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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贝壳

“吹得不太好。但我有一个听众,正靠着浮木,坐在沙滩上……”他闭上眼睛,吹起《情人渡》,手掌在口琴上起伏,如同一只在瓶中挣扎的鸟。口琴声美妙而忧伤,仿佛来自遥远家乡的讯息。突然,他停下口琴,捡起一个比镍币略大的贝壳,乳白色,点缀着红紫色的明亮斑纹。

“哦,”她说,“你会吹口琴啊。”语调有点生硬。

“看这个。”他说。

蔡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琴。

“这是个很华丽的扇贝,梳状扇贝,”基娅说,“很少见。同属的这里有很多,但这个特别种类通常在更南的纬度生存,这里的水域对它们而言过于寒冷。”

走了半英里后,他面向她,低低鞠躬,伴着夸张的动作,邀请她坐在沙滩上,靠着一段浮木。他们把脚插进沙子里,身体向后靠。

他看着她。在所有流言蜚语中,没有人提到湿地女孩,那个连“狗”都不会拼的女孩,知道贝壳的拉丁名,知道贝壳出现在哪里——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基娅知道蔡斯选择不去读大学,而是为爸爸工作。他在镇上是个人物,一头雄性火鸡。内心某处,她担心自己也是海滩艺术品中的一个,是他出于好奇而捡起来打量的东西,之后就会被扔回沙子里。但她继续散步。她给过爱情一个机会。现在她只想填补空洞,纾解孤单,同时隔绝心灵。

“这我不知道,”他说,“看这儿,扭曲了。”扇贝两侧发光的小翅弯曲了,底部有一个完美的小洞。他把它在掌心翻了过来。“你留着吧。你是贝壳女孩。”

他没有拉她的手,但时不时地,自然而然,两人手指相触。偶尔,他们跪下欣赏一个贝壳或一簇透明的、旋转成了艺术品的海藻。蔡斯的蓝眼睛透露出调皮的神色,他很爱笑。他肤色黝黑,和她一样。两人都又高又优雅,很相似。

“谢谢。”她把贝壳放进口袋。

他们沿着水边散步,细小的波浪打着旋冲向他们的脚踝,吸吮脚趾,然后被拉回大海。

他又吹了几首歌,最后以《迪克西》草草结束。他们走回放柳条野餐篮的地方,坐在格纹毯子上,开始吃冷掉的炸鸡、盐腌火腿、饼干和土豆沙拉。还有甜甜的莳萝泡菜和裹着半寸厚焦糖的四层蛋糕。所有食物都是家里做的,包在蜡纸里。他打开两瓶可乐,倒在迪克西纸杯里——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喝汽水。这大排场对她而言简直难以置信,折叠整齐的布餐巾、塑料碟子和叉子,甚至还有迷你的锡镴胡椒盐瓶。她想,肯定是他妈妈打包了这些东西,但不知道他来约会湿地女孩。

“好的。”

他们轻声谈论着海洋生物——滑翔的鹈鹕和欢腾的鹬鸟——没有肢体接触,只有轻笑。基娅指了指一群高矮不齐的鹈鹕,他点点头,向她靠近了一点,他们的肩膀轻轻摩擦。她看着他。他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他的手指轻触她的脖颈,然后如羽毛般轻盈地抚过衬衣,覆上胸部。他更加用力地拥抱、亲吻她,他们向后倒在毯子上。他慢慢移动,翻身压住基娅,挤进她两腿间,一下拉起她的衬衣。她转开头,扭动身子从他身下逃出,比黑夜更黑的眼睛燃烧着,拉下了衣服。

“想不想走走?”他问。

“别怕别怕,没事的。”

打过招呼后,蔡斯一言未发,而基娅完全没说话。船停到岸边,他把野餐篮放到沙滩上清凉的船影里。

她躺在那儿,头发散在沙子里,满脸通红,双唇微微张开,美得动人心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脸,但她避开了,站起来,敏捷得像一只猫。

他们的船沿着海岸朝南行驶,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四周只有他们的船,他加大油门。十分钟后,长达几英里的白色沙滩沿着潮线展开,一片环绕的密林护卫着这里不受世外干扰。再往前,湾头滩如一把精美的白扇伸进水中。

基娅呼吸沉重。昨晚,在潟湖边独自起舞,伴着月亮和蜉蝣摇摆时,她想象着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她觉得自己通过观察鸽子已经知道了所有关于交配的事情。没有人教她性知识。她对前戏的唯一经验来自泰特。但她从生物书上了解到了细节,也看过其他很多生物交配——比大多数人看过的都多。她知道这不像乔迪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摩擦尾部”。

