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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杀档案2 第二章 古道热肠天天见 书城缉凶差一线

“他才不是我哥哥呢,他是我的臭老爸和臭女人生的。”

艾司一愣:“他不是你哥哥吗?为什么不喜欢他呀?”

“这样啊。”艾司想了想,“可是你们是同一个爸爸,所以他还是你哥哥呀。你看你们俩长得多像啊!”

“我不喜欢那个大胖子。”半道上,小明突然说道,声音老成。

“他不给我玩玩具,他还抢我的东西,他不让我看动画片,只能看他看的动画片,手机、iPad都是他抢着玩,还在爷爷奶奶面前告状,说我坏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没看着的时候,他还掐我,掐我脸,他撕我的画,妈妈说过画得最好的那张,张老师都表扬过我的……妈妈还总护着他,都说我不对……呜呜……”小胖子有一肚子委屈,好容易和艾司哥哥单独相处了,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说着说着就开始眼泪汪汪。

苏姐姐正好也在一旁道:“让艾司带小明去厕所。”说着眼神又飞了过来,艾司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苏姐姐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到底几个意思。

这样啊,艾司明白了,难怪苏姐姐对自己眨眼不停,小胖和大胖相处不好,苏姐姐是找自己求援来了,这些大人真是的,悄悄告诉自己不就好了嘛,老是眨眼睛,让艾司怎么猜呀!

小明将手一缩:“我要和艾司哥哥一起去。”

艾司想了想,告诉小明:“你哥哥欺负你,是因为他怕你。”

黄大哥擦嘴起身:“来,小明,爸爸带你去厕所。”

“啊——”小明眼里包着泪花,这是什么逻辑,那个大胖小子可坏可坏了,他怕我?明明就是我怕他。

大明斜睨小明,又扫视了一下周围人,才不情愿地将两条腿并靠往旁挪开一道缝,刚够小明挤出去。

“小明你想啊,你是有妈妈的,你哥哥却没有妈妈,原本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只爱他一个的,突然多了一个弟弟还有新妈妈,你会不会很害怕,弟弟会不会抢自己的玩具,爷爷奶奶会不会去爱弟弟而不再爱自己?弟弟的妈妈还有爸爸会不会讨厌自己,如果是你,你怕不怕?”艾司领着小明进了厕所。

小明扭头看看艾司哥哥,艾司投去鼓励的目光,小明才不太乐意地说道:“明明哥哥,我想去厕所,请让一让。”

小明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点。”

苏姐姐摇头道:“妈妈没有告诉你要懂礼貌吗?怎么能这样和哥哥说话,重说一遍。”

“所以说啊,很害怕怎么办?你哥哥没有办法,他只能很简单地认为,就是因为多了一个你,所以他不再是家里唯一的乖孩子,所以他讨厌你,不喜欢你,欺负你。”

“让我。”小明推了推大明。

“可是,我妈妈为什么老护着他,说我不对?”

苏姐姐提醒道:“你坐在明明哥哥的里面,该怎么说啊?”

“因为你哥哥的妈妈走掉了,你哥哥一个人好可怜,如果你妈妈还帮着你一起欺负你哥哥的话,你哥哥不就更可怜了吗?若是哪天你哥哥和你单独在一起,他肯定会狠狠地欺负回来,你妈妈希望你哥哥对你好,所以才会对你哥哥更好一点。”

这时候小明提出要求:“妈妈,我要撒尿。”

小明听得一愣一愣的,艾司哥哥说得好乱,为什么我妈妈希望哥哥对我好,所以她会对哥哥更好,艾司哥哥今天说话好奇怪,自己都听不懂。“那……那我不开心怎么办?”

“没有啊,没事没事。”苏姐姐慌忙解释。

“那,这就需要小明你自己做一个选择了,你是希望与你哥哥和好,让他带着你玩;还是希望打败你哥哥,让他看见你就躲开,不敢欺负你。”小明刚张口,艾司又补充道,“想清楚再回答哦,因为你还要和你哥哥生活很久很久,说不定这次打败了你哥哥,下一次你哥哥又会想办法再打败你,那时候就得靠你自己再想办法去打败你哥哥了。”

被苏姐姐暗示的次数多了,艾司起初是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问题,摸了几次之后干脆直接问道:“苏姐姐,你的眼睛不舒服吗?”

小明张了张嘴,半晌才回答:“我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再欺负我,不会抢我的玩具,也不会和爷爷奶奶告状……”

小明有艾司陪着,倒是没有因妈妈和新爸爸的冷落而发脾气,苏姐姐一直给艾司做暗示,艾司显然未能领会苏姐姐邀请自己来吃这次晚餐的真实意图,有吃的就吃,那大明和他又不熟,他不想和大家一起聊天玩耍,当然也就不用理他。

“那就是希望你哥哥对你好喽,像妈妈和艾司哥哥这样对你对吗?”

黄大哥也在一旁充当解说,明明最喜欢吃什么菜啦,上次还对哪个菜念念不舍,因为哪次没吃到什么而大哭了一场,苏姐姐就配合地将菜送到黄明荃碗里。

小明睁大眼睛,有这种可能吗?

那个八岁多的大明也不客气,有菜就吃,有汤就喝,对这个漂亮的新妈妈不笑不闹,颇有些冷战的味道。

“听好了小明。”艾司让小明自己穿好裤子,将他抱起来,“艾司哥哥会教你怎么做,但这是需要很懂事、很听话、很勇敢的小男子汉才能做到的,而且这件事情,只能你一个人去做,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帮不上你,而且刚开始,你哥哥还会欺负你欺负得更厉害,但是不要怕,艾司哥哥告诉你受了欺负之后该怎么办。你愿意相信艾司哥哥,并按艾司哥哥说的去做吗?”

这只是家庭小宴,但虾蟹俱全,海鱼肉嫩鲜美,一多半都是艾司从未尝过的,和忠伯的家常小菜各有特色。艾司忍不住吞着口水,大快朵颐,和小明说话都少了,苏姐姐一直在给那个大号的小明夹菜,呵护备至,黄大哥刚才也介绍了,那是他大儿子,叫黄明荃,艾司早就听雅欣提起过,是黄家娇惯出来的小霸王。

“嗯!”感应水龙头喷出恒温水来,小明似乎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头。

苏姐姐低头微羞:“你这小鬼,什么时候也学会哄人了。”黄大哥面有得意之色。

“那我们拉钩,记住,这是承诺,如果没做到,就会在森林里迷路,蚂蚁会咬你的小鸡鸡,青蛙要吃掉你的鼻子,蜘蛛钻进耳朵里,再也看不到爸爸妈妈……”

自有服务员取了车去停放妥当,苏姐姐走下车来,艾司才发现她一身晚装,灯光下映衬得明艳不可方物,不由看得呆了一下,赞道:“苏姐姐,你真好看。”

“我做得到啦!”小明听艾司哥哥说起违背诺言的惩罚越来越重,赶紧将小指抽回来。

这云从龙大酒店艾司也曾远远见过几次,但因不是周边最高建筑,艾司也没过多留意,这到了晚上,才瞧出其雄壮来。

艾司面授机宜:“其实也不难,你只需要这样……这样……这样……”

小车一路东行,出了二环,才在一家大酒店门口停下,艾司停下摩托,看着这灯火通明的酒店惊呆了,酒店门口装潢得跟宫殿大门似的,斗拱雕阁,飞檐翘壁,四根直径数米的大立柱雕龙画凤,大红底色上金光一片,气势恢宏无比,殿门正中一块蓝金匾额,上书三个遒劲大字“云从龙”。

9

黄大哥也道:“你骑着摩托,跟在我车后面,带你去吃好吃的。”

当艾司牵着小明的小手走回餐桌时,苏姐姐和黄大哥都略有察觉,那小家伙的气场明显不同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苏姐姐笑道:“还没吃过,跟我们一起去啊,小明这些天不见你,天天哭着嚷着要见艾司哥哥呢。”

但小明开口说话,苏姐姐立刻就知道哪里不同了。“明明哥哥,我想要进去,可不可以让我进去?”

艾司一窘,傍晚天黑,给恩恩她们送了晚餐,天天见的外卖配送也过了高峰期,艾司骑着摩托车走夜路小道,一时兴起,忘记了自己还没吃饭,这时候听苏姐姐问起,肚子蓦然咕咕叫了起来。

大明还是将两条腿并靠向旁一别,露出条缝来,一脸爱进不进的表情。

此时摩托车和小车都在一条小路上,缓缓前行,数日不见,艾司便和苏姐姐以及小明聊了起来,眼看小路将尽,车要驶上主干道了,苏姐姐询问:“艾司,吃过饭没有?”

不过小明进去之后并未落座,而是捧起双手在大明耳边悄悄道:“谢谢你,哥哥。”

“艾司哥哥,艾司哥哥!”小胖墩自然更想念艾司哥哥,搬家后大哭大闹了好几次,这时候早按捺不住,从妈妈腿上挤过来,趴在窗口喊,他穿了件洁白的西服,若再戴副墨镜,就是个标准二世祖形象。艾司目光敏锐,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个大号的小明,也是穿得一身周正,将头撇向另一边车窗,让人看不清脸。

大明一愣,小明口中的热气喷在耳朵上,怪怪的,不由摸了摸耳朵。

“就是瞎转转,我学会骑摩托了,真的很好玩,小明呢?”一段时间不见那小胖墩,艾司还挺想念他的。

黄刘夏问道:“你们上个厕所怎么去了那么久?”

“你是要去哪里啊?”自从黄刘夏来了之后没多长时间,苏姐姐就搬离了前进小区,艾司已有一周多没见到他们了。

他看向小明,小明答了一句:“不告诉你。”便开始专注于桌上的食物。

艾司吐吐舌头,都怪雅欣在家里叫习惯了,一下喊了出来。

黄大哥又看看艾司,艾司眼睛扑闪扑闪,用和小明一样的语气说道:“就不告诉你。”然后看向苏姐姐,苏姐姐温和一笑。

黄刘夏一阵郁闷,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小时候的绰号?他对这个帮自己和女友重聚的小伙子自然也是印象深刻,没好气地说了声:“我叫黄刘夏,你小子记性不是很好吗,这都记不住。”

接下来的进餐中,小明变化之大,连黄大哥也愣住了,这小哥俩自打碰面后,连半句话也未曾多说过,每次都是在大人的命令下才半个词半个词地往外吐,今晚小明对大明的态度,明显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当小明用拙劣的筷子或手筷并用去拿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时,总要先问一句:“明明哥哥吃不吃?”

“苏姐姐!”艾司认出来了,开车的可不就是黄大哥吗,艾司张口喊道,“黄下流大哥!”

“这个可好吃啦,小明最喜欢吃。”

艾司回过头来,看见一辆很漂亮的大轿车,车头有个长翅膀的小人儿徽标,里面一人摇下车窗,伸手跟艾司打招呼。

“这个味道超级无敌,明明哥哥吃不吃?”

次日,艾司在大街上,被人叫住:“艾司?”

“不吃。”“拿开!”“你好烦呢,我不吃啊!”尽管大明每次都态度生硬,小明就像中了魔咒一样,下一次照问不误。

艾司很高兴,这下恩恩她们要出门游玩的话,就不用费力地用手机查地址和公交换乘线路,直接用艾司牌人型导航仪就好啊!不过还是有一半以上的不知名小路没有记住,至于那些多如牛毛的小区楼盘更是还没时间去走访,看来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黄刘夏惊愕不已,仅仅上了一次厕所而已,小明怎么就变成这样?那个艾司到底跟自己的小儿子说了些什么?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艾司自己并不知道,干吗要用心地将它们都记下来,只隐隐觉得,这很重要,应该是很有用才对。三天时间,三环以内,那张地图上标注了名称的地方,艾司都已记忆得分毫不差,闭上眼睛,脑中就能形成一幅立体地图。至于那些地图上标不下名字的四通八达的小巷,艾司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苏姐姐隐约有泪花闪现,她就知道,艾司一定能做得到,艾司拥有小明那个年纪的心智和语言,但他同时又能看懂成人的心思。认识艾司没多久,苏姐姐就发现,小明对他口中的那个艾司哥哥简直是言听计从,艾司说一句顶自己说上十天半月的,在小明口中,那个曾经把自己尿得浑身湿透的艾司哥哥简直无所不能,他就是小朋友心目中的偶像。

艾司买了一张海角市详尽地图,但凡抵达并记住的地方就点上一点以示标记,晚上回家看着地图上的小点,尽量回忆白天经过那条路的样子和周围的店家,标志性建筑等等,停车场、菜市场、超市、地铁口、医院、学校、游乐场所等地点成为艾司重点记忆的对象。

虽然小明这时候可能还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是苏姐姐相信,如果小明能坚持这样做下去,这个家庭将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艾司和周姐姐谈好后,才兴致勃勃地借着送外卖的机会,开始了城市探索之旅,一连三天都骑着摩托穿行于城内,第一天绕环城路和几条城市主干道行走,第二天沿着站台骑行各条公交线路,第三天寻找公交无法抵达的各条小巷。

餐后小歇,艾司打量着这座餐厅,越看越是满意,整座大殿内部呈圆形,几十根方正硕大的立柱不仅撑起二层平台,还将大厅底层一分为二。

周迎春见这个傻小子铁了心,一根筋,心知多劝无宜,只得悻悻点头同意。

中间是可升降的舞台,周遭是星罗棋布的餐桌,外墙是环成一圈的雅间,推开窗户,任何一个房间都能清晰地看到中央舞台。整个结构看上去仿佛不像五星级酒楼,更像一个标准的歌剧院,穹顶是圆的,巨大奢华的水晶吊灯,发出橘黄色的柔光,可转头的五彩射灯被调至极暗,像星辰般忽闪忽现,从地面到立柱顶端,都被厚绒毯子包裹着,以金红二色为主,让人一看上去就很暖和。

不管周姐姐给出什么条件,艾司都不为所动,他答应周老师,等这阵子忙过了,一定回幼儿园看小朋友。

若那些小水晶吊灯和壁灯全开,煌煌烨烨,流光溢彩,所谓宫殿,应该就是这样子吧,就连这些金丝绒靠椅,都像极了宫廷样式。艾司悠悠地想着,不知转过了几多念头。

但天天见外卖才刚刚起步,身为忠伯手下头号得力干将,艾司哪里走得开?

“想什么呢,艾司?”黄大哥见艾司四处举目,又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喜欢这里吗?”

周老师没法子,只能来搬救兵。

“嗯,高端大气上档次。”艾司由衷地称赞,黄刘夏笑了。

发脾气、摔玩具、掐架、推攘、骂人、哭闹、不吃饭、不睡觉,想要艾司哥哥回来的小朋友们用最直接的表达方式宣泄着自己的不满,甚至周老师自己的女儿也在闹情绪的人群之中。

“黄大哥,我们这一桌菜要多少钱啊?”艾司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之前周园长又几乎让艾司将新苹果幼儿园大小班级都轮了一遍,所有小朋友都眼巴巴地等着艾司哥哥再来带大家一起玩,眼看十月份快过去一半了,艾司哥哥还不见踪影,小家伙们开始闹情绪了。

“你猜看。”

自打艾司哥哥来了之后,和艾司哥哥一起玩那种参与感和体验感是无法从其他老师那里获得的。

“嗯,恐怕得五六百吧?”艾司估算了一下食材成本的价格,将价格往上翻了一番。

这些天艾司忙着天天见的扩张工程,没有去幼儿园,周园长以为艾司假日出去旅行了,一天两天还没什么,可时间一长,小朋友们不干了。

“哼哼,五六百?”黄刘夏笑得更开心了,“三千六!小子,这是什么地方,云从龙大酒店。”

8

“啊?”艾司张大嘴愕然,苏姐姐嗔怪地恨了黄刘夏一眼,怪他在儿子们面前朝艾司显摆。

不过艾司的计划还未成行便被打断,却是新苹果的周老师找来了。

“那……那要是把整个云从龙包下来得花多少钱呢?”艾司伸开双臂画了个大大的圆。

艾司对一切未知事物一直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海角市究竟有多大,是他来这座城市之后很想知道的事情,只恨腿太短,公交人太多,出租车太贵,现在有了摩托车这么好的交通工具,艾司迫不及待想走遍海角市的大街小巷。

“咦?你为什么这样问?”黄刘夏坐直了身子,开始好奇起来。

阿勇只向艾司细说了一遍交通规则,行车路线,艾司就已记得分毫不差,令阿勇啧啧称奇,但最后还是不忘向艾司强调重中之重:你骑得再好,但没驾驶证,属于无证驾驶,若发现有警察在查违章车辆,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千万别被抓住了。

“我想,如果办个宴席,整个包下来的话,得要不少钱吧?”艾司咬嘴唇,很担心黄大哥说出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价格。

但惊恐很快便被惊诧取代,惊诧又转变为震惊,这小子,真的是第一次骑摩托吗?难道这世上真的有所谓无师自通的天才?以前一定骑过吧?可看他那欣喜的表情又不似作伪。

“嗯,倒也不是没人包过,让我算算,就算最低六百八一桌,这场子要全占满,少说两百桌起,也就是十二万,不过真的要包场怎么也不可能点六百八一桌啦,但是我和这里老板熟,如果艾司想包的可以给你打个折,十万怎么样?”黄大哥的笑容里透着得意,他还记得刚遇到这小子时古灵精怪敲诈自己的事儿呢。

靠坐在摩托车后的车主阿勇被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子无证无照,第一次骑摩托,就敢高速穿小巷!要是半道闪出一个人来,两人会死得很难看。

苏姐姐又怪了黄大哥一眼,问道:“别听你黄大哥胡说,艾司想替谁办宴席啊?”

摩托车是艾司掌握的第一种快速骑乘工具,像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艾司爱不释手,一遍遍地骑,换挡、加速、换挡、加速,尽情地享受着那种风驰电掣的自由奔行。

艾司摇头,笑得极为羞涩,不停地咬着嘴唇,两手交叉打着小九九,十万块!这个价格足以成为艾司的奢念,但艾司想到了那个流星划过天际的夜晚,那夜清风送来草芽的微香。

事实上,在艾司跨上摩托的那一瞬间,那种奇异的熟悉感便再次涌现,就像第一次触碰刀具一样。

“你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慢慢地松离合,哎对,控制好油门,别太用力,脚放上去,厉害啊,第一次骑就学会了!”在勇哥的称赞中,艾司骑着笨重的摩托歪歪斜斜上路了。

“我保证。”

学校旁正在商谈试联营的勇哥正好就有摩托,稍加改装就能使用。骑过三轮车之后,艾司又对这种两轮交通工具产生了兴趣,希望勇哥给他试骑。

“来,拉钩。”

艾司向忠伯建议,天天见订餐配送业务也应该换成那种有大铁箱子的摩托车。

“我希望……”

不过同时又有了新的问题,产量增加之后,销量也得跟上,市场进一步扩大,天天见售卖范围越来越广,但慢腾腾的三轮车已跟不上订餐需求。

“能有一次不一样的生日……”

在一系列推陈出新的改革后,天天见迅速走上轨道,就目前为止,不只是学校,学校周边的写字楼和商务区也频频出现天天见小三轮车的身影。

“和喜欢的人坐上豪华的小车……”

在大的方针政策上有了专业人士的支持,艾司也没闲着,他从小的细节给出许多建议,令易教授大加赞赏。

“在宫殿一样的酒店里摆上烛光晚宴……”

易教授建议,先在学校周边选择小店试点,餐馆出场地和人,天天见出技术和品牌,统一的菜蔬原料采购和调配,统一的销售模式和员工管理制度,天天见负责技术培训和宣传推广。

“玫瑰花雨不歇……”

只靠天天见自己生产自己销售,永远只是小打小闹,连海角二中的市场都无法满足,但要增加产量却很难,请大厨,一来增加开销成本,二来没有大厨施展的空间,而且还不知道大厨手艺如何。那么,邀请自己本身就有店铺的大厨加盟呢?

“燃放焰火……”

易教授提出了一个非常庞大的架构,不仅解决了忠伯心疼的市场供不应求的问题,还为天天见指出一条迅速壮大的发展之路——联营。

十万块,艾司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知道好像是离自己和恩恩她们都好遥远的一个数字,而且自己还欠着恩恩一大笔人身债务,也不晓得利滚利已经翻到多少了,不管它,如今忠伯那里有一份钱,周姐姐也说要给自己一份钱,艾司再找找别的活儿干,慢慢攒。如果今年不行就明年给恩恩攒一个超炫的生日,艾司一定能做到,我很棒!

至于商谈的结果艾司不清楚,反正易教授代表的风投公司会解决资金问题,他们将掌控一部分股份,还会派来经验丰富的市场管理和营销人员帮助天天见快餐盒饭外卖做大做强。

“黄大哥,你是不是答应艾司,只要艾司攒到十万块,你就让我包下整座云从龙大酒店?你不会骗艾司的,对吧?”艾司凝视着黄刘夏,问得无比认真。

小卖部式的餐馆,只是改了一下经营方式,由等客上门变成拿出去主动推销,竟然能吸引来风投资金,还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来的,虽然有幸运的成分,但这也是忠伯没敢想过的。

黄刘夏被那纯净得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神刺得不敢直视,黄刘夏也认真起来,拍着胸脯保证:“没错,黄大哥给你保证,如果你能拿出十万块,就将云从龙包给你一天,不够的钱你黄大哥填。”

原来,这易教授教的是商贸金融,后来辞职经商,做了大公司的风投顾问,这次来,是因为他有个弟子在海角二中当老师,没想到就看到了天天见在海角二中的销售火爆场面。易教授眼光独到,马上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再略微一了解其中的销售策略,便更加认定这个刚刚开始起步的餐饮连锁发展壮大指日可待。像这种刚刚起步的小店,就像蹒跚学步的婴儿,缺少的是资金,规模化管理和市场营销渠道,易教授自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所以要赶在这家小店闯出名堂来之前建立合作。

苏姐姐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还是在怪黄大哥,但艾司得到了保证,即刻开心不已,感觉自己能为恩恩做点什么,好幸福的样子。

忠伯赶紧客套了两句,那易教授又道:“我呢,对你们这种餐饮模式的前景很是看好,专程赶来,就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你们的小店刚刚起步,应该需要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这方面我还有点办法。”

离开云从龙大酒店,苏姐姐邀请艾司有空去他们新家玩,小明也是一个劲地央求,艾司乐意之至,只是今夜已晚,恩恩她们快放晚自习了。而且恩恩也说过,有时候人家的邀请,只是客气的善意,艾司看黄大哥和大明就面无表情,就婉拒了,自己骑着车往家赶。

头发有些未老早白的易教授笑道:“哪里哪里,已经不当教授好多年喽。你们这个天天见啊,很好,很有特色,市场定位也很合适,正好瞅准了家庭餐饮和小店餐饮的空当。卖盒饭的很多,但真正想到开连锁快餐式盒饭配送的,在海角市,你们还是头一家啊。”

行至半路,艾司肚子不舒服起来,想来是吃太撑了,好多是艾司从来没有吃到过的海味。要找厕所,恩恩说过,城里不是森林,不能随地大小便。

“艾司,回来啦,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易教授,易教授听说了天天见,专程赶到我们小店来看看。”

大城市就这点不好,车水马龙,却很少能找到公共卫生间,这一带又是商务办公区,晚上写字楼都大门紧锁。艾司开始回忆,附近的超市、医院、大餐馆,都没有,唉……美食一条街!

这日艾司再来到忠伯小店,见到忠伯正陪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聊天。

艾司想到一处大排档聚集区,那里肯定有厕所,摩托一拐弯就转进了小巷。

可每当想起大牛扯着嗓子喊:“今天中午盒饭卖完了,没买到的同学下午请早。”后面一大群同学纷纷带着失望的眼神,嘟囔着不满散去。忠伯那个心痛啊,那都是钱啊!

贺柱德剔着牙,好久都没吃到如此正宗的爆炒菜螺,这些小食店虽然不像大餐厅那样有名厨掌勺,但地方小吃还是要来这种地方才能吃到最有当地特色的味道。

忠伯让艾司每天中午无论如何也得做出六份大锅菜,满足三百人份的盒饭才能走,加上自己做的,六百份盒饭才有保障,从来都是卖光收摊。

“伙计,厕所在哪里?”贺柱德叫过一个服务员。

会员的预订餐制度又让盒饭售卖便捷了一大步,同学们也省下更多的时间,这样一来,天天见的生意便更好了。

“我们这里没有,公共厕所在那边,可能要收取一点费用,不过您只要告诉他您是在我们这里吃饭的他就会让您进去。”小伙子微笑指路。

为此艾司不得不又开始设计和制作天天见自己的会员卡,于是总共还不到一周时间,才刚刚开始起步的天天见外卖盒饭就有了自己的第一批会员。

贺柱德走向公厕。

不同会员能享受预订餐,专卖通道,特色盒饭,送餐上门等特色服务。

艾司将摩托停稳当,那个大叔的背影好面熟,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公交车上笑话自己又在图书城外面扮乞丐的大叔,嗯,公厕五毛?可是艾司没有带零钱呢,艾司摸摸口袋,跟在贺柱德后面十步距离。

于是艾司开始耐心地和其余同学解释,天天见盒饭是有会员制的,每人每月充值消费达到一定额度,就可以成为普通会员、银卡会员、金卡会员、钻石会员等等。

“如厕五毛,请先交费,要纸另算。”守公厕的大爷面色严肃。

接连被追问一两次,艾司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终于被他想到一个办法:“她们是会员啊,她们是金卡会员,所以才能享受订餐和送餐上门服务。”

贺柱德将头往自己来的方向一撇:“我是吃饭的。”

这都要怪恩恩她们老给艾司出难题,既懒得跑,又要享受贵宾待遇,还不许艾司暴露和她们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她们还不负责解答。

老大爷不再作声,贺柱德走了进去。

原本卖盒饭的初衷只是替这种送盒饭行为做掩护,可现在校门口有盒饭卖了,同学们自然会有疑问,为什么还是只有冯恩恩她们三人享受送盒饭的待遇?而且她们的盒饭为什么比外面卖的,无论是口感品质还是搭配内容上都要好那么多?

