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猎杀档案(全10册) > 猎杀档案6 第四章 见义勇为猫出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猎杀档案6 第四章 见义勇为猫出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觉得她应该是第一次杀人,而且下毒时间有限,你想啊,他们中午吃过饭,回到酒店,中途连云可能也就睡了一两个小时,随时都可能醒来,又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形下,有所疏忽也在所难免。而且如果连云在房间里就和网友喝了饮料,饮料瓶上的指纹应该会被覆盖或模糊掉吧?”

“还有,刘姐姐既然连不开盖往饮料里下毒都会,她居然会没注意到消除饮料瓶表面的指纹,这个,现在稍微有些常识的罪犯都知道尽量不留指纹吧?”

“那,那这巧合真的是太罕见了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就像都被安排好了一样。”

“这人心啊是最难臆测的东西,那刘彩婷从小颐指气使惯了,怕是只准她负人、不准人负她的角色,女人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司徒笑哪能不知道这些疑问,但他故意反着说,考验艾司的分析能力。

“是啊,所以说这个案子很离奇啊,这种巧合概率真的是极小的,但是仔细想想,这种巧合里又有它的必然联系,我已经给你解释过啦,只能说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吧。怎么?还满足不了你的好奇心?”

“我怎么听都觉得她还是很爱连大哥的啊,而且连大哥出轨也不是死罪吧?实在不能再一起分开就好了啊,干吗要毒死连大哥呢?她的动机不足呢。”

艾司皱眉不语,这案子肯定有蹊跷,有种诡异的感觉,如果不是巧合引起的死亡,而是人为呢?

“怎么说?”

“好了,你说的那些都不是必然的因素,除非你真能找到明显的漏洞,否则我看这个案子啊,多半就只能这样结案喽。”

听司徒笑说完,艾司皱起了眉头,提问道:“总觉得那个刘姐姐的行为不太对啊。”

笨啊!不就是因为巧合的发生,导致漏洞自己给补上了嘛,不过应该也还有漏洞。

司徒笑一面开车,一面跟艾司详细地讲着刘彩婷自杀案,艾司认真地听着,因为这事儿发生在连云大哥身上,连云大哥是连爷爷的孙子,艾司昨天就听得有些地方有疑问,他不希望连爷爷受到影响。

“呐,如果你给我看卷宗,我就给你找出真正的漏洞。”

除非司徒笑拿出高清相片,再用专业的绘图软件分辨,否则看不出异常。

“案件的卷宗怎么可以给外人看呢,你别瞎想了,对了,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本事,那我考考你,那刘彩婷是怎么把消毒剂放到没有打开的饮料里去的?”

今天艾司的眉毛就比昨天要薄十分之一毫米左右,眼裂比昨天开十分之一毫米,两腮比昨天高出十分之一毫米,唇色淡了一个绛红单位,面色则多一个润红单位。

看来司徒大哥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好奇心重的业余推理迷了,艾司没好气道:“很简单啊,热胀冷缩,虹吸原理,又不是真的不打开,多少还是要留一条缝隙的,只要不破坏瓶口的封胶就行啦。”

渐变术有很强的迷惑性,主要源自渐变的程度很小,诸如眉毛会一天比一天稀疏、一天比一天薄,或是一天比一天浓厚;又比如面色会一天天变白或是变黑。这个渐变过程会持续一个月或半年乃至更久,在暗夜行者面妆术中,单独对肤色白的定义,就将其分为了三百多种,也就是说,艾司每天用一种不同的白色渐变,甚至可以用将近一年的时间。

“哎呀,你还真知道?”司徒笑扭头看了艾司一眼。

自打被师傅要求每天必须用面妆术才能出门之后,也和大头经常见面,大头就一次都没发觉过。

“我至少还有七八种方法把毒物弄进去啊。”艾司愤愤地想着。

艾司使用的是面妆术里的渐变之术,也就是每天只做一点小小的改变,熟悉的人由于经常在一起,所以不会察觉,身边这人的脸正在渐渐变化。

“反正司徒大哥你回去再仔细看一下吧,别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不会吧?不过昨天晚上我确实没有睡好,是不是瘦了些?”艾司打趣自嘲着,心里暗暗记下,不能在司徒大哥面前过于频繁地变脸。

“我哪来什么一世英名,我可是臭名昭著啊。”司徒笑自黑着,“我在警局这些年,别的成绩不说,光是我的上司,我就打了三个……”

当他试着回忆第一次在公墓看见艾司时,竟是觉得那天的艾司和今天判若两人,当时只觉得这小子清秀出尘,简直像神仙一样的人物;可是今天看来看去,觉得就是一张大众脸,五官还是端正,却再也没有那种仿佛要乘风归去的飘逸了。

司徒笑转而开始说他的光荣史,艾司越听越诧异,难怪觉得和司徒大哥在一起有种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这司徒大哥的为人处世,和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啊!他到底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今天第一眼看见艾司,就觉得和昨天看到时略有不同,但是仔细看又没发现哪里不对,是气质变了,还是憔悴了?感觉非常奇怪。

他们两人都是能不按规矩办,就尽量不按规矩办,或许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师父不按规矩的范畴要大许多倍,如果师傅没走,应该能和司徒大哥做好朋友啊,不对,师傅似乎很仇视司徒大哥啊?

“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昨天有点不太一样了。”司徒笑奇怪道。

师傅是个小心眼儿,睚眦必报,他信奉的是小人物复仇从早到晚那一套,多半司徒大哥哪儿得罪他了。

“怎么了?司徒大哥?”

“司徒大哥,”艾司看向窗外,“我觉得你说的话,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呢,你们两个才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坐进车内,司徒笑不急着发动汽车,盯着艾司看了好几眼。

“哦?你还有师父啊?那你师父一定是个智者,多么睿智的言论。”

这次司徒笑邀请艾司坐他的小QQ,艾司没有拒绝,他还等着听司徒大哥说那个非常巧合的案子呢。

智者?艾司想起贺大叔,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师父选哪个词比较好一点?逗逼?

连番盘肠大战,三人犹如久旱逢甘露,都是意犹未尽,不过时间有限,连爷爷的专人护理提醒老爷子该休息了,艾司和司徒笑起身告辞。

“你师傅人呢?”

休息期间艾司再次去看了蔡婆婆,带了点他亲自做的营养调理羹。

“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吃过饭,自然又是三国大战,艾司执红一胜一负,执黑一平一负;司徒笑执红一平一胜,执黑一负一胜;连爷爷执红一胜一负,执黑一胜一负。

“他是干什么的?”

“柯南?”司徒笑想了半天,随后道,“那后面有时间再跟你说,这个案子也比较巧,我办过的案子里算是巧合性很高的了。”

“干什么啊?好像什么都会一点,脾气很差的,我想想他最擅长什么啊,修收音机?吹牛算不算?”

“当然,我可是看完了六百多集柯南的人。”

“你想逗我笑吗?我是不会笑的哦……”

“怎么?你还对破案感兴趣?”司徒笑发现艾司的好奇心很重。

……

一桌四人吃饭,连老爷子自然又谈起连云,向司徒笑问了几个细节问题,艾司在一旁听了片刻,总觉得这个案子哪里有问题,便问司徒大哥能不能再详细地重头到尾地说一遍。

“那你是一个人住?”

连爷爷看了司徒笑一眼,告诉艾司杨爷爷还有事在忙。

“是啊,我和小妙一起住。”

席间艾司问杨第舟杨爷爷最近怎么没来。

“小妙……哦。那你自己做饭?”

连爷爷的两个儿子都忙于公务,这一餐有艾司和司徒,还有自己的孙子相陪,连爷爷很是高兴。

“嗯。”

第二天周六,艾司和司徒笑都在中午前后抵达终南山会所。

“你厨艺如何啊?”

4

“比连爷爷他们那里弄的好吃一些。”

“喵,喵!”小妙跳上沙发,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艾司的脸,拱进艾司的怀里,舒服地甩了甩尾巴,与艾司一同睡去。

“你是不是就把你师傅吹牛的本事学会了?”

带着浅浅的笑容,艾司精神一松,整个人顺着沙发滑下,陷入昏睡之中。

“司徒大哥你看起来长得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很毒舌欸。”

恩恩晚安,雅欣晚安,婉儿晚安,艾司要,睡觉了……

“是啊,我私底下就是又毒舌又八卦,不可以吗?”

沙发后面是窗户,架了一台观鸟镜,艾司小心地调试着焦距,恩恩她们放学了,正在家里抄作业,三人正说笑着什么,雅欣也恢复了往日的神气,真好。

……

摸摸头,艾司冲着小妙露出一个微笑,抬手擦去口鼻中的血迹,用力地靠着沙发,将上身撑起,忍了忍肌肉撕裂般的感觉,试了两次,翻了个个儿,趴在沙发的靠背上。

“高风那家伙很老实的,经常被我羞辱……怎么羞辱?毒舌他喽,就涮他嘛……”

小妙有些担心地看着艾司:“喵……”

“司徒大哥,你这QQ有多久没保养过了?”

不知过了多久,世界又回来了,艾司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量,就连翻身坐起也无比吃力,靠着墙喘息了有十来分钟,才有力气去给小妙将门打开。

“保养?保养是什么意思?”

低沉的声音鼓荡着空气,震颤传递给门上的玻璃,小妙愣了愣,感觉着脚垫上传来的颤抖,下一刻,它更用力地扒拉着玻璃。

“你年检怎么拿到的!”

“呃啊——”野兽般沙哑低沉的嗥叫,直若远古苍凉绝望的悲鸣。

“找他们要啊,都很熟了,难道还收我钱啊。”

每当这个时候,艾司就会用仅存的自我意识,在那无尽痛苦的黑暗之海里,勾勒出恩恩的微笑,要摸摸头,仿佛听到恩恩说:“要勇敢哦,要坚强一点,你是男子汉哦……”

“你的车有问题,离合有问题,传动轴也有问题,是左后轮,要看一下大梁和悬挂系统。”

艾司看不见,听不到,闻不到,说不出,没触觉,只有疼痛,唯有疼痛。

“你还会修车?你多大年纪啊?”

艾司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仿佛都各自依照某种节律自行颤抖,它们不在是一个整体,除了疼痛,意识中不在留存任何一种其余观感。

“真的,改天我给你修一下……”

或许疼痛的只是大脑,可是控制全身意识的大脑,将这种疼痛,扩散到全身每一处,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任何言语的描述都显得苍白。

……

细碎的痉挛持续了不知多久,汗出如浆,当每一股肌肉都收缩到了极致之后,艾司仿佛突然失去了对全身肢体的控制,手和脚都舒展开来,无意识地抖动着,像濒死的鱼,在岸上摇摆挣扎。

“司徒大哥,真的回去再看看那个案子啊!说不定有发现的。我直觉一向很准的。”

颤抖仿佛病毒蔓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全身扩散,忽而角弓反张,忽而屈膝抱成一团,全身痉挛。

“直觉?你确定你不是学到了你师傅吹牛的本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我面前提直觉很准这句话啊。”

艾司咬紧牙关,颈下的筋肉开始一条一条绽开,刚开始是脸皮无意识地抽动,紧接着由于肌肉的痉挛整个头部都开始抖动。

……“你知道警局里的人私底下怎么形容我吗?有野兽般的直觉啊!”

