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啊？”
九月觉得她的心怦怦跳，她决定不再冒险。她举起手握住鸟儿。他很习惯这样了，她喜欢感受他的心脏在她手心噗噗噗跳得很快，而我觉得他也喜欢她暖和的小手。所以，鸟儿什么也不疑心，当她把他带到笼子那里，把他放进去，关上笼子的门，他大吃一惊，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稍稍过了一会儿，他跳上象牙栖木说：
“不开玩笑。”九月说。“妈妈的几只猫今天晚上要出来觅食，我觉得你在这里更安全。”
小鸟的这番话说得很不是时候。
“我不知道王后为什么要养那些猫。”小鸟说，很是生气。
“我觉得你也在纳闷。”小鸟说。“实际上，我今晚差点回不来。我的岳父在开派对，他们都想我留下来，但我想你会着急的。”
“哦，你瞧，它们是很特别的猫。”公主说。“它们有蓝眼睛，尾巴有个结，它们是王室的一大特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在想你究竟怎么回事了。”公主说。
“明白。”小鸟说。“但你为什么一言不发就把我关进笼子？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突然，九月听到耳朵后面一阵啁啾，她看到小鸟站在她的肩膀上。他悄悄进来，轻轻落下，她没听到。
“我要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安全，我一晚上会一刻都睡不着。”
她们摇着头，起身走出房间，她们让九月很不安。在她看来，她的小鸟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可能遇到什么事情了。考虑到鹰和人的圈套，你根本不知道他可能遇到什么麻烦。另外，他可能忘了她，或者喜欢上别人了；那会很讨厌；哦，她希望他再次平安回来，待在那个空空的、现成的金鸟笼里。因为自从侍女们掩埋了死去的鹦鹉，她们就把那只鸟笼留在原来的地方。
“好吧，就这一次，我不介意。”小鸟说。“只要早晨你放我出来就行。”
“安全第一。”姐姐们威胁道。
他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饭，然后开始唱歌。但唱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但我喜欢让他在房间里飞来飞去啊。”九月公主说。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他说。“但今晚我不想唱歌。”
“唉，亲爱的妹妹。”八月公主说。“你要是听了我们的劝告，你就不会冒这样的险了。他要是回来，你听好了，他要是回来，算你运气好，你就赶紧把他放进笼子关在那里。这是最有把握的方法了。”
“好吧。”九月说。“那就睡觉吧。”
“他就是会回来。”九月说。
于是，他把头埋在翅膀下面，马上就睡着了。九月也睡了。但是天一破晓，小鸟高声将她唤醒：
“你为什么觉得他还会回来？”公主们问。
“醒醒，醒醒。”他说。“把笼子的门打开，让我出去。趁地上还有露水，我想好好飞一飞。”
“他去拜访他的岳父了。”九月公主说。
“你在这里更好。”九月说。“你有一个漂亮的金鸟笼。这是我爸爸的王国里最好的工匠做的，我爸爸很满意，他把工匠的脑袋砍下来了，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做另外一个笼子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小鸟现在哪儿？”她们说。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小鸟说。
“你们会生讨厌的皱纹的。”九月说。
“我的侍女们会侍候你一天吃三顿饭；从早到晚你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可以唱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
“唉，亲爱的妹妹。”她们说。“当这小家伙随意地飞进飞出，说他是你的是很可笑的。”她们打量着房间，把她们的眉毛抬得很高，高得额头都不见了。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小鸟说。他试图从笼子的栏杆间钻出来，但他当然出不来，他拍打笼子的门，但他当然开不了。然后，八位公主来看他。她们说九月很聪明，因为她听了她们的劝告。她们说他很快就会习惯笼子，几天后，他就会彻底忘掉自己有过的自由。她们在那儿的时候，小鸟什么也没说，但等她们一走，他又开始叫道：“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你们为什么抽鼻子？你们是不是都感冒了？”