艾司在后面一看,咦?这样也行?

艾司中午做了盒饭不负责售卖,跑回家给恩恩三人做御用大厨,到了晚上,艾司还要给恩恩她们送一次盒饭。

“如厕五毛。”大爷把艾司拦下了。

天天见的盒饭事业蒸蒸日上,可同学那里又出了新状况,这问题还是艾司引发的。

艾司学着贺柱德的样子,也将头往外一撇,眼神和动作都惟妙惟肖,不过艾司没有在这里吃饭,艾司不能撒谎,所以艾司说道:“我是卖饭的。”

见盒饭销售如此火爆,忠伯又增加了销售人手,一辆小三轮也换成了两辆。

大爷往大排档方向看了看,又看看艾司:“又换新伙计啦,没见过啊,进去吧进去吧。”大爷挥手放行。

有了忠伯的加盟,天天见盒饭的质和量都有了一个显著提升,每餐五百人份的盒饭始终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艾司冲进厕所找了个位置,肚子真的好难受。

这是天天见盒饭第一次打出自己的招牌,再加上特色的大骨熬汤,浓郁芬芳,鲜汤的味道就足以保证同学们的忠诚度了,许多同学买不到盒饭也要单买一份汤。

贺柱德离开公厕之后,走到半道,越想越不是滋味,两人一前一后,贺柱德听得分明,为什么我说我是吃饭的后面那小子要说他是卖饭的呢?

不过忠伯的请求艾司也有认真思考,他在订制的饭盒上印上“天天见”三个字,外面是一朵云,还有个卡通小熊形象,蓝本则来源于艾司背的书包上的小熊维尼。

明明看他骑个摩托过来的,为什么刚才进厕所时感觉有点眼熟的样子?那种感觉,冷风过颈,虽然很微弱,但通常碰到厉害的同行才会这样吧?可那小子的动作破绽百出,根本不像一个同行的样子,贺柱德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掉头回走。

对于忠伯的要求艾司有些为难,生意大家做嘛,本来他们来卖盒饭,其实是先抢了周边小炒店的生意,现在人家不过跟随发展,还不许人家竞争吗?

一路上,贺柱德越发觉得,那小子就是故意的,占老子便宜,讽刺老子,臭小子,你有种。贺柱德回到公厕附近,看到摩托的尾灯,这次看得更仔细了,那小子的背影,自己在哪里见过!

忠伯一看这样不行,赤裸裸地抢生意啊,赶紧找艾司想办法,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小伙子不仅学得快,那脑瓜是相当好使。

想起来了!又是他!是那个在图书城拆穿自己伪装的男孩!靠!你妹!难道那小子是故意的?他跟踪我?没理由,不是故意跟踪,但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呢?卖盒饭的!贺柱德眼角抽动,怒火填膺,下次再让我碰到,绝对不会放过你了!

不过还别说,很多买不到天天见盒饭的同学,不想吃学校食堂和价格昂贵的炒菜,只能转买周边小店的盒饭。

一身轻松的艾司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个可怕的大叔狠狠地诅咒了两次,他也从未想到,会在一夜之间遇到这么多事情,刚拐进另一条小巷,就听到数人前呼后喝的:“别让他跑了!”

学校周边的小炒店一看假期后出现一个卖盒饭的抢了自己生意,也纷纷推出自家盒饭,但艾司他们的盒饭胜在价格低和品质高,这是没法模拟的,仅仅是饭盒一样,能蒙蔽多少消费者。

“砍死他!”

忠伯做菜功底深厚,炒出来的菜色和口感还在艾司之上,对销售量而言自然又是一个刺激。

“丫的小屁股,看你往哪儿跑!”

七百份盒饭又被抢购一空,忠伯终于决定,从明天起,小店暂停对外小炒,和艾司一起全力备战盒饭市场。

10

他将盒饭分成五种,用一幅废旧挂历写好A、B、C、D、E五种套餐各自的配菜,让同学们提前想好自己要的套餐,成功解决了销售效率不高的问题。

昏暗小巷里,冲出一个人来,身后是一片明晃晃的刀光,那人细胳膊短腿儿的,居然翻动非常灵活,后面一片刀光竟然追他不上。

艾司想到肯德基、麦当劳他们都有套餐,盒饭为什么不能有菜品搭配的套餐呢?

艾司只瞥了一眼,却一下就认出了那标志性的大脑袋:“大头?”

艾司想了想,那些同学大多先问有些什么菜色的盒饭,然后想一阵,指明要某种菜的,有时突然改变主意,在没取出盒饭之前又要换另一种菜,很多人挤在一起,耽误时间又容易造成混乱。

摩托车头一拐,艾司停在小巷门口。杨聪正感绝望,完了居然有摩托车堵路,杨爷我今天要交待在这里,就听到摩托车上宛若仙音传来:“大头,快上车!”

明天就是学生返校潮,现在只卖高三补课的同学都已经让忠伯全店员工手忙脚乱,明天若有大群同学挤过来会是怎样一番场面?

也来不及分辨是谁的声音了,这简直是救命稻草啊,杨聪用力蹬地,跳上摩托车,抱紧了艾司的腰大喊:“快!快开车!”

既然果果说没有玩火,那么起火一定有原因,不过人家专业的消防员叔叔都没能找出原因,艾司也不能找到原因,这事儿艾司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他现在主要考虑的,是如何卖好盒饭。

摩托车突突突冒着尾烟远去,那群拿刀的见追不上了,兀自咒骂。

对果果父母的这种怀疑态度,艾司也感受到了果果那种愤懑,和大人沟通交流真是一件费劲的事,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果果说的呢?既然不相信,为什么又不直接明说,拐弯抹角含糊其词,好像根本就不希望你听明白他们究竟想说什么,但又希望你能猜明白他们想说什么。

“大头,怎么老有人追着你打啊?”自从中秋喝醉之后,艾司就再也没见过杨聪,杨聪自打兜里有了几个小钱,也早把艾司忘得一干二净,此番重见,一颗心安稳下来,总算把艾司认出来了。

果果受了委屈但没人相信,连自己的爸爸妈妈言语中都带着怀疑,自然跑去和艾司哥哥哭诉了一番,紧跟着,果果家人又来向艾司表达了感谢,没有艾司教果果的火场逃生知识,果果哪里跑得掉,这可是全家人的金疙瘩,艾司已经间接救了果果两次了。但这次果果的父母态度就不怎么好了,感激的同时,老是旁敲侧击地问艾司有没有教过果果类似怎么生火的实验,毕竟他们也知道,艾司是喜欢教小朋友们自己动手的,虽然你教了小朋友怎么从火场逃生,但你有没有教过小朋友怎么放火呢?

哦……是那个给自己奶粉钱又在中秋请自己喝酒的小傻瓜!叫什么来着?

果果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玩火造成的。小区居民议论纷纷,还好大火扑灭及时,没有影响周围住户,但果果家是暂时不能住了,一家人只得搬了出去。

“呸——”杨聪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血沫子,又向后比着中指:“想追杨爷我,还嫩了十七八年呢。”此时那些拿刀的,早都不知被甩哪儿去了。

这场大火来得蹊跷,火势极猛,消防队员灭火后,没有发现明显的火源,不排除人为纵火的可能,不过小区里外来人都要登记的,而且火是从屋内燃起的……消防队员没有明言,不过大意是小孩子没人看管,玩火引发了火灾。

“大头,他们为什么拿刀追你啊?”艾司以为风大杨聪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据果果说,他是在睡梦中被烟呛醒的,门口的火很大,他想到艾司哥哥教过他们,遇到大火不要慌,要爬低,然后找可以跑的路,他的头能穿过自己卧室窗户的防护栏,窗外就是一株老樟树,果果便是顺着老樟树溜下来捡回一条命的。

杨聪本着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态度,跟这傻小子费那么多话干吗,直接略过,问道:“哥们儿,身上带钱没有?江湖救急,我……你杨大哥还欠你……多少来着?这次凑个整,以后一起还你。”说着就去掏艾司口袋。

浓烟是下午两点左右被小区居民发现的,当时果果的父母上班去了,果果的奶奶见果果自己在家睡午觉,就和楼下的阿姨们聊天打牌去了。发现浓烟时,火势已经很迅猛了,有人打了火警,果果的奶奶赶紧通知了果果的父母,一家人心急如焚时,果果一脸烟灰地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抱着妈妈哇哇大哭。

“大头,别乱动,在骑车呢,今天我身上没钱。”身后坐了个大活人还扭来扭去的,艾司以前还没尝试过,摩托车也跟着扭来扭去。今天卖盒饭的钱交账了,最近忠伯和顾老先生一直商量天天见的改革问题,采购也有专人负责,所以艾司兜里还真没钱。

7

杨聪哪里肯信,上次这小子二话没说就摸了几大百出来,难道这次学精了?哼,跟我比精,就一小白痴,还能翻出我杨爷的手心?

长假最后一天,前进小区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果果家起火了。

见杨聪执意不听,艾司也不敢骑快,索性将车停在一小路旁边,抬起胳膊让杨聪将口袋翻遍。

艾司做的盒饭口感极佳,米饭软糯适中,粒粒香甜,大锅炒菜每天也都用了不同菜色,市场占有率远远不止十分之一,眼看国庆长假结束,学生的返校潮来临,这盒饭的销量还有进一步提升的空间。忠伯想来想去,与忠嫂一合计,如果这盒饭卖得好,干脆小店以后就做盒饭。

真没有?唉,今天有够倒霉。杨聪一脸失望,所有口袋都翻了个底儿掉,除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巾,啥都没有。

这显然是一个非常大的市场,依附海角二中这个主体,一万多名学生,三四千的住校学生,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市场份额,忠伯他们小店的收益就能和卖炒菜持平,关键是忠伯的小炒菜也没停下,等于是艾司卖盒饭令忠伯小店的收益顿时翻番,而且还提高了小店的知名度,来小店吃炒菜的人都多了起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艾司扬起眉毛,微微一笑,虽然这个大头哥哥每次见到不是他欺负别人就是被别人欺负,还每次都要钱,不过中秋节他有带艾司去天台喝酒吃烤肉,人还是挺好的。

盒饭钱卖到了五千块,这个销售业绩已经超过了天天见小店的主营收入,学生用的大多是一元两元的小钞,忠伯和忠嫂首次体验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幸福,大牛每次回来,围裙上的大口袋都是鼓鼓的。

“唉……怎么今个儿没钱了?能帮哥哥借点吗?我……”

效果自不用说,一百盒也被抢光了,第三天艾司再加倍,两百五十人份的盒饭,没想到还是不够卖,三千多人的高三补课生,住校生的比例比其余年级高许多,有近八百人住校,还有四五百人在学校附近租房住。第四天五百人份的盒饭同样销售一空,忠伯的三轮车已经有些不够用了。五百人就算排队抢购也要好一阵子,大牛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第三天就叫上了小马,第四天忠嫂也加入了帮忙的行列,还好下午的盒饭艾司还能帮上忙。

喵——一声猫叫将艾司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只小黑猫领着一只小黄猫从路旁向黑巷子里走去。

艾司的盒饭迎来了开门红,第二天,他又做了一百人份的盒饭。这次配上了大锅熬骨汤,艾司从忠伯那里提前支取了部分工资,去买了一个可以加热的豆浆罐,旁边有个水龙头,一拧开,香味浓郁的大骨熬汤就放出来。还准备了许多一次性小碗,买盒饭配送汤。

两只小猫肩并肩地靠在一起前行,那只小黑猫趾高气扬,一身黑绸般柔顺的毛发,四只小爪是白色的,脖子下面也有V形的白毛一直延伸到小腹,就像穿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服,走起路来像只跳宫廷舞步的马,绅士而优雅,一双眼睛大而明亮。

这都是因为恩恩她们早在放假前几天就享受了艾司的特殊盒饭,在同学中早有了口碑,听说今天校门口就有天天见盒饭卖,四班的同学哪里还肯吃食堂。他们这一买,又带动了其他班的同学,销售速度之快让大牛也吃了一惊。

旁边的小黄猫就很普通,黄褐相间的杂毛,瘦巴巴的,紧紧依靠着小黑猫,两只小猫耳鬓厮磨,显得十分亲密。艾司发现,那只小黄猫的两只眼睛一直是紧紧闭着的,它看不见!

忠伯一脸惊讶,要知道,从这里骑三轮到学校就要十分钟左右,大牛来回也不过半小时,岂不是说,几分钟之内,五十份盒饭就被抢光了?

小黑猫不紧不慢地走着,让小黄猫能跟上自己,时不时扭头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去舔舔小黄猫额上的毛发,像在替小黄猫梳理,又似耳语。

大牛敞开外衣,里面的背心都打湿了,有点兴奋道:“卖……卖光了,老板。”

小黄猫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有一种怡然自得的幸福,艾司觉得它肯定是在微笑。不知为什么,艾司觉得好感动,这就是恩恩说过的浪漫的喜欢吗?艾司觉得自己有点想哭,可是为什么会想哭呢?

半小时后,大牛骑着三轮回来了,看着大牛一头热汗的样子,守着店门口的忠伯不禁问道:“这么快?出什么事了吗?”

“大头,你看那两只小猫,它们好幸福的样子。”艾司指着小猫给大头看。

到了中午,小店依旧生意冷清,只有几个国庆没有外出的附近居民还来小店就餐,都是老顾客。

杨聪一听火冒三丈,感情你杨爷在这儿口水都说干了你小子没听见?不屑一顾地讥讽道:“幸福?你小子懂什么叫幸福?告诉你,有钱就有幸福,你有了钱,吃屎都是幸福的;没钱就什么都不是,如果你没钱的话……如果没钱的话……”杨聪挠挠头,“那你就只能吃屎了。哼,幸福!”

看着大牛蹬着三轮前往学校方向,艾司却跑向另一个方向,忠伯不禁摇头:“对自己的手艺这么没信心,怎么能做成一个好厨子。”

听说晚上看见黑猫很不吉利,杨聪气不打一处来,抄起路旁半截砖头就要去砸那两只小猫:“幸福是吧?正好捉回去吃猫肉羹。”呼地将砖头扔了出去。

但艾司只做出了盒饭,却赶不及去售卖,他还得赶回去做恩恩他们的御用大厨,于是委托大牛代卖,许给他十元一次的出勤费。

“你干什么!”艾司一探手,一把抓住杨聪扔出去的砖头,瞪大眼睛不解道,“你干吗打小猫咪?”

第二日恩恩她们就去补课了,艾司做了第一批盒饭,五十人份,他没敢多做,谁知道能有多少补课的同学会买定价十元的盒饭呢。这批盒饭从起锅蒸饭,到大锅炒菜,配上酸菜咸菜,装盒,都是艾司一手包办,甚至放三轮车后面那个加了保温层的大铁盒,都是艾司亲手做的。

杨聪愣了一下,这小子出手好快!在他从没见过有人能把刚扔出去的砖头一把抓住。

既然试卖盒饭是艾司的提议,见过艾司炒大锅菜的功力之后,忠伯索性放手,艾司便负责盒饭这块新业务,厨房里无非再添一口大锅,一个天然气灶,反正厨房还有盈余的空间。

便在此时,异变突起,只听咪的一声惨叫,黑巷子里蹿出一头庞然大物,一口就将小黄猫叼进嘴里,可怜的小黄猫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咪咪地呼唤了半声,就没了声音,仿佛还在询问小黑猫。

忠伯也很多年没做过大锅菜了,当天下午和艾司一起先炒了一锅素菜,尝了尝,感觉味道差了点,又进行了配料的调整,先后尝试了三次才吃到味道和口感都适宜的大锅炒菜。一老一少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有了忠伯的经验,艾司只试验了一次,便成功了,忠伯这才发现,这个小子的厨艺天赋,只怕比自己预估的还要高。

小黑猫立刻炸了毛,尾巴直立,冲着黑暗中那庞然大物发出喵的一声凄厉惨嚎。

恩恩去献宝之际,艾司花了大半天,询问忠伯大锅菜的做法,忠伯不知从哪里捣鼓出一口大锅,显然对艾司的提议也是上心准备过了。

艾司顾不得再问杨聪,立马赶了过去。

艾司可不想当恩恩的出气筒,小心翼翼地不惹她老人家生气,开始努力钻研快餐盒饭的做法。忠伯的儿子只回来待了一天,第二天便和同学相约去旅游了,大牛、小马放假没回家,忠伯的小店也照常营业,不过小店的生意比平日要差了许多。

艾司看得分明,黑暗中,一头足有半人高的大狗,四腿如柱,身上没什么毛,颈项鬃毛蓬生,脑袋超大,口裂极开,那只小黄猫被这只大狗放在自己身前,用一只爪子压着,已经一动不动,那獠牙上还沾着猫毛。

后来听说恩恩去送书又和死敌陶慧颖撞车了,两人居然选了同一本《黑格尔学说》,只是陶慧颖送的精装版,恩恩送的简装版,为此恩恩闷闷不乐好几天。

小黑猫和那大狗体量相差何止百倍,可小黑猫盯着自己的同伴,一边浑身发着抖,一边奋不顾身地朝那大狗撞去。

艾司没能追到恩恩,恩恩自然也没追上司徒笑,电话联系之后,重新在购书城碰头,艾司最终选了一本《好妈妈胜过好老师》,一本《教你一百个推销小诀窍》。恩恩询问艾司为什么尽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书,艾司得意地笑笑,保持神秘。恩恩买了一本《善恶论》和一本《黑格尔学说》,因为她打听到文风他们辩论的辩题是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

杨聪也看见了,他想跑,可是腿发软,逃不掉,那哪是什么大狗,那分明就是一头非洲雄狮!可是,他妈的!他妈的,这里是市区!怎么会有狮子?这是开哪国的玩笑?杨爷我今晚是要一路黑到底了吗?果然看见黑猫没有好兆头!

贺柱德指关节捏得发白,臭小子,老子要杀了你,再遇到你,一定要杀了你灭口!贺柱德在愤怒的同时也有些困惑,那小子是怎么把自己认出来的?没理由啊?

在艾司眼里,那条大狗狗霸气凛然地站在那里,小黑猫使出全身力气撞上去它也岿然不动,眼里流露出戏谑的神情。故意将小黄猫压在爪子下,就像一只猫压着一只老鼠,等着小黑猫一次又一次地撞过来,有时候冷不丁地挥出一爪,将小黑猫像拍苍蝇一样拍出老远,然后等着小黑猫战战兢兢地再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冲过来。

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艾司看不下去了,身上的血都往脑子里涌,他的额头开始发烫,蝶状红斑像血一样渗出来,迅速扩散。花菜不是这样的,花菜不会这样做,小黑猫好勇敢,大狗狗太可恶!当小黑猫哀鸣着,颤抖着,再一次不屈不挠地冲向大狗狗,而那大狗狗却狞笑着张开血盆大口时,艾司终于忍不住了,他仿佛再一次重历那头黑熊扑向恩恩的一幕。

此时,艾司友好的举动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场景变暗,墙面、路面都消失了,艾司眼中只剩下那头坏狗狗、颤巍巍的小黑猫、一动不动的小黄猫!坏狗狗!艾司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直到那个少年离去,贺柱德还在发愣,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不要再笑话他?什么胶掉了?努力,努力个屁!嘴唇感觉有点不对,贺柱德伸手一摸,令嘴唇外翻的胶竟然脱落了,这时候他才猛然一个激灵,难道是说我嘴上的胶掉了?难道那个家伙,竟然看穿了我的伪装?不可能!连警察也没看穿我的伪装,那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揭穿我还他妈的给我钱!好像我真的是装乞丐骗钱的小瘪三一样!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公车上拿屁股刷卡的傻子!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冷了?不远处的杨聪忽然浑身一个激灵,心底不止念了一万遍老子杨爷不怕,可是怎么全身都发起抖来了?他左手握住右手手腕,不住暗骂:抖什么抖!抖什么抖!可是没用,那双手像患了鸡爪疯一样在风中凌乱。

艾司将自己身上的零钱都摸出来后,很认真地告诉这个大叔说:“大叔你有手有脚,为什么要装乞丐呢?自己找一份活干岂不是比什么都强。我身上没钱了,这些零钱拿去买几个包子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要努力哦,我去找恩恩了,希望下次大叔不要再笑话我了,艾司有很努力地学习在城里生活呢。对了,大叔,你的胶掉了。”

随后的一刹那,杨聪看见,艾司大吼了一声:“坏狗狗!”然后冲了出去。

贺柱德冷冷地看着那个热心肠的男孩,心道:“老子不缺钱。”不过同时也暗自得意,我的伪装术又有提升了,居然真的有人给钱。

有那么一瞬间,杨聪惊愕得忘记了颤抖,那是狮子啊,那小子赶着投胎啊?原本只以为是个小白痴,可没想到竟然白痴到这种程度!

在贺柱德忍不住猜疑时,却见那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开始拍打他身上的裤兜,然后又摸了摸衣服口袋,最后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块,一张皱巴巴的一块,两张皱巴巴的五毛和四张皱巴巴的一毛,统统塞到自己手中。

说时迟那时快,艾司后发而先至,含背拔胸,握拳如开弓,至缩而反,踏步,前倾,发力肘中,日字冲拳,嘭的一声闷响,那头雄狮下颌中拳,那一脸狞笑都被打回肚子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震惊!

那个少年应该是过路人吧,长得倒挺水灵的,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难道真的年纪大了?他过来了,想做什么?

一种前所未有的痛楚彻底激怒了这头兽中之王,它发出怒吼般的咆哮,微微一退,跟着往前一扑,抬起两只长满利爪的前肢呈十字划拉。

后面还有一位警察,刚到巷子口,按着耳麦叽里咕噜说了一番,没有进巷子,朝另一个方向追去了。贺柱德松了口气,正准备观察一下环境,没有情况了就离开这里。突然巷子口又过来一个人,看起来像个学生,年纪轻轻,贺柱德赶紧继续歪着头,吐出舌头,流着口水在那里发抖。

艾司弓步前冲,上身陡然如折断一般向后仰,狮退人进,狮扑人仰,时间拿捏得刚刚好,配合得好似跳着双人舞步。

贺柱德舌头伸得老长,一只颤抖的手极为畸形地向外翻着,似乎很努力地要将手伸出去讨钱,口水不受控制般不停往下流,那名警察忍不住掩住鼻子,向后退了一步,最后还是选择追赶同伴去了。

狮爪划破艾司上衣,但去势已弱,艾司上半身如压弯的树枝反弹回来,双手合十,居中插入分开,将狮子的两只前爪拨向两旁,跟着双臂一搂,若霸王抱瓮般搂住了狮子的头颅,向下一压,下方是弓步膝盖,狮子下颌又被重重顶了一击,拼命后退,四根爪子在地上蹭出抓痕。

三名警察先后从小巷追过去,没人停下来多看他一眼,第四个警察见冲在前面的三个同伴在巷子口左顾右盼,似乎追丢了嫌犯,向贺柱德询问道:“大爷,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穿黑色外套的中年人从这里跑过去啊?”