艾司自己找了墙角靠下,毛巾拧成绳衔在嘴里,疼痛如潮水般在脑海里蓄积,终于抵达某个临界点,无尽的黑暗将意识淹没,剧烈的疼痛开始炙烤灵魂。

“那我就是有神灵般的直觉喽!”

艾司不敢让小妙进屋,担心自己在剧烈头疼时会不会失手误伤小妙,抱歉道:“对不起啊,小妙,在外面等我一下,待会儿给你开门。”

……

艾司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常住屋,小妙跟着要从窗外跳进来,艾司将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关上,小妙在门外直立起来扒拉着玻璃。

稍晚些时候,司徒笑回到了医院,高风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哟呵,怎么今天红光满面的,遇到了什么好事?”

现在到了快头痛的时候,整个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先兆症状吗?

“有吗?”

艾司隐约有些感觉,今晚是头痛日。

“你自己照镜子去,平时你都黑着个脸,今天简直是容光焕发,就算两天破了一个案子,也不用得意成这样啊?”高风打心眼里高兴司徒笑能从赵卫国的事件中振作起来。

艾司和包小川聊了一会儿,那几个人找不到包小川,咒骂了一番,终于走了,艾司答应了包小川一旦事情处理完,就去找他们一起玩,然后起身告辞。

“是吗?”司徒笑拾掇了一下桌子,喃喃道,“难道是中午伙食开得比较好?唉,对了,医生说,你这个老粽子什么时候能下床啊?”

“唉,知道啦。我们中国星最近进了一批新人,里面有几个妞很不错哦……”

“最少还有半个月啊,怎么,小刘做尸检不给力?”

“记得的,对了,今天我去了终南山会所,看了婆婆,小川哥你什么时候有空也多去看看婆婆啊。”

“那倒不是,但是你知道的,要有默契嘛,我感觉还是差了点默契,小刘毕竟没什么经验,刘彩婷这个案子的疑点,他就老拿不出毒检报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很急的。”

“嗨,那有什么,那天晚上我们中国星也算露脸了,上新闻了呢,广东体育频道请我们去录节目呢,本来说什么也要叫上你的,结果你又不在,你的事情忙完了真的要回来找大家玩啊,我们的号码还没忘吧?”

高风躺在床上道:“说起来这个案子,昨天和我晓玲讨论了一下,晓玲从心理学分析,说这个案子的动机感觉很奇怪啊。”

“嗯,需要帮忙的时候当然会叫你们,还没谢谢那天晚上……”

“晓玲也说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有事情就说一声,飞哥他们肯定帮你的,大家都是兄弟嘛。”

“也?还有谁说奇怪了?”

“不用。”

“你先说,待会儿我再说。”

“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晓玲说,如果刘彩婷真是性格使然,可以狠下心来毒杀情人的话,事后的反应就不对,她不会在酒精的影响下去吞掉别人的戒指,也不会以那种方式扔掉自己的戒指,更不该半道下车去回忆,她的种种举动,都表明她对那个男人的感情还是非常深的。”

“手机掉了,我最近有些别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嗯,但是用情深和下毒这两件事情并不矛盾,至少矿泉水瓶里的消毒液,我是比较倾向于刘彩婷的,她还说什么?”

艾司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脸来,包小川惊喜道:“这阵子你跑哪儿去了?飞哥他们都想找你,结果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晓玲说根据刘彩婷产生的事后应激情绪特征来看,她觉得很像一种绝望报复体征。”

“艾司?”包小川只见过艾司的眼睛在暗环境下会发亮。

“什……什么?”

杀手的瞳仁在黑暗中能扩张至极限,以便看见更多的微弱光芒,这使他们像某些夜行动物一般,黑暗中的瞳孔,折射出暗暗微光,像宝石一样。

“应该是绝望报复体征吧?不然是什么来着?英文词,反正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晓玲说她在美国跟导师期间,做过一例心理分析实例,就是一个中年妇女,长期遭受家暴,但是她的丈夫人前总是一副斯文讲理的样子,而且伤害也是一些非常隐秘的部位。那个女子不管投诉警方还是诉诸法律,都无济于事,她丈夫的施暴一次次升级,最终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她杀了她的丈夫,这个女子的整个心理过程和事后表现,就和刘彩婷极为类似。”

“谢了啊。”包小川这才有闲暇去看救了自己的人,他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精光。

“那她的意思是说……刘彩婷下毒,不一定是连云拈花惹草,还有别的因素?”

包小川跟着身影逃到某处二楼,远处传来狗吠声、垃圾桶翻倒的声音和叫骂声,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才放下心来,顿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瘫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对,晓玲说如果刘彩婷犯罪事实成立,那么她事后的表现,说明她是在一种绝望的情况下实施了犯罪,她让你再去问询一下连云,看他有没有说过,刘彩婷要是敢和他分手,他就灭了刘彩婷全家什么的话。”

“小川哥?”身后忽然有声音招呼自己,包小川回头一看,一个头脸藏在兜帽里的少年,容貌看不清,朝自己挥手:“这边,跟我来,快点。”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还是说刘彩婷的杀人动机不足,一句话就说清楚的事情,你解释了半天,算了,你在床上好好躺着吧,我过去问晓玲。”

“喵——”一团黑影闪过,包小川吓得石头都掉地上了,再看,后面那两个人都不见了?

“晓玲还在睡觉欸,你跑过去干什么?”

包小川探头去看——

“睡觉就不能过去了吗?瞧你那紧张的样子。”

“呼……呼……”包小川觉得自己能清晰地听见心跳声,等了十来秒,奇怪,后面怎么没声音了?

“朋友妻,不可戏啊。”

包小川在小巷里一边跑一边喘气,自己力气快用尽了,有些跑不动了,后面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妈的,拼了,包小川横下心来,捡了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扣在手里,站在小巷拐角处,等后面的人追上来。

“什么朋友妻,你和晓玲发展到那种关系了吗?”

跑车吱的一声急踩刹车,停在小巷口上,下来两个人,涛哥道:“你们追,我们去前面堵他!”

“你等会儿,你刚才说还有别人也在质疑这个事情?”

人力有时尽,包小川狂奔了几百米,气息已是不稳,眼看就要被车撞上了,还好前面有条小弄,那小车开不进去,包小川堪堪闪过车身,逃进小巷里。

“嗯,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小朋友啊,和我弟弟差不多大那个,他也说刘彩婷杀人动机不足,让我回去好好再看看这个案子。”

包小川被逼得夺路逃窜,对方跟着包小川将车开上马路牙子,撞断路灯,碾过护栏,大有不将包小川撞死誓不罢休的意思。

“这你都跟他说?你们很聊得来啊。”

包小川本想着以自己敏捷的身手,到时候飞身上墙,跑酷翻窗,怎么也能摆脱这四人,没想到四人飞快地钻进了路边一辆跑车当中,点亮大灯就追了过来,大有开车直接撞上去的势头。

“下次介绍你们认识,艾司这小子,很有意思,我先过去了。”

这一下成功将仇恨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了,三名恶徒加上那名涛哥,四个人一起追包小川,包小川是有多快跑多快。

“哎,再聊会儿啊。”

他知道自己这方根本没什么战斗力,心里盘算着将小兄弟救出来之后自己也得赶快逃走,他砸了一下那人,又将音响扔出去砸向另外一人。

“跟你聊有什么意思,我找晓玲去了。”

被救出来的街舞青年激动地叫了声:“小川哥!”来人正是包小川,包小川大喊道:“还不快跑!”

“浑蛋,司徒笑,朋友妻,不可戏啊!”

这时候人群中冲出一人,一脚将其中一名恶徒踢开,顺手操起半截被踩坏的音响箱朝那人头上印下去,啪的一声木屑四散。

5

三名恶徒毫不讲理,一脚踹翻了音响,再一脚踩上踩成两截,另外两人各自捉住了一名街舞青年,一阵拳打脚踢。广场上的人远远地围观。

渔隐山庄别墅区,距离恩恩他们家的白云牧场不到三公里,在林场中辟出高尔夫球场、温泉、别墅、疗养SPA等,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养老佳地。

“妈的,还敢跑,给老子站住!”三人在身后追,跳街舞的青年共有五人,一人带着掉鞋的青年跑,另外三人还想去拿他们的功放机和音响。

这里的建筑独有特色,每栋别墅占地面积都超过五亩,且按照各地园林风格,打造成户户有山、有水、有桥、有楼的复古建筑群落。

他那三个跟班立刻凶神恶煞地冲了过去,几名练街舞的小青年哪见过这等恶人,只拖着他们同伴往回跑。

这些独栋园林又沿主干道均匀分布,整体形成古代村落或某种大宅院的宜居邻里模式,院落中心还有完善的医疗、教育、娱乐、养老等设施及服务人员。

叫涛哥的青年发话了:“废什么话,把他腿给我打断,医药费我来出。”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大约只有三分之一的园林里有人居住,倒不是说海角市的富豪们无钱购买,而是居住在这里的人,不仅要有钱,还要有很深的社会资源和背景。

“怎样?说声对不起就完啦?那我把你腿打断,跟你说声对不起好不好啊?”

这里是洪兴安等一众亚联爷叔养老的地方。

“他都说了对不起了,你们还要怎样?”

今天渔隐山庄一反平日的冷清,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打你又怎么了?还不赶紧滚过来给涛哥认错?”

有十几只舞狮队披红挂绿各自成阵,在山庄门口牌坊处像等待检阅的仪仗队,前来观礼的人就更多了,人头攒动怕有好几百。

掉鞋的青年被打得转了半圈,退了两步,捂着发烫的脸和嗡嗡叫的耳朵,一时发蒙,其余跳舞的同伴赶了过来:“嘿!你怎么打人呢?”

这次是爷叔洪兴安大宴宾客,为他的第三个重孙举行抓周,同时也是亚联和青龙帮等势力三年一度的舞狮会。

被砸到的青年的同伙不待他说完,一巴掌就呼了过去:“妈的,没长眼睛啊,找死啊你!”

洪兴安今年八十八,在亚联里辈分最高,资历最老,膝下还剩三子两女,孙辈十五人,今天是他最喜欢的长孙洪江宇的儿子抓周,洪兴安满面膛红,兴致很高。

跳街舞的青年刚跑出人群,立刻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跳舞呢,不小心……”

别看洪兴安满脸的老人斑,依旧是走路带风,声如洪钟,据说从小就是练把式,青年时更是从刀山血海中厮杀出来,这几十年也没荒废,在一众爷叔中威望极高。

那被砸到的青年比跳街舞的青年应该大个四五岁,二十出头的样子,正一手按着自己头,一面叫骂着:“他妈的,谁扔的鞋!”他身后还有三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正不怀好意地在路人中搜索。

洪兴安的重孙抓着手机爱不释手,洪兴安也是老怀大慰,今后这小家伙走高科技路线,不用像他祖爷爷一样拿着刀枪去拼命了。

跳街舞的青年赶紧停下,去找自己的鞋,和被自己鞋砸中的路人。

当然,这只是小娱乐,今天的重头戏是舞狮会。

广场上本就人多,吧的一声响,不偏不倚落在另一名青年的头上。

十几只舞狮队分属亚联,青龙和他们附属帮会势力,上百人参加争夺标青。

几名练街舞的青年自带大型功放音响,练得十分专注,其中一人在练clownwalk,结果不知怎么将鞋带踩掉了,跟着一个倒立手转,用力一蹬腿,那休闲鞋划出一道弧线,就飞了出去。

每三年一次的舞狮会,不仅是要讨个好彩头,同时也是向其余势力展示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

晴明路在夜安桥下,有个夜安广场晚上很热闹,广场四周有几家大型综合超市,人流量大,广场上来往行人也多。

实际上,作为这次舞狮会的组织者,洪兴安又何尝不是想亮一亮肌肉呢?