“别老这么傻了。”九月说。“我把你关进笼子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你。我比你更知道什么对你更好。给我唱一首小曲吧，我会给你一块红糖。”
一月抽着鼻子，二月抽着鼻子，三月抽着鼻子；实际上，所有公主都抽着鼻子，但是，这是按照应有的次序来的。当她们抽完鼻子，九月问道：
但是，小鸟站在笼子的一角，望着外面的蓝天，一个音符也没唱。他一整天都没唱歌。
“谢谢你们的瞎操心。”九月说。（她不是很有礼貌，但暹罗公主有时候彼此不太讲礼。）“我有一只宝贝鸟儿给我唱最动听的歌，我不知道我究竟应该拿一只黄绿鹦鹉来做什么。”
“生气有什么好的？”九月说。“你为什么不唱歌，忘掉你的烦恼？”
“可怜的九月。”她们说。“你的漂亮鹦鹉死了，我们都很难过。不像我们都有一只宝贝鸟儿，你一定很不高兴。所以，我们把自己的零花钱凑到一起，要给你买一只可爱的黄绿鹦鹉。”
“我怎么能唱？”鸟儿答道。“我想看到树木、湖泊和田里绿油油的稻子。”
就这样过了几天，八位公主碰头了。她们去到九月那里，围着她坐了下来，并依照暹罗公主的教养把她们的双脚遮住。
“你要是想这样，我带你去散步。”九月说。
正如我说过的，公主们天生怨恨，她们对此很恼火，鹦鹉们的确也很郁闷。但是，九月公主跑遍王宫的所有房间，像云雀一样欢唱，而小鸟在她身旁飞来飞去，歌声也的确跟夜莺一样。
她拎起笼子出去了，她走到栽了一圈柳树的湖畔，她站在一望无际的稻田旁边。
“没错。”国王说。“但这太像我的那些顾问了。同一件事，他们有七种不同的说法，每一种说法都不知所云。”
“我会每天带你出来。”她说。“我爱你，我只想让你开心。”
“它们可是用七种语言讲的。”公主们说。
“这不一样。”小鸟说。“当你透过笼子的栏杆望出去，稻田、湖泊和柳树完全不一样。”
“这种情感值得赞美。”国王说。“听得再多我也不介意。但我的确烦了听那些鹦鹉说‘靓鹦哥’。”
于是，她又带他回家，给他吃晚饭。但他什么也不愿意吃。公主对此有些着急，去问她姐姐们的意见。
“我本应想到大家都说‘天佑吾王’你肯定听得很厌了。”王后说。“我不明白女儿们为什么也想教鹦鹉这样讲。”
“你一定要坚决。”她们说。
“这只鸟比鹦鹉唱得好多了。”国王说。
“但他要是不愿吃东西，他会死的。”她答道。
“我就知道不让你吃晚饭上床睡觉没错。”王后说。
“那就是他不领情了。”她们说。“他必须明白你只是为了他好。他要是不听话死了，那他活该，你正好摆脱他。”
她伸出右手的食指作为栖枝，小鸟飞来站在上面。然后，在侍女们的跟随之下，她走遍王宫，依次拜访每一位公主，从一月开始，因为她不忘礼节，一直拜访到八月。小鸟为每一位公主唱了一首不一样的歌。但是，鹦鹉们只会说“天佑吾王”和“靓鹦哥”。最后，她把小鸟给国王和王后看。他们又惊又喜。
九月不觉得这对她有多少好处，但她们是八个对一个，年纪都比她大，所以她一言不发。
“我现在想带你去见我的八个姐姐。”公主说。
“或许明天他就习惯笼子了。”她说。
第二天她醒来，小鸟还站在那儿，她睁开眼睛时，他跟她道了早安。侍女们把她的早餐送进来，他从她手上啄米粒吃，并在她的碟子里洗澡。他也在那儿喝水。侍女们说，她们觉得喝自己的洗澡水不是很有教养，但九月公主说，这就是艺术家的气质。当他吃完早餐，他又开始唱歌，唱得很优美，侍女们很吃惊，因为她们从没听过这样的歌声，九月公主非常自豪与开心。
第二天，当她醒来，她高兴地大声道着早安。没有应答。她跳下床，跑到笼子那里。她惊叫一声，因为小鸟闭着眼睛侧躺在笼子里，他看上去好像死了。她打开门，伸手进去把他捧出来。她放心地抽泣了一声，因为她感到他小小的心脏还在跳动。
九月公主高兴得拍手，然后，小鸟跳到她的床脚并唱歌伴她入睡。
“醒醒，醒醒，小鸟。”她说。
“你介意让我来代替你的鹦鹉吗？”小鸟说。“当然，我看上去没那么漂亮，但是另一方面，我有一副好得多的嗓子。”
她哭了，眼泪落到小鸟的身上。他睁开眼睛，觉得周围不再有笼子的栏杆。
小鸟对她鞠了一躬，因为艺术家天生就有好的风度，他们喜欢被人赏识。
“除非我是自由的，不然我唱不了歌，而我要是不能唱歌，我就会死。”他说。
“这首歌很美。”她说。
公主大哭一声。