终于,一个大浪起落,他的手臂摩挲过她的,结实而温暖。分开,然后又触碰,伴着每一次浪起浪落。当浪在船下涌动时,他的大腿擦过她的。她屏住了呼吸。

但这太突然了——野餐,然后和湿地女孩交配。连雄鸟都要追求雌鸟一会儿,亮出鲜艳的羽毛,建一个凉爽的爱巢,表演美妙的舞蹈和情歌。是的,蔡斯摆了一顿盛宴,但她的价值不止炸鸡。《迪克西》也不算是情歌。她本该知道事情会如此。雄性动物只有在发情时才会缠绵。

蔡斯把船开向大海。比起安静的湿地,船在开放的海水中摇晃得更厉害。她知道大海的晃动会让他们的胳膊碰到一起。想到这点,她直直地望向前方,但没有躲开。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渐渐加重,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和远处的碎浪声。蔡斯坐起来,去抓她的手臂,但被甩开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把手轻轻放进他掌心。他扶着她走上船尾,坐在放了垫子的长凳上。天气温暖而美好。基娅穿着牛仔毛边短裤和白色棉布衬衫——从别人那儿学的搭配,看起来很正常。他坐在她身边,衣袖轻轻滑过她的手臂。

“对不起。没事的。”他站了起来。确实,他来这儿的目的是占有她,做她的第一个男人,但看着那双燃烧的眼睛,他被迷住了。

她看过去,点点头。他走下船,伸出手——手指很长,皮肤黝黑,掌心张开。她犹豫了。触碰别人意味着给出自己的一部分,永远无法收回。

他又试了一次。“好了,基娅。我说了对不起。我们忘了这件事吧。我带你回自己的船。”

蔡斯的船靠了上来。“嘿。”

听到这话,她转身走过沙滩,走向树林。修长的身躯摇摇晃晃。

第二天一早,她绕过半岛,看见了蔡斯的船,停在离岸不远处。日光下,想象中的脸就飘浮在前方,等待着,她感到喉咙有些干。她把船开向海滩,下船,拖近,船体摩擦沙子发出嘎吱声。

“你在干什么?从这儿走不回去的。有几英里呢。”

蜉蝣在月光下发亮的泥地上鼓翼,而基娅在蜉蝣苍白的翅膀间起舞。

但她已经进了林子,选择走乌鸦的路,先是内陆,然后穿过半岛,回自己的船上。这片区域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但有乌鸦指引着她穿过内陆湿地。遇到沼泽或冲沟时也没有慢下来,她直接冲过小溪,跳过木桩。

基娅站起来,走入夜色,走入下弦月乳白色的光亮中。湿地温柔的风丝绸一般裹住她的双肩。月光选择了一条出人意料的路径照入松林,落下有韵律的斑驳树影。月亮如美人出浴般从水中升起,一节一节爬上橡树。她漫步月下,似在梦游。潟湖边光滑的泥地在明亮的月光下闪闪发亮。成百上千只萤火虫点缀了树林。穿着白色上衣和流动的长裙,基娅慢慢舞动着双臂,和着纺织娘、豹蛙的歌声起舞。她的双手沿着自己的身侧滑上脖颈,然后又顺着大腿移动,蔡斯·安德鲁斯的脸浮现在眼前。她想要他这样抚摸自己。她的呼吸变重了。没有人曾那样看过她。甚至泰特也没有。

最后,她弯下腰,喘着粗气,跪倒在地,吐出那几句熟悉的脏话。只要破口大骂,眼泪就不会落下。然而,这烧灼着她的耻辱和尖锐的悲伤无法阻挡。她只是希望与某人在一起,被真正需要,被触摸,这欲望诱使她去了野餐。但那双急切摸索的手只有攫取,没有分享或给予。

在老跳那儿见到蔡斯·安德鲁斯那天晚上,基娅坐在厨房餐桌旁,屋里闪烁着煤油灯。她又开始做饭了。今天的晚饭是黄油牛奶饼干、芜菁叶和花芸豆。她一边看书一边吃,一口一口细嚼慢咽。但一想到明天和蔡斯的野餐约会,书上的句子都变得不连贯了。

她竖起耳朵分辨他有没有追上来,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他穿过灌木,抱住她,乞求她的原谅。这个想法让她再次怒气冲冲。最后,她筋疲力尽,站起来,走完了剩下的路,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