“汪汪汪,汪汪……”小白欢乐大叫。

上个月柏铺村招投标案曝光之后,警方立刻开展了大规模反贪腐行动,许多官员因此落马,无数公司经理被请去问话。

吴老太赶紧抱住小狗,责备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到处找你,叫你不要乱跑,你这么不听话。”

在这其中,像亚联、青龙帮这些有背景的公司,又牵涉最多,一时间风雨飘摇,人人自危。

吴老太起身开门,门外尾巴猛甩,直立起来扒着门框的,不是小白又是谁。

像洪兴安这些退休爷叔,之所以有足够的话语权,不是他手下有多少打手,而是他和内地各个层级的官员都有错综复杂的利益往来。

电话按下第一个键,“呜呜,汪汪,汪汪汪……”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这次反贪腐行动,洪兴安背后的那些官员靠山,几乎被一网打尽,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小白这是走丢了吗?会不会被车撞了?它一直都在附近玩耍,没出过远门的,吴老太回到家里,坐立不安,心想着要不要打电话联系远方的儿子,让他帮忙想想办法,要不,发个找狗启事什么的。

小道上传出消息,说由于洪兴安和那些被捕官员过从甚密,这次调查,他会成为重点照顾对象,一时间无论亚联内部其余爷叔,还是新上位骨干,面对这位辈分最高的爷叔时,态度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要是艾司在就好了,做这些事情他一向很热心的。”吴老太叹着气,这位老人自从老伴儿去世后就独居在这小区,与她相伴的只剩那条叫小白的小狗,一起生活了好多年了,有小白在,老人才不觉得孤独。

洪兴安将舞狮会提前到和自己重孙抓周同一天,便是存了向大家彰显实力的心思,看看我老人家够不够硬朗,说话还管不管用,看还有多少人,会站在我洪兴安安爷的背后。

“小白……小白……”

虽然来的人数不少,但是和往年比起来,各大行的领导班子,行政部门的副局副处,政府部门的要员要职,一个都没来!

“常大姐,有没有看到我家小白啊?”

那些官员大多数因为贪腐问题进去了,还剩下少部分则如避蛇鼠般婉言谢绝。

“不知道啊,早上我去买菜,它在前面领路,跑着跑着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而亚联内部,原本就居住在渔隐山庄的爷叔来了一半,另一半不是在接受警方调查,就是通过各种途径离开中国大陆避祸去了。

“欣欣妈妈,有没有看到我们家小白啊?”

陈孝康没来,麦德龙和洪泽屾这两人不知躲哪儿搞鬼去了;原本每次都会来参加的龙象堂徐振业这一次也没来,只来了龙象公司旗下四只舞狮队,徐元朗倒是带着他的全套班底前来捧场,毕竟他正式执掌金鹰堂大权不久,还需要爷叔们多多支持。

前进小区,吴老太正焦急地四处询问。

青龙帮依旧是张耀辉带队,另有几位年纪比洪兴安小不了多少的老字辈,其余的小帮小派小公司也都是金鹰,青龙以前或最近收服的附属企业。

咦?旁边的天和小区里出现了一只小狗,看起来像贵宾,穿着件天蓝色的小棉袄,不知哪个顽皮的孩子将棉袄上的帽子给翻下来,将小狗的眼睛遮住了,小狗在地上嗅来嗅去的。

年岁大的老一辈陪着洪兴安,夸赞一番其重孙聪慧伶俐,以后肯定成就不凡,年轻一点的像徐元朗等人给安爷打过招呼之后另找地方坐下。

回到家里,小妙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艾司打开电脑,各种监控画面出现在眼前。

徐元朗坐在类似主席台较为居中,视野开阔,他旁边坐着老对手也是老朋友张耀辉。

大牛问起艾司的去处,艾司只说自己去了个远远的地方,以后有机会才能看大家了。

两人刚联手瓜分了海角市五家跨各领域的公司,两家老对头的关系似乎进入一个缓和期。

不知道恩恩他们有没有腊八饭吃,艾司有些想去看忠伯了,还有周姐姐的小朋友们,可是他们都是普通人,和艾司接触会好危险的,艾司无奈地想着,走到半道上给大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是腊八节,要准备腊八饭套餐。

“阿辉,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徐元朗很热络地想拍张耀辉的肩膀,却被张耀辉挥手挡住。

司徒笑提出送艾司回家,被艾司拒绝了。

“什么不错啊,最近严打啊,谁还不是把头缩起来做乌龟,不敢像你笑面虎那么嚣张啊!”

连爷爷表示爱莫能助,艾司也能理解,看来只能给小妙准备一些小鱼干,让它自己在家里吃了。

徐元朗一愣,随即又呵呵笑了起来:“什么笑面虎,哪儿听来的,呵呵,咋俩什么关系,用不用这么生分啊。”

连老爷子问小妙是谁,艾司说是一只猫,连老爷子叫过一个医务警卫,问了一下情况,对方摇头表示反对,最好不好将宠物带进老年公寓,他担心某些老人对毛发或寄生菌过敏。

“欸,打住,我们青龙帮和你们亚联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合作关系,上次有好处大家分,现在分完了,我们还是划清界限为好。”张耀辉脸上无肉,唇上蓄有横须,他喜欢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将胡须朝两旁捋。

“那我可不可以带小妙来啊?”艾司问起。

“张耀辉!我没得罪你吧?上次对付海峰他们几家,我可是出人出力出点子,你这落了好处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司徒笑反正一个人,在哪儿吃都无所谓,艾司觉得也挺好,于是便商定,明天又来,连老爷子自是十分开心。

“徐元朗,你头一天出来混的啊?那好处是我们兄弟拿刀砍出来的,那些码头都是我们一个一个打下来的,你无外乎是借我的场子把他们老大做了,说得好像欠了你天大的恩情一样,这样的好处我可吃不下,谁敢在你笑面虎嘴里刨食?”张耀辉手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胡须,说话夹枪带棍。

连老爷子发出邀请:“明天腊八,你们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那些小道消息,都是乱传的。”徐元朗吃不准张耀辉的态度,现在亚联内部局势不明,作为金鹰堂的实权人物,他可不想这时候和青龙帮结下什么新梁子。

司徒笑也起身告辞,他又没请假,还在上班时间。

“风声?哼……”张耀辉冷笑,“狮队进场了,等着看好戏吧!” 

没过多久,艾司看着时间说,自己要回去了,他要看看恩恩他们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鸣炮,上香,点睛,舞狮会正式开始,锣鼓喧天,礼炮齐鸣。

司徒笑连下了五场,已经有些吃不消了,说让艾司再陪连老爷子过过瘾,谁知道连老爷子自己也差不多了,三人聊了一会儿天,大多数是连老爷子说起当年的战事给两个后辈听。

这十几只舞狮队里,亚联占了一半,金鹰文娱,金鹰快递,金鹰安保,还有从天涯市远道而来的龙象文化、龙象基建、龙象新能源公司等。

连敬远笑容满面地看着艾司,真是越看越顺眼。

另一半呢,青龙帮来了五只,青龙帮在海角市也有五家注册公司,分别是华科建筑、福生记连锁餐饮、腾龙信贷、五洲音像、海贸货运。

“我没看到你们开头怎么走的,不过从盘面上看是司徒大哥占优,连爷爷翻盘的这一招,我觉得挺值得研究的。”

其余舞狮队则是四海公司等二线企业组织的,可算作亚联和青龙帮在海角市的附属势力。

“你不大意也是个输啊,你这小伙子猛冲猛打,顾头不顾腚的,你没想到我会连弃三子,只求一将吧?是不是啊,艾司?”

巨大的红布落下,象征吉兆的花青被托在孔明灯里,晃晃悠悠向前飘去。

司徒笑道:“没想到老爷子宝刀未老,这次是我大意了。”

十几只舞狮队争先恐后地鱼贯杀出,他们先要过三关,分别是上金山、过天桥、飞龙柱。

连老爷子心情极为畅快:“我们也是一人赢一局,唉,还是不分胜负啊,看来我们三人的棋力还真是不分伯仲啊。”

这才刚开始,群狮就互不相让地挤靠在了一起,踏着鼓点摇头晃脑,冷不丁地将狮头朝左或向右猛地一挪,以撞的方式朝其余狮队砸过去。

司徒笑再看,真的没棋了,没想到自己这方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小破绽,而且被连老爷子给看出来了,只能认输。

这些狮头在左右两侧和头顶撞角等关键部位都用铜皮铁皮加固,撞起来势大力沉,两颗狮头碰在一起是哐当作响,负责舞狮头的壮汉要是拿捏不稳,双手虎口都会被震得发麻出血。

连老爷子得意大笑:“绝杀!”

出门前这短短几十米路程,就有两三只小狮子被撞到路旁,人仰马翻,不过他们一个懒驴打滚之后,依然得站起来跟上大部队。

“哈哈哈,再将,将死了!”

虽然名叫舞狮会,但实际上他们不是舞狮,而是斗狮,以狮舞相斗,铜头铁角,大打出手,甚至暗藏兵刃,为争胜而无所不用其极。

“欸欸欸,你老王过不来,我后面还有个炮呢。”

一头浑身漆黑的大狮子从队伍中段一路前挤,挡在他身前的小狮子纷纷避让,避让不及的就被踹到一旁,无人敢直撄其锋。

“我再将!”

这头狮子是典型的张飞狮,又称墨玉麒麟,浑身漆黑,白线勾描,青鼻铁角,碧睛赤瞳,阔口獠牙,而且是四人抬狮,硕大的狮头比普通双人舞狮大出近一倍,四名武功高强的壮汉就像四柱狮腿,整齐划一。

“我再将!”

前面两人共同抬着狮头,所向披靡,从群狮舞动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摇头晃脑当先朝金山冲去。

“将军!”

金山又叫板凳山,是由一根根两米长短,巴掌宽的条凳涂成金色,一圈一圈垒起来搭成山坡状。

“我炮也不要了。”

舞狮队伍要配合鼓点,做着各种动作,尽可能快地从金山上踏过去。

“我马也不要了。”

那些条凳只是凳腿架着凳面叉错在一起,并无固定,且凳面狭窄,涂了金色琥珀漆,稍不留意,极易滑脱。

“我车不要了。”

紧随墨玉麒麟身后的是一头金角将军,一身批金,挂着红穗,金色的狮头额前鼓了一个大包,使整个狮头都呈三角形,而且此狮造型口裂极宽,上下点缀了两行鲨鱼锯齿,看起来十分狰狞。

“我送给你吃。”

这斗狮原本就是你追我赶,只争一线,别住身后,还要拖住身前,那金角将军眼看墨玉麒麟冲到最前方,不敢直接阻挡,但不妨碍他们暗中使绊子,眼看墨玉麒麟跃上金山,金角将军的狮尾蹲了一个马步,狮头高高跃起,对着金山底层的条凳就是一踹!