暹罗国王有个习惯，我觉得欧洲或许值得仿效。他过生日的时候不是收礼而是送礼，看起来他好像喜欢这样，因为他过去常说，他很遗憾只是在一天出生的，所以一年只有一天的生日。但是，通过这种方法，他终于设法送掉了自己所有的结婚礼物，暹罗各个城市的市长献给他的忠诚演辞，以及所有不再流行的旧式王冠。有一年的生日，因为手边没别的东西，他给了女儿们一人一只关在漂亮的金鸟笼里的漂亮绿鹦鹉。它们一共九只，每个笼子写着月份也就是所属公主的名字。九位公主都以自己的鹦鹉为荣，她们每天花一个小时教鹦鹉说话（因为跟她们的父亲一样，她们也是有条不紊的人）。不久，所有的鹦鹉都能讲“天佑吾王”（是用很难的暹罗话讲的），有些还可以用多达七种的东方语言叫“靓鹦哥”。但是有一天，当九月公主去跟她的鹦鹉说早安，她发现它躺在金鸟笼里死了。她一下子泪如雨下，她的侍女们说什么也不能安慰她。她哭了又哭，侍女们不知道怎么办，就告诉了王后，而王后说，真是胡闹，这孩子别吃晚饭最好上床去。侍女们想去参加一个派对，所以她们赶紧把九月公主弄上床，把她一人留了下来。当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即使觉得很饿但还在哭的时候，她看到一只小鸟跳进她的房间。她把拇指从嘴里拿出来并坐了起来。然后，小鸟开始唱歌，他唱了一首很美的歌，唱到国王花园里的湖泊，映在宁静水中的柳树，在柳枝的倒影之间游曳的金鱼。当他唱完，公主再也不哭了，她完全忘了自己没吃晚饭。
“那你就自由吧。”她说。“我把你关在金笼子里，因为我爱你，想让你完全属于我。但我从不知道这会害了你。去吧。飞到湖畔的树林中去吧，飞去绿油油的稻田上空吧。我这么爱你，我要让你随你自己的意思得到快乐。”
现在，暹罗国王的女儿们因为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更名而怨恨不已，大女儿们的名字当然比别人变得多，她们的怨恨也就更多。但是九月，她从不知道除了九月之外被叫做别的名字是什么滋味（当然，除非她的姐姐们因为心怀怨恨用各种各样的名字来叫她），却是非常的甜美可爱。
她打开窗户，把小鸟轻轻搁在窗台上。他抖了一下。
他一边说，一边哭得很伤心，因为他太喜爱王后了。当然，这让王后很不安，因为她知道，要是国王不得不砍下她的头，他会非常痛苦。而对她来说，这也很不好。但是真巧，他们两个人都不需要担心了，因为九月是他们所生的最后一个女儿。在那之后，王后只生儿子，他们的名字依照字母表来叫，所以好一阵子没有理由担心，因为她只生到字母J。
“小鸟啊，你来去自由。”她说。“我决不会再把你关进笼子了。”
“不会的。”国王说。“因为我觉得十二个女儿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足够了，等可爱的十二月生下来，我就不得不砍下你的脑袋。”
“我会来的，因为我爱你，小公主。”鸟儿说。“我会给你唱我知道的最美的歌。我会飞得远远的，但我总是会回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他又抖了一下。“天哪，我好僵硬。”他说。
“只剩下十月、十一月和十二月了。”王后说。“这些叫完了，我们就得全部重来一遍。”
然后，他张开翅膀飞上了蓝天。但是小公主哭了，因为把你所爱的人的快乐放在你自己的快乐之上是很困难的，而随着她的小鸟飞出视野，她突然觉得很孤独。她的姐姐们知道了这件事就嘲笑她，说小鸟再也不会回来了。但他总算回来了。他站在九月的肩膀上，吃她手里的东西，给她唱好听的歌，这是他在世界上那些美丽的地方飞来飞去的时候学会的。九月白天晚上都把窗户开着，这样小鸟想来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进到她的房间，而这样做对她也非常好；所以她长得很漂亮。到了适当的年龄，她嫁给了柬埔寨国王，骑着一头白象一路去到他住的城市。但是她的姐姐们从不开着窗户睡觉，所以她们长得很丑，也不讨人喜欢，到了把她们嫁出去的时候，她们被分给国王的那些顾问，连同一磅茶叶和一只暹罗猫。
起初，暹罗国王有两个女儿，他叫她们日和夜。然后，他又有了两个女儿，所以他把头两个女儿的名字改了，将四个女儿按季节称为春夏秋冬。可是，他后来又有了三个女儿，他再给她们改名，用一个星期的天数来称呼七个女儿。但是，当他的第八个女儿出生，他不知道怎么办了，直到他突然想到一年的月份。王后说，只有十二个啊，得记这么多新名字她会糊涂的，但国王是个有条不紊的人，当他拿定主意，即使再怎么努力他也决不改变。他为所有的女儿改名，唤她们为一月、二月、三月（不过，当然是用暹罗话了）直到最小的一个唤做八月，而下一个就叫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