艾司松手,一个弓步侧旋踢,以前腿为支点,后腿如鞭,嘭——重重踢在狮身右侧,雄狮打了个滚,翻身咆哮。

贺柱德的一双手也变得又黑又脏,指甲里全是泥,整个人蜷缩在街角,像帕金森病人一样抖个不停,浑身上下仿佛都散发出一股烂菜叶的恶臭。

艾司追击过去,雄狮并未立刻爬起,四爪朝天,对着艾司追来的方向张开大嘴,从森然獠牙中喷出腥臭热气,面露凶相,啸声沉闷。

贺柱德拐进一条小巷,双肩一耸,黑色外套滑落,立刻反穿,外套里面竟然是乱蓬蓬的像毛毡子一样,看上去既破且旧,贺柱德往墙角一缩,往地上随便蹭了蹭,一张脸立刻布满污垢,另一只手往唇上一搭,嘴唇立刻像烧伤病人一样外翻,容貌变得丑陋至极,轻轻一抹,额头上的皱纹顿时又深又多,年纪也大了好几十岁。

雄狮的四条腿都缩了起来,躺在地上弯腰弓背,仿佛只等艾司靠近,随时准备探出利爪给艾司来上一爪。

贺柱德闪身跑上大街,正好看到司徒笑破窗而出,在半空中挥皮带缠住路灯的一幕,不由得两眼往外一凸,不是吧,这么生猛,拍电影特技啊?海角市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不要命的警察,老子不和你们走一路,千万别被他盯上了。

艾司大步向前,视雄狮如无物,雄狮一看机会难得,伸出前爪就是狠狠一抓,谁料不知何时艾司已将杨聪扔的那半截砖头又握在了手上,仿若未卜先知一般,对着雄狮伸出来的前爪就是一板砖。

妈的,门口有警察!我这样冲出来岂不是给那个小子解了围?贺柱德心情郁闷,趁对方还没注意,他向着警察便冲了过去,矮身出拳,正中小腹,起身扬拳,正中面门,反身肘击,脚靠,膝撞,鞭腿,守这道门的四位警察,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撂倒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雄狮前爪一缩,大声咆哮,艾司第二板砖从上往下,划了一道弧线,绕到狮子的血盆大口上方,对着狮鼻啪地又是一板砖,两声脆响连贯而有力,就像有人鼓掌一般。

艾司追过来,却只看到四五个人追着一个中年大叔,没有看到恩恩,艾司想了想,跟着人群出了图书城。

啪啪两声,雄狮的怒吼咆哮顿时变作了小狗般的“嘤呜”之声,又翻身打了个滚,掉头跑出三五步远,扭头一望艾司还站在路中,手里的板砖血迹斑斑,雄狮又惊又惧,一条右前腿蜷缩在腹下,仅用剩下的三条腿一拐一拐地逃进黑暗中,不敢停留。

“哦。”

11

“我没事,你去看看恩恩,那两个疯丫头不要被误伤了。”

照理说狮子跑了,杨聪该不怕了,可他抖得更厉害了,“燕赵有猛士,力能搏狮虎”,可那应该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吧?就算有,也该是长得高大魁梧,一身雄赳赳的肌肉,若铁塔般的壮汉才称得上猛士嘛,这小子明明看上去并没有多雄壮啊,那胳膊腿儿也不比自己粗多少,身高也就比杨爷我高那么一点点,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真武大仙附体了?那小子的额头一片殷红是怎么回事?那股寒意从何而来?妈的,为什么老子还在发抖?

艾司定睛一瞧,果然很多人都在往那边赶:“婉儿你没事吧?”

艾司心情平复下来,扔掉板砖,调匀呼吸,刚才拍击大狗的一瞬间,有些记忆的碎片出现在艾司脑海,有许多铁笼子,笼子里有许多和自己很像的小伙伴,与他们一同被关在笼子里的,还有棕熊、狮虎、鳄鱼、猩猩等野兽,双方都双目赤红,捉对厮杀,有的小伙伴战胜了野兽,也有小伙伴被野兽压在身下,咬在嘴里,叫声惨烈,刺人耳膜。

婉儿往人堆里一指:“那边有警察抓坏人,恩恩她们追过去了。”

那是什么地方?好可怕!赶紧忘掉,不要去想,不要去想!艾司拍拍脑袋,揉揉太阳穴,忘掉了忘掉了,艾司什么都想不起来,艾司自我安慰着走回小黄猫躺的地方。

“如果我两本都不买美食书,换成其他书可不可以呢?”艾司带着这样的疑惑过来找恩恩,却只看到跑得最慢的婉儿在下楼,连忙也跟着下楼,跟上婉儿:“恩恩呢?”

小黄猫一动不动,连肚腹也没了起伏,艾司蹲下来,伸出食指捋了捋小黄猫的额头,小黄猫还是不动。

恩恩第二个赶到,看了看追逐的双方,突然指着一个人道:“是文风的哥哥,他们在抓什么人?走,下去看看。”说着,便和雅欣一起往二楼赶。

小黑猫也一步一跳地挪了过来,不过停在距离艾司三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一对比就能看出,谁才是在场最可怕的生物,虽然小黑猫生活在城里,见惯了两条腿的生物,但眼前这个两条腿的不一样,小黑猫本能地感到畏惧。

她们在三楼廊道,刚走没多远,二楼廊道就发生了骚乱。“怎么回事?”雅欣最喜欢看热闹,第一时间冲到玻璃栏杆旁围观。

小黑猫不敢过于靠近,眼巴巴地瞅着小黄猫,喵喵叫个不停,小黄猫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爪子也没有动一下,脑袋也没向这边探,小黑猫的叫声越发焦急,不安地来回走动。

婉儿道:“哲学往大了说是包罗万象,一切学科的基础,往小了说就是阐述不同思维和想法的学说。就是讲道理。”婉儿还没说完,恩恩不让她讲道理了,拉着她向前走,恩恩对艾司道:“就在这里选哦,选好了打电话。”

艾司看到小黑猫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小木屋中等待花菜的自己,焦灼、不安、失落和恐惧占满内心,自己还有恩恩,小黑猫有什么,它什么都没有了……

雅欣道:“哲学就是天花乱坠说了一大堆,你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仔细想想又觉得什么都没说。”

艾司鼻尖一酸,泪水瞬间充满眼眶,瞅着小黑猫:“猫猫啊,你的小伙伴……它死啦!呜哇……”艾司跪坐于地,开始放声号哭。

恩恩道:“哲学嘛,就是乱七八糟让你搞不明白的东西。”

艾司一开始哭,周围的气温似乎恢复了寻常的温度,空气开始徐徐流动,远处的车鸣和楼灯仿若重回这个世界。小黑猫第一个敏锐地察觉到,那个跪坐于地上,浑身散发出悲伤气息的两腿生物,和刚才那个手持板砖的两腿生物,完全不是同一个东西了。

“哲学是什么?”

真的好奇怪,明明外形没有任何改变,为什么突然会散发出完全不同的气息呢?小黑猫的小脑瓜子里想不到那么多东西,它没有感觉到恐惧,却感觉到了一种与自己内心同源的悲伤,它挣扎着靠了过来,探出小爪扒拉自己的小伙伴,小伙伴一动不动,小黑猫很奇怪,小黄不应该这样子的,为什么它不动了呢?

“我们去找点哲学方面的书。你就在这里,待会儿我们回来找你明白吗?”

它不解,它迷茫,它无助,小黑猫不停地用小爪轻轻拨动小黄猫瘫软的脑袋,吐出舌头舔它的毛发,发出“喵喵”的亲昵叫声,时不时抬头望望,用那双眼盯着那个伤心痛哭的男孩,艾司回望过来,四目相看泪眼。

艾司的生活美食区到了,恩恩她们却依然往前:“你们去哪里?”

过了一会儿,杨聪也感到了变化,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不过出了一身冷汗,内衣都湿透了,滑腻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自己也不发抖了。呼,还好还好,杨爷我的小魂儿都差点给吓掉了。杨聪想喊艾司:“喂……那谁谁……我们走吧……”一张嘴却发现只有气流通过喉部,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路过养生区,看到健康按摩手法一书,恩恩忍不住想,要不要让艾司去学按摩?她想将艾司打造成全方位服务型人才,不过只是想想而已,看着艾司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的样子,恩恩就忍不住想笑。

艾司哭了一会儿,声音小了下来,改为抽泣,小黑猫好勇敢,虽然它好悲伤,但是没有哭啊,艾司也要勇敢起来。艾司想拍拍小黑猫的头以示安慰,小黑猫却受到了惊吓,猛地将头对着艾司,全身一缩,微微发颤,身体斜倾想要避开艾司的手掌。

“可以,反正一共只能买两本,你自己选。”

艾司的手没有落在小黑猫身上,而是掌心向上摊开在小黑猫面前,他抬起左手手背胡乱擦干眼泪鼻涕,温柔道:“哪,猫猫啊,小黄猫它死啦……我们把它埋起来好不好?”

“那,我可不可以买一本美食的,另一本买其他的书?”

小黑猫有些疑惧又有些好奇,自己眼前的这只手掌并不宽大,却散发出丝丝的热气,在这深秋的夜晚靠近,就能感到那一丝暖意。小黑猫将自己的小爪搭在手掌的指尖,拍了一下,又马上缩了回去,望着自己的小伙伴,喵喵地叫唤着。

“嗯,百度只能找到基本的,专业的东西就搜索不到哦。”

艾司蹲了起来,准备将小黄猫埋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他用两只手去捧起小黄猫。

“可是我有百度啊。”

小黑猫顿时发毛了,喵呜!一声怒吼,跳到艾司腿上就是一通乱抓,用小牙齿咬住艾司的衣服又拖又拽,不许艾司碰小黄猫。

“艾司,你不是在学做菜吗?待会儿你就去生活区先看看,有什么关于美食的书,你喜欢的,就送给你。不过,最多只能买两本哦。”

艾司高举双手投降:“好好,我不碰你的小伙伴,对不起,对不起,猫猫。”随后又商量道,“你看,我们把它送到那棵树那边去好不好?”艾司伸手指向远方的那棵树。

进了购书城,艾司眼睛又亮闪闪的:“恩恩啊,好多人啊,为什么放假就会有这么多人呢?”

这时杨聪也走了过来,总算声音嘶哑地说出了第一句话:“和一头畜生说什么,它哪听得懂。”

艾司一脸困惑:“什么挡箭牌?我没有挡箭啊。”

艾司扫了他一眼,杨聪忽然回过神来,噤若寒蝉。

“好了好了,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雅欣也明白过来,“原来我们两个都是陪衬,连艾司也只是你的挡箭牌啊。”

艾司站起身来,鼓励小黑猫:“我们过去吧?”他带头走了一步。

恩恩撇嘴,婉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了这点不好,女子无才才是德,婉儿太缺德了,恩恩跑过去拉着婉儿的手撒娇道:“嗯……你好讨厌,人家不要了啦。”

杨聪等着看笑话,没想到那只小黑猫竟像似听懂了艾司的话,默默地走过去,轻轻地衔住小黄猫脖子上的皮毛,叼起来,尽量不让小黄猫身体拖在地上,一瘸一拐,吃力地跟了过去。

婉儿掩口轻笑道:“什么给艾司买书啊,只怕是想找点辩论资料,送给某人吧?”

杨聪瞪大了眼睛,今天晚上他看到了太多奇迹,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清醒。

“买书让艾司学习?学习什么?不会是语数外政理化吧?”雅欣不太理解。

短短几十步距离,对小黑猫而言却太过漫长,将小黄猫拖到树下,它已经累得走不动了。艾司本想挖个坑,可他发现树下有个洞,洞里有些枯草,洞口还有些骨头渣子,看着小黑猫费力地将小黄猫拖进洞里去,艾司才明白,原来这里竟然是它们的家!

恩恩振振有词道:“我们上课的时间只会越来越紧,艾司一个人在家又没什么事,买点书送给他学习学习。”

小黑猫将小黄猫安放在枯草做成的床上,在小黄猫旁边匍匐趴下,显得十分安详,肚腹轻轻有节律地起伏着。艾司就趴在洞口,冲着树洞里说话:“猫猫啊,小黄它死啦,今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呢?”

长假第四天早些时候,“恩恩,怎么今天想到去购书城呢?”雅欣一脸的不乐意。别说教材了,就连中学生爱看的小说之类也与这位大小姐无缘。

小黑猫抬起头看了看他,一双猫眼在洞穴中发出碧黄色的光。

6

艾司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去艾司家里啊?艾司家里有恩恩,有雅欣,有婉儿,她们很爱小动物的,肯定会喜欢你的,和你做好朋友好不好?”

看样子是追不上那个杀手了,司徒笑无奈叹道:“这也算行动能力很差?晓玲她太坑了,这下报告不好写了。”高风赶紧露出一脸我不认识你的表情,开玩笑,司徒笑一路上不知制造了多少起交通事故,又还兴致勃勃地放了那么多枪,报告够他写的。反正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一过路的,这都还被揍了一顿,唉,悲催的路人甲,高风悠悠地想着。

小黑猫盯着艾司看了一会儿,将头转过去,枕在小黄猫后腿上,再也没有转过来的意思。

高风摇摇头:“那个浑蛋偷袭我。”司徒笑喜欢邀请高风出现场,因为高风不仅是一个白白净净的法医,他在自由搏击擂台上,能陪司徒笑对搏十分钟不落败,这在海角警察系统里也要算一个了不起的成绩了。今天高风状态很不好,估计是司徒笑开车开太狠,高风晕车太厉害。

艾司明白了,安慰道:“哦,那我明天来看你,猫猫不要太伤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高风往左指了指,犹豫了片刻,又往右指了指,看来是搞不清方向了,司徒笑气得跺脚:“唉。”收枪扶起高风,“你没事吧?”

“走吧,大头。”艾司擦干眼泪,一脸忧伤,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你想借钱?”

司徒笑回身求援,等他跑到高风处,却见高风正从地上爬起来,竟然鼻青脸肿地挂了彩。“哪个方向?”司徒笑忙问。

“别介!”杨聪一愣,随即赔上笑脸,“咱哥俩谁跟谁呀,谈钱多伤感情啊。”看着艾司那张忧郁的脸,杨聪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想起来了!“艾司哥……小艾哥是吧!”杨聪脸上洋溢着热情奔放的灿烂微笑,“一看你就是人中之龙,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器宇轩昂,大将之风,不是,大帅之风,威猛无双,雄赳赳,气昂昂,一条飞龙横长江,八方勇士来觐见,不识庐山真霸王……”

上方没有异动传来,倒是身后传来高风的急呼:“司徒!”

“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吧?你这说的什么呢?”艾司骑上摩托,戴好头盔,转头道,“上来啊。送你到哪儿?”

司徒笑抬头一望,立柱上竟然有简易的U形嵌墙铁梯,直通楼上的防火夹层,那家伙爬哪儿去了?司徒笑在下方仔细倾听,但收效甚微,他虽然无畏危险,但并不鲁莽,那个杀手拼了命一般要冲进这停车场,又恰恰找到一个有扶梯的立柱躲藏,显然不是巧合,他对这一带很熟悉,说不定还有后手准备,司徒笑的枪一直举过头顶,只要上方稍有异动,便赏他一颗子弹。

杨聪心头惴惴上了摩托,思索着:这小子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啊?他要是照刚才那么给杨爷来上一下子,杨爷我可承受不起。

虽说直线短跑司徒笑占了上风,短兵相接他在体魄上也大有优势,可要在这停满汽车的停车场上蹿下跳,他竟然有些追不上蟋蟀。“王八蛋!”司徒笑怒极,拔出枪又是一通射击,可那杀手及时地躲入立柱后面,司徒笑追上去,令他惊异的一幕出现了,立柱后面,没人!

“小艾哥,看不出来您还是个练家子啊,以前也在道上混过吧?”杨聪一脸谄笑。

第一次遭遇战,就打得蟋蟀失去了回头张望的勇气,他一声不吭,爬起来辨明方向,朝着既定的出口窜了过去。

“什么?我不懂。”

不过蟋蟀的身体简直就像铁打的小强,遭受这样的三连击居然还没晕厥,只猛烈地晃了晃脑袋,意识又恢复了清醒,同时得出一个结论:不可力敌,快跑!

“我是说小艾哥您以前打别人,那还不三拳两脚就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司徒笑借力跃起,势若猛虎,蟋蟀只看着那条八尺之躯,竟一时有些蒙了。司徒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集全身之力于一点,沉肩挫肘,肘关节在杀手额顶重重一砸,借力反弹,跟着扬起手掌往他颈侧一斩,司徒笑落地,一个旋身侧踢,势大力沉,将蟋蟀踹出去腾空好几米远。

“不能打人的!”艾司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恩恩说过,不能这样对别人,否则她就再也不理我啦。”

刚跑了不到五十米,就听侧面咔的一声,什么东西被踩塌陷了,跟着受伤汽车“呜呜”的嚎叫响起,蟋蟀侧头一看,一道魁梧的黑色身影如泰山压顶一般朝自己直扑过来。

“恩恩算个球啊,以小艾哥您这样的身手,那是打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几个对手吧,想当年我大头也……”

司徒笑跳上车顶,从一辆跨到另一辆,踩得那些有防盗系统的车“呜呜”直叫,此起彼伏的呜呜声就像催命符一般,听得蟋蟀心惊胆战,这司徒笑究竟什么来路,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自己呢,一干警察的你干什么这么拼命。

“你怎么能这样说恩恩呢?我不搭你啦!”艾司一个急停,杨聪差点被抛飞。

司徒笑说道:“我去追他,你在这里守着。”打开车门,别好枪冲了过去。高风从另一侧打开车门下了车,像醉汉一般摸索着扶到了墙,一张嘴哇地就在一旁吐了起来。

“以后你再说恩恩的坏话,我们就不是朋友了!”艾司严厉地告诉杨聪,“这里应该没人会追你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要快点赶回去,不然恩恩又要骂我了。”

原来司徒笑突然开枪吓醒了高风,眼看再不停车就要与前面那一排车亲密接触了,可脚尖刚够着踩油门,踩不到刹车,只能松开油门,司徒笑正砰砰砰打得火热,指挥车慢慢减速,最后熄火。两人看着那辆红色吉普平稳地转了一个大弯,可跟着就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撞上一辆停好的车,它也停了下来。里面的人打开车门,一脸慌张地往前跑。

“小艾哥走好,小艾哥慢走……”杨聪点头哈腰地鞠躬送行,心想:那个叫恩恩的,看来是大哥大!手下都这么厉害了,那在道上还不是横行的角儿,估摸着怎么说也得是洪爷那个级别的,我要不要去拜码头?要是能在恩爷手下混碗饭吃,那我杨爷岂不是又有出头之日了?哈哈哈哈……

“哐啷啷”前方吉普玻璃碎了一大片,也不知打中没有,司徒笑又朝着轮胎打了两枪,正看见前面的吉普车慢了下来,准备开车撞上去,却发现自己的车停了!

街旁的电器商铺内,展示电视机正播报新闻:“紧急通告,紧急通告,动物园一运输车辆在南二环路口发生交通事故,当时车内正搭载一头成年非洲雄狮,目前……”

如迷宫般复杂的道路,五十米一个直角转弯,吉普的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两辆车的距离拉近,司徒笑告诉高风:“踩着油门。”已经被高速转弯甩得晕头转向的高风还没回过神来,依言踩住了油门,司徒笑一手拉着方向盘,从车窗探出上身,举枪就打。

恩恩、婉儿、雅欣三人拎着沉重的书包回来,往沙发上一扔,就要往沙发上躺。恩恩眼尖,一进门就看见艾司拿着他的外衣一针一线地在那儿补衣服呢,这小子看见自己还眼神惊惶,有猫腻:“艾司,你的衣服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啦?”

红色吉普车沿着南环线一路朝西,青紫色的商务车紧追不舍,双方时速都达到了一百五十公里,但同时在城内也无法进一步提速了。两辆严重超速车无视任何交通信号,几乎违反了可以违反的所有交通规则,一个只管冲,一个只管追,在出租车小队还未赶来合围之前,一前一后杀进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停车场。

雅欣也看到了:“哇,跟人打架啊?被撕烂的耶。”婉儿也投来关注的目光。

高风一个急刹,蟋蟀的吉普车不依不饶地朝他撞去,司徒笑返身一跃,趴在了由商务车改造的指挥车前风挡玻璃上,翻身下车,打开车门将高风挤到一旁,此时那辆红色吉普已经冒着尾烟冲出去了。司徒笑轰足油门,丝毫不肯放松地跟着追,同时对高风道:“让便衣小队开出租车给我包抄。”

“不是不是!”艾司手忙脚乱地比画着解释,“你们听我说,我救了一只小猫咪耶,有只坏狗狗有那么大……”

又是一个甩尾急停,跟着蟋蟀开始倒行急驰。“他朝我这边倒过来了。”“我就在车后面,我会不知道吗,待会儿我叫你停就停。停!”

这一夜,艾司都没睡,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那只小黑猫,会不会下雨,会不会刮大风,失去了小黄猫的小黑猫,会不会怕黑……

连续多个直角转弯和掉头反向,司徒笑还贴在车上,“我现在拐进了潘家巷子,你在哪儿了?”“我就快到了,看到潘家巷子了。”“我在一辆红色的吉普后面。”“我看到你了。”

同样一夜没睡的,还有一个叫杨聪的人,他侧躺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努力睁大那双黑豆小眼睛,思索着:那小子的身手真不是盖的,可他的智商好像很有问题,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信的样子,得想个什么法子,要是那小子肯帮着自己打架,那我杨爷就……嘿嘿嘿……

“车上。”“马上开出来,我正沿着齐民路向东。”“收到。”

12

蟋蟀从后视镜看得清清楚楚,加快车速,蛇形前进,急停急冲,都没能将司徒笑甩下车去,司徒笑还抽空将蓝牙耳机塞入耳朵问询:“高风你在哪里?”

被艾司打痛的雄师正在二三环间游荡,受了惊吓的它专拣偏僻小巷走,主干道车来车往太可怕了,谁知道小巷里也不安全。

司徒笑追不上,一扑攀住了后备厢,踩着备胎牢牢地贴在车身后面。

饥肠辘辘的它饿得两眼冒着黄光,它又听到了脚步声,选择了一处利于自己发起攻击的地方,潜伏下来。

显然蟋蟀的百米奔跑能力不及司徒笑,很快司徒笑就将十米左右的差距缩短到不足五米,还在接近中。前方红灯亮起,一排车辆停在路口,蟋蟀自知跑不过身后那人,冲着第一排的一辆小车跑了过去,双手搭住车顶,纵身向内一蹿,双腿并拢一踹,将那位没关车窗也没系安全带的司机,直接从另一侧车门踹了出去。蟋蟀坐上了驾驶位,放手刹,挂挡,加油,顶着红灯就冲了出去。

司徒笑很烦,很郁闷。

两人视飞速奔行的车辆如无物,有两辆车因为避让不及已经撞在了一处,书城外交通一片混乱。

这两周,司徒笑很难过。

蟋蟀也没有片刻停留,落下巴士就马上下楼,看见底层有开着的窗户,嗖地便钻了出去,吓得巴士司机赶紧急刹车。蟋蟀刚一落地,就回头看到司徒笑风风火火地追了过来,顿时大感头痛,迈开双腿,在车流不息的街中间和司徒笑展开一场百米追逐大战。

追蟋蟀,闯过五条主干道,造成十九起车祸,所幸没有人员伤亡,但司徒笑打空了一整个弹夹,共计十八枚子弹,停车场有十五辆车因直接或间接原因被他损毁,购书城的短暂混乱,造成两人轻伤一人重伤,全都要算在司徒笑头上。

司徒笑紧随其后,破窗而出,刚跳至半空,顿时发觉不妙,那个杀手跳出去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双层巴士经过,显然在奔跑时经过了观察计算,杀手落入巴士内,而司徒笑跳出来时,下方一片空旷,他这番可就是直落三层楼高度。司徒笑反应极快,发现不对立即抓住裤腰,嗖的一声抽出皮带,挥甩出去,缠住旁边的路灯横杆,手臂差点荡脱臼,总算没有直落三层楼,着地轻轻一个翻滚,一弹跳起,一路狂奔,朝着巴士就追了过去。

英姐很客气地将司徒笑请进办公室:“刚才交通部的长官,就站在你站的这个位置,唾沫横飞地骂了我半个小时,口水都吐到我脸上了,需要我转述一遍他的话吗?”

蟋蟀架起双臂挡住额头,合身扑进,哐啷一声玻璃炸碎,蟋蟀冲了出去,半空中时却听到噗的一声,司徒笑扔出的第三本书正中后背,蟋蟀加速下落。

“不需要,英姐!”司徒笑笔直端立,目不斜视。

前方渐渐光明起来,却是到了书城临街的一面,下方车水马龙,玻璃窗外阳光明媚,司徒笑马上明白过来,他要跳窗逃走,直接跳到书城外去。一念及此,司徒笑加快了追击的速度,同时顺手抄起能拿到的架子上的书,呼呼呼,扔了三本出去,每一本都有砖头大小,旋转着虎虎生风。

“你就不觉得羞愧吗?!”程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以为是拍警匪片啊!还当自己是街上的小流氓啊!无组织纪律,无视群众性命,你就是这样当警察的?”

蟋蟀拿出了自己的最快速度,直线奔走,一路上推倒书架和行人,慌不择路,司徒笑避开行人,越追越近,同时疑惑,这小子到底要往哪里跑?下面各个出口都有警察把守,那个杀手非常狡猾,竟然考虑到了这一点,不下反上,可这样绕着环道跑圈子,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司徒笑如雕像一般,心里清楚,若英姐提当年,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司徒笑攀上第三层时,正好与爬楼梯挤上来的警察会合,只说了一句:“追!”便又当先冲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司徒笑的老程序,写报告、做检讨、交出配枪,半禁闭一般在局内办公,司徒笑也知道这段时间风声紧,自己要乖,虽然他可以不在乎刘显和,但若把英姐惹毛了,可没好果子吃。

蟋蟀先上第三层,下面的警察还未挤上来,司徒笑还挂在条幅上,他一跳进第三层栏杆内,就拽住条幅往下猛拉,司徒笑见势不妙,赶紧松手,反身攀住了栏杆下缘,与此同时,条幅被扯掉,蟋蟀头也不回地朝另一边奔去,下方因条幅的突然掉落引发一场小骚乱。

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伍家的案子,他在局里遥控指挥。

几名警察会意,赶紧分开人群,往第三层挤。

每天听着手下汇报伍文俊和卓思琪的行程,研究着一些他并不怎么熟悉的法律和财务资料,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司徒笑确实看不出问题来。但卓思琪最近一段时间的举止有些怪异,她先后去了好几个领事馆,澳大利亚、丹麦、英国、美国等等,若说是生意上的往来也不像,私人交往也谈不上吧?手下没能跟进去,也不知卓思琪在干什么。

其余几名警察赶到栏杆边缘,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断裂的条幅,也不敢跟着跳过去,司徒笑瞪了他们一眼,昂头道:“上面,上面!”