3

那金山条凳原本是层层叠加,这一根别开,顿时引起连锁反应,整座金山都像矮了半截,朝一侧倾斜,坡度陡增。

司徒笑隐约觉得这两人对话有猫腻,可是听不出什么问题啊,只听连老爷子啪的一声落子,抽车回防,隐约有了反攻的势态。

便在此时,墨玉麒麟不慌不忙,前后腿配合相彰,朝着金山左侧迈出小跳步,踏着鼓点一步一层节节高起,随后左后腿轻轻一勾,将一根条凳由横平变为竖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金山。

连老爷子忽然忍不住笑容满面,对艾司道:“你呀,你叫你那婆婆放宽心,安心的住下来,又不要她操心钱的事,对吧。”

那金角将军蹬散条凳只是起势,见墨玉麒麟已勾起一只左后腿,它的两只前腿一张一夹,便要去扯住墨玉麒麟的右后腿。

“嗯?”连敬远抬头看了艾司一眼,终南山会所收费的确比其余疗养院贵,但那个老太婆哪儿知道价格啊?再说,这钱不都是艾司这小子拼命挣来的吗?这小子这么说什么意思?退钱回家?退前回家,等一等,让我老人家仔细看看,嗯……难道是这样?如果这样,他这样,我可以这样,然后再这样,这是将死的棋啊,哈哈,司徒笑,你小子完蛋了!

那墨玉麒麟仿佛未卜先知,那右后腿蜷缩起来画了个半圈,宛若小狗先画弧缩起一条后腿,然后猛地一蹬,避开了金角将军那一夹,正好蹬在它的金角上,金角将军在条凳上立足不稳,顿时滚下金山。

艾司听到连爷爷询问,灵机一动,答道:“婆婆身体恢复得很好啊,就是越来越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她总是觉得这里收费好贵,说想退钱回家去住呢。”

而墨玉麒麟则轻盈地横折转了一百八十度,做出幼狮撒欢转圈的动作,后臀一翘,两条后腿都搁到了竖立的条凳上,随后狮身狮头摆过来,仿佛金鸡独立于条凳之上,两条前腿缩起,做了个醒狮作揖的动作。

连老爷子一生风云激荡,经历过各种起落,能和他称朋友的除了那几位生死与共的老战友,一般人再优秀,也入不了老爷子的法眼。在听了艾司的事之后,老爷子心中也是一震,现如今居然还有这等人!所以老爷子在呵斥连云时,才会说出“你要向艾司学学怎么做人”这样的话来。

立条凳这个动作对双人狮来说很简单,但四人抬狮,还要稳稳地立在条凳之上,四人一狮浑然一体,这难度就很大了,台上顿时一片叫好声。

心想人家的婆婆既然来这里做疗养也是不易,既然来了当然要多加照拂,结果一打听,才发现原来那艾司和这位蔡老太太,居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待听石英说清了全过程,连爷爷竟是无言。

张耀辉叫好之后问徐元朗:“这黑狮子是你金鹰的吧?可以啊。”

“艾司回来啦,你那婆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连爷爷本来只当艾司是个好棋友,后来和杨第舟交谈得知了他认识艾司的经过,这才对这个会因为帮别人而号啕大哭的大男孩有些感兴趣。

徐元朗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是唐金龙和赵鼎安他们几个。”

两人以前交手倒是互有胜负,但现如今连老爷子年纪大了,棋力不如从前,眼看在司徒笑面前有些支撑不下,艾司在棋盘上看了两眼,司徒大哥冲得很爽,但他自己也有破绽啊,不过连爷爷苦苦防御,只怕注意不到反击的棋。

“难怪!”张耀辉摸着小胡子,唐金龙他们虽然也属于金鹰,却不是徐元朗能指挥得动的,他们是陈孝康的直属手下,陈孝康亲自培训出来的八个二档头,人称八大金刚。

而司徒笑呢,则是杀伐果决,大刀阔斧,既然你的阵势无法抵挡我的进攻,那就别怪我横冲直撞。

据说陈孝康一直是严格按照美国特种兵的要求来训练他手下的档徒,这四大金刚出手,自然是无人能敌。

司徒和艾司的走法很不一样,艾司通常是见招拆招,遇强则强,每次连老爷子和艾司下,都觉得就输艾司那么一步两步棋,自己再小心点,再加把劲,就能扳回来。

后续的舞狮队也纷纷攀上金山,拳来脚往,条凳纷纷被踢开,别出,甚至踩断,技艺不精的狮子就从金山上滚落,而技艺精湛的舞狮队则踏鼓起舞,迈着轻盈的步伐,于方寸间辗转腾挪,避开明枪暗箭,如鲫鱼过江纷纷翻越金山。

结果就是,上来第一把就输了,这第二把也在苦苦支撑,司徒笑杀机隐现,杀得连老爷子怎么喝茶提神都没用。

上金山后便是过天桥,天桥是以前老式的竹木梯搭成,每根竹梯都有十几米长,相互之间并未用绳索捆绑,而是靠支出的两根竹竿交叉搭在一起,在一个大池塘上面搭成九曲十八拐的竹梯长桥。

连老爷子自以为司徒笑和艾司互拼内力,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殊不知自己在一旁观战,不知不觉中还是在分析棋路,思考两人的布局用意,潜伏变招,自己所费的脑力同样不小。

越往中间走,竹梯震颤会越厉害,而且会有不少竹梯从交叉面上脱落,一脚踏空,就会连人带狮跟着竹梯跌落池塘。

告别蔡婆婆,艾司回到连爷爷和司徒大哥大战的地方,两人还在战斗,艾司看了一眼,却见连爷爷并没有获得优势,形势岌岌可危。

那墨玉麒麟一马当先,狂放不羁,到了天桥中间故意猛的一坠,整座天桥顿时上下抛振起来,而墨玉麒麟又从一截竹梯猛地朝另一节竹梯隔空横蹿,其结果就是,整座天桥不仅上下晃,还左右荡。

“艾司啊,你早点来哦。”

功底不够的舞狮队一片东歪西倒,有的直接落下池塘,就像落汤鸡一样灰头土脸,还有的则死死钩住竹梯,倒悬于桥下。

“嗯。我会的。”

而那些精于艺的舞狮队则开始借助墨玉麒麟的发力纷纷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蔡婆婆将手抽出来,再搭在艾司的手上,轻轻地拍打着:“早点来,来看我啊。”

那头红狮先是横踢摆脚,将架桥的一截竹梯横甩出去,跟着一个惊跃,借助飞桥上下晃动的弹力,一跃数米,落于竹梯上时,更是踩着竹梯一缘,狮身跟着竹梯翻转,连连跃起,却是使上了勾腿滚绣球的传统绝技。

艾司蹲下身,搭着她的双手,仰望着蔡婆婆:“嗯,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最后一头巨狮也挤入桥中,这才是徐元朗的嫡系班底,狮头是碧眼金睛兽,龙口狮头鱼鳞虎爪,头顶多了一双牛角般的铜包金撞角,直径几达两米,体型也是其余狮子的数倍。

陪石英大婶说了一会儿话,送蔡婆婆回到房间,艾司准备告辞了,一直半睡半醒的蔡婆婆忽然惊醒过来,问艾司:“你要走了吗?”眼中满是不舍。

此狮名为青麒麟,别名素王,意指虽不在帝王之位,但有帝王之德,乃八人扛狮,狮头内有横杠,狮身是工字梁架,中有万向节连接前后轴,八人共抬,丝毫不影响巨狮灵活。

艾司想了想,回答道:“恩恩有说过,听人家说话时,看着别人的眼睛,能看到他的心,用眼神和婆婆交流就好了,婆婆的喜怒哀乐,我觉得,都能够感受到啊。”

徐元朗为在舞狮会上一鸣惊人,没少下功夫,八人所扛的青麒麟威风凛凛,在一众双人狮中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蔡婆婆说累了,眯着眼睛休息,石英大婶很惊异,对艾司说:“我妈她好久都没说这么多话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此青麒麟一上天桥,连续挤下挡在身前的三只小狮,八人齐齐抬腿共振,一次比一次跃起更高,最后合力落下,竟然将韧竹主干生生踩断,那竹梯两端翘起,又有小狮子被抛飞,另有巧狮蹬梯而上,或各自翘板般踩起竹梯,重新架起被青麒麟踏断的天桥。

这是还在医院时就培养出来的默契,不管老人说什么,她都知道艾司听得懂,像知音一样能理解。

徐元朗原本微微点头含笑,说不出的得意,却看到天桥一端变化突起,不禁皱起眉头,继而勃然大怒:“张耀辉!你们要干什么!”

虽然说大多数时候听不明白蔡婆婆说的意思,但艾司总是时不时地看看蔡婆婆的表情,老人家高兴时,艾司会微笑,老人表情神秘时,艾司会流露出更多的专注,老人落寞时艾司也伤感。

6

蔡婆婆很高兴艾司的到来,一直拉着他的手说话,主要有她的三个儿子,还有大量的碎片化的经历和记忆。时空颠倒,记忆跳跃穿插。

原来,一头白玉璁狮被困在天桥上,身后竹梯已断,好不容易搭在天桥边缘,另一侧有黄狮压在竹梯上,挡住了璁狮去路,竹梯横在另一根竹梯上,双方保持着平衡,各自或进或退,不敢逾越。

艾司和石英大婶一起将婆婆推到观景台,石英大婶说她也发现老人特别喜欢在这里看海,听海风的声音。

这时候,横向里杀出来一头彩狮,在竹梯上振荡跳跃之后,猛地扑向白玉璁狮,这处受力一重,白玉璁狮就已没入水中一半,再加上彩狮大力下压,后腿连踢带踹,那白玉璁狮顿时吃了大亏,连续后退失去重心,结果一头栽进了池塘里。

“艾司啊,你长大啦。”蔡婆婆手抚上艾司的脸,艾司微笑不语。

那白玉璁狮是四海公司的,四海公司老板是徐元朗的小情人,这家公司算徐元朗家族企业,那堵路的黄狮和剪道的彩狮却是青龙帮旗下的,这是明目张胆的联合攻击,这让徐元朗如何不怒。

“今天天气很不错啊,我们带蔡婆婆出去晒太阳吧?婆婆,想不想出去晒太阳啊?”

张耀辉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怎么,这斗狮斗狮,当然就是大家你争我斗的咯,能抢先淘汰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石英大婶也很高兴,她告诉艾司,蔡婆婆真的谁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艾司,而且好像很怕自己忘掉似的,每天都要念叨好几遍:艾司回来了没有啊?艾司什么时候回来啊?艾司去哪儿了啊……

“那是四海公司的舞狮队!”徐元朗面无表情地阴冷道,意思是那是我情妇的狮队,你们这样阴她,太不给我面子。

艾司又惊又喜:“是我啊,婆婆,我来看你。”

张耀辉恍然大悟般:“噢?是三娘的公司啊?难怪那狮子弄得皮光毛亮,溜光水滑的,四海公司最近发了啊,吃了易到之后,这是要一统江湖啊?”

