导师们交流之后,自己对那个下毒的杀手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理侧写,结论是:谨小慎微,胆大心细;追求冒险,喜欢刺激!这是个和图书城杀手完全不同类型的杀手,明明可以用更为隐蔽的方法悄悄杀死卓思琪母子,他却嚣张地在人流密集处直接下毒。他离开餐厅的时间和卓思琪母子毒发身亡的时间,掐得刚刚好,整个过程精准得好似一台机械,由此推断,他从事的是一种需要长时间、高强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就好比医生上手术台一样。黎晓玲怀疑,他下的毒是他自己配置的,此人有相当专业的医学或化学知识。而与之相对,当他休息放纵之时,就有一种视生命于无物的疯狂。所以才会出现,他行动时一丝不苟,但在选择时机上却胆大妄为的看似矛盾的局面。

“艾司,不是雅欣姐姐说你,你的胆量颇有我当年的风采,不过你如果不想去医院里让护士姐姐天天打针开刀的话,最好别看见什么东西都想放嘴里去。”

由于此人相貌被衣物完全遮掩起来,不辨男女,黎晓玲也做不出更多的侧写,不过面对素来以职业高效著称的杀手,还能得出这么多结论,也真是难为她了。

“你忘啦你上次去吻癞蛤蟆拉肚子?还想吻眼镜蛇,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笨死你啊!”

次日,司徒笑只身前往安儿乐妇产医院,调查八年前卓思琪生产的实情。

果不出恩恩她们所料,艾司一看到什么一分钟内亲吻眼镜蛇次数最多,同时嘴里含最多响尾蛇,最短时间吃最多的活虫,就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

八年前的档案还在,但上面明确记载着卓思琪经剖腹产产下一名三千六百克的男婴,当时的主刀医生移民去了新加坡,司徒笑只得找到当时手术的其余相关人员,但时隔八年之久,对于那些每天都要接生若干婴儿的医生护士而言,哪里还记得当时的情况。就算卓思琪是明星,他们也不记得她生的是活胎还是死胎了,更何况卓思琪行事低调,除了有商务往来的,认识她的人不多,一切只能以病历档案为准。

他们之所以没有向艾司透露过太多竞技运动方面的信息,就是怕这家伙看见什么学什么,看到人家吃铁钉,不用说,这小子铁定拿一把铁钉就往嘴里塞,那还了得!

“你这个是八年前的手术,我们哪里还记得,既然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活产男婴,那么就肯定是活产男婴,我不明白你到底想问什么。”医生们都很忙,被司徒笑多问两遍都有些不耐烦,但像陈封麻醉师这么笃定的还是头一位。

恩恩郑重其事地警告艾司,看清楚这些比赛最末强调的那几个字,专业!有风险!请勿模仿!

“可是,我看这页面和前后的页面不太一样,这纸,好像要新一点吧?有没有可能是医生后来更换了手术记录呢?”

艾司自己也去百度运动会,没想到人们发明了这么多新奇好玩的运动项目,艾司很快就陷入各种猎奇运动比赛之中,什么鼻子拉火车,耳朵拖大卡,眼睛喷水能喷多远,眼球能有多突出,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挑战赛。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你知道吗?手术记录不能写错字,医生写记录时没办法重新写一张是常有的事儿,八年前不像现在,现在手术记录格式都是定好的,只需要填数字,八年前全靠医生手写,谁没个写错字的时候啊?”

除了婉儿,恩恩和雅欣都是积极分子,恩恩参加比赛是为了好玩儿,雅欣则是要拿名次的。学校人太多,运动场过小,往往租用大型综合体育竞技场,这时候校外人员可以参与,各种小商小贩喜欢在这时候向学生兜售各种吃的、玩的。所以恩恩她们也准备让艾司混入其中,专业服务,特殊照顾。

“陈……陈医生是吧,我总觉得你挺眼熟的,我们以前见过?”肯定在哪里见过,司徒笑仔细地辨认着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呢?这些天想案子想太多,竟然不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恩恩她们就要召开校运会了,恩恩给艾司解释,运动会就是一种锻炼身体,使人健康向上,在比赛中使人获得友谊的活动。

“我可没机会认识你这样高层的警官,也不想认识你们警察,我很忙,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记得帮我关好门。”

艾司自是伤心地大哭了一场,接下来的日子,他又开始忙碌起来。

司徒笑走到门口,返身道:“你认识龙建?”

三天后,小黑猫和小黄猫都不见了,艾司向路过的大叔大妈打听,才知道是因为树洞里发出了臭味,环卫工人将小黄猫的尸体拿去处理掉了,小黑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封麻醉师的脸色第一次变了,打了磕巴,似乎想说什么,可情急之下竟然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小黑猫听不听得懂,艾司很努力地想让小黑猫摆脱失去挚爱的悲伤,他告诉小黑猫要坚强,要勇敢,要像以前的艾司一样,向流星许愿,让小黄猫回到身边。

“哦,我想起了,你和他是大学同学,我说在哪儿见过你呢,你和他很要好吧?”司徒笑重新走回原位,坐下,“现在,我们应该能好好谈一谈了。”司徒笑眼神锐利起来,没错,在龙建家那张四人合照里,有这位陈封医生的照片,虽然不知他怎么做了麻醉师,但与龙建是大学同学这个关系跑不掉了,否认手术记录似乎成了一种掩饰,那么卓思琪是怎么与龙建联系上的看来找到出处了。

虽然小黑猫哀伤地躺在树洞里,对艾司送去的食物一动不动,艾司还是一日三餐地送,每次待一小会儿,绞尽脑汁讲一些安慰的话。

“你有多长时间没和你那位同学见面了?你知道他的近况吗?想擦汗吗?这里有纸巾,有些事,总会被人知道的。”

自从小黄猫死后,此后三天,艾司天天都会到小黑猫栖身的树洞看望它,每天特意精心烹饪一些艾司觉得小猫咪会喜欢吃的食物。

“你……你说什么,我不明白。”陈封取掉眼镜,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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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有必要帮你认真地回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