而伍文俊则往律师瞿森那里跑得很勤,但似乎又不是太在意他被坑的那笔巨款了。黎晓玲那边旁敲侧击,却也问不出什么端倪,很是担心。

那条幅承受蟋蟀一人的重量尚可,加上司徒笑,顿时有摇摇欲裂之势,蟋蟀双脚连蹬带踹,司徒笑脸上中了一脚,蟋蟀趁机抽出脚来。司徒笑手中一空,顿觉不妙,双手连挥,总算挽住了条幅的下缘,两个人就像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前一后向上爬去。

至于那两个疑似杀手的嫌犯,一个只能从租车行查到他用的假身份证,他是从没有监控的郊区开车进城的,在停车场追丢后便不见了踪迹,而在图书城的监控视频里,根本就拍不到那人的面部特征。唯一的收获,就是那人的右手虎口位置,发现一枚像是蟋蟀样的文身,但是那枚文身不大,很好掩藏。

令人没想到的是,蟋蟀并未顺着条幅往下滑,而是借力爬绳,反倒朝着第三层廊道爬去,司徒笑这一扑差点扑空,百忙之中将手往上一探,捉住了蟋蟀的脚。

另一个更是离奇,调看了图书城周边所有监控,都没能找到他的任何踪迹!就连图书城里的防盗监控,也没能拍到那个大叔的正面影像。那个大叔好像凭空出现在图书城,离开图书城之后,又凭空消失了!办案人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分析了各种可能性,但没能找到半点佐证。

司徒笑甩开自己的几名同僚,后发而先至,依然晚了一步,只捞到一片衣角,没有片刻犹豫,他也翻身出栏,向外便是一扑。

两周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整个案子好像陷入了波澜不惊的平稳期,受到惊吓的两个杀手也销声匿迹。

蟋蟀跑到走廊尽头,翻出栏杆,一手挽住垂吊的条幅,试了试能否吃住力,纵身一跃。

四条人命,前后一个多月时间,司徒笑还因缉凶心切违反了警务条例,被批评被处罚,这些都能接受,但案件仍然毫无进展,这令司徒笑很烦,很火大。

贺柱德心中大叫冤枉,有没有搞错,看热闹也犯法?那位犀利哥怎么看中我了?真是躺着也中枪。这个身份本不惧警察的盘问,但这么多年已养成了习惯,条件反射般,被司徒笑一指,贺柱德跳起来便开跑,同时也带走了本该追蟋蟀的两名警察。

他缓释压力的方法也很简单,轧马路,他就像一台永远不知疲倦的机器,迈开双腿丈量海角市每一条道路的长短,通过双腿有力地轮替蹬踏,将体内的压力转至脚下的大地。

司徒笑将手一挥:“那边还有一个,不要放跑了!”

司徒笑轧马路时还有个习惯,他总会拖上一个人,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一路上他会反复地思考回忆,将案情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疑点都说出来,分析其中的可能性,而那个被逼的陪衬,一般都是高风。

但跟在蟋蟀身后的司徒笑却没有放过这一细节,顺着蟋蟀的视线望去,一个看上去饱经风霜的中年大叔站在人群里看热闹,似乎只是路人一个,可是那双眼睛,目光飘忽,游移不定,锐利中暗藏阴狠……还有,他在笑什么?

司徒笑今晚找上高风时,高风正在陪黎晓玲散步,所以今夜三人行。

杀手与杀手间,仿佛像狼一样能嗅到同类的气息,蟋蟀明明在疲于奔命,从贺柱德旁边经过时,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贺柱德一眼,贺柱德含笑目送他离去,兄弟,好好加油吧。

“如果伍文俊是报复杀人,那么他是怎么联系到杀手的?如果不是伍文俊那又会是谁?如果这两起车祸都是人为,伍文斌死于谋杀,那么凶手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和理由要杀他?卓思琪和伍文斌的死究竟有没有关系?杀手是与卓思琪和伍文俊两个人都有关呢,还是与他们其中一个人有关,甚至与他们都无关?……”

此时贺柱德,也在二层廊道上,正在看好戏,那小子身手还勉强啊,朝这边跑过来了,是想用条幅逃走吗?也是,下面人太多,如果从二楼跳下去,下面的人没来得及让开的话,就是个两伤的局面,那就逃不掉了。

一路上司徒笑会滔滔不绝地提出问题,高风安静地听着,只有黎晓玲安分不下来,听到路旁电器店摆出的电视上播报着“紧急通报”,还大惊小怪一番:“喂,有只狮子跑出来了耶!”

蟋蟀的目标,是那些从楼上垂吊下来的标幅,只要能抵达那里,可上可下,遁入人群,警方就拿自己没办法了。

“不过,从卓思琪在伍文斌死后进行股权收购行为来看,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我想把追寻线索的重心放在卓思琪这边,她最近老是往领事馆跑,行为也很古怪。晓玲,根据你对卓思琪的了解,能做个侧写吗?”

此时他们都在二楼的廊道上,右手边是贴了玻璃的金属栏杆,下面是购书城底层中心广场,有着各式的书架和图书,游人接踵摩肩。蟋蟀一看不能向左,便绕着廊道奔跑起来,八名警察在身后紧追不舍,司徒笑越跑越快,渐渐有脱颖而出之势。

黎晓玲偏过头来:“我要收费哟。”

刚跑两步,蟋蟀心生警觉,赶紧停下,呼的一声,一个垃圾桶从蟋蟀眼前掠过,却是司徒笑见他要跑,顺手抄起旁边一个近一米高,烟囱状的垃圾桶给扔了过来,借这个空当,旁边的警察迅速补上,切断蟋蟀混入人群的线路。

司徒笑沉默,高风不满道:“晓玲。”

旁边还有三位警察,但是手够不着,蟋蟀动作没有任何阻滞,穿过警察的合围之墙,想朝人堆里钻,只要混入人群,就能制造更大的骚乱,让这群警察首尾失顾,自己可以趁乱而溜。

黎晓玲道:“好啦好啦,开个玩笑嘛,那么严肃干什么。卓思琪这个人呢,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就前一阵子办丧事的时候,看见她的时间多一点。她穿得比较严谨,但打扮化妆这些是比较妩媚的,给人感觉以一种女强人的外衣掩盖了她作为女人的内心。从生活细节看她很有规律,而且都是按程序一丝不苟地进行,有两种情况,一是这种人心思缜密,考虑周详,谋定而后动,可以看出许多她身为上位决策者的痕迹,她会在要做一件事情之前就将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一旦出手就会按既定步骤一步一步地推进,将所有障碍和突发情况都考虑在内,并有相应的应对策略。”

两名警察同时伸手要捉住他,蟋蟀闪身避开,滑得像一尾游鱼,刺溜便从两名警察的间隙中穿了过去,同时双手扬起,将两名警察的下颌往上一托,“咔咔”两声牙齿磕碰的声音,如果两名警察在这时候准备呼叫,那么这两下托举就能令他们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是近乎致命的狠手。

高风思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次司徒还真碰上个劲敌了,还有一种情况呢?”

几乎是同时,蟋蟀转身就跑,虽然正面只有三个人,但中间那司徒笑看起来战斗力太强,蟋蟀选择了避其锋芒,回过身来,身后是五名警察,蟋蟀反而没有多少顾虑。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小心谨慎,掩盖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因为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秘密越多,她要考虑的问题也就越多,生怕一个差错露出什么破绽,不露破绽的最好办法,就是按照生活习俗中的标准礼仪,一丝不苟地规范自身行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内心积藏的压力会越来越大,需要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彻底发泄。”

“抓住他!”司徒笑一声暴喝,骤然提速。

司徒笑听懂一部分,反问道:“情绪的堆积会濒临爆发边缘,这种爆发是否会触碰法律的底线?”

蟋蟀看着司徒笑,司徒笑也在看着他,果然和黎晓玲说的一般,这家伙衣服干干净净,小分头和皮鞋都抹得油亮,但最让司徒笑留意的是那双眼睛,当自己出现时,那双眼睛第一时间便警觉地盯了过来,锐利中暗藏阴狠,像蛇一样。当自己走近时,那瞳仁竟然自动收缩起来,目光飘忽,游移不定,被这种眼神盯上,浑身都不自在,再走近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为什么将视线移开了?他在看什么?他在看逃跑路线!不好,他要逃!

黎晓玲笑道:“你太小看情绪的爆发了,严重的负面情绪爆发可以达到一种连自己性命都不顾的歇斯底里,别说触碰法律的底线,他们甚至能挑战你对邪恶想象的极限。”

那三人行走路线径直朝向自己,蟋蟀发现自己和周围的游人已被隔开一段距离,不用回头也能听到身后有声音,自己被包围了?是警方的圈套?警方怎么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那人是司徒笑!蟋蟀想起来了!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只能从警方没有想到的路线逃。

不知不觉,三人已经走进无人的小巷。

这人自己见过,是在哪儿呢?

高风沉吟道:“这样说来,第二种情况比第一种还可怕?”

说蟋蟀是个菜鸟,也不完全正确,至少当三名警察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已经警觉起来了,尤其是中间个头最高的那人,圆头半寸发,横眉冷眼,钢针般的罗圈胡,只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霸气外露,未战心中便先怯了三分。

“那也不一定,只要有发泄的途径,情绪就不会一直堆积下去,我在卓思琪身上没有看到多少情绪失控的征兆。”

嗯?警察靠上去了,前面三个,后面五个,那个家伙跑不掉了。啧啧,哪里冒出来的菜鸟,这种家伙,真是死有余辜。

那么还是第一种情况吗?高风见司徒笑不语,也不愿去打断他的思路,可是黑暗中那两个黄黄的像小灯泡一样的是什么?

这一切,贺柱德统统看在眼里,打蟋蟀一进入他的视线他便发现了,所有警察若有若无地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穿灰色棉衣的男子身上,看起来好像是个同行?他在跟踪什么人,真蠢,被警方故意留下的诱饵吊住了,嗯?被拦住了?白痴啊,很显然是在检查你有没有带武器啊,这点警觉都没有,原来是个菜鸟,真是丢我们这一行的脸。

“喂!”高风碰碰司徒笑胳膊,“那是什么东西?”

“他没有武器,太好了,二队、三队,准备实施抓捕。”

黎晓玲抬头看了一眼:“一只猫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好了,先生,您请进去吧。”将皮带寄存起来,其余物品还给了他,蟋蟀顾不上理论,匆匆而去,也没有留意到那名收银小姐朝远处发了隐蔽的信号。

司徒笑也看了看,像是某种猫科动物,只是……就一只猫来说,那两只眼睛的间距,是不是大了点?那只猫的脑袋很大呀。

蟋蟀很无语地配合着取下皮带,这次真没报警了,我靠,皮带居然会引起这个防盗器报警?这什么破烂玩意儿。

司徒笑感到一丝危险,大脑开始自动分析轧马路时收集到的各种信息,人流声、交谈声、车声、喇叭声,各种场景被一一剥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声音:“紧急通报,紧急通报!……”

“皮带,皮带。”

两只黄色灯泡迅速接近,司徒笑猛一发力,将旁边的高风连同高风旁边的黎晓玲一起推开,刚刚做完这一动作,便是呼的一声,一头体长超过二米五,体重超过二百公斤的非洲雄狮在夜光下舒展四肢,箭射而至,直扑司徒笑。

“眼镜有什么问题!这都是塑胶的!”

司徒笑已来不及闪避,他做了一个双腿微分,不丁不八的站姿,捏紧了簸箕大的拳头,暗喝了一声:“来得好!”

“可以把眼镜摘下来吗?”

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缓慢下来,司徒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头雄狮在空中将它的头缓缓扭转九十度,以便那锋利的牙齿更好地咬住自己的脖子。

“取出来了,真没了!”

司徒笑轻轻后仰,微微偏头,握拳的手自右下而左上,一记漂亮的勾拳在空中直追闪电,当司徒笑的指骨和雄狮的颅骨进行强强硬碰时,司徒笑就知道,打中了!

“先生,你身上的东西都取出来了吗?”

雄狮打着旋儿从司徒笑右肩擦过,胡乱挥动的爪子依然给司徒笑留下三道血痕,硕大的身躯被司徒笑一拳打得在空中整整翻转三百六十度,才重重落地。

真倒霉,蟋蟀向里张望了一番,卓思琪还在,带着伍永龙已经登上扶手电梯,他将身上的携带物品都取了出来,“这下行了吧。”再过,还响。

那一记重拳顿时打得雄狮七荤八素不辨东西,不过司徒笑显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他清楚自己刚才不过是在雄狮的突袭中捡回一条命来,那一拳若没有打中雄狮,此刻自己的脖子已经在雄狮嘴里了。

“先生,你这样我们真的不能放你进去,我们也是打工的,这个责任我们负不起。安工……”收银小姐叫来一名男员工,这位叫安工的男性道:“要不,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过一遍,看是什么引起图书检测门报警的,我们这里可以存放,你将它存放到外面,就可以进去了。”

司徒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雄狮还在地上翻身尚未站起,司徒笑一个扑抱压在雄狮身上,一手穿过雄狮鬃毛箍住了雄狮脖子,另一只手不停肘击雄狮头部,雄狮好几次想扭过头来咬司徒笑,都被司徒笑狠狠地打了回去。

“没有没有,都没有,是不是你们机器坏掉了?”蟋蟀很讨厌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可是其余客人都在正常进出,他再次站到防盗栏那里,果然红灯又亮,警报又响,什么意思!

一旁惊魂未定的两人只能当了看客,高风还好一点,在他心里,他所认识的那个司徒笑一贯就是这么猛烈,旁边的黎晓玲则完全被震惊了,除了无意识地重复着:“Oh, My God!”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

“那铁制品、金属制品,或是你没留意到的某些东西呢?”

司徒笑连续猛击了六七次,那雄狮四肢一松,整个儿瘫在了地上,司徒笑兀自不放心地又打了两下,见雄狮没了反应,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关节,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打得很过瘾。

“什么磁铁,没有。”

司徒笑扭头看了看,对两位观众道:“打电话叫人。”摸了摸雄狮,“它没死,晕了。”

另一名收银小姐过来劝道:“先生,你这样进去的确会干扰我们正常工作,你想一下,身上是否有磁铁什么的强磁设备?”

那一刻,清风雅静,黎晓玲听到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问道:“司徒他……他……他真的是人类吗?”

“什么!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高风答道:“我不是很清楚,你去问他吧。”

“是的先生,但是图书检测门上的警报响了,你也听到了,你不能进去,会干扰正常购书次序的。”

或许是痛殴雄狮令司徒笑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又或许是在雄狮身上找回了昔日的自信,司徒笑有些闲不住了,最近风声似乎已经过了,他就像头蛰伏一冬的大棕熊,又准备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蟋蟀转过身来,摊开手道:“我从外面进来的,你看到了。”

老刘同志在办公室里,透过玻璃窗看着晃动脖子,掰动指骨发出咔咔响声的司徒笑,心里都有点发憷,这小子,莫不是又想搞风搞雨了?

蟋蟀打算继续前进,无视报警器。“这位先生,请你等一下。”收银小姐叫住了他。

司徒笑曾向购书城索要了当日的监控录像,除了分析那个杀手的动作之外,还找到了卓思琪的监控,不过只有一小段,后来场面混乱了,就没找到人了。

什么?蟋蟀一头雾水,可眼下从防盗栏经过的人只有自己一个,旁边的收银小姐也一脸错愕,似乎从未见过这等情形。

那一小段监控,司徒笑也觉得不对劲,就像前段时间看车祸现场监控一样,一开始还是没看出问题来,可他反复看,反复看,最后发现,原来是卓思琪的儿子不对。通常带小朋友在节假日去购书城买书,小朋友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就算刚死了父亲外公外婆,大舅舅重伤了,可孩子嘛,毕竟不会像成人那样终日郁郁寡欢。

蟋蟀一面想着,一面紧跟卓思琪母子二人,快迈过书城的防盗栏,进入书区时,防盗栏上的红灯突然亮了,嘀嘀嘀地报起警来。

可监控上的伍永龙,好像一点都不高兴的样子,而且拽着妈妈的衣服往前走,但卓思琪却停着没动。

购书城能制造些什么意外呢?电梯事故?书架倒塌?一本适当厚度的书籍突然从高处滑落,也是能砸死人的。利用环境来制造各种事故,蟋蟀很满意自己拥有的这种本事,让人死得不知不觉,让围观者只能抱怨死者命不好,关键是警方往往会当作事故处理,而不会仔细调查,自己的处境一直很安全。

司徒笑透过模糊的监控,得出一个结论,卓思琪停步的地方,并不是儿童书柜,她在自己选书。司徒笑只能看到画面上的大标牌,卓思琪他们当时停在社科书区,监控画面显示,卓思琪在这里停了足足有两分钟,奇怪的是,她并没有抽出其中任何一本书来,末了还有意无意朝监控瞟了一眼。

尽管蟋蟀也担心警察这么突兀地撤离,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问题,但他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他穿得如防狗仔的明星一样,压低宽大帽檐,戴了副大墨镜,竖起的衣领将脸也挡住,一路上他尽量小心地观察了环境,确认没有警察在跟踪,这才放心大胆地跟着卓思琪到了购书城。

难道是在这里安排了什么接头暗号?或是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被杀手跟踪?可是杀手发现自己暴露,引发骚乱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啊?当司徒笑在办公室里看监控时,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现在他想明白了,还是得去现场实地看一看,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可那群无能的警察还没查出问题,始终在外围敲敲打打,蟋蟀看着都替他们心急,早点结案,早点滚蛋啊!终于,警方在今天撤离了恒绿公司,那些警察也该休假了。

那几个没义气的小子都知道,笑哥现在是戴罪之身,听说要和笑哥一起出去活动,没人愿意,连好学的章明都磕磕巴巴找了个理由尿遁了。

但警方老是纠缠着卓思琪,蟋蟀一直找不到第二次下手的机会,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如被蛊虫噬心,对蟋蟀而言,失败便是耻辱的烙印,他制造的每一起事故都是完美无瑕的,绝不能允许失败出现在自己的字典里,而且这个烙印烙得越久,便印得越深。

浑蛋,明明就是杀手太厉害了,关我什么事,怎么能都算在我头上呢?司徒笑愤愤地想,一个人去了购书城。

思来想去,应该是恒绿公司在账务上出了什么问题引起了警方注意。

当时卓思琪应该是站在这个位置的吧?司徒笑凭着记忆找到一个地方,顺着看过去,书架上摆着一排社科书,如果是冷门书籍,又没有新书上架,这些书架上的书大概不会有太多变化,司徒笑目光俯视,半蹲下来,尽量让自己与卓思琪的目光保持一个高度。

这次目标本该是卓思琪,可鬼使神差的竟然是卓震上了车,警方不知为何也介入了调查,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不可能,自己制造的事故万无一失,电控阻断器不是因为事故烧毁就是被自己取走了,警方一点线索也没有。

书架上什么书都有,而且被随手翻阅之后往往会放回在同一排另外的位置,若在书的侧页做什么暗号也太明显了,也很不科学,可卓思琪在这里待了两分钟,究竟在干什么呢?

蟋蟀是他的代号,源于他手掌虎口上那个文身,但令蟋蟀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虎口上文的可是雷达蝎,一种精于钻地打洞、会喷毒液的蝎目动物。

司徒笑的目光在书架上一排一排地浏览着,同时回忆着卓思琪的眼神、她的举止,蓦然,一本书的名字跳入司徒笑眼帘《移民,你准备好了吗?》。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开快点。”

再联想卓思琪这两周的举动,她想要移民!卓思琪想移民?司徒笑被自己这种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那么大的公司,不要了?她哥哥还没死啊,也不管了?她筹措大笔现金流的账目的确没有问题,可是,如果那笔巨款不是用来参加招投标的,那么柏铺村地块招投标只是一个幌子,她要将巨额资产转移国外,那么在账目上做的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举动是否会有合理的解释?

司徒笑对高风道:“再加一条,租车的身份证又是假的。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有吧。”他戴上通信耳麦:“二队、三队的人都准备好了?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通过这些天对恒绿公司的探查,司徒笑已经掌握了一些信息,没错,恒绿公司的确在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柏铺村地块的招标竞投,也一直是由卓思琪在负责这件事,而且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可招投标马上就要进行了,这个项目一旦拿到手,他们公司的资产说不定都会翻番,这个时候卓思琪却在积极考虑移民,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喂,茜姐,查到没有?”司徒笑手机响了,“哦,明白了。”

司徒笑不禁想起黎晓玲给卓思琪做的侧写:“考虑周详,谋定而后动!”

“嗯,这个,租车去图书城是比较奇怪。”

她想离开,肯定有原因,那笔消失了的资金,一定还掌握在卓思琪手中,不过让司徒笑有些忧虑的是,自己手中没有直接的证据,无法冻结卓思琪的资金链。招投标,巨额资金去向不明,资金的调动发生在伍文斌死后——招投标的事会不会和伍文斌的死有关?

“所以,我们要先确认一下啊,你觉得,从租车公司租的车,从南环高架一直跟到购书城,甚至跟到书城的同一楼层同一片区,但却是毫不相干的巧合,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这起富豪连续被杀案由于杀手的介入,线索扑朔迷离,这种案子司徒笑也是第一次碰到,感觉千头万绪,却没有一条线索足够明确。司徒笑站在书架前想了很久,用手将几近光洁的圆头往后摸,暗想:查吧,沿着时间线往回追溯,总能查到与案子有关的线索。

“啊?那抓错人怎么办?”

这时候,负责监视卓思琪的李开然打来一个电话,说卓思琪刚刚怒气冲冲地离开公司,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司徒笑道:“杀手嘛,我们能有什么证据,抓住了再去问证据。”

司徒笑叮嘱他好好跟紧,开车回警局,他一路上都在想,招投标的事似乎一直摆在明面上,但却被他们忽略了,这么大的招投标,里面涉及的内幕肯定不少,说不定就有伍文斌被杀的真实原因在内。

赶到购书城,高风有些担忧地问:“我们有什么证据没有?到时候用什么理由抓他?”

还没到警局,李开然的电话又来了,原来卓思琪回到伍家,和伍文俊大吵了一架,由于不敢跟近,所以原因不明。

贺柱德一面偷拍,一面欣喜起来,看来警方要在这书城搞什么大动作,是要查书城贪腐还是想设陷阱围捕什么人?有点意思,跟上去看看,贺柱德伸出自己的左手覆盖住自己的脸,往下一抹,水锈色的脸膛顿时白皙了许多,脸上的皱纹也少了几许,原本张扬犀利的眉眼同时往下耷拉,鼻头大了一号,且微微发红,嘴唇看起来也厚了许多,与刚才判若两人。

司徒笑让李开然先回恒绿公司,想办法打听清楚卓思琪发火前发生了什么事,李开然这些天和恒绿公司的女职员混得很熟,也探到不少正常办案探不到的消息。

又一辆车停下,跳下三个人来,又是警察?街对面又停了一辆车,还是警察!

如果是伍文俊打了电话,那么在电话里就骂回去了,定是卓思琪发现伍文俊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那件事情不仅碰到了卓思琪的痛处,而且她还不敢张扬,会不会和偷情有关?

一辆车停下,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跳下车来,和收费处的收银小姐嘀咕了几句,那名小姐脸色微变。警察?贺柱德的一双眼睛以狠、准、厉著称,只看那几人的走路姿势、神态动作便在第一时间得出了警察的结论,很快在几张陌生面孔中找到一位在自己资料中出现过的人物,判断得到了确认。他不慌不忙取出手机,以隐蔽的姿势咔咔咔,将另外几名没见过的警察拍了照。

司徒笑打电话联系黎晓玲,让她帮忙从伍文俊嘴里套口风,黎晓玲答应下来。

组织的少壮派开始排挤我们这些中老年了,否则不会将这种任务派给自己,下一次要执行的任务恐怕会很要命啊,老子倒是活够了,只是,老头子传下来的暗夜行者,就到此为止了吗?贺柱德随意地闲逛着,满腹心事,这日正好也走到了海角购书城附近。

回到警局,司徒笑马上布置了一项任务,让组员们想办法查柏铺村地块招投标的事情。一些公开事件是很容易查的,但司徒笑想知道内幕,这可就难坏了组员们。

他的身份是菲律宾籍侨民,到海角市的入境理由是商务公干,他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也确实是商务公干,到海角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致力于收集摸清海角的帮派和警方信息,国庆长假,他也给自己放了个假,反正他公干的自由度很大。

“笑哥,你要查的这些信息,好像至少要个调查令吧?”朱珠小心地提醒道。

贺柱德,四十二岁了,满脸铁锈色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个退休的老水手,体格雄奇,手掌骨骼格外粗大,紧绷的T恤露出块状肌肉,外面套了件宽厚的黑色大衣,敞着领口,走路鹰盼狼顾,龙行虎步。

司徒笑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这个调查令,好像到老刘那一级的权限就够了吧?”