蔡婆婆忽然闭嘴不吃,眼睛望着门口,露出笑容,脸上的褶皱像鲜花般绽开:“艾司,艾司来啦!”

徐元朗这才明白,难怪张耀辉态度大变,原来是上次联手之后,对市场的瓜分不满意!

“来,妈,再吃一口。”

这青龙帮的高利贷业务可以说是他们的老本行,四海公司却是一家新兴网络借贷企业,上次易到就拿四海说事。

艾司找到蔡婆婆的休息室,石英大婶正冲了莲羹喂蔡婆婆。

海角市蛋糕总共就那么大,青龙帮和亚联在放贷市场上从来都是赤膊上阵,谁也不肯松口。

连老爷子心里清楚,现在的司徒笑,就好比两个内功高手,双方都拼得筋疲力尽,正好让自己捡了个便宜,自然是暗自心喜,于是放出豪言壮语要将司徒笑杀得落花流水。

不过明白是明白,现在距离两家合作瓜分五个公司已过去一个月了,徐元朗已不是那个还要看别人脸色,甚至拉拢昔日对手的金鹰堂堂主了。

于是司徒笑还要继续陪连老爷子高兴高兴。

明白了张耀辉的不满源头,徐元朗却丝毫没有放低身段的意思,他挺直了腰,慢条斯理道:“好啊,耀辉你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这是斗狮啊,那我们,就好好的斗上一斗,我倒要看看,是我们亚联的大腿粗,还是你们青龙的胳膊硬。”

双方都需要休息一下,艾司借机提出,要去看看蔡婆婆,这些天养伤来得少,蔡婆婆肯定会挂念。

说着,徐元朗打个响指,身后立刻有个长得跟怒目金刚似乎的黑脸大汉上前。

三局三和,这可能就是棋逢对手最好的解释了,这三局下完,双方都有点脑力不够的感觉了,尤其最后一局,下完之后司徒笑都觉得脑仁微疼,倒是不知道对面艾司那小子怎么样。

此人名叫满多,绰号疯狗,满脸的黑胡茬子,一身黝黑的腱子肉,是徐元朗的亲信打手。

其实这一局开局走得很烂,司徒笑是突发奇想,艾司则是从未见过,但双方在中盘各布奇阵,最终下成这副局面,是事先谁也没想到的。

原本毛一波死后,徐元朗打算让满多接管刀头的位置,但陈孝康擢拔了另一名叫张豪安的人接替,徐元朗谁都不怕,唯独不敢跟陈孝康叫板。

连老爷子满面通红,似喝醉酒一般,激动道:“我要记下来,这一局我要记下来。”

那满多长得膀圆腰阔,五大三粗的,在徐元朗面前却像忠犬一般,九十度鞠躬,将耳朵贴近徐元朗,好方便老大轻言细语的传话。

以至于兑子完毕,司徒笑拍案而起,叫了一声:“好!”

徐元朗耳语几句,满多领命而去,不知发出了怎样的暗号,赛场上局面又是一变!

但是这一局下得最是精彩,连老爷子一生纵横棋坛,也没见过几次双方连续兑子能兑换十八个的,可见中盘双方胶着至何种程度,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过于是,当时的场面仅多看两眼也让人头昏眼花。

狮队跃过天桥,便要飞龙柱了,这是狮舞当中最具观赏性的环节,数百根从低到高的铜铁柱子阵列成行,柱子之间高低错落,间隔一两米到四五米不等,柱子顶端有两个碗大的圆盘,堪堪能放下一只脚。

最后在艾司强大的计算能力,和司徒笑强大的天赋能力共同作用下,双方展开一场史无前例的十八子连续兑换,终于拼得同归于尽,双方各自还剩一匹单马,士象皆破,谁也奈何不了谁,仍是和局。

这样的铜柱开端共有五行,从最矮的半米高度起步,到最中间,铜柱可高达十几米。

双方有如太极推手一般,你来我往,能吃不吃,你引诱我,我反引诱你,仿佛每一个士兵都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同时自己的枪口,又对准了好几个敌人,场面一度胶着至难分难解。

而铜柱的排列分布呈喇叭状,越往后走便越少,最后出口附近只剩一行铜柱,这十几只舞狮队伍要相互争斗,勇夺第一,免不得要在铜柱上展开一番生死大战。

司徒笑的攻势就有如惊涛骇浪,艾司则化身中流砥柱,每一次都稳稳守住。在这激流和礁石的激烈碰撞中,下方还各自暗藏无数暗礁和漩涡,在一旁观战的连老爷子,不知不觉已开始擦汗。

墨玉麒麟双足而立,看似吃亏,但其实挤一挤,可以双足并立在铁柱上,还可以或盘或勾,只见它独占鳌头,摇头摆尾,走得四平八稳。

司徒笑一车守河口,一车占中路,马炮来回调动,小兵挨个过河,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且一波比一波迅猛。

忽而四人突然加速,接连蹦跳,一口气连跨七八根铁柱,再猛然跳起,四人同时横飞七八米,又同时落桩,看起来就像整头巨型狮子舒展身姿,一跃一扑一剪,说不出的潇洒惬意,引得观看的众人连声叫好。

艾司单车死守底线,不为所动,对于司徒笑的诱子一个不吃,稳稳地守住了司徒笑的第二波攻势。

相较于墨玉麒麟的从容,其余狮群则似万舸竞渡,争斗愈发白热化,在飞龙柱上腾挪纵跃,各施神通,往往在翻转起步间,就对准了其余狮子的狮头狮尾,只要自己能站稳,对其余的狮子都是别、靠、撞、踹、蹬、踢,尽显脚下功夫。

司徒笑以退为进,将兵力调回内线再次组织进攻,第二波犀利攻势,由左翼展开,却暗中布下伏兵,打算在右翼沉底,直取中宫。

这其中,又尤以亚联和青龙帮两方最为激烈,收到各自头目的暗号,他们憋足了劲下狠手,一开始就排成了两行,犬牙交错地缓缓向前,同行的狮子每一步都在脚下相互使绊子,你来我往,甚至有胆大的狮子直接从对方狮子的背上翻滚过去,每上一根桩都惊险万分。

这时候艾司却突施妙手,成功用大势压制了司徒笑犀利的中线进攻,成功化解了这第一波攻势。

主席台上另一端的洪兴安等老一辈爷叔有些看不过去了,虽然往年斗狮也是争斗不休,但这还没到最后呢,就已经这么激烈了,简直就像遇到了杀父仇人,灭门凶手,完全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司徒笑快速中卒过河,直杀过去,眼看刚刚开局,艾司就陷入了莫大危机。

洪兴安使人带话给徐元朗:“玩玩就好了,别闹得太厉害。”

第三局司徒笑一开局就不按常规出子,他发现只要按常规阵法,对方简直就是铜墙铁壁,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一旦剑走偏锋,对方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徐元朗满口答应:“一定,一定。”同时又冠冕堂皇的对手下说,“叫大家都收敛一点,只要青龙的人不先下手,尽量保持克制。”

第二局艾司将司徒笑逼到险境,却被司徒笑剑走偏锋,一招险棋先弃后取,成功兑子逼和。

话传出去了,不过是一句废话,谁先动的手,谁分得清?刚出门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杠上了,现在谁都无法退让。

在连老爷子的强烈要求下,艾司和司徒笑又下了两局。

只见那头银狮避开左侧蓝狮的迎头相撞,横跨两根铜桩,刚刚站稳,对着身后的金角将军就是一个犟驴蹶蹄,那金角将军正和旁边的棕毛狮纠缠不休,被头顶上方的攻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舞狮头的人顿时就从铜柱上跌落下去,狮头脱手,下颌在铜柱边缘一磕,顿时划了一道巴掌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本来该让连老爷子来上一局,可看了这第一局之后,连老爷子见猎心喜,啧啧称奇,对双方强大的布局功力和层出不穷的妙招绝杀赞不绝口,从来没有体验过,看别人下棋也会这么过瘾。

但那舞狮者也是硬气,双腿夹住柱身,将狮头拽回去,一个醒狮探头,跟着一个大梦初醒的摇头,接连朝棕毛狮发起攻击。

一局下来,双方兑子成和。

另一边,青麒麟素王接连向四周发起攻击,他们有八个人,人数上更占优势,那硕大的狮头更是在体量上就足以碾压其余小狮。

艾司感受到了寂寞无敌的强大,司徒笑也体会到了大师级棋谱的威力。

不过在这龙柱上,八人扛狮腰稳住重心更为困难,其余小狮子凭借灵活动作,但见素王靠过来就作鸟兽散,青麒麟往往追不上。

静谧的终南山会所,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风中飘荡着茶叶的清香。

青麒麟就像雄师撞见了瞪羚群,威猛有余而灵动不足,接连几次都追之不及。见无人同自己交锋,青麒麟一发狠,吼出号子,八人同时蹬跳,那铆钉固定的铜柱竟然被他们踹得倾斜。

艾司和司徒笑对垒,连老爷子围观。

青麒麟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路将走过的直立铜柱踩得东歪西倒,其余狮子想要在这些铜柱上落足,就更加困难了。

“不不不,你们两个都是客,你们两个先来。欸,我难得当一次客座嘉宾,让我看看你的棋力退步没有。”

徐元朗眯缝着小眼睛,促狭地看着张耀辉道:“怎样?我这素王也不是吃素的吧?”

“连老爷子和艾司先试一把?”

张耀辉冷笑。

“司徒大哥和连爷爷先来?”

“元朗,你手下的人下手太狠了,叫他们收一收。”却是洪兴安亲自过来了,飞龙柱上,已经有四五头狮子见血了,再弄下去就该出人命了。作为此届舞狮会的主办人,狮队们大打出手超出了界限,洪兴安面子上也不好看。

司徒笑摆好棋盘,三个人相互望着:“怎么着,谁和谁先来?”

徐元朗没口子的答应着:“好,安爷您发话了,我们一定照办。”

一提起下棋,连老爷子似乎将刚才的不快都抛诸脑后,乐道:“呵呵,你可别小看这家伙,他的棋力相当深厚,有时候和他下棋,简直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人,你会觉得,就和我们这些老东西差不多。”

话音刚落,就听到铜柱上一声惨叫,却是青麒麟发威,走到飞龙柱后程,看到那头蓝狮想要超过自己,顿时一个扑跃,此时铜柱堪堪两行,那蓝狮子避让不及,青麒麟右侧四人同时出脚,将蓝狮从十余米高的铜柱上踢了下去。

“哪里的话,举手之劳,好久不见老爷子,身体还是那么硬朗,难得大家都在一起,我是有些技痒难耐了,听艾司说前段时间他和您切磋过?”