5

朱珠点头:“是啊,可是,老刘会给你签吗?”

“凶手还在车上,狗急跳墙会危害到路人,还可能有枪,不能冒这个险,去购书城布置一下,把握更大。走,海角购书城。”

司徒笑将声音压得更低,附在朱珠耳边道:“你弄一份调查令来,我替他签。我教你怎么去要……”

“笑哥,不马上抓捕吗?”

朱珠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差点惊呼出来,好半天才平复心情,哭丧着脸:“笑哥,你不要拖我下水啊,人家还没结婚呢,不想这么早死啊。”

当高风说到枪的时候,司徒笑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脑中一现,可惜没抓住,再回想那种感觉却已消失不见,只能放弃,他下令道:“走,我们先去购书城,卓思琪的车每日出门前都做了严密的检查,在路上应该比较安全。”

13

高风马上道:“当然,毕竟这个事儿比较危险,那可能是杀手啊,什么刀啊,说不定枪啊什么的都有,我可不希望她来冒险。”

柏铺村地块招投标计划是今年五月启动的经济区建设工程,目前有意向参与投标的有五家公司,分别是恒绿、钧鸿、乐苑、新东以及帝锦,本来赵氏集团也有意加入,但不知什么原因中途退出,剩下的五家地产公司中,就数恒绿公司实力最为雄厚,不出意外,他们拿下这块地本该十拿九稳,可现在,接连的事故,让这场拍卖走向变得朦胧起来。

司徒笑对马屁同样没有反应,看了高风一眼:“晓玲不知道吧?”

以前司徒笑曾让人查过,但仅限于恒绿公司内部,对这块地的招投标工程并未深入调查,如今要细查内幕不是件容易的事,各自分头行动起来。

子成笑道:“一招鲜,吃遍天嘛,估计他也没想到,笑哥这么快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到了晚些时候,黎晓玲打来电话,说已经探听出吵架的原因了。

很快得到答复,五辆车中果真有一辆是来自海角租车行,“每次都用同样的招,真以为我抓不住你。”司徒笑在租车行的车号下面画了两道横线。

“你确定?”

“朱珠,子成,章明,你们分别负责神舟租车、海角租车、朋友租车三家车行,其余两家我来问,每一个都要问到。”

“当然,你也不看是谁去问的。我告诉你啊,赶紧登录网站……”

“车号是……”五个车牌被报了出来。

黎晓玲给出一个网址,似乎是一个较为高端的商务信息网,司徒笑用黎晓玲提供的账号登录了,看到了论坛里那篇让卓思琪勃然大怒的帖子。

“山猫报号。”

那是一封匿名求助帖子,说的是自家嫂子偷人,还讹诈小叔子的家财,下面还给出了一份偷人的证据,那是一份差旅账单报销记录,用红笔标出了嫂子每年的某个时候,都会用各种借口出差私会情人。

“山猫呼叫猫王,根据小猫们对并流和分流甲虫的筛选,从上南环高架便跟着米奇的现在还剩五辆,你说过进入个位数范畴便通知你的,完毕。”

这封匿名帖很显然是针对卓思琪的,已经发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每天都会被顶到最显眼的位置,应该是伍文俊搞的把戏。

“好。”司徒笑调出指挥车上GPS导航地图,看着购书城和他们的距离,只等确定消息。

司徒笑看了看后面同样也是匿名的回帖,发表的意见大多是,该杀、卖非洲、浸猪笼之类的,这好似小孩子般恶作剧的谩骂帖有什么意义?若换了自己,根本就懒得理会,可卓思琪为什么会被激怒?还是说,这帖子里隐藏着什么她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信息?

“有,在窗户露了面的,我确定他没离开家。”

司徒笑将目光重新锁定原帖,看着报销单上的时间数据,七月四日,七月三日,七月六日,七月七日……

“有看到他人吗?”

七月七日!

“伍文俊今天没动作,一直猫在家里,不知在做什么。”

司徒笑坐直身子,迅速而完整地浏览了一遍帖子,卓思琪近六年来,每年几乎都是七月头几日出差,十一、十二日左右返回,当然,对一个常常出差的女强者而言这并不显眼,除非有心人特意地调查和寻找,还须是对她行止非常熟悉的人,伍文俊应该不可能查到这一步,难道这是伍文斌暗中查的?这是导致夫妻反目,伍文斌死亡的原因吗?

“开然,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司徒笑大脑中对七月七日这个时间,有个模糊而强烈的预感,这个时间很关键,如果这个时间出发,那么视与情人距离远近,与情人幽会的时间要么在七月八、九日,或是十、十一日,不对,让自己心生警觉的不是这个时间,七月七日,到底七月七日有什么问题?七夕情人节?那是农历吧,但是自己在哪里有听过这个时间段啊?

“问到了,今天卓思琪要带她儿子去海角购书城,应该是买点书籍当国庆礼物,这阵子她也忙得够呛,又要处理老人后事还要安抚股东,唉……”

情人……龙建!

“茜姐,问到了吗?她今天去哪里?”

司徒笑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司徒笑和目标车保持一公里距离,坐在指挥车里遥控指挥。

龙建的死亡时间,七月七日,708变态凶杀案!龙建的妻子说他每年这个时间出门独自旅行,最长不超过三天,时间也吻合!不会这么巧吧?

他们的任务当然不只是跟踪目标车,还要尽可能地发现有没有别的跟踪车辆,对目标车身边的车型车牌都记录下来,离开的不管,尤其要注意那些一直尾随在目标车身后的车辆。

卓思琪的情人是龙建?那龙建的死与她是否有关?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司徒笑心中的疑惑接二连三地被解开。

出租车外貌相同,牌号相近,满大街都是,是最难被发现的跟踪利器,司徒笑让六辆出租车轮番吊尾跟踪卓思琪的车,每一辆车最多只跟三段路,其余的车在目标车相隔一两条街道上伴行,轮到它们再抵达目标车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在追捕那个利用事故制造死亡和杀戮的杀手时,高风提到担心凶手有枪,自己曾有个模糊的念头,当时一直没想起是什么来,现在豁然开朗,那个杀手的行为模式和逃亡的剽悍程度,与那名变态凶杀犯何其相似,自己一直想不明白,那个变态凶杀犯为什么能有那么强,难道说,他也是一名杀手?

“这样说,明天他也上不了班啊,太好了,所有条件都齐备了。”司徒笑搓着手,看着高风,“明天长假第四天,我们抓杀手去。你来不来?”高风笑。

如果龙建是被卓思琪雇人杀的,那么708凶杀案的其余三名死者是否死于类似的原因,虽说都是普通人,可谁能断定普通人身上没有隐藏大秘密?反过来说,若卓思琪敢雇人杀了自己的小情人,那么她再雇人杀死自己的丈夫也就不足为奇了。

“是啊,感冒发烧嘛,躺在床上都起不来了,我上午打电话给他正在打点滴呢。”

伍文斌起疑自己妻子不忠,卓思琪慌乱下请杀手杀了自己的小情人,企图销毁证据,丈夫还是不依不饶,想查出奸夫并将她逐出家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雇人把丈夫也杀了,做得都很干净隐秘,不会惹人怀疑。这个假设在逻辑上是说得通的,只是,其中有太多的“为什么”无法解释。

便衣小队安排妥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解决:“朱珠,我听说刘队身体不好?”

为什么伍文斌会起疑?卓思琪偷会六年都没露出破绽。为什么她的情人会是龙建?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只是私会情人的事情暴露就让卓思琪雇凶杀人?什么事会驱使她做出如此疯狂的决定?

“晓玲说,他肚子里有个高压锅嘛,吭哧吭哧就快爆炸了!如果他真的无法接受失败,那么圈套也可能是机会,或者明知是圈套,也控制不住要往里跳啊,就看晓玲的心理侧写准不准了。便衣小队本来在节假日就要加强巡逻,我也不算浪费警力,赌一把。”司徒笑拿起手机,给英姐打了请示报告,获准可以调用一支便衣小队之后便按捺不住,直接又拨了号码:“喂,陈队啊,呵呵,想要再借你一支人马,上次你们的那出租车小队还在吗?出租车都还啦?能不能再找出租车公司借一次啊,我要六辆车,每辆车里坐一到两个我们的同事不等……”

没有证据的假设只能是胡思乱想,司徒笑隐隐觉得,如果解答了那些为什么,说不定就能查出伍家凶案的真相,而同时,708凶杀案也会有关键的线索被抓住。杀手?那个变态的杀手和制造事故的杀手明显是两个人,还有那天在购书城看到的另一个中年大汉,他是不是那个变态,还是另有其人?海角市到底有多少杀手,从哪儿冒出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高风想了想道:“摆明了是个圈套,凶手不会这么蠢吧?”

司徒笑隐约觉得,事情在向不妙的方向发展,自己现在查的,好像只是冰山一角。

“一块看得见吃不着的肉,一只饿得快发疯的狼。如果凶手一直在暗中观察跟踪目标,警方盯了好几天一无所获,又是国庆假日期间,我们不少组员早就在抱怨了,这个案子也查了这么久了,是时候让大家休个假了。你说,如果凶手发现警方突然不再调查卓思琪了,他会不会再次下手?”司徒笑两眼开始发亮。

卓思琪和龙建的出行时间惊人地吻合,但他们是否有所关联还只是司徒笑的一种直觉,证据,他需要的是证据。当初查龙建之死时,司徒笑他们曾查过龙建的情人,但龙建隐藏得很好,他家里没有任何线索。不过,当时查得未必很细,司徒笑觉得,有必要再查一查龙建和他的情人。

高风和黎晓玲聊了几句,匆匆挂掉电话:“啊,你说什么?”

只是龙建的案子已经不在司徒笑的管辖范围之内了,不能找组员去,这事要是被老刘知道了又会参自己一本,不用选,司徒笑首先想到的就是高风。

“好,谢谢。”司徒笑将手机还给高风,喃喃自语,“如果凶手是这样一个人的话,说不定有机会……逮着他!”

“高风,还记得龙建吗?”

“嗯,应该是的。”

“708的龙建,怎么会不记得。”高风脱口而出,跟着一愣,惊恐道,“你还在查!”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他会因为失败而陷入无法原谅自己的痛苦自责当中,他会想方设法,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继续向目标实施杀戮直到完成任务,是这样吗?”

司徒笑赶紧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四顾张望一番,“跟你说个事儿……”

“他不能够接受失败的,如果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痛苦就会像一粒种子,在他心底深处滋生膨胀,他会度日如年,焦灼难安,他的情绪就像沸水在高压锅里,如果不找到宣泄的出口,过度膨胀,就会十分危险。”

高风听了司徒笑的分析也是诧异:“不会这么离奇吧,这两个人身份差太多了,怎么能走到一起去?你有几成把握?”

“我想问一下,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假设他杀错了人,而发现自己真正要下手的目标又被警方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他会怎么样?”

“这个,要查了才知道,孟庆芝没见过你,你出面比较合适。”

“衣着外貌可以伪装,只要戴上腰垫,穿上硬质的外套,看那模糊的监控很难分辨男女,就算他是男人,也是一个喜欢涂脂抹粉,修饰面容,喷香水的男人。嗯,我能分析出来的大概就这么多,我个人觉得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准确率。”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怎么不去?”

“你看过监控的,你觉得那像一个女人吗?”

“图书城追那个杀手不是把事情搞大了吗,我现在是戴罪之身,别说越权查案,就是走路姿势没有摆正,老刘都会打小报告。你戴着监听设备去,我在警局里告诉你该怎么问。”

“这是一个行动能力一般,但智商很高,拥有极强控制欲和自尊心的人。他小时候生活优越,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是人们眼中的天才少年,他追求完美,不接受失败,爱出风头,不能容忍被忽视,对自己想要掌握的事物有着偏执的狂热喜好。他应该是一个外貌俊秀的人,喜欢随意和人打招呼,但没有多少朋友,极为自负,说话喜欢用肯定的强调语气,不满别人打断自己的言论,很乐意成为公众的焦点。他在衣着穿扮上极为讲究和注重,做事谨慎,哪怕在细节方面也不会轻易留下破绽,他甚至有可能,是名女性。”

“我不干,我又不是刑警,冒名顶替去盘问人家,被揭穿了怎么办?”

“司徒,那名凶手以制造事故实施谋杀,除了拥有机电学专业知识外,显然有某种支配和操控欲,我初步怀疑他有表演型人格障碍,或是有类似的倾向。跟踪受害者,近距离引发事故,他将制造事故和谋杀当作一件艺术品,事后亲临现场,取走装置,他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因为有观众在场,所以亢奋,在现场驻留时间将显示他的亢奋度和理性之间的参数比。作为一名杀手而言,他离开车门的时候却没有基本的回望安全动作,严重自信,走向事故车辆步态轻松,也从侧面反映了他的亢奋和良好的心理素质。从他出现在监控画面的动作行为,我做出如下心理侧写……

“上次兄弟我没拉你下水吧?一个小忙而已。”

“我是司徒笑。”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写报告?你以为监控不到谁把车开出去的?”

高风拨通电话,说了句:“司徒同意了。”将电话给司徒笑。

“你自己想清楚,我是在帮你的晓玲查案,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司徒笑用手指着高风晃了晃,意思是仅此一次:“说说吧,晓玲怎么说?”

“你……”

高风温和笑道:“我对晓玲的信任,就如你对我的信任。”

第二天。

司徒笑懒洋洋地横过一眼:“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她的吗?”仿佛早就知道会这样。

“孟庆芝女士是吧?我是刑侦处的,关于你丈夫的案子,现在有了些新的进展,不过还有些疑问,所以来打扰了。”

“我服了,果然认真起来的司徒笑非常可怕。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晓玲看了这个案子部分资料后,为制造车祸的凶手做了心理画像。”高风微笑看着司徒笑。

“上次不是问过了吗,还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司徒笑依然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外面的诱惑很大,而且很多诱惑与金钱无关,一个在丈夫那里无法得到心灵慰藉和依靠的有钱女子,又常常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再加上伍文俊提供的信息,我有八成把握,卓思琪在外面有情人。但是一个还是几个,这些情人与伍文斌的谋杀案有无关系,我还一点线索都没查到,这个卓思琪防范意识非常强,根本就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信息,连她父母的死,哥哥的重伤,也没让她露出破绽。”

监听设备将声音清楚地传到司徒笑的耳朵里,而针孔摄像机则将孟庆芝的表情准确地记录下来传到了司徒笑的电脑中。

高风听得哑口无言,这些信息他也完全知道,但司徒笑却能得出他所想不到的结论:“你牛啊,这也能想到。”

高风浅浅地微笑,用手扶了扶额前头发,心中暗骂:司徒,你倒是快说话啊,你不说话我怎么问?

“正是这种想法,古人说: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但是,想的人多了,就总有那么几个胆大的男人,会想将想法进一步变成现实。红颜祸水,并不是说这个女人本身有什么错,而是基于物种间的吸引繁衍论,在种群中太过出众必然引来雄性争斗,这是其二;其三,伍文斌这个人,从我们探听到的消息,他和卓思琪两人,虽然夫妻和谐,但却并不十分亲密,你有见哪对夫妻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却各开各车的吗?他每天准时上班下班,前提条件不是他老婆在家里等他,而是他老婆还在出席各种活动应酬,他反而撂挑子回家去了?这算怎么回事?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以他们的经济条件却只有一个孩子,这不奇怪吗?当真那么爱国,计划生育啊,就算是卓思琪或伍文斌哪一位身体有问题,并不容易怀孕,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二胎吧。他们的夫妻生活一定有问题。”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孟庆芝都看出了这位警官的不安。

“想想总可以吧,想想又不犯法。”

司徒笑趁机在无线耳塞里撺掇:“走一圈,看看四周,停,停一下,靠近点,让我看清那张照片。”高风拿起一张四人合照,四个年轻人,似乎在校园里照的,其中一个是龙建。

“其次,她和丈夫一起打理公司,一个漂亮的女人,频频出入社交场合,你敢说看到她相貌的男人对她会没有想法?”

“那是我丈夫在大学里最好的几个同学。”孟庆芝一面倒水一面说着。

高风点头,不得不承认,卓思琪比黎晓玲要漂亮很多,完全不像三十多岁的妇女。

“他们都是医生?”高风随口问了句,放下了照片。

司徒笑活动了一下脖子:“红颜祸水你听说过没有?首先,不否认卓思琪很漂亮吧?”

“嗯,去了不同的医院和科室,都是医生。”孟庆芝递过杯子。

“得了吧,你司徒都看不懂,我怎么看得懂?”高风挥手笑笑,问,“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啊,我们也没直接证据,为什么你总是倾向于卓思琪有情人呢?”

“关于你丈夫单独出游的习惯,你还能回忆起准确的时间吗?”高风接过水才又问道。

“你懂商务吗?”司徒笑指着大沓的财务清单询问高风。

孟庆芝想了想,说:“应该是十年前吧,当时我们租的老房子拆迁,我没工作,孩子又小,他一个人压力很大,说是一个人旅游可以让人好好思考,他走得又不远,每天都通电话,我本来一开始也有点担心,后来就习惯了,第二年他真的找亲戚借到一笔钱,我们才买了现在这个房子。”

高风苦笑道:“是啊,你这个案子不破,晓玲吃不下睡不着,我的国庆假期也算泡汤了,还不如来帮你解决难题。”

“十年前哪个月,你还记得吗?”

“怎么?我加班你也陪我啊?”

“九月,当时为萍萍读幼儿园的事我们愁了很久,我记得很清楚。”

正在司徒笑面对大堆资料整理不出头绪时,高风来了。

十年前?司徒笑调出从帖子上复制下来的图片,没有,时间对不上,事实上卓思琪较有规律的七月出行是六年前开始的,十年前她还没结婚呢。

特别是时间,司徒笑发现,卓思琪、卓震兄妹俩的动作与警方介入调查的时间是吻合的,加上一系列的举动,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刻意的敷衍,她究竟想隐瞒什么?情人?为了情人大可不必这样做。伍文斌的死到底和卓思琪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是她干的,那么伍文斌死前这位伍夫人未免伪装得太好了,一丝破绽也没有。司徒笑反复比对恒绿公司变动和案情发展的时间线,怎么看卓思琪也只像在伍文斌死后才有所动作的。

“对了孟女士,你先前说你丈夫每年除了七月,还有别的时间也会选择单独外出旅行,不知都有哪些时间呢?是固定的呢还是随意的?”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下,伍文斌在世时一切正常,看不出他被杀的诱因,反而是他死了之后,卓思琪的一系列举动都很奇怪,将公司元老调离重要岗位是为了安排自己人,好给秘密转移资金让路,那么资金转移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如卓思琪所说只是为了招投标集资吗?收购伍文俊的股份让他们在公司中拥有了更大的权限,可为何要用欺诈的手段?

“最近几年七月时间比较固定一点,其余的有时候九月,有时候三四月都有,比较随意。”

不管是项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么大笔的资金流动,卓思琪不可能不知道,但她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司徒笑还真没办法,资金中转涉及了好几家国际银行,司徒笑查不到,这条资金线索就被卡死在这里。

“都在三月、四月、九月的什么时候,你还能想起来吗?”

关于这笔巨额资金,卓思琪给出的解释是公司准备竞购一块大型土地招标,那是竞标的准备金,至于资金的去向她目前也在查,因为这笔资金完全是卓震一手操办。

“嗯,太远了想不起来,但是去年十一月五号左右,他出去了一周,四月中出去了几天,前年,十二月应该出去了几天,这些和他遇害有关系吗?”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给司徒笑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在伍文斌被谋杀之前,公司的账务并未查出大的问题,对外业务也很正常,对内人事部署也没异常调动;但伍文斌死后,公司的账务和人事都做出了较大调整。人事变动调查结果是,一批忠于伍文斌的元老被从重要部门调任闲职,而财务上司徒笑自己看不明白,专门请教了经济学的专家才弄清楚,恒绿公司通过各种手法整合融资,在短期内聚集了一大笔资金,所以才能付给伍文俊高达一亿的现款,而那批资金在几个中转银行来回倒腾之后,去向竟然很难查明。

“这还需要进一步查实,不过我们警方掌握的线索越多,对破案就越有帮助,你记得他前年十二月是几号出去的吗?”

司徒笑依然将调查的重点放在恒绿公司和伍卓两家的内部矛盾上,追查到杀手线索的可能性很低,关键还是要搞清雇凶杀人的原因,分析出谁是雇主。但由于卓思琪的原因,恒绿公司自上而下,对于调查都不是很配合,司徒笑想查看公司财务,各个部门相互推诿,甲让找乙,乙让找丙,丙又让找甲。好容易拿到了吧,资料是否已经过期作废,是否完整,是否准确无误,没有员工来解答。对于资料的各种疑问,若不是警方详细问起,公司里的人绝不会主动提及,整个恒绿公司上下都摆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令司徒笑一时间颇感头痛。

“你等等,我找一下。”孟庆芝翻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看道,“应该是十二月八号,十一号回来的。”

严密监控跟踪伍文俊快一周了,他们却没有什么斩获,尤其是国庆中秋双节期间,队员都精神萎靡,提不起精神来。

“这是什么?你有记录?”

朱珠不满道:“中秋都过了两三天了,才请吃月饼。我要芙蓉馅的。”

“不是,是账本,我有记账的习惯,如果阿建出门,那几天家里的鲜奶就会少订一盒。”

“笑哥请你们吃月饼,一人只有一个,不要抢啊。”李开然拿着一包月饼分发给大家。

“能让我看看吗?你们是每天必喝鲜奶?只要少了一盒就是龙建外出的时候?”

“谁请客?”

“当然不是,萍萍有时候会不喝,不过只要是我记忆中阿建出门的月份对了,连续几天都少鲜奶那就一定是了。比如说这个……前年三月十二号,到十五号才回来,还有这个……”

“给,月饼。”

孟庆芝一页一页地翻查记录,司徒笑在电脑上一个一个地比对。

4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除了七月时间吻合,其余时间都对不上,难道说卓思琪与龙建的时间只是巧合?不过,这龙建每年独自外出的时间未免也太多了点吧?

第四日,恩恩却一反常规安排,带着大家去了书店。与此同时,另一路人马也按部就班地往书店集结。

“孟女士,你觉得龙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比如说他平日在生活里,或者,你们怎么认识的?”高风将账本还给孟庆芝。

高空断桥、合力桥、梅花桥、翘板桥、荡木桥、双人绳桥、天梯、滑索单杠、攀岩墙……各种游乐场里不具备的新奇玩法,都要大家一起合作完成。下午则换上了整齐迷彩服,五个人正好一支小队,玩真人CS,由于多了恩恩、雅欣、婉儿这三个拖油瓶,恩恩小组很快就差点全灭,最后只剩下艾司一人挑起大梁,悄无声息地将对方五名队员全部干掉,这一天也很是尽兴。

“这个也和案子有关?”孟庆芝有些起疑了,这些问题涉及个人隐私。

第三天大家终于聚齐了,恩恩下令出发,目标直指滨海拓展活动中心。

“我们是很希望早日抓住杀害你丈夫的凶手,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成为破案的线索。”高风的亲和力展露无余,他轻扶眼镜,一派书生气息。

花菜的小屋还在,艾司很担心爷爷会将花菜的小屋拆掉,蹲下来,艾司对着空空的狗舍说道:“花菜啊,艾司去了城里哟,城里有好多车,好多人,好多高楼,比最高的树都还要高,你没有去过城里吧?等你回来,就带你去哦。”虽然艾司已经渐渐明白死亡的意义,但他心里却有一个执拗的想法:我向流星许过心愿,花菜,应该能回来吧?

“阿建他,对我很好,也很爱我们的女儿,原本我在超市工作,自从有了萍萍之后,阿建就让我回家休养,说生活来源不用我操心。家里的事他做主多一些,嗯,有时候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但也只是不想我操心,家里条件困难时他也一个人扛下来。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天性,有时候他独自外出时间太多了,我……我竟然有些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他很爱这个家的,我不该怀疑他啊……”似乎触及了龙太太的伤心处,她掩面哭泣起来。

第二天婉儿作业还没做完,原来国庆陪她妈妈逛街购物走亲戚去了,雅欣、赵磊开车送恩恩和艾司回爷爷的小木屋,恩恩他们去看爷爷,艾司径直来到花菜的小屋前。

司徒笑又问了一个问题,高风有些不忍,司徒笑在耳塞里催促:“快问,快问。”

长假第一日,他们参加送书下乡活动,跟着小货车去看了教室简陋的乡下学校,当了一天搬运工,被那些小学生系上了红领巾,艾司乐得合不拢嘴,果然和恩恩在一起最开心了。

“龙太太,你为什么会怀疑你丈夫出轨呢?就因为他常常独自外出吗?”高风换了称谓,以唤起孟庆芝的某些回忆。

第二天,艾司睁开眼,在屋里,自己竟然不记得怎么回来的了,屋子里也乱七八糟的,糟了,今天恩恩要回来,赶紧把屋子打扫干净。糟糕,那身体所有权转让协议里写了,不让自己抽烟喝酒,可昨晚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恩恩不会发现吧?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干了!