接近三层楼的高度,这一跤跌得就狠了,蓝狮只能淘汰出局。

处理完连云,叫一名警卫带着连云去整理一间房,顺便去将酒店的东西取来,连老爷子这才对司徒笑道:“家里的小辈太让人不省心了,还要劳烦司徒你亲自送来,真是抱歉。”

“你——”洪兴安气得说不出话来,徐元朗也惋惜道,“哎呀,太不小心了!满多,去看看是哪家兄弟,伤太重就帮忙叫救护车。”

老爷子又叫过自己的警卫,对他低声耳语,艾司耳尖,听清楚连爷爷是叫警卫查一下刘彩婷的家庭背景,看上去连爷爷对自己的孙儿很是凶厉,但还是呵护有加的。司徒笑没有听见,但也能猜到连老爷子的意思,估计连云还要被禁足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用,”张耀辉插了一句,“我们的人,跌一跤死不了。倒是那头银狮子要当心了,我看它撑不了几个回合了。”

连敬远黑着脸对连云道:“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陪我,哪儿也不许去。”这等于是禁足了,连云却只能同意。

徐元朗赶紧扭头哀求:“安爷,你也听到啦,这时候我们亚联可不能掉链子啊,孝康的猛张飞现在是冲在第一,可后面还有刀山火海呢,我们得保存实力啊。”

司徒笑细细琢磨着艾司与连老爷子的话,觉得很是有趣,艾司说话的表达方式,总让人觉得有一种不太成熟的稚气,但每每又能说到关键的点上,若是换自己来劝,就没有这样好的效果。

“耀辉,你们青龙和我们亚联也算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大家都约束点,你们康老也发话了,现在是大陆政府严打期间,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以和为贵。”见徐元朗将问题推给张耀辉,洪兴安又转头来劝说张耀辉。

连云不敢忤逆,而且现在的结果已经比自己预想好太多,只吃了两杖,要是换了往年,爷爷是真会打断自己的腿的,他不敢奢求更多,赶紧应诺下来。

张耀辉和徐元朗一样,也是安坐如泰山,回过头来,笑盈盈道:“安爷,我们青龙和你们亚联不太一样,那些老东西的话——”他陡然面色一沉,声音冰冷,“老子从来不鸟他们!”

连敬远老爷子原本气得浑身发抖,一听艾司这样说,忽然好像想明白了,决断道:“美国你不用去了。我会告诉承祖,让他在国内给你安排一所大学,先教会你怎么做人,人都不会做,学再多知识有个屁用!”

“你——”洪兴安气得胡须乱颤,知道再和这两个小辈纠缠下去,只是平白丢了脸面,怒极笑道,“好!果然是后生可畏,我让你们家老康来和你说。”

“不对吧,连爷爷?”艾司及时补了一句,“打人杀人是重罪欸,连云大哥可能因为没有接触过资本生活,对酒色财气有着一种本能的向往,但并非无可救药啊。”

一阵厮杀之后,仍有九头狮子闯过了飞龙柱,来到最后一块空地上。

“男女关系处理不好,你说你情感上幼稚,可以理解,见识不够,识人不明,你去国外这两年都交了一群什么朋友?还有你看你这一身,穿得什么名堂?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变成什么样的人,你以为你爷爷看不出来?你完全被金钱和名利给腐化了啊!连云,你现在这个样子,比爷爷看到你打架杀人,还让爷爷心痛啊!”

这块空地上还有一座花青塔,由八根直径半米的铸铁管做承重柱,外面一圈用圆木搭成中空塔状,比金山至少要高出一倍,圆木上多有坑槽,插满尖刀,而八根铁柱中央则堆塞枯枝干草火油等易燃之物,舞狮开始便被点燃。

连云惴惴不敢乱答。

花青已飘到木塔顶端,所以最后这一关叫刀山火海,百人抢青。

“没事就好?你怎么就没让她毒死?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丢人?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攀爬近二十米高的圆木架塔,火势越往后会越大,最后整座木塔都会燃起来,而随处可见的尖刀又限制了攀爬的速度,同时这些大腿粗的檑木也可以踢掉,翻滚,抽拉,一不留神,就会成为对手攻击自己的武器。

司徒笑劝道:“这件事情连云是有不对,但根据我们警方目前掌握的证据,他也是受害者,老爷子消消气,人没事就好。”

无论是被塔上的尖刀划伤,还是被火燎烤,或是直接从最高处跌落,都有殒命的风险。

连云流泪道:“云儿没有忘,不敢忘。”

这就是最传统、最正宗、最直接、最凶狠,也是最血腥的斗狮!

连爷爷怒意难平:“连云啊连云,你是成年人了,当初要不是看你能明事理了,我本是不同意让你去美国念书的,你看看人家艾司,人家比你懂怎么做人!小时候教你的,你全忘啦……你全忘啦……”

据说在明清时,舞狮武斗愈演愈烈,有的是为了名誉地位,更多的是为了满足达官贵人的赌斗,类似于现在看拳赛,或是古代的斗兽场,越血腥越刺激,那些达官显贵越喜欢。

见连爷爷气咻咻地似乎有些呼吸不畅,艾司赶紧上前扶连爷爷坐下,轻抚其背以顺其气,又冲了杯热茶,递上来。

随着鼓点渐密,剩下的九头狮围绕塔基的九个方向,摇头晃脑地聚拢,又退后,从高空俯瞰就像一朵九瓣的花合拢又张开,如是三次,鼓声陡停,全场雅静。

“你说你干的都叫什么事儿?我们连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孬种!小时候你不是这样子的啊?你在美国到底学什么啦?”

“啾——”一声锐鸣,一只钻天猴冲天而起,啪地炸开,就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九头狮子一拥而上,踏着圆木攀向高台。

连敬远说着,顺手就举起了拐棍,呼的一挥,敲在连云肩头,连云立刻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嘴里叫着:“爷爷我知道错啦,我再也不敢啦。”

这刀山火海与前面的过三关最大的不同就是,过三关按规定不许亮械,而刀山火海摒弃一切规则,谁能第一个登顶夺青,谁就是冠军。

“呵,呵呵!”连老爷子唰地就站了起来,端得是龙行虎步,不怒自威,“怪不得把艾司叫上,这是找了两个保镖来保驾护航啊?你以为有外人在我就不敢打你?”

没错,在斗狮最凶狠的年代,每只舞狮队都是允许带兵器的,盾牌,刀枪,棍棒,就藏在雄狮体内,头撞脚踢搞不定了,那大家就抽刀子见血呗。

连云不敢隐瞒,就将自己女友刘彩婷和自己闹矛盾,然后想毒死自己结果把她自己毒死了的事情挑对自己有利的说了一遍。

后来这一恶习经明清两代传到南洋,并一直延续下来,尤其在传统黑帮的舞狮会上,不见点血简直说不过去。

连老爷子可不吃司徒避重就轻这一套,转过头问:“连云你给爷爷说说,什么事情都要惊动海角市重案组了?”

不过到了近现代,一战二战之后,这种一言不合,舞狮就变成械斗的场景才有所收敛。在洪兴安举办的这届舞狮会之前,已经连续好几届没动过刀子了,但是今天看这场面,估计不会善了。

司徒笑这才被准许靠近连老爷子,打了个招呼:“老爷子精神足啊,你孙子本来是特意过来看你的,谁知道到了我们海角市,出了点事儿,连云自己跟你说吧,我想着好久都没看见老爷子了,那天听艾司说起,才知道老爷子原来在我们这里休养,这不就顺道过来看看。”

果不其然,才刚登上几米,一支舞狮队抢先亮刀,这只狮队由三只狮子组成,典型的北狮风格。

“司徒?司徒……司徒笑!”连老爷子想起来了,“哈,听说你办案子忙得脚不沾地,什么风把你吹过来的?我这孙儿犯了什么事啊,要你亲自送过来?”

两只两人舞动的成年狮,一金红,一翠绿,这叫文武狮,又称雌雄狮,算作一对,相互之间有探视、抓挠、挤挨,以示亲密,进攻时则可前守后踞,左右迎敌。

艾司介绍道:“那是司徒大哥,重案组的,他说他下棋赢过你呀。”

此外通常还会配一对或是一只单人舞动的小狮子,又叫少狮,有撒欢,滚打等互动。

“诶?这是怎么回事啊?”连老爷子年纪大,但没有老眼昏花,立刻看出不对劲来,“你怎么像犯了错误一样杵在哪里啊?后面那人是谁呀?警察吗?”

抢先拔刀的就是这头黄灿灿的单人小狮子,他单人攀爬最为灵活,一手兜住檑木,狮头一扭,探头一看,便朝着旁边棕狮攀爬的檑木榫头砍去,只需砍断绑榫头的麻绳,他就能将这根檑木一脚踢开,带着刀桩的檑木就会像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将棕狮砸下花青塔。

“嗯。”连云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不过那头棕狮提前发现了这头少狮的异动,赶紧下滑两梯,虽然攀爬落在了后面,却避开了由此可能带来的伤害或跌落。

连老爷子扶了扶老花眼镜,问道:“连云?你小子不在美国好好读书,怎么跑回来了?你们放假了?”

架接在八根铁柱上的无数檑木,有点类似人们玩的叠叠高,就算抽掉其中一根或几根,对整座花青塔的影响并不大,但如果肆意破坏,花青塔仍有可能提前倾倒坍塌。

“爷爷。”连云怯怯地喊了一声,和在警局的嚣张简直判若两人。

见青龙帮的人抢先亮刀,亚联这边自然也不甘示弱,谁还没准备是咋的,那头银狮就在这雌雄双狮的另一侧,见自己人吃了暗亏,立刻连蹦带跳地朝双狮靠拢。

和艾司可以随意靠近连老爷子不同,司徒笑刚一出现,立刻就有警卫盯上他了,司徒笑只好放慢脚步,拍了连云一下,让他自己上前。

雌雄双狮见势不妙,一个搭肩过桥,雌雄互换,翠绿的雌狮继续向上攀爬,金红雄师留下对付银狮。

“来来来,把棋盘拿出来。”连老爷子兴致大好。

金红狮腰身一抖,自半腰亮出两把明晃晃的大刀来,这叫双飞翼。

艾司不好意思道:“连爷爷,今天精神很好啊,艾司那个,家里出了点事儿。”

银狮不甘示弱,一抖一振,从狮背弹出一个“井”字型的枪架子,这叫四把枪,两头狮子斗在一起,刀来枪往,又借助檑木刀山,刀枪插入木中,凭空翻滚盘旋,好不热闹。

三人中,连老爷子最先把艾司给认出来,老远就叫道:“艾司……哎呀呀,你说你小子有多少天没来了?这段时间跑哪儿去啦?”

战火已被点燃,亚联和青龙的狮群斗在一处,青麒麟原本体型臃肿庞大,攀登这花青塔居于最末,这时候见起了厮杀,狮身一震,掀起霞披,从狮身里跃出四个带大头佛嬉笑面具的人来,手执西瓜刀,灵活地攀上花青塔,为素王开道,只要不是亚联的狮子,见人就砍!

三人联袂同行,正好连敬远老爷子这几天睡眠足,休养得好,天气又不错,在户外晒太阳。

就连最强势的墨玉麒麟也陷入重围,四大天王抖出四根甩棍,劈,砸,捅,刺,任何试图靠近的狮子,都被他们逼开。

于是司徒笑找到了艾司。

金角将军中程发力,大口一张,它那金角里竟然藏有火油,口里有喷嘴,一股明火就跟那喷火枪似的,飙射十几米远,被火油浇注到的檑木统统被点燃,那头红狮躲避不及,整个被点着,惨叫着从七八米高处跌落,在地上翻滚不息,那火油兀自不灭,黑烟滚滚。

于是司徒笑告诉连云,有个法子可以让老爷子不动那么大肝火,就是多找两个朋友,大家一起去看老爷子,当着外人的面,老爷子不便直接动粗,等大家走了之后,老爷子已经将事情消化部分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接受也得接受啊,到时候就没那么大火气了。

眼看自己人吃了亏,青麒麟再次发威,放出大头佛之后,它那硕大的狮头缓缓偏转方向,同样张开狮口,只听嘣的一声弦响,这素王嘴里竟然藏有劲弩。

连云说爷爷年纪大了,受不得气的,反正就是各种理由不想去了。

在青麒麟斜上方的彩狮中招,不知射中了舞狮者的臀部还是腰身,一声惨叫,彩狮的两条后腿顿时瘫掉,直愣愣地贴着檑木滑了下去,中途又被檑木上的尖刀划破,再次惨叫。

当然是不可以。

“徐!元!朗!”张耀辉一拍靠椅扶手。没想到徐元朗看起来一脸诚惶诚恐,似乎还想维持短暂友谊的样子,暗地里却早就准备撕破脸了:“你们亚联居然用弩,越界了吧!”

刘彩婷的意外中毒死亡案,由于还有疑点,司徒笑需要连云留下来协助调查,而且连云在海角市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总是要告诉连老爷子一声的,但连云怕极了自家爷爷,哀求司徒笑可不可以不说。

按规矩,斗狮可备兵刃武械,刀枪棍棒盾都不受其限,金角将军那种喷火器也有古人用过,但这弓弩等远程兵器就太过分了,到时候乱箭齐飞,到底是舞狮还是打仗?

连云哼了一声,并不搭理艾司。

张耀辉拍案而怒,立刻有手下站出来,举枪对准了徐元朗。

“连云大哥,你好。”

徐元朗自然也有手下马上掏枪与青龙的人对峙。

哦,原来是连爷爷的孙子啊。

7

“这么早就到啦?这位是连云,他是连爷爷的孙子,这是艾司,他是你家老爷子的棋友。”

徐元朗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沫,不急不缓道:“别紧张,耀辉老弟,那不是弩,是掷矛,掷矛啊。”

艾司在终南山会所门前等到了司徒笑,奇怪的是,司徒大哥还带了个人来。

“我信了你的邪!”张耀辉往嘴里抛了一颗槟榔,“从你来找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这头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听说黄沙坝你们还没搞定啊,这就迫不及待想向我们青龙帮宣战了?”

2

“彼此彼此,”徐元朗也笑呵呵的,两人仿佛都没看到身后四五个小弟拿枪指着对方,“你们不也还没把万华和海峰消化干净吗……”

“好啊。”艾司在休息时,现在只有终南山会所可以去了,连爷爷的警卫可是部队里出来的,艾司觉得就算是杀手也不敢乱闯终南山会所,如今他可是那里的常客。

“好啊,那咱们就走着瞧啊。”张耀辉起身,“我们走,这破舞狮会有什么看头,好戏落幕喽。”

“啊,艾司啊,好久都没去看连老爷子了,要不要去找他下棋啊?”司徒笑的声音传来。

乱了,全乱了,整个花青塔上乱作一团,洪兴安等老一辈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起身议论。

“喂,司徒大哥,有事吗?”

“这些年轻人怎么搞成这样子?”

艾司双手枕头后仰,将所有信息都捋了一遍,发现自己所知极为有限,这时候手机响起,“司徒大哥打来的?”艾司用身份证重新办了不记名电话卡,买了二手手机,这个号码目前还只有司徒大哥知道。

“太不像话了,安老,你是不是该说几句啊?”

到底是什么信息呢?和前两次下毒有没有直接关系?这些都还有待进一步查证。

“这是舞狮还是抢地盘啊?简直乱弹琴!”

当他们发现,大头并未将信息泄露出来,自己对他们的事情并不知情之后,这才放松了对自己的追查。

洪兴安气得嘴唇发抖,正要去找徐元朗数落清楚,一名下属跑过来耳语了几句。洪兴安面色阴沉:“走。”也不理会这纷闹的局面,撇下一众云里雾里的观众,领着自己的人直接离开了舞狮会现场。

自己在殡仪馆同那名杀手交手之后,他们觉察出自己也是杀手,再和大头联系起来,猜到了自己在龙场使用的小鸡仔身份,布下了陷阱来诱捕自己。

没多久,其余消息灵通的人或多或少得到了消息,纷纷撤离,只有一些不明真相的观众还在抱怨:“哎,哎哎!怎么回事?还没采到青呢,那墨玉麒麟怎么就走了?”

杀手组织因为担心信息泄露因而展开了反向追杀,那条信息不仅与自己有关,对杀手组织也极为重要,顺走自己手机的梁华受到了刑讯逼供,他们还打算取走大头的遗物,以期查出更多线索。

几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无论观众还是舞狮者顿时作鸟兽散。

他还是更倾向于大头因为无意间偷听到什么信息而被杀,他第一时间想到将信息传递给自己,极有可能那个信息和自己有关。

洪兴安回到自家别墅中大发雷霆,纵然舞狮会的事情有人会去处理,绝对不会牵连到洪兴安头上,但是这次舞狮会彻底办砸了也是事实,安爷这张老脸都被丢尽了!

那些杀手为了五十万而追杀大头,并且不惜杀死更多的人来追查线索,艾司总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王八蛋!以前一个二个争着抢着舔我脚丫子,现在居然敢给我脸色看!”

现在大头已经安葬妥当,自己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艾司并入了海角市110报警平台,默默地观察着这座城市的暗面,守候着那些杀手再次露出行踪。

“他徐元朗算个什么东西!一条喂不熟的狗!他妈的!不是求着老子给他指路,让谢主席出面作保,让他和张耀辉秘密见面,他能吃掉海峰万华那几家公司?不是靠老夫的关系在背后跟他撑腰,他能把金鹰的大部分人马捏在手里!”

艾司前期一直在养伤并加强恩恩他们的监护措施,闲暇之余,艾司会去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

洪兴安捶着桌子怒骂:“现在他丫的翅膀硬了!看老夫背后那些关系倒的倒、逃的逃,竟然敢敷衍老夫!在老夫的舞狮会上和青龙帮大打出手!他还有没有把老夫放在眼里!”

暂时没能发现其余杀手的行踪,想要查出大头的死因和那些杀手追杀自己的原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王明海,夏希童这些王八犊子!一个个找些借口来搪塞,什么身体不好!什么在国外护照丢了!还能不能更夸张一点!哪次来了没有包大红包给他们!一个二个拿钱的时候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现在不就是看老夫后面那些人倒台了吗?这不还在审讯吗?这些缩头乌龟一个个缩得连卵子都不要了,操他祖宗十八代,没一个靠得住的!”

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艾司还是忍不住这样去想。

“爷爷,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洪兴安最喜爱的长孙洪朝义抱着完成抓周的重孙来平息老爷子的怒火。

那些杀手,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离开海角市,然后就放弃追杀了呢?恩恩她们的生活,又会回到从前平静的日子,每天快乐地嘻哈打闹,只是,艾司不能再参与分享那份快乐了……

这位洪朝义长得眉眼生威,削骨方颌,看起来比他老爸洪思元还更像洪兴安老爷子年轻时的模样,从小就得老爷子特别疼爱。

或许,真的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才让恩恩她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看到孙子进来,洪兴安的气性稍微收敛了一点,兀自胸口起伏不休,鼻息粗重,挥手道:“将周儿抱出去吧,别吓到他了。”

艾司的心情是愉悦的,不仅仅是因为帮助了一位外地来的阿姨,而更多的是因为,他发现,自从自己离开恩恩之后,真的就没有杀手再去找恩恩他们了呢。

洪朝义将孩子交给奶妈,不多时又端了热茶进来,在一旁劝道:“爷爷喝茶。现在的人啊,都是唯利是图,以前爷爷关系硬,他们想靠上那些关系,自然要讨好爷爷,像王行长这些人,抢着想贷款给公司,图什么,还不是图在书记,局长面前留个好印象,回扣也没少拿,贷的国家的钱,回扣是自己的,又有政府领导背书,何乐而不为?现在那些领导都进去了,他们也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屁股不干净,自然是能躲就躲喽。”

“走啦,恩恩他们快放晚自习了,我们回家。”

洪兴安骂得口渴,端起茶杯吹了吹,温度正好,喝了口茶之后连连摇头:“这些见风使舵的小人,我提都不想提,我没想到的是,徐元朗和张耀辉那两个兔崽子,竟然敢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他徐元朗真正上位这才多久啊?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他能上去,全靠老子在后面顶他,老子能把他扶上去,就能把他给踢下来!”

小妙从空调挂机上跳下来,落在艾司的肩头,四足并立,牢牢地站在上面,瞄了一眼那橱窗,这块布的颜色有那么好看吗?看了这么久?

“是是是,元朗大哥这个堂主一直当得憋屈,不是爷爷罩他他也撑不到今天,不过元朗刚才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了,他说今天是和张耀辉杠上了,都下不来,他也让爷爷您消消气,说改天亲自来赔罪。”洪朝义站在老爷子身后给他抚背顺气,又按捏肩膀舒缓老爷子的情绪。

“恩恩穿上这件衣裳,一定很好看。你说是不是啊,小妙?婉儿穿这件,雅欣穿这件……”隔着橱窗玻璃,艾司的手轻轻地滑落:“婉儿的生日就快到了呢……”

“哼!”洪兴安将茶杯重重一磕,“赔罪!我可受不起!现在他可是真正的金鹰堂堂主了!”

艾司在一家服装间的落地橱窗前站立良久,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呢绒大衣。

“元朗哥也很难做啊,他不想惹您生气,又不愿意在张耀辉面前丢了亚联的脸面,他好歹也是个堂主嘛,您就别生气了,这次主要怪青龙的人,他们就是来闹事儿的,孙儿怀疑,那报警的也是他们的人。”

难道自己遇到的是猫仙?黄彩霞抱着失而复得的背包,呜呜地呜咽着,泣不成声。

“打脸砸场子!”洪兴安坐在靠椅上,似乎在孙儿的按摩下已经舒缓下来了,“张耀辉!青龙帮!这笔账先记下了!”

它忽然回过头来,看了黄彩霞一眼,对她说了一声:“妙!”一跃一蹿,便不见了踪影。

“对了,爷爷,康哥托人来问,最近这段时间大陆搞严打,查贪腐,您要不要……去澳洲养生一段时间?”

身后哪里有人,空空荡荡的街旁人行道,最近的行人都在百米开外,只在不远的地方,有一只浑身黑得发亮的小猫,竖着一根尾巴微微蜷曲,昂着那小小的头好像很是傲娇。

“义儿啊,你爷爷快九十的人了,澳洲?我连澳门都不想去。”洪兴安将手一摊,洪朝义知趣地将茶杯递到爷爷手上,洪兴安又润了润嗓子,跷起二郎腿:“我哪儿也不去,还怕他们把我吃了怎么的?你们放心,那些大人物,背后的关系复杂得很,他们不想我把他们的那些肮脏事抖搂出来,自然会去找他们背后的人帮他们摆平,说不定警方啊、检方啊,他们连调查令都申请不下来,他们不敢查我的。”

恩人呐!黄彩霞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回头看去。

“康哥说这次是上面下令严查严惩,层级很高的,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阿姨,下次小心一点,城里坏人很多。”一个带着几许稚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哈哈,你爷爷几十年老江湖了,和政府打交道,比你有经验,这些事儿,让陈孝康亲自来和我说,托你传话算个什么事儿。”

黄彩霞腿一软,扑在自己的背包上,哆哆嗦嗦解开绳结,伸手往里摸,摸到了,摸到了!硬硬的,捆成一扎,她将手抽出来,红色的钞票在报纸里露出一角,都在呢,全都在呢!