“不是。”孟庆芝抽吸了一下,止住伤痛,“他……他每次外出都会打电话回来的,而且我随时打过去他都会接,在外面有女人的男人不会这样。只是……只是我有几次听到别人说,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回来不会怎么提起的,我有时候会问他,他也总是开玩笑一样转移话题,我感觉他就算在外面没女人,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警官,这和他的死有没有关系?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或许我早点劝他就不会这样了。”

“那,哥哥就不客气了。”杨聪一把抓过,蘸着口水数数钱,看了看艾司,从里面抽出十块,想了想又放了回去,“你,你有公交一卡通的哦,车费也不用给你了。兄弟,哥哥记住你的情了,以后我杨聪发了财,把鑫利娱乐城包它个三天三夜,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啊哈哈哈哈!”

“上次我们同事来询问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说这事?”

“喏,只有四百多了,这个月刚发的薪水,都在这里了。”

“当时我乱极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我一个人带着萍萍,要怎么活下去,我……”龙太太又哽咽了。

“老子是走钢丝的高手,我会掉?对了兄弟,哥哥这几天实在活不下去了,你身上还有多少钱,周济一下。”

“龙太太不要太过伤心了,你……你都是什么时候听到别人提起你先生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你有没有打听过那女人长什么样?”高风跳过一个问题,自己加了一个上去。

“大头,你要掉下去了。”

“没有,这种事情他们怎么会当着我说,都是在背后议论。”

“哈哈哈哈,兄弟,过瘾吧,以前老哥我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到这楼上来吼两嗓子,什么狗屁烦恼心事全都没有了。”

“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份在背后议论这种事情的人的名单啊?”高风在心里暗骂:司徒笑,我下次绝不会帮你问这么缺德的问题。

“老子艾司,最喜欢恩恩了!”

“为什么要这个?你们也怀疑阿建在外面有人?”

“老子杨聪,老子杨聪,他妈的,没词儿了!”

“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线索,说不定里面会有破案的关键。”

“老子艾司,好想花菜啊!花菜你能听到吗?有没有在想艾司啊!”

“可是,你们这样去问,那我……”

“老子杨聪,要去美国当总统,要做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

“孟女士,我知道这样会让你难做,但你要考虑清楚了,这关系到你丈夫的真实死因,我们不会强求你,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高风决定不用司徒笑的说辞,自己做主。

“老子艾司,好喜欢恩恩,好喜欢婉儿,好喜欢雅欣!”

孟庆芝低头沉默片刻,找来纸笔写下人名和地址,高风起身告辞:“打扰了,一有新的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老子杨聪,要当世界首富!”

一出门高风就发狠话:“不陪你玩儿了,这些人要问你自己问。”

“老子艾司,要做出最好吃的菜!”

“都是左邻右舍,你多几步路,要问就一口气问完啊。”

这是他妈的什么词?不过脑袋昏昏的杨聪也懒得计较那许多,跟着又吼了起来:“老子杨聪,要泡尽天下美女!”

“你让我提的都是什么问题?你倒是躲得远远的,我要和人家面对面,你让我一个男的,去问人家夫妻一周过几次夫妻生活,叫我怎么问?”

“老子艾司,一定会长大!”

“所以说你和尸体相处时间太长了,都不会和人相处了,就说是破案需要嘛,夫妻生活的质量和数量与男人在外面有没有情人是有直接关系的。”

杨聪打断道:“别说我,要说老子!”

“放屁,我要回去了,我那边还有一个肝毒分析没做呢。”

“啊——”艾司也跟着大喊起来,声音在风中竟然显得小了许多,不过这一喊出去,心里的些许不愉快也都随着酒精蒸发掉了,“啊——”艾司再次恣意狂放地呼喊,感觉就像回到了大山里,站在山顶上,怎么叫都行,“我,艾司……”

“不知道晓玲听到你对她‘男朋友’的案子是这个态度,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啊?”司徒笑在另一头威胁着。

杨聪乐道:“你还真他妈的是三好学生啊?来来来,那今天一定要吼两嗓子,这里这么高,休息个屁啊,下面都没人的,随便你怎么喊,怎么闹,根本没人知道。想说什么都可以!”

“龙建的案子和卓思琪的案子,有毛的关系,我看你是在胡扯,就想支我当枪使,替你背黑锅。”

艾司担心道:“不会影响别人休息吗?”

“唉,晓玲啊,晓玲。”

杨聪也不急着拉上拉链,就那么站在边缘,双手拢在嘴边,大吼起来:“喂……哟嗬……老子杨聪,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吼完了,对艾司叹道:“啊,真他妈过瘾,好久都没这么过瘾了!”

“司徒笑,我看你最近很不正常,你该去看医生了,是不是因为两起案子都没破获,两个凶手都在你眼皮下跑掉了,所以才拉我来陪你发疯?妈的,第一个先问谁。”

翻出围栏,站在九十九层高楼天台边缘,杨聪拉开拉链,对着楼下一阵扫射,得意地对艾司说:“喝足吃饱,迎风撒尿,这是人生的一种境界,懂不?”于是,艾司也境界了一把。

“这才是好兄弟嘛。”

杨聪吸得快烧到过滤嘴了,才依依不舍地将烟头弹出去,借着酒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撒尿。”

……

艾司又吸了一口,这次没有咳嗽了:“我会得不多,但是我可以学的。”烟屁股交还给杨聪。

高风将零星的记录扔到司徒笑面前:“你觉得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根本就是看龙建常一个人出去,大家闲得无聊,编些闲言闲语打发时间。”

“给。”杨聪小心地捏着半支烟,敲敲并排躺着的艾司,艾司接过烟,学着杨聪的样子深深一吸,顿时就“吭吭”地咳嗽起来。杨聪生怕浪费似的将半支烟从艾司那里抢回来,又吸了一口:“你小子,喝酒不会,抽烟也不会,像你这样的不去学校里面当三好学生,却跑到外面来打工,还真他娘的稀罕,给。”又将烟递过去,差不多只剩一个烟屁股了。

高风的每次问询司徒笑都等于亲身参与,自然知道结果,在孟庆芝提供的名单中,有些人纯属以讹传讹,但也有些人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但他们说的女子各不相同,甚至还说龙建将有些女的肚子都搞大了,怎么听怎么像江湖传言、八卦新闻。除非龙建是一个情场老手,可从照片看人家长着一张老实脸,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能有老婆就不错了。

“喝!”杨聪打了个饱嗝,仰面躺在天台顶上,月正当空,映入眼帘,突然发了感慨,“吃饱喝足,却只能看他妈的月亮,人生就是这么空虚寂寞啊。”他将耳朵上别着的半支烟取下,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满意地向外吐着烟圈。

司徒笑淡然自若:“恰恰相反,我觉得这正好解释了龙建每年都有几个月不定期独自出行的原因。”

艾司接过酒瓶,有些犹豫地辩解道:“不是不要吧,是我忘记了。”

“什么原因?”

“他妈的,原来你小子和我一样衰啊,谁他妈这么缺德,生了这样俊俏一个儿子居然不要,怪不得我们臭味相投,来,把它干了,我先喝。”咕噜咕噜……

“非法行医。”

“没有爸爸妈妈。”艾司微微低头。

高风一愣,在大型医院的医生确实常有利用休息时间出诊下级医院增加自己额外收入的做法,若是外科大夫被称为走刀,若距离远就是走飞刀,但若超出了自己的行医职权范围,那就是非法行医了。

“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名字叫慈善堂就真做慈善啊?叫福利院就真有福利?长得俊点的,像你这样的,还能卖给有钱人家,长得一般的,但脑瓜子好使听话,又或者身强力壮,将来可以留下来给院里干活创收,像我这样长得没人要,又不肯听话的,就只能做出气筒了。你呢?一个人出来打工啊?看你年纪也不大的样子,有没有十七啊?你爹妈不让你上学了?”

“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你说有这种可能性吗?”

“孤儿院?孤儿院这么凶啊?”

“可是医生通常有违法阻却约束,说他揽私活我没意见,你说他非法行医可能性不大吧?他是有执业医师证的。”

“我在孤儿院长大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皮鞭,瞧瞧,瞧见没有?”杨聪掀开衣服,让艾司看自己身上,“这些伤疤就是小时候留下的,后来大概八九岁不到十岁的样子,气不过,就跑了,那时候什么都做过,小偷呀,乞丐啊,只要能活下去,后来就碰到了蛇哥,再后来就一起跟着虎哥他们打天下了。”

“嗯,不对,揽私活不用瞒着太太,我估计里面有违法的成分,所以龙建每次单独出行这么小心,他是妇科医生,以你的专业,妇科医生哪些行为会构成违法?”

“啊,你也没有妈妈?”

“超范围行医,比如干麻醉或主刀胸外什么的。”

“哈哈,你真幽默,不高兴?我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不高兴的。”

“不对,如果邻居传言是真的,那么和他在一起的应该是不同女性,估计他还是在从事妇科的本行,在这个行当里面有什么是不能被人知道的,或是触犯法律的?”

“说到骗人,你上次为什么要用你妈妈、老婆和儿子做借口啊,就不怕他们知道了不高兴?”

“这个……利用职务之便性侵患者?非法堕胎?替有案底的通缉犯进行妇科手术?”

“……算了,不提以前那些事儿,说了你也未必知道,看你小子傻乎乎的好像什么都不懂,大头哥告诉你,一个人在外面小心点,被人骗去卖掉都不知道。”

“非法堕胎。”司徒笑想起那些邻居说的大肚子,微微点头。

“你们做什么生意的?为什么警察要抓你们呢?”

“这个和卓思琪有什么关系,难道卓思琪每年七月去堕胎一次?”

“唉……”杨聪被触痛了心事,遥望圆月,喝了一大口闷酒,也开始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了,“有一次,我跟着大哥去接货,没想到我们兄弟里他妈的出了个叛徒,警察早就等着我们了,大哥被打死了,二哥、三哥都被抓了,一个死刑一个无期,下面的兄弟也都被抓,一个没跑掉,我算运气好的,只判了六年。”

“你的思维迟钝了,如果龙建每年单独出游是为了揽私活,那么他每年固定时间出游则是为了会情人,二者并不矛盾。”

“大头,你说你以前和你的兄弟过得那么潇洒,后来怎么散伙了呢?”

“问题是证据,你还是没找到你想要的证据,你只有一个巧合和一个假说。”

“这就对啦,腾云驾雾,快活似神仙,这就叫飘飘欲仙。来,再来一口,大口点,这才像爷们儿嘛。给我。”

“证据会有的,只要我们不断地挖下去。如果两个人真的有关联,假设成立,那么这就是一个典型的时间回溯交叉案件,他们为什么会认识,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在过去时间的某一点,一定会相交。”

“没错。”

“就算他们真的是情人,我还是不觉得,龙建和伍文斌的死会有什么关系。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你的事了。”

“有点飘,是不是?”

“我也该回过头来,看看柏铺村地块招投标的事情内幕了,看它到底与伍文斌的死有没有关系。”

艾司迟疑道:“浑身不得劲儿,感觉好像,好像有点……”

14

杨聪看艾司有了醉意,笑道:“兄弟,现在找到喝酒的感觉了吧?爽不爽?”

金威大厦,八十层,大会议厅。

酒过三巡,艾司觉得不对劲儿了,一向清醒的大脑有种说不出的昏沉,原本只是肚子烧乎乎的感觉却化作了一股热量,游走全身,全身暖暖的很舒服,但同时又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来。感觉好像坐在充气沙发上,有人喂自己吃东西,连根手指头都不用动,艾司使劲晃了晃脑袋,那种绵软的感觉却一波接一波地袭来。

亚联堂会。

杨聪有感而发,又开始吹嘘,当年他和他大哥在这楼顶天台,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开party,找美女来作陪,何其逍遥自在,一眨眼物是人非,天台还在,只是冷冷清清,当年的兄弟都劳燕分飞,艾司在一旁听着。

这一次,人来得特别齐,除了金鹰堂的手下,许多久不露面的爷叔也出现了。

艾司也赶紧吃花生,抓起牛肉串嚼牛肉,吃了东西那股烧乎乎的感觉才稍微好转,不过嘴里留着酒的香味,这种感觉好奇怪。

拜关二爷,上头香,落座。

“怎么样,爽吧?”杨聪促狭地抢过酒瓶,自己又灌了一口,搁下酒瓶吃花生米。

会议厅正中是巨型椭圆桌,主座金龙太师椅空悬,左手第一位是陈孝康,他大档头的身份不仅是洪胜天身边第一保镖,同时也是整个亚联的武装总头目。

艾司半信半疑,也咕咚吞了一大口,顿时那股火辣辣的感觉就从舌尖蔓延至喉咙,最后一直烧到肚子里面,不得不吐出舌头,用手扇风,大口地吐气,怪不得杨聪喝了要耶的叫上一声。“好辣,好辣。”艾司用两个手扇动着,又引得杨聪一阵大笑。

坐在右侧第一位的则是麦德龙,他仅花了不到两年便坐上了亚联智脑的位置。

杨聪哈哈大笑:“笨蛋,酒是要大口喝的,不是用来舔的,再来,要大口喝,直接一口吞下去,过一会儿你就知道爽了。”

陈孝康往下是徐元朗,亚联在海角市设的金鹰堂堂主,尽管道上的人都说徐元朗是靠吹捧舔拍上位,但这金鹰公司已成为海角市经济支柱型企业之一,却是不争的事实。

艾司皱眉道:“这酒好难喝。”他抿了一口,还是辣乎乎的,并没有因为放了一段时间就变得好喝。

徐元朗对面就是洪泽屾,虽然他是亚联赤蛇堂堂主,但跟着龙头洪胜天已有大半年了,许多人暗中猜测,这是龙头洪胜天准备传位给这个名义上的侄子。

“是啊,在这上面吃东西最过瘾了。”杨聪拧开酒瓶,喉头耸动,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发出“耶”的称赞:“不错,这酒够劲。你也来一口?”将酒瓶塞进艾司手中,一股酒香弥散开来,遁入夜风之中。

徐元朗再往下是远道而来的巨鹿堂堂主千岛太郎,再往下金鹰堂的坐馆没来,空了一位。

艾司也学着扔出花生米,用嘴去接:“嗯,这上面听不到汽车的吵声,好安静,看下面好小。”啪,又是一颗花生米。

后面是金鹰堂六位道头中的四位,来了千头莫建雄、刀头毛一波、蛇头沈毅和神头罗志强,鸦头与包头两人没来。

剥了花生壳,将花生米往天上一扔,张口接住,杨聪得意道:“怎么样,没白来吧,这上面风景可好?”

对面洪泽屾身边只带了坐馆红枪保镖,没有带坐馆和堂下道头,他的下手方是天涯市龙象堂堂主徐振业,说起来徐振业还是徐元朗的叔叔,徐元朗的爷爷徐胜地在世时徐振业管他叫叔。

碎砖块支起小灶,点燃了火炭,那些烧卤都是熟食,用火炭只是将它们加热,另外烤得微焦脆皮也更有口感,杨聪对这些很有经验。

徐振业旁边坐着他儿子,同时也是龙象堂的坐馆徐威,年轻人二十出头,端坐自若,毫不怯场。在徐威下方,龙象堂六位道头悉数到齐。

杨聪选了个避风的角落,大声招呼道:“快过来,没上过这么高的楼吧,看你呆头呆脑那样,一看就是个土包子,来来来,把酒拿出来,咱哥俩好好喝一个。”

在椭圆桌两侧座位后面,各有两排座位,便是各堂道头下面的街馆、头马、舵手等小头目,再往后站着的则是有资格参加堂会的精英帮众。

在城市中,从来没有看过这么远,下面的街道车辆都好小,行人更是小得几乎看不见,好奇妙的感觉,眼前一片开阔,星光点点,夜色无边,仿佛心中的积郁也随着视野的开拓而渐渐消散。

在龙头太师椅后方同样设三排座位,第一排是执事位,后两排都是爷叔位。

夜幕中的灯光甚至映照出远山的浅影,艾司被其吸引,来到天台边缘,努力地辨认着莲花山的样子。

整个会议厅被百来人挤得满满当当。

那些明昧不定,成行排列的是街灯,光彩变幻,色泽诱人的是霓虹,构成立体马赛克,偶尔变动的是高楼里的写字间灯光。这是一个电子的世界,用光与影勾勒出城市独有的画卷。

虽说是金鹰堂的堂会,但有大档头陈孝康在,堂会就轮不到徐元朗主持。

皎月已升高,孤悬苍穹,下方的城市反而到处都是星星点点,仿若天上星辰都已经堕入地面,道路上奔行穿梭的小车尾灯尤为好看,就像一尾尾发光的鱼儿,在名为城市的海洋里畅游,时而聚集成群,时而分散开来。

“洪爷交代了,今天的堂会,由我代他主持。”陈孝康不咸不淡地说出这句话,立马就有人发声质问:“我不是怀疑你,孝康,但是胜天到底怎么样,今天当着这么多爷叔,你总该跟我们交个底吧?”

推开门,一股劲风袭来,深秋的凉意在高楼顶端格外明显。“哇!”艾司又发现了一处新大陆,没想到站在这高楼顶上,看到的完全是别样的风景。

说话的人坐在爷叔座上,鹤发豪眉,老而弥坚,正是在中国养老的一众爷叔中,资历最老的洪兴安,严格算起来,洪胜天也要叫他一声叔。

杨聪有些吃惊道:“你属牛的啊,体力这么好,这还不到二十分钟就爬上来了,走走,赏月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另一名爷叔也附和道:“是啊,孝康,连雄哥出殡这么大的事情,洪爷也没出面,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道上其余帮派都传开了,我们亚联群龙无首可不行啊,振业啊,太郎啊,他们多半也是为这事儿赶过来的吧。”

当艾司微微喘息地爬上98层,发现杨聪坐在99层楼梯口等着他,不禁微怒:“你,你没走楼梯。”

陈孝康当然知道这些爷叔和堂主的心思,如果龙头洪爷确定死亡,那么亚联就要改选龙头,亚联分布在全世界二十几个堂口的堂主和数百名有财力有实力的爷叔,都想争一争这个位置,还有洪爷留下的那笔基金也会启动,恐怕就算那些实力不够、争不了龙头位置的人,也想从基金里分一杯羹。

看着艾司拎着口袋飞快地爬了上去,杨聪笑道:“蠢啊!就下层防范严密点,哪能每层楼都有保安守电梯的。”

但这可不是今天堂会的主要内容!陈孝康看了看麦德龙几人,他们几人都是当天在场的,消息有可能从任何一人嘴里走漏出去,不过洪爷目前的情况嘛……

“好啊。”“你先走,让你先爬五层,快点,待会儿你就知道我厉害了。”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洪爷他老人家,还活得好好的!”陈孝康掷地有声,“洪爷只是偶感小恙,医生说,他需要静养,不能过度用脑,所以洪爷才让我暂时替他处理亚联事务。至于你们道听途说,那些有的没的消息,趁早收起心思。”

“小子,你大头哥还没发力呢,要不要比一比,谁先到顶楼。”

陈孝康说得斩钉截铁,但心里想到的却是那日医生的话:“真是好险哪!幸亏洪爷是镜像心脏,子弹擦着心包膜飞过去,否则神仙都救不回来。”

十层,艾司拎着两个大袋子,看着气喘如牛的杨聪:“你行不行啊?”

而堂上当日亲眼看到洪胜天中弹的其余三人,都愕然地互相打望,不太明白陈孝康为什么要这样说。

“哼,当年你大头哥爬这楼,比搭电梯还快呢。”

“既然这样,那他该露个面,这些流言,自然就没有了嘛。”洪兴安淡淡地提了一句,敢当面质问陈孝康的,本来也没几人。

“你能爬得上去?”

“安爷,”陈孝康不卑不亢,“让洪爷休息是医生的决定,至于洪爷想见什么人,不想见什么人,不是我们能替他决定的,因为几句流言,洪爷就要站出来证明自己吗?这才是笑话吧?”

“笨蛋,电梯门口有保安的,要刷指纹,这是紧急疏散通道,连摄像头都没有,九十九层,怎么样,小子,有没有这个劲儿啊?”

洪兴安也不过分紧逼,默认了陈孝康的话,不再追问,但堂下却又有人质问:“那为什么华叔死了,洪爷也不出来?华叔可是一直挺洪爷的,想当年——”

“走楼梯上去?不坐电梯?”艾司在楼梯底部抬头仰望,螺旋状的黑色扶梯看不到尽头。

“大胆!”陈孝康拍案而起,“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咆哮香堂,来人!拉下去,杖刑!”

大楼保安果然没有为难他们,毕竟大厦里近万员工进进出出,杨聪带着艾司左走右拐,不一会儿就到了一条无人小径,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两根小铁签,捅呀捅的,打开一扇小门,一条狭窄的楼梯通道便出现在眼前。

说话的人坐在徐元朗这一排后面,不知道是哪个道头下面的小头目,徐元朗很尴尬,若出言制止吧,会让人觉得是自己唆使手下挑事,若不制止吧,怎么维持他在金鹰堂的威望?

大楼底层富丽堂皇,像皇宫一样,层高六米,艾司忍不住想四处打量一番,但杨聪叮嘱过,只能盯着他后脑勺看,这位仁兄脑袋不是正圆形的,上大下小,像颗栗子。

正想着,突然瞥见对面徐威露出戏谑的表情,徐元朗恍然大悟,这一定是徐振业父子安插在他金鹰内部的探子,这时候跳出来,就是要让自己难堪!王八蛋!别以为洪爷出事了,就一定轮到你徐振业来扛头!

艾司拎着东西,走近大厦才注意到,大厦正门不开,旁边有几道小门,门口都有一个和公交车上刷卡类似的机器,用杨聪给的卡在机器上一过,小门才能打开。

就这么一愣神犹豫,那名手下已经被两名维持秩序的人拖走了,那些人都是陈孝康一手培训出来的档徒,算是洪胜天的亲卫军,一身黑色特战服,据说他们的实力和部队里的特种兵不相上下,至于真相如何,没人愿意以身试法。

虽然已是节假日,大厦内依旧亮着不少灯,时不时有人三五成群进进出出,杨聪将东西都放在艾司手中:“你拿着,等我一会儿。”说着他就朝那些进出大厦的人群靠过去,溜达了一圈回来之后,手里拿着两个类似公交卡一样的牌子,递给艾司一个:“走吧,就这样走进去,进去后不要到处看,你始终盯着我后脑勺就行,跟我来。”

那吵闹的人却依然不知死活地吼着:“我听说洪爷中枪了,洪爷到底死没死,我们要知道真相!我们要真相……”

艾司他们买了煮花生、大份烤卤和火炭,重新回到金威大厦前,想进去,首先得过门前警卫这一关。

陈孝康慢慢坐下,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杖毙!”

3

“唉……”徐威似乎有话要说,但他的父亲徐振业不动声色地转头望过来,让徐威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狗屁,饼干怎么下酒,跟我来,你带钱了吧?”

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先是高亢,而后转弱,没多久就没了声息,至此,堂会才恢复了安静。

“你早说,我家里还有小狗饼干。”

陈孝康见恢复了秩序,这才道:“今日堂会,主要有两件事,其一是华叔的死,毛一波你是当事人,你来说。”

“还不信了。”杨聪顿时感到受到了侮辱,“走,杨爷今天带你上去喝酒赏月,对了,咱们先去买点吃的,好下酒。”这金威大厦虽然是海角市标志性建筑,却是一栋不对外开放的商业大楼,保安十分严密,能进大厦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杨聪忍不住要在这位新认识的小兄弟面前卖弄一番。

毛一波看了看坐在前头的诸位大佬,这才期期艾艾道:“我们和青龙帮的梁子,早在香港就已经结下了,上次柏铺村搞拆迁,它是城中村嘛,这种拆迁的利润大家都是知道啦,我搞得好不比你们卖粉的差啊,拆迁补偿费已经开到三十块一平方米了,而且很多都是当地农户自己盖的小二层,还有一些老宅,里面的钢筋和木料都不少啦,我本身就是搞基建的,我当然要争取啦,不就是有几家钉子户想要高价拆迁赔偿嘛,这种事情我们最拿手啦,随便剁他两只手,没有人敢不搬的啦……”

“真的?”艾司的眼中明显带着怀疑。

“说重点!”陈孝康不耐烦了。

“怎么带到这里来了?”杨聪看着他们曾经的大本营,不免有些得意地向艾司介绍道,“看见了吧,金威大厦,海角市第一高楼,以前你哥哥我就是混这里的。”

毛一波赶紧道:“就是说这里面的利润大家都知道,他青龙帮肯定也不会放过这块肥肉,他商红兵先去钻的路子这我承认,但是没有我们亚联的关系硬这不怪谁吧?这种事情各凭本事,谁拿到是个人的本事,他凭什么不满?只是没想到他妈的下黑手啊,我们伤了十几个负责拆迁的兄弟,我手下的阿连和光头陈都伤得不轻!”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雄壮巍峨的大厦面前,看似一柄古剑,仿佛要划破苍穹黑夜,升起不久的圆月都只及它的腰处,艾司不禁暗想,要是能爬上去,不是看月亮都在下面?