洪朝义不吭声了,默默地捏着肩。

正想着,噗的一声,一个硕大的背包扔在自己面前,那不就是自己被抢走的背包吗?黄彩霞以为自己眼花了,走近两步,没错,就是自己的背包,上面的绳结都没有解开过。

洪兴安觉得眼皮有点沉,毕竟是上了年纪啦,发了一通火,竟然有点精力不济的感觉,也不知道是孙儿的按摩技术太好了还是怎样,眼睛都快合上了,忽然听到洪朝义开口道:“爹。”

黄彩霞失魂落魄的走着,看着马路上飞驰的汽车经过,总想着,要是自己就这么撞上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有点赔偿金?一命换一命算了,可是家里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娃啊,舍不得啊!

洪兴安睁开眼睛,精光一扫,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洪思元,洪兴安的态度可没那么亲热,他一直觉得自己大儿子过于阴鸷多疑,又缺乏勇武决断之才,容易被人当枪使。

那背包里,还有自己带给亲戚的一万块钱啊!工作还没着落,先丢了一万块,那是人家等着治病的救命钱,自己还有什么脸去见亲戚啊!

“你怎么来了?”

这海角市的城里人,都是这么冷血冷漠的吗?

洪思元朝身后看了看,又小心地关上房门,这才急切道:“爸,肖局托人带话来说,公安部责成省厅组成了一个柏铺村特大贪腐窝案调查督察组,现在捞人基本是没有希望了,请进去的人都在想方设法交代材料,哪怕和柏铺村无关。肖局说,那些肯定会被交代出来的人,趁现在还能走,必须马上走!”

黄彩霞想自杀的心都有了,以为遇到了老乡,结果却是抢包的骗子,最让自己绝望的是,那么多人看啊,自己被那个男人打啊,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出手帮自己。

洪兴安抬眼,轻蔑地看了洪思元一眼:“走?老子说了,哪儿也不去,那些家伙不想老子把更多事情交代出来,要么别提我,要么就得想办法把老子供起来。”

一只黑猫,毛光水滑,四蹄如莲,白玉无瑕。它拦在路中,气定神闲,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下唇,喵地叫了一声。

“哎呀,爸——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在倚老卖老了,现在不是几十年前,那些当官的自顾不暇,他们为了保命什么都会说的——”

“话不是这么说的——”魏老三刚说一半,发现前面有东西挡路,停下来定睛一看。

“那又怎么样?我洪兴安活了八九十岁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八九十年代大陆严打你们经历过吗?2000年接连两次大严打,又如何?老夫这辈子,最不怕就是什么扫黑除恶查贪腐,关我球事。真要把老子逼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柏铺村抓这几个人算什么,真要动到老子头上,把人数再给它翻两番都没问题啊!”

小安子笑道:“喝两盅嘛,又花不了你几个钱。”

“哎呀,爸,这次真的不一样了,你倒是玉石俱焚了,那我们洪家怎么办?我们亚联在大陆的金鹰龙象堂又怎么办?你不能把大家都拖下水吧?我可是打电话问过孝康了,他发了话了,这一次和柏铺村被抓的那些人关系比较深的爷叔,叔父,统统要走,如果谁不肯走,绑也要绑走!”

魏老三油盐不进:“你就吼那么一句,还想要好处啊?”

“他敢!”洪兴安横眉竖目,“小兔崽子他反了天了!老子今年八十八,我看谁敢来绑我!”

叫小安子的人知道这魏老三是打定主意不会跟自己分好处了,于是道:“那个女人抓得那么死,你这一单说不定有不少钱呢,请哥几个喝一顿啊。”

“爷爷,我们走通关口岸去香港再转机美国,然后由美国去澳洲或欧盟,一两个月后风声没那么紧了再回来,就相当于出国旅行了一圈,我们带着周儿陪您一起去,您看好吗?”洪朝义小意地轻轻捶打着爷爷的肩背。

魏哥嗤之以鼻:“小安子,就算没有你那一嗓子,老哥我照样轻松搞定,切,又不是头一回,我看上的货还没有跑得掉的。”

“孙儿啊,爷爷年纪大了,可没老糊涂,柏铺村闹这么大,一年半载政府不会收手的。别看爷爷现在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又还有几年好活?我们先祖是从中国出去的,爷爷死也要死在这里,谁也别想让我走!”

看起来像少年的男人先开口:“魏老三,不是我吼那一嗓子,你没这么快得手吧?”

“爸,算我求您了。”洪思元跪下来,“您就出国走一圈吧,又不会掉块肉,再说又不是您一个人,我们全家都陪着你怎么样?现在政府虽说不搞刑讯逼供了,可大陆公安真的很厉害的,听说他们还有什么心理专家,您说您要是真的被请进去,又被他们问出点什么,这……这……”

却说那魏哥和少年走了没多久就钻进了小巷,然后开始一路飞奔,连穿几条小巷之后,就是本地人都不一定找得到他们了,这才放慢脚步。

洪兴安懒得和他废话,闭着眼睛挥动手腕让他出去,洪思元的目光渐渐变得狠厉,突然从地上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旁边的靠垫一下捂在洪兴安的口鼻之上。

走出好远之后,那名妇女才仿佛从窒息中回过气来,哇的一声号啕大哭,坐在地上伤心欲绝。

洪朝义似乎惊了一下,但这位深受洪兴安疼爱的孙子并未帮着爷爷反抗,反而配合地将躺椅放平在地上,洪思元全身都压在了靠垫上,死死按住洪兴安的头,喘着粗气解释道:“爸,你不能怪我,肖局发了话的,你要是不闭嘴,我们全家都得陪你完蛋!”

那名男子背上背包,和那个叫他二叔的少年快步离开。

洪兴安死命挣扎,手脚乱舞,在靠垫下发出呜呜的声音,奇怪的是,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一般,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来。

耳光打完了,魏哥的大手一手叉住妇女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要回去你自己滚回去!不要再跟着我!”说完将妇女往外一推,那妇女气都喘不上来,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要昏迷似的半蒙圈状态。

那杯茶!茶水有问题!他们早就想杀死我!洪兴安终于生出这样的明悟。

中年男子下手极狠,但围观的人多了,靠上来的人却没了,那两名靠近的男子也纷纷退了回去,站在人群中围观,人家两口子吵架,打架,外人不方便插手。

“还不帮忙!”洪思元死死压住身下的唔唔声,向愣在一旁的洪朝义瞪眼,洪朝义有些手足无措的地紧捉住了爷爷的脚,让他不至于挣扎得过于激烈。

一面扇耳光一面骂道:“叫你在街上撒泼乱叫,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回家,回家,要回你自己回!我不打工赚钱,谁来养活你们!你今天再跟我闹,打断你的腿!”

“唔唔……唔唔唔……”偌大的空旷卧室里,门窗紧闭,些微的什么东西在地上乱蹭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等他说完,魏哥开始发飙了,一手揪住中年妇女的头发,把她猛地往后一拽,顺势将背包挎肩上,空出另一只手来,正反耳光不计个数地甩出去,啪啪啪啪啪……

类似的事情,这一段时间里,频繁地发生着。

谁知道这时候,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出来,大声道:“二叔二婶,你们怎么才到啊,我等你们老半天了。”

……

大多数人站得远远地看着两人,有两名青年靠近过来。

一名大冷天还露出纹着刺青膀子的汉子,正和一个朋友在路边笑谈着,忽然斜里冲出一辆货车,将汉子撞倒,又从他身上碾了过去,直接压成两截。

中年妇女死命拽着自己的背包,带着哭腔道:“我不认识他!他是抢包的,我不认识他,谁来帮帮忙啊,大家帮帮忙啊……求求你们了……”

警方取证调查时,满嘴酒气的货车司机痛哭流涕:“中午就多喝了两杯,我也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我,我不认识他啊……”

“黄彩霞!你再闹就跟我滚回老家去!”魏哥却是毫不客气地继续骂着。

……

中年妇女一听,魂飞天外,简直是飞来横祸,立刻撒泼似的大叫起来:“他抢我的包,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帮帮我……”

一处夜烧烤摊铺老板向警方介绍着行凶者的基本信息:“他们在这里吃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吧,都有点喝高了,那……那小子突然拿了把刀冲过来就捅了这个人几下,唉,那小子脑子有问题,平时就在这附近捡垃圾吃,看起来就十二三岁的样子,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捡到一把刀就冲过来了……”

不料,那魏哥黑着脸,啪的甩手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你这个婆娘发什么癫,说得好好的去老马那里打工,你现在又要去哪里,你要走自己走,我带着包去老马那里!”说着,还对周围的人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媳妇儿闹情绪。”

……

此时两人才刚走出公交车站没几步,等公交车的人还很多,那中年妇女以为总会有人来帮自己的。

一间民宅内,母女两人正在吃饭,突然有人敲门,砰!砰!砰!

中年妇女知道事情不妙了,这位自称是自己同乡的男子多半是个骗子,她双手抓着背包,死不放手,大声道:“你把包还给我,你把包还给我!来人啊!抢东西啊!”

“谁呀?”

这时候魏哥脸色一变,呵斥道:“你吵吵吵,吵什么啊!说了我来背,你抢什么抢!”

“是我。”

中年妇女急了,死死抓住背包的一根背带,惊恐道:“你干什么,把包还给我!”

“老张啊。”女子透过猫眼,看到是隔壁邻居张大叔,这才打开房门,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猛地从张大叔身后蹿出几名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挤了进来。

魏哥双手一使力,往上一提,再轻轻往前一挂,往左一扯,不知怎么就把背包从女人背上给取下来了,跟着就要往自己背上背。

为首一人面色不善地质问:“曾依晨呢?他人在哪里?”

中年妇女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谁?”

魏哥从背后托住那背包,道:“你背些什么东西,这么沉,来我帮你背。”

“曾依晨,租你房子的那个胖子!”

两人挤下公交车,穿着都很朴实,一看就知道是来海角市打工的,那魏哥空手,妇女背着一个硕大背包,有些吃力。

“我,我不知道啊,就每年收一次租金……”

中年妇女惊喜道:“你也在这里下车吗?你是要去哪里啊?”

“搜!”

叫魏哥的中年男子也站起来:“走走,一起一起。”

“你们干什么!出去啊!再不出去我报警了!”

车靠站停下,中年妇女笑着道:“魏哥,那我到站了,就先下了。”

那大汉恶形恶状地扭过头来:“大嫂,这是社团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报!警!”

一名三十左右的中年妇女,和一名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中年大叔,在车上有说有笑的,相谈甚欢。

“妈妈……”女儿吓哭了。

南二环公交车站,403路公交车,从海角市长途客运站到东海码头。

不多时,房间被掀得底朝天,不少器具破碎一地,那恶汉又找上母女二人:“大嫂,如果曾依晨和你联系,请你转告他,躲,是躲不掉的,他知道该怎么做!走——”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