“哼,”徐振业的一名手下轻声道,“听说光头陈是为了保手下自残两指?”

杨聪喜欢吹牛,一路上艾司都在询问,他生活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杨聪一面算计着,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和艾司聊天。虽然杨聪讲得含糊其词,艾司还是能听出,那是一个与艾司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很难想象,会有这样一群人,以这样一种方式,生活在黑白颠倒的午夜世界当中。

说话的人坐在徐威身后,又是一名不在椭圆桌旁的中下层,长得豹头环眼,莽气十足。陈孝康眉毛一挑,还未发话,徐威先开口了:“鲁超,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给我闭嘴!”

艾司不知道,一路走来,这个小眼睛大脑袋,看起来老是被人欺负的男子已经为他安排了十几条出路,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只是不知为何,杨聪一看到艾司那张笑意盈盈,令人感到很是舒心的秀气脸庞,还有那双清澈明亮,似乎永远充满好奇的大眼睛,竟然有些下不去手。同样杨聪也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一时心软,让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陈孝康也就不再发话,毛一波解释道:“是,我们当时收到消息,青龙帮的人要玩儿阴的,结果那几个放哨的家伙居然失职,不然我们的伤亡也不会那么大,事后总要追责嘛,光头陈这才断指把事情揽下,他也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亚联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我当然要找商红兵要说法,他估计也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想找华叔帮他摆平这件事情,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敢对华叔下手……”

这小子看起来好像很精明,对人却没什么防范,要不要把他带去卖了?听说黑五最近在收购器官,一个肾能卖八万,似乎太残忍了点;要不卖去魏麻子那里,不行不行,他只收智障劳工,这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智障;狼爷?可是狼爷手下那些乞丐都是很小就被送过去的,这小子恐怕也不行;叮叮猫,老子还欠他好几千的账,如今利滚利怕有好几万了,不行……

“你等等,”这次说话的是龙头座椅后方的一名执事,他大腹便便,魁实霸气,声如洪钟,“你说是商红兵的人杀了华叔?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在什么位置?你哪个手下看到商红兵的人动手了?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跟着来就知道了。有一路通卡吗?走,上车。”

“这个……当时很乱……”毛一波心虚了,那名叫杨星的执事有些实权,是大元老陈胜海当年的干将,和陈孝康关系也不错,华叔当年照拂过许多中下层新人,这个人称叼佬的杨星就是其中之一。

“去哪儿?”

毛一波赶紧解释:“但是我敢赌咒发誓,绝不会是我的手下对华叔动的手!”

分不出酒的优劣,艾司胡乱拿了一瓶,回来时杨聪已经抽了半支烟,正等得不耐烦,看见艾司来,将烟头掐灭,小心翼翼将剩下的半截别在耳朵上,小眼睛陡然一亮:“剑南春?老子以前喝过,还行。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喝酒。”

“那就是没证据喽?”杨星靠坐在太师椅上,将事情点明,“商红兵来找过我,他的手下亲眼看到,是一个脸盘很大,眉毛很淡,烫着卷发的人下的手,是从你带去的人里先冲出去的,你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这样啊,那,反正离我家没多远了,我去给你拿。”

脸很大?眉毛很淡?卷发?难道是他?毛一波对那个人有印象,好像是一个偷儿,叫什么记不起来了,陈梁葆应该知道,他下意识就想朝身后张望,但是忍住了。

“这里不知道住着哪位大神,上次碰到你没两天,就被警察找,警告我不能在这片区域出现,我都还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人家,再过去我会被抓的。”杨聪并不知道,令他遭受警告的这尊大神就在他面前。

只听徐元朗反问道:“杨执事不应只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吧?”

“为什么?”

杨星道:“没错,所以事后我也做了些调查,正好小毛的手下也有人看到了,侯勇,你来说。”

走了一半,杨聪不行了:“还要往里走啊?我,我不能进去了。”

毛一波一脸错愕地望向身后,徐元朗也看了过来,脸色非常难看。

“我家里有酒,去我家里喝吧。”艾司邀请。杨聪又愣了愣,才猛然点头:“行!”

侯勇站起来道:“是,那天,我看到马小波冲出去,和华叔撞了一下,当时我并没有警觉,后来执事调查华叔的死因,我才想起这件事。”

喝酒有这么好?艾司将信将疑,和这个杨聪说了那么多话,第一次看他样子不像撒谎。

毛一波寒声道:“你当时怎么不说?你只是看到马小波和华叔撞了一下,但是并没看到他摸刀子,对不对!”

“哈哈,兄弟你就不明白了吧,一看你就没什么经验,哥哥我告诉你啊,酒可是个好东西,驱困解乏,压惊止痛,开胃健脾,舒筋活脉,喝了飘飘欲仙,什么烦恼都没有。哥哥我也没别的什么爱好,就一个赌,一个喝。”

侯勇道:“是的,但是我们这边的人都给华叔留出了距离,当时大家向前挤的时候,只有马小波不知为什么要撞一下华叔,而且也没有别的人靠近华叔。”

“什么是压惊酒?”杨聪一解释,艾司明白了,就是酒嘛,家里还放着好几大瓶呢,他不解道:“那有什么好喝?喝了舌头辣乎乎的。”

徐元朗厉声道:“当时那么乱!你怎么就看到了?”

杨聪一愣,他只想要钱,看医生什么的纯属浪费,马上又道:“哥,别介,我这身子骨底板硬,喝点压惊酒,明儿就好了,你若真想帮我,请我喝压惊酒好了。”

“我……我就在旁边,所以,真的,看到了。”侯勇明显怯了。

艾司觉得这杨聪挺逗的,大大的脑袋,小小的个子,说三句话就有两句半是骗人的,每说一句都换一种脸色,变脸比魔术师还快。看他这个子,这么大年纪了还被人欺负,艾司觉得蛮可怜的,于是道:“好吧,我带你去看医生。”

徐元朗继续问:“你是真的看到了还是……”

“哥,你真是慧眼如炬,我其实也想去看医生,喝点压惊酒什么的,口袋没钱哪。哥,大家都出来混的,不容易,你行行好,随便给点,让兄弟我至少看个医生啊。”

杨星打断道:“哎,你逼问侯勇有什么用,既然双方各有一人说看到那个叫什么小波的撞了华叔,把他叫出来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艾司盯着他身上的伤,反复看:“我觉得你这按摩做的,不擦跌打酒,痛你好几天哦。”

陈孝康发话了:“马小波在哪里?”

“兄弟,我求求你别提刚才那事儿行吗?我是让着他们,不然一出手把他们打残了,还要赔医药费,我拿什么赔啊,不如让他们打两拳,就当给我杨爷做按摩。”

毛一波额头开始出汗,望向身后的小头目,问道:“马小波在哪里?”

“可是,你刚才挨打耶?”杨聪得意就忘形,吹牛不打草稿,被艾司一言戳穿。

陈梁葆就坐在毛一波身后:“他……他和陈杰他们几个躲起来了。”

“打工仔啊?”杨聪不屑地讥笑一声,“别干了,出来跟着杨爷混,保管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要多少小妞都有,随便摸。这样吧,也不多说,收你两百块入会费,你就算我小弟了,你赚大发了,干不干,是爷们儿爽快点,一句话。”

毛一波:“为什么躲起来?”

“我在忠伯店上打工。”

身上还打着绷带的陈梁葆也是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他还做了这事儿,上次和青龙帮火并时,那马小波、陈杰他们几个放哨失职,阿连重伤,阿连手下的几个兄弟情绪很差,把过错都推到陈杰他们几个身上,我不希望兄弟们因这事自相残杀,所以叫他们先避避风头,暂时消失一段时间,为什么马小波会跟毛刀头一起出去了呢?”

“唉,英雄不提当年。哥们儿,咱俩也算有缘,这么大的城市都能碰上两次,认识一下,你干什么的?”

杨星:“现在不是追究他为什么会出去,我们只是要知道,他到底躲到哪儿了?”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惨?”艾司对什么事情都好奇。

“我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住在医院里,都是听兄弟说才知道华叔出事了,我记得当时给了他们几个建议,要么离开中国,去别的堂口避避,要么去内地旅行一圈,过了风头再回来,那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嘿,你小子长了几根毛,敢教育我?你杨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你以为我不会挣钱,告诉你,当年杨爷风光的时候,谁见了不得喊一声大头哥,出入至少七八个小弟跟着。装几百万的箱子,我也拎过好几次。”见艾司对自己好像没威胁性,杨聪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吹牛又不需本钱,看这小子傻愣愣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毛一波:“连你都联系不上?”

“恩恩说了,给你钱是害了你,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挣钱,要到处骗呢?”

“这不就是怕帮中熟人找到嘛,他们自己换了手机号,谁都不联系……”

“不说这个,兄弟你身上有钱没有?江湖救急,赶明儿杨爷我有了钱一定还你。”杨聪脸色一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大大的脑袋,笑得僵硬的宽阔的嘴,乍一看上去,就像猛摇尾巴的哈巴狗。既然已经被艾司戳穿孩子没奶是谎言,干脆也懒得编什么故事,直接要钱。

陈孝康不想让堂会太过喧嚣,于是道:“好了,那么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马小波,华叔对洪爷一直鼎力支持,对帮中兄弟也多有照拂,华叔的死,不能就这样算了,商红兵不带人去找华叔,就不会有这件事发生,青龙帮必须给我们个交代,至于究竟是谁动的手,查出来确实是帮中人干的话,施彘刑,诛三族!”

艾司有些失望道:“原来是吹牛的。”

堂下鸦雀无声,这个刑法,在亚联天刑里也算极重了,为了缓和一下气氛,陈孝康不希望授人以柄,转头道:“德龙,你有什么建议吗?”

杨聪气急败坏地说:“你用一指禅戳我,我的神功当然挡不住喽。”

麦德龙推了推狭长的眼镜,淡淡道:“马小波找不到,那天和他在一起的人不可能没有,谁叫的他我不信查不出来,怎么找到他的这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不过艾司对这方面接触少,只听了个半懂,依自己的经验,瘀青成这样,应该挺疼的啊,便伸出手指戳了戳。杨聪痛得嗷地叫了一声,立马跳起,艾司好奇道:“你的神功呢?”

“是谁?来了没有?”毛一波立刻询问,执事爷叔和其余中高层交头接耳,不过没人站出来。

“狗屁,我杨爷骗钱也是看身份的。妈的,今天运气不好,和那几个小子打牌输了,他们作套坑我,杨爷我吃江湖饭长大的,哪会上那几个愣头青的当,肯定是不会给钱啦,那几个小子翻脸不认人,居然追我十几条街,幸好杨爷我有神功护体,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杨聪就是打牌输光了赖账跑路,不挨打才怪。

麦德龙的双眸扫过全场,被那双不同瞳色眼睛盯住的人都觉得浑身不自在,麦德龙摇头道:“估计没资格参加堂会,下去查一下就好了,另外警方也在查这起案子,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提供帮助。”

“他们为什么打你啊?又说孩子没奶吃向人家骗钱啊?”

“哎,我们自己都查不出来,警察能查出个什么鬼?”一名爷叔不以为然道。

艾司微微一笑:“给孩子买了奶粉了?”杨聪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我联系过肖局,他们重案一组对华叔的死还是很重视的,怕我们亚联的人发疯嘛,但是只从刀口判断出凶器的形状,那公园又没监控,连参与殴斗的人他们都查不出来有哪些,更不要说查到马小波他们了。”另一名执事也对警方办案效率十分不屑。

别看那两个青年拳打脚踢很卖力,其实杨聪的防御姿势摆得非常好,除了背膝等处有瘀青外,并没受多大伤,毕竟经验丰富。杨聪瞥了瞥艾司,觉得这人很面熟,问了句:“你……”

“这样看来,华叔的事情只能加大力度清查我们内部和给青龙帮施压了,毛一波带人去查,徐元朗堂主总负责,洪堂主与杨执事共同监督,大家看这样如何?大档头你的意思呢?”

那人先从指缝里看了看,确定那两个青年已经离开,才松开抱头的手,挥了挥手示意不用叫医生,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艾司一看,这不是孩子没奶吃的杨聪吗?

不愧是亚联智脑,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分配处理好了,一番商议后,众人都表示接受,陈孝康又谈起第二件事,那就是他们亚联的毒品生意,最近被人挖了墙脚,足以提炼两吨冰毒的原料在公海被劫,原本以为对方会藏个三五年才敢冒头,但是现在道上已经有隐秘渠道销售新制冰毒,货色品质超过亚联以前在金三角和东南亚制造的产品。

艾司很自然地侧了侧,避开那一推,同时让出路来,那两个青年嚣张地离开了,艾司跑到被打的人那里蹲下询问:“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

这可不是坏了道上规矩那么简单,抢了别人的货,还敢大张旗鼓地卖到别人的地盘上,这是在向亚联发起挑战!由于在海角和天涯两市都有新型冰毒出现,所以陈孝康决定给予反击,查出货源,灭杀供货商!

那两个青年似乎已经出完气了,其中一个黄头发呸的一声朝地上那人头上吐了口水:“他妈的,我见你一次打一次。”另一个却用眼瞪着艾司:“小子,少管闲事,滚一边去。”说着就要推艾司一下。

这可不是小事,对方有底气吃掉亚联的货,还返销亚联的市场,人数和势力只怕不比亚联小,至少不会惧怕亚联的金鹰和龙象两个堂口,陈孝康的意思很坚决,那就是开战。以往这种大事,龙头老大洪爷至少得表个态,现在陈孝康一人就做了决断,其余人都有所猜疑,这陈孝康该不会想慢慢将亚联吃进自己的肚子吧?

“嘿,你们干什么?”

尤其是徐元朗,他不停地给麦德龙递眼色,当天洪爷被送走急救时,只有他最亲信的陈孝康跟着去了,其余人都被拦在车外,他到底去了什么地方,现在是死是活,也只有陈孝康一人知道。今天陈孝康当着所有人的面瞎说一通,让徐元朗很是怀疑,古代有个挟天子什么来着,什么秘不发丧,慢慢夺权,这电视剧里都演过,这陈孝康不是也想来这么一出吧?

当他走到一座灯光昏暗的立交桥下,却看到一起斗殴,准确地说,是两个青年在打一个人,那人抱着头像虾米一样蜷缩于地,看不清年纪,但看体型似乎还是学生。

虽说陈孝康平时更像洪爷的影子或保镖,没表现出什么野心,但这人心谁知道,亚联的龙头啊,谁不想当?

艾司决定漫无目的地闲逛。

还有,洪爷若真死了,可是有个复仇基金的,这个不仅徐元朗清楚,亚联乃至道上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高层都知道。

森林里,不管跑多远,玩多久,起码自己知道,参天巨树下有小木屋,小木屋里有恩恩,有花菜,有爷爷,日暮的炊烟袅袅,很远都能看到。今晚回家似乎只有墙壁,冰冷的墙壁,冰冷的电脑,冰冷的电视,冰冷的沙发,都是冰冷的,艾司不想回去。

世界上的黑帮大佬哪个不怕死?谁不知道他们的位子有多少人惦记,为了在自己的位置坐得更久,更稳一点,他们一面加强自己的安全防护,一面成立复仇基金,想杀他们,你就得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承受得起复仇基金的反杀。

离开超市,却还是不想回家。

那可不是一笔小数,传说洪爷一半的家底都投到了复仇基金里面,那到底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不过徐元朗觉得,他们金鹰堂的全部资产加在一起,估计还不够,还差得远!

在这样拥挤的环境下,艾司随着人流挪移,似乎内心没有那样空荡荡了,艾司满意地微微笑了。

但是复仇基金是会向道上公开的,那条复仇赏金的消息迟迟没有发出,也从侧面说明了洪爷确实没死。

超市里面人山人海,较之平日更显拥挤,收银台也排起长长的队伍,艾司没什么要买的,小狗饼干家里还有许多,小新果冻也很多,家里有四只馋猫,艾司买的零食将冰箱一格塞得满满的。

但是从那天的现场情况看,洪爷绝对伤得不轻,就算没死,也只是吊着一条命而已——不过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现在洪爷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很不好说,要是他真的被救活了而且还在恢复中,为什么至今为止,一个人都没召见,是被陈孝康软禁起来了?还是说洪爷的命,一直只是半死不活地吊着?还是说洪爷想看看,自己不在亚联时,下面的人会跳出什么花样来,如果是后者……那……

去超市看看吧,恩恩说过,过节的时候,超市里面好热闹的。艾司有了这样的想法,便搭上了412路公交车。

外面的传言自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未必是他们四人中的某人将消息透露了出去,不过有心人从他们的反应就能猜到。

艾司穿梭于城市的大街小巷,心情却不见好转,没有了恩恩,这座城市,都显得好陌生。艾司好奇于自己内心的烦闷和不安,以前在森林里也是自己一个啊,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才到城市一个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奇怪的情绪?难道人越多,越孤单?看到别人聚集成群,更容易感受到自己空空的心?

像徐元朗自己,在事发当天就做了许多准备,陈孝康有没有做准备他不敢说,但是他相信,对面的麦德龙和洪泽屾绝对也做了准备!那些为了巩固势力,为了即将到来的夺权大战所做的准备,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亚联高层马上就要有大动荡了。

霓虹初上,都市如孔雀开屏般展露出繁华夜景。闪烁的广告标志,巨大的电视幕墙,商家门口纷纷亮起绚丽柔和的灯光,尾灯如星,数不尽的车来车往,行人如织。人们在路边小摊吆五喝六地聚餐,夜市商铺的喇叭不遗余力地叫嚷着。

现在徐元朗有些后悔了,当时不应该表现得太激动,如果洪爷真的活过来了,这些小动作肯定瞒不过他老人家。

艾司目送忠伯一家出门团聚,忠伯都没邀请自己一起走,艾司只好自己走走。

所以堂会说的什么华叔的死,什么毒品市场被抢,徐元朗都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他的叔爷到底怎么样了。

“老头子,快点。”“爸,这边。”“哎,来了来了。”

后面的安排和布置徐元朗心不在焉地听完了,在嘈杂的散会声中他举目四望,麦德龙应该是最清楚整件事的人,可是他肯定会帮洪泽屾,那千岛太郎不用理会,倒是天涯市的徐振业、徐威父子要格外留意,今天金鹰堂出的丑,就是他们两父子在搞鬼,毛一波倒是不关自己的事,那是洪爷亲手提拔的人选,若是毛一波因为华博雄的事倒下了,正好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只是不知道洪爷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管做什么都不敢放手去做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忠伯先走了,过节了,拿着这钱去买点好吃的,和恩恩她们好好过一个节。”忠伯笑眯眯地和艾司道别。

就在此时,徐元朗看到麦德龙用手指架着眼镜,向自己递了个眼神,徐元朗会意,暗中朝他点点头。

艾司勉强笑道:“我没有嫌少的意思,忠伯给我钱我很开心。”

15

忠伯见艾司怏怏不乐,以为他嫌少,忙又解释了一番:“艾司啊,因为你是头一个月,在企业里这叫试用期,所以呢,忠伯是给得少了点,不过你也在我们小店学到不少东西不是?只要你好好干,这工钱啊,忠伯不会少给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呢,都可以告诉忠伯,只要合情合理,忠伯都会考虑的。”

另一边,徐振业和徐威父子步出会议厅,徐振业低声提点自己的儿子:“陈孝康在撒谎,洪爷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只是糟糕到什么程度不得而知,我们要早做准备。在大陆就只有我们天涯市的龙象和海角市的金鹰两个堂,洪爷又是在这里出的事,他徐元朗怎么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得争取机会,如果龙象和金鹰两个堂并为一个,我们就是亚联里最大的一个堂口,我们就有筹码去争取爷叔的支持,要有足够的话语权,才能更进一步。”

艾司打开信封,里面有五张红色的钞票,艾司从未想过,原来洗盘子还有钱拿的。照理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可是艾司却高兴不起来,他来不是为了这个的。

“洪泽屾呢?”

忠伯好似明白了艾司的来意,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拍到艾司手里,一脸幸福的笑。

“洪泽屾不足为虑,别看他这些年跟在洪爷身边,顶多是个质子的身份,不然他台湾的赤蛇堂根本保不住,倒是徐元朗这个本家侄儿,你别看他整天笑呵呵的,阴毒得很,不过以我们龙象堂的底蕴,倒也不用觑他。现在我怀疑洪爷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在做某些布置,像这次冰毒的事……”

“锦鳞,这是艾司,我们店里新来的伙计,很能干的。艾司,这是我儿子,锦鳞,在重庆读书,我们一家人正准备出去走一走,你……噢!你看我你看我,真是对不住,艾司。我一直记着这事儿的,儿子回来一高兴,就给忘了。给,艾司,这是你的这个月的薪水,别嫌少,好好干,拿着。”

“你是说……”

艾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出来,走走。”不知为什么,看到忠伯忠嫂和那个小伙子站在一起,那种有说有笑的温馨场面,艾司就觉得心中那种说不出的难受越发明显。

“回去要彻查,我们至少要保证天涯市的毒品市场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陈孝康这家伙油盐不进,不然倒是可以考虑走他的路子。”

“咦,这不是艾司吗?今晚这么有空?”忠嫂最先看到艾司。

“我们不是和朴和关系不错吗?如果他上位的话,我们是不是……”

兴冲冲地赶到忠伯的小店,却发现天天见小店竟然关门了!忠伯和忠嫂中间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帅气小伙,正有说有笑准备外出。

“蠢货!”不等徐威说完,徐振业喝止道,“我们不说朴和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能不能扶上位,陈孝康的位置谁能扳得动?”

对了,去找忠伯,忠伯他们现在一定很忙吧,艾司晚上来帮忙,忠伯一定很高兴!

徐威眼中泛起精光:“这可不好说,我还没试过海豹突击队的成色呢。”

艾司越想越难受,胡乱地按了按遥控器,电视里放的都是合家团圆大联欢,上网刷豆豆,也好生无趣,艾司心情大大地不好,站在阳台上,看着渐渐深沉的夜,似乎想大吼两声才能排解心中的积郁。

“你太狂妄了!”徐振业倒吸一口冷气,“趁早收起你的想法,别以为大档头是谁都能当的,你以为世界各国的特战部队实力都差不多?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整天和猴子那群人混,天天听他们吹捧,你真以为你天下无敌了!”

七点还看不到月亮升起,送走恩恩她们,艾司心情有些落寞,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她们回家?因为自己没身份吗?没身份好像也没有恩恩说的那么可怕嘛。忠伯、李婶、刘婆婆、周姐姐他们对自己还不错啊。

徐威还打算反驳,却瞥见一人朝他们走来,徐振业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泽屾?”

关于中秋,恩恩她们已经告诉艾司很多,艾司自己也百度过,知道这是个合家团聚的日子,大家坐在一起吃圆圆的月饼,看嫦娥在月宫跳舞,听玉兔捣药,看吴刚砍树,科学的说法,就是一年中月亮最圆最亮最美的时候。

洪泽屾微笑,点头。

婉儿不会骗人的,艾司点点头应诺下来。

另一边,徐元朗和麦德龙在暗处碰头了。

“我们说过今天是中秋啊,晚上也没自习课,我们陪你到七点,就要回去了,就今晚一晚,好吗?明天恩恩一早就会回来了。”婉儿平静地凝视艾司,她与艾司身高相同。

“麦大军师,有何指教?”徐元朗满脸堆笑。

平时就是艾司一个人在家里,早在森林里他就已不再害怕一个人,但是雅欣这样问,艾司嘟着嘴道:“今天晚上你们都不回来啊?”

“指教谈不上,”麦德龙低声道,“我们都知道洪爷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洪爷没死,孝康这么说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是洪爷恢复得不错,打算在幕后看戏,清洗一批人;二就是洪爷身体格外糟糕,随时可能改选龙头,陈孝康打算提前引爆矛盾,等改选时好收拾烂摊子。而且,从孝康的反应看,我更倾向于后者,他越是镇静,就说明洪爷的情况越糟糕,相反,若他表现得有些焦虑,与平常一贯的稳健不符,反倒是有可能洪爷的情况比预想中好。”

三个人将头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商量了半天,雅欣抬头问道:“艾司,晚上你一个人在家里害不害怕?”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徐元朗警惕道。

偷偷地将艾司从森林里带到城里来,她们三人没一日同艾司分开过,不过中秋节不回家过,怎么也说不过去,雅欣是一定要回去的,婉儿也想回家看妈妈,恩恩自然也要和妈妈一起过中秋。艾司?说是新来的同学,带回家里去?这长得眉清目秀的,只怕不管搁谁头上,家里人都会生出别样的怀疑来。

“同样的话我也告诉了洪泽屾。”麦德龙倒是并不避讳,直言道,“你也知道我只负责谋划,在亚联并没有自己的势力,正因为如此,洪爷才放心让我往高处走,如果我一开始就表现得热衷于权势,想扶持自己的势力,根本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和洪泽屾只是师生关系,他不会对我言听计从,我也从没处处为他谋利,洪爷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敢放心大胆地用我。所以,我不会对你们任何人构成威胁,我的兴趣只是想将亚联做强做大,成为一个可以施展我才华和抱负的平台,洪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问对亚联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2

哄鬼吧你?徐元朗对此只想竖起中指,你不想发财,不想有权势,混什么黑帮,但却不能否认,这麦德龙在亚联这些年确实做了很多事,的确没有哪一件是让他自己得到多少好处的。

婉儿也要留出一天时间来完成作业,雅欣和赵磊国庆那天有家族活动,最终只能实施计划C,不过眼下的问题是,人人都要回家过中秋,艾司怎么办?

说起来最倒霉地就数这麦德龙了,洪爷出事前,还能对他欣赏重用,这洪爷一出事,麦德龙就像个回不了娘家的受气小媳妇,在亚联里没有自己的根基和嫡系人马,到处都得看人脸色。古代帝王身边有所谓的不党孤臣,因其不党而受帝王们重用,不过一旦失势,下场往往无比凄惨。

难得地利用这个假日,文风他们公司要招募新人,文风要亲自主持,而且国庆期间在海角要举办一场国际大学生辩论赛,文风是受邀嘉宾,到时候还要代表中学生与大学生进行友谊辩论。虽然那场辩论赛在四天假日之后举办,但文风却有国庆假日独休八天的特权,不为别的,只因他在高二下学期和假期中,已经自学完成了所有高三课程,在这一点上,婉儿也比不上他。

“所以亚联不能乱。”麦德龙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语气诚恳,“尤其在洪爷安危未卜的情况下。如今我们亚联全球二十七个堂口的堂主,多少都已经得到了一些不准确的消息,你等着看吧,这次堂会别有用心的真的只有龙象堂的徐振业吗?千岛太郎明着是说巨鹿堂在日本被山口组打压得太厉害,暗地里未尝不是抱着求证实情的态度,其余堂主之所以没动,不过是洪爷余威犹在,不想当出头鸟罢了,但是他们的试探一定会升级,华叔的死不过是一个引子……”

原本为了照顾婉儿,恩恩最中意的是计划A,除了他们五人,还可以邀请文风和学校里的一些同学一起去,谁知道被文风婉拒了。

“你是说华叔的死?”徐元朗听出些味道来。

计划C:如果大家有事,哪怕只耽搁一天,那么A、B计划都无法成行,就只能按日安排,恩恩都打听清楚了,国庆当日有送书下乡,救助贫困学生的活动,可以去当志愿者,恩恩一向比较热心公益,然后可以放肆地去欢乐谷疯狂一天,如果欢乐谷腻烦了的话,野外拓展训练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还有两天自由时间,电影、购物、爬山、看海,怎么都可以。

“你想想,华叔死了对亚联到底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更乱,我怀疑是有别的势力勾结我们帮派里的人共同演了这出好戏,调查马小波可能不会有什么结果,他要么是真的失踪了,要么就是死了,而这个势力,可能与在公海抢我们那批货的人有关,货被劫,毒皇派人来杀,在亚联颇有威望而且早就不过问江湖事的华叔被杀,这一切都像早计划好了似的,就是想让我们亚联乱起来。”

计划B:回森林天堂看爷爷,然后徒步跋涉莲花山,山里还有许多被标注为未探明地段的,可以去探险,听说在莲花山落霞峰发现有天然水晶溶洞,可以去探秘洞穴挖水晶,野外宿营两日,来回各一日。这个计划雅欣和她弟弟赵磊是很赞成,只是婉儿体力未必足够。

“那你觉得,什么人有胆量做这种事?”

计划A:还是自驾游,不过不去稻城那么远,也不要在近处晃悠,可以开到海南去,海口、三亚听说都还可以,五指山的风光也和莲花山各有不同,还可以参加少数民族的节日联欢。

“体量比我们亚联小的不敢这么猖狂,而排在我们前头,又有这种实力的,不是日本山口组,就是俄罗斯战斧,这些年亚联的高速扩张已经侵犯到他们的利益,尤其在毒品这一块。最可疑的当数山口组,毕竟我们在亚洲开拓的市场有许多原本都属于他们,更别说我们在日本建了四个分堂,山口组能忍到今天才翻脸,已经很给亚联面子了。”

中秋国庆八天假,恩恩她们高三只放四天,原本雅欣兴致勃勃要自驾车去稻城只能取消,不过只要有恩恩在,就不用担心假期没安排,得知只有四天假之后,恩恩马上给出了计划ABC。

“山口组?”徐元朗眼皮跳了一下,这确实是一个连亚联也不愿与之正面交锋的强劲对手。

买便宜又新鲜的菜,准备了两千个饭盒,在网上百度一下,怎么做大锅炒菜、大锅烧菜,另外忠伯也只有一辆三轮车,买了菜,得马上洗干净,准备装箱子,还要做一个保温的箱子,用来装盒饭。艾司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中秋。

“所以我们真的不能乱。”麦德龙第二次提到,“洪爷一倒下,亚联就面临着内忧外患,如果各个堂主都为了争龙头老大而大打出手,像四十年前那样,那山口组就能趁机而入,甚至将我们赶出亚洲。如今亚联最具实力的四个堂,金鹰、龙象、鬣蜥、因哈;印度的因哈堂虽然人数最多,但成分驳杂,经济实力和底蕴都不够雄厚,较其余三堂逊色一筹;鬣蜥堂的雷辉雷扬父子同为三大元老之后,比起徐振业父子更为强势,但他们远在澳大利亚,估计舍不得拿命拼下来的三分自留地,就算想和你们打擂台也只能隔空交战,不会伤筋动骨。现在唯一剩下的两个堂口……”

艾司还不知道,忠伯肯让自己去采买,那是给予了多大的信任,采买是个很容易滋生腐败的职业,大牛、小马当时嫉妒得眼都红了。

徐元朗斜睨麦德龙:“那陈孝康呢?你怎么漏算了他?”

恩恩一句话,艾司跑断腿,要买健康环保的饭盒,又要价格能承受,东西南北市,艾司都得跑一遍,他甚至找到制造饭盒的厂商去了,只是数量少人家不愿意。早上还得有计划地早起,第一天采买,忠伯给了自己好多钱,千万小心不能掉了。

麦德龙轻笑道:“孝康和我一样志不在此,如果他真的要争,你们四个堂加在一起也不够看啊,只有他退出,你们才有机会,他本人应该很清楚,他的性格,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所以他愿意为亚联守门户,而没有野心去争取那个所谓的至尊之位。洪爷也正是看中孝康这一点,对孝康的信任才远超我等。”

忠伯笑笑:“放心吧,我陈福忠也算活了大半辈子,这点识人之明还是有的,他来这么些天,表现怎么样你还没看到?这么让人省心的小伙子,现在很少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元朗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麦德龙继续分析道:“龙象与金鹰,都依托于中国大陆市场足够大足够繁荣,你们才能做大,就连正当生意,只怕也比其余小堂口的全部收益更高吧?其余堂口想要来争这个位置,除非他们联合,日本四堂合一,才有你金鹰或龙象一半的体量,本土的狼牙、拉杜、蒙脱三堂合一,也是一样,至于越老柬缅泰等国堂口,加在一起也没什么话语权,在龙头大战中他们唯一能提供的就是票数,所以,归根结底,只要你的金鹰和徐振业的龙象不乱,我们亚联就不会乱。”

忠嫂听说忠伯肯让艾司去买菜,忍不住询问道:“老头子,你让艾司去买菜,能放心吗?”

徐元朗嘿嘿笑道:“你把我捧得那么高,却把洪泽屾藏起来不说?他的赤蛇堂没有那么弱吧?而且他那个地方,要是和日本四堂联合起来,说不定我和徐振业一不留神,还要吃个暗亏不是吗?而且本土三国为什么只说狼牙、拉杜、蒙脱三个堂口?泰和、满和、大屋、围坑、大港这些堂口怎么不说?他们全部联合在一起的话,一样不比我们金鹰龙象弱。”

盒饭的包装也要艾司自己去准备了,忠伯只是告诉艾司哪里有饭盒卖。

“你觉得他们可能联合在一起吗?各自为战这么多年了,抢地盘,抢干部,抢市场,若不是帮规和洪爷双重震慑,他们只怕早就成死仇了。至于洪泽屾,没错,我承认,赤蛇堂得到洪爷支持之后,这些年发展得不错,而且确实和日本四堂走得很近,但你也知道,当年洪勇康作为战败方,他留给赤蛇堂的就是个烂摊子,无论洪泉怎么励精图治,没有总部支持,赤蛇堂这些年在台湾举步维艰。现在虽然洪泽屾做了堂主,一来他威望不足,他待在台湾的时间还没有留在洪爷身边的时间多,二来唯一的大元老陈胜海还在台湾坐镇,所以说,赤蛇堂不可能加入这场龙头之争。”

姑且试一试吧,忠伯总算勉强同意了,忠伯又告诉艾司,去早市购买时一些交涉的技巧。前些日子,忠伯已经带艾司去过几次菜市场了,教会了艾司如何挑选新鲜的菜和肉,还有一些基本的砍价技巧,比如货问三家,区分忠厚的农民大伯和摊贩,等等。

“算了算了。”徐元朗不耐烦道,“我听不懂你这些分析,你就说你找我到底想做什么吧。”

这么傻的理由?忠伯有些感动了,多好的表弟啊,干吗不送人家去读书呢,可惜了,可惜了啊。

麦德龙的食指顶在眼镜鼻梁上,一抹精光闪过:“我想和你合作,助你上位!”

“恩恩她们作业好多,下午放学要走很久,如果忠伯这里有盒饭卖,艾司就可以送盒饭过去啦!”

“哈?”徐元朗像听到一个笑话,乐道,“哈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放着洪泽屾不帮,你想帮我?你觉得我会信?”

“为什么呀?”

“我说过,我对你们任何人都不构成威胁,用你们中国古代的话来说,我只是个谋士,我只希望亚联能安稳地度过这一劫,不会因为洪爷的变故而分崩离析。”

艾司的大眼睛闪亮闪亮的:“嗯,我想试一试。”

“那你为什么不选徐振业那个老狐狸?如果照你说的,跟谁出主意都是出的话。”

忠伯讶然道:“你还想做盒饭?”

“我前面说了,这场争斗中,最有可能胜出的,就是你们金鹰龙象两个堂口,龙象和你金鹰不太一样,徐振业徐威父子野心不小,你看徐振业将徐威从小送到少年泰拳营,长大后又送到特战部队中去,一退伍就提拔为龙象坐馆,这分明是想复制洪爷和陈孝康的关系,而且他们有血缘相连,关系应该更为亲密信赖。我可以投诚过去,但他们自有一套内部的班底,我的谋略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但你不同,你虽然是名义上的金鹰堂堂主,但这些年洪爷一直安居大陆,坐镇海角市,所以你这个金鹰堂堂主,只是执行洪爷的命令而已,而那些方针策略,都是出自我手,我选择帮你,也不过是希望我的那些方针能得到彻底贯彻执行。”

艾司这才明白,原来凌晨四点能买到更便宜的肉和菜,他盘算了一下,这样利润不是更高,忠伯这里卖的小炒菜也会更有钱赚啊,马上毛遂自荐起来:“忠伯,早上我去帮你买菜吧!我能起得来。”

徐元朗不说话,麦德龙看得很透彻,他旗下的六位道头,就有三名是洪爷亲自提拔,跟他徐元朗没啥关系,这次堂会都有两人没来,这可是金鹰堂的堂会,那两名道头显然没把他这个堂主放在眼里。

“那是因为他们的进价不同啊。”忠伯告诉艾司,学校食堂、大酒店,因为需要的菜和肉量很大,所以能以更便宜的价格买到,而普通小餐馆,则要靠个人努力,做饮食的,往往很早就起床买菜,而批发肉类和蔬菜的,也会很早就去农贸市场。凌晨四点的早市,才是农户们与批发经销商交易的时候,忠伯是年纪大了,加上只想维持现状,所以是上午八九点去摊贩那里拿菜,忠伯买来的肉和菜是已经加了一次价的,而艾司用于计算成本的价格,更是农贸市场的均价,也就是居民散户买菜的价格,那成本自然高一大截。

“那洪泽屾呢?”徐元朗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艾司又有了新问题:“为什么学校食堂里的菜卖那么便宜?”

“我说过了,他跟在洪爷身边有着历史原因,现在洪爷的情况不明,洪泽屾最好是返回赤蛇堂,先整合权力,统一内部声音,等他做完这些,下任龙头早就选出来了。我不是不想帮他,实在有心无力,他还没有资格参与这场角逐。你也不需要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姑且就当多了一个消息渠道来源,先听听我的建议,再做决定。”

忠伯乐了,艾司的算法还真是简单:“艾司啊,你看到忠伯做的都是一小盘的小炒菜,真正盒饭的菜不是这样做的,那需要用大锅炒菜,一锅下去,至少要做五十人份的菜量,还有大锅烧菜,那些菜就更多了,端出来便是一盆,每一盒饭分一勺。当然,因为是大锅炒菜,所以和小炒菜的味道是不一样的,省去的工时和味道,用量来补足,所以说,做盒饭和做小炒菜是两码事,没你想得那么容易。如果你想做小炒盒饭呢,这个价格就太低了,你卖多少亏多少。”

“你说。”

艾司皱眉,这个没算过,马上思考起来,炒一份菜分作四份,每一盒装两份菜,就要炒一百份菜!炒一份菜,就算配料都备齐,要加油,热锅,洗锅,再快也得五六分钟吧,那……一百份岂不是要五六百分钟?十个小时?还要装盒!艾司顿时泄了气,自己的想法距离现实这么遥远啊!将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告诉忠伯,同时疑惑道:“这样,一天不是也只能做几十盒盒饭?那,那些卖盒饭的是怎么做出那么多盒饭来卖的?”

“我给你的建议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忠伯笑眯眯地看着艾司:“艾司,你觉得做两百份盒饭大概会花多少时间呢?”

徐元朗眉毛一挑,露出轻蔑的表情:“嗯?就是叫我别动喽?”

这一点艾司打听得很清楚,恩恩她们高三文科班有十个,理科班二十个,加上艺体和复读班,总共三十六个班,多的有八九十人,少的也有六七十人,加上高一、高二,还有初中部,一共得有一万多人呢,虽说走读生占五分之三,仍有三四千人在学校和周边吃饭的。

“先别急着下结论啊,听完我的分析再说,首先,你的金鹰有着和赤蛇相同的问题,你需要将金鹰内部整合为一个声音,否则的话,今天堂会上发生的事情就还会发生,你根本别想和徐振业父子斗,但你的情况又和赤蛇略有不同,起码你自己的人你还是能控制的,不像洪泽屾,他根底太薄,手下有许多在他父亲手上干事的叔叔辈,他想要整合困难很大。其次,在洪爷身体状况并不确定的情况下,你敢放开手脚,和徐振业搞内斗吗?斗不斗得赢先两说,这样一来,你们金鹰龙象两堂,就是这次亚联内斗的挑起者,相信其余堂主都很高兴可以坐山观虎斗,而且,万一洪爷身体好转,你们俩到底斗个什么劲儿呢?到头来只是两败俱伤,说不定两个堂主都要换人。

忠伯看了艾司的计划书,问道:“能卖到一千盒吗?”按这种利润比例,一千盒才五百块,但卖一千盒谈何容易,艾司的计划是一百盒!但这个计划若说出来,一百盒挣五十块,也就是忠伯这里稍微好一点的一盘菜的价格,艾司咬咬牙,吹嘘道:“我们的盒饭一天卖两百盒肯定没问题,二中同学很多的!”

“这是其二,其三,我们要看环境大势,你们金鹰和龙象两堂为什么能够做大?因为你们背靠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让你们抓住了这个机遇,有钱,有人,有商机,有市场,可以说这些年在天涯、海角两市,你们做什么都是暴利,做什么都赚,你们是搭上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快车,所以中国这个国家的国策,对你们的发展至关重要。今年要召开人代会,新一届政府,新的政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惩处贪污腐败将是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除此之外,打黑除恶,扫黄清赌,禁毒查私,会迎来一个小高潮。别说你金鹰堂,我们亚联在中国的所有势力这个时候都应该龟缩起来,那些非法利益链条尽量割裂,一些利润不高的走私渠道该舍弃就要舍弃,断尾求生,至于你们在政府机关中认识的什么肖局郝局、邢队张队,要渐渐减少过于密切的往来,能不见面就不见面,别看他们现在威风八面,说不定哪天就被纪检委请进去喝茶了,如果被他们牵扯出来,那个时候原本该保护你的人都进去了,谁来保你?”

艾司一想也对,又赶紧进行重新核算,可这样算下来,和那些小炒菜馆的价格都差不多了,想要有的赚,菜的量就得减下来,学校的食堂怎么能卖到那么便宜的?无论艾司怎么精打细算,最终核定价格也要十块钱一盒,而同学在外面吃小炒菜,四个人三菜一汤,均摊下来每人十五块,若有八个人吃六菜一汤,均摊下来只要十块。艾司的盒饭价格优势并不明显,而且利润很少,每盒饭大概只能挣出五毛钱的利润,艾司拿着成本清单,愁眉苦脸地找忠伯去了,这个价格能不能说服忠伯,艾司一点把握也没有。

徐元朗沉默不语,麦德龙的头脑他是佩服的,像什么国家大势,他就从没考虑过,现在经麦德龙这么一提醒,倒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后天还约了邢队去会所,是不是找个借口推掉?

回到家就向恩恩她们打听,在学校吃饭的有多少同学,他们每月能有多少生活费用,学校食堂的饭菜怎么卖,学校外的小餐馆怎么卖。然后艾司开始成本核算,肉、菜、米各自多少钱一斤,然后能做多少盒,算下来一除,得出的价格和学校食堂差不多,但艾司敢打包票,他们的盒饭味道顶呱呱,学校食堂哪里能比,肯定大卖特卖。艾司拿着成本就找忠伯去了,谁知道忠伯看了摇摇头,你只算肉、菜、米的价格啊?水电气算不算费用?姜、蒜、酱油、味精这些配料要不要钱?人力不要钱,送外卖来回耽搁的时间不算钱,那饭盒总得算钱吧?

麦德龙继续道:“这就是所谓的内忧外患,在这个当口,谁出头谁倒霉,所以我的建议,不妨暂时隐忍,徐振业想做大就让他做,他做得越大,被抓的可能性就越高,而且不管洪爷的情况是好转还是危重,在没有确切消息之前,做得多就错得多,不做,就不错。当然,一些隐蔽性较强的新型谋利模式还是可以继续的,比如我们在本岛开设的电信咨询服务和产品直销模式,一来在中国境外进行,二来参与人数众多,不好定罪,不知你最近有没有关注过一种新型电子货币,叫比特币,它会成为一个暴利行业,我们可以以此为原型,开发一种新型直销产品,比如叫太极币,我们可以生产一些实物,然后按拉人头收费的方式,进行直销返利,这其中有大利润可图,具体是这样的……”

“好啊!”见忠伯同意了,艾司心情大好,恩恩交代的任务算完成一半了。

大楼的另一端,陈孝康独自一人,确认身边没有闲杂人等后,他拨通了电话:“我是陈孝康,斯威特教授在吗?教授你好,我是安迪陈,对,今天温斯莱洪的身体状况怎样?嗯,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吗?那么,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可以接受第二次手术了吗?嗯,嗯嗯,这个不用担心,我会做好准备的,嗯,好的。”

可是自从艾司来了小店之后,不足一个月时间,他勤快肯干,手脚利索,机敏好学,让忠伯和忠嫂都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早就将他的地位提升到与打工者完全不同的档次看待,看他这一脸拳拳盛意的样子,忠伯也不好拒绝,只好道:“嗯,这样吧,艾司,如果你拿出计划,忠伯看了觉得可行,我们可以先少少地卖,试一试。”

别墅二楼,黑暗中。

所以忠伯觉得,现在自己小店的炒菜都忙不过来,还做外卖盒饭,而且又是自己没做过的行当,要是两头都耽搁了,岂不是得不偿失?如今小店生意是平稳运行,虽然谈不上多少,至少利润足够,将儿子从大学培养出来,还能留一笔养老钱,忠伯年纪大了,开拓市场的进取心早就放下了,而大牛、小马二人只会扫地端菜,刷盘子洗碗,他们想要掌勺一方,不知要等到哪年去了。

有人向别墅阴影汇报:“龙建挨不住了。”

忠伯觉得这个小伙子肯定学过厨艺,他本打算哪天考验一番艾司的厨艺水平,如果还过得去,就直接让他来厨房帮忙,有时候生意忙起来忠伯一人炒菜还是忙不过来,常被堂中催促。忠伯哪里知道,艾司得到自己允许之后,只看自己炒过两次菜就欢天喜地回家实践去了,现在已经成了恩恩她们的御用大厨,翻炒水准还在每日提升。

“那不行。”别墅阴影淡淡道,“他给出的名字远远不够,我要的是全部,吊住他的命,要让他知道,落在我们手里,想死,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忠伯又笑了笑,本来他看艾司够机敏,而且肯干活,那刀功自不用说,没几年苦练绝不会有这样的刀功,尽管艾司一直否认,忠伯只道他有自己苦处。关键是这小伙子的学习能力,尽管从未让他亲自掌勺,但每次他只需在旁边观摩一遍,便有所领悟的样子,问的问题也直切精髓。

“可是……他身上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如果仅是保命的话……”

“我现在还不知道,我会去查的,忠伯,是不是我算出来我们的盒饭卖多少钱,我们就开始做啊?”艾司期期说着。

“当然不能够停止用刑,肢端神经的刺激已经无法对他造成痛苦的话,就直接破坏中枢神经吧,但是要保证他的意识清醒。”

作为一款新产品,市场调查,成本核算,推销推广,艾司全无经验,忠伯将他问住了,不过艾司毫不慌张,没有做过才不是什么理由呢,正因为没有做过所以才要去做啊,那些不知道的事情,在做的过程中不就知道了?这就是恩恩言传身教的尝试理论,自己从没有做过但又有了兴趣,那就做做看啊,至于做成了还是失败,做的过程会不会辛苦,考虑那些个干什么,想做就做,艾司学到的东西都要尝试一番,很多东西便是在尝试的过程中彻底掌握了的。

手下领命而去,阴影点开屏幕:“蟋蟀失手了,还差点被司徒笑捉住,警方显然想利用卓思琪来抓住我们,所以换人,小梦去。眼镜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

忠伯笑了笑:“艾司啊,以前我们没做过学生餐,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的,保温、配送、配菜、分量、成本以及卖价,都是要考虑的,我们以前都没尝试过,哪儿是那么容易的,忠伯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的盒饭定多少钱一盒?”

眼镜道:“司徒笑已经咬饵了,他们准备调查恒绿,一旦展开调查,柏铺村就是他们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儿,我们的蠕虫计划就可以打包送出。”

“我们做盒饭,装在盒子里面,外面用一个大铁盒子,里面用泡沫做个内盒子,盒饭装在里面就可以保温了。忠伯,学校里面的食堂虽然便宜,可是味道难吃极了,晚上还卖中午的剩菜,第二天中午又卖头一天晚上的剩菜,又没营养;学校外面的小炒菜价格都快赶上我们这儿了,同学们不想吃那么难吃的,好吃的又吃不起,我们的盒饭味道好,价格便宜量又足,肯定很多同学都会喜欢,生意好得不得了。”恩恩她们要在学校吃,艾司只能不遗余力地向忠伯鼓吹。

“很好,计划的每一步都很关键,不容有失,我们必须掌握重案二组乃至整个警方对这个案子的每一步反应,及时做好应对,这方面你和小刀要加大侦察力度,像蟋蟀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另外,警方对我们介入案件的反应是怎样的?”

艾司这几日有点忙,做外卖的事和忠伯提了一下,忠伯兴趣不是很大,他们这里是传统炒菜馆,外卖通常都是连锁快餐店在做,他们小店其实也有送菜的业务,不过不会超过小店周围这五条街,再远菜就凉了,味道大打折扣,而学校显然已经太远。

眼镜道:“目前他们怀疑伍家人雇凶杀人,基本是跟着我们的思路在走,对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不过如果小梦再出手的话,我不确定会不会引起他们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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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阴影单手扶额,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道:“嗯,司徒笑肯定有所警觉,但是伍家这件案子牵涉很大,我们可以用移花接木的办法将伍家凶杀和柏铺村招投标案捆紧密一点,连替罪羊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一旦和柏铺村案搅在一起,后面的事情司徒笑也没办法插手。虽然这次蟋蟀失手了,但他首尾还是做得很干净,警方如果想追查蟋蟀这条线,只能是断头路。嗯,让他们定义为雇凶杀人很合适,到时候小枪记得帮忙煽风点火,把事情炒大,一旦引起上层关注,这个案子就不是哪个警察或哪个部门可以左右的了,这就叫作政治。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海角市警方并不知道,他们的对手,究竟是谁,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