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院也是寂静。景栋可能有十来所,站在圆屋所在的小山望着城镇,可以见到它们高耸的屋顶。寺院都在院子里,院内很多坍塌的佛塔。大殿就像一间谷仓,里面是趺坐的巨佛,周围有八尊或十尊别的塑像,几乎跟佛像一般大小,但是,大殿屋顶由镀金或髹漆的粗大柚木柱子支撑,木墙与椽子也是镀金或者髹漆。佛祖的生平画得粗陋,挂在屋檐上。殿内幽黯庄重,但薄暮之中,莲花巨座上的那些佛像,就像好景不再无人理睬却又漠然处之的神明,在他们的镀金与镶嵌图案那衰败的堂皇之中,继续沉思着苦难与离苦、无常与八正道[1]。他们的超然几乎令人害怕。你踮起脚尖走路,以免打扰他们的冥想,当你把雕花镀金的大门阖于身后,再度出到温暖的日光下,你松了一口气。你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偶然误闯某幢房屋里的一个派对,一旦明白自己犯错,就马上逃走,并且希望没人注意到自己。
我对景栋的感受并不意气用事。这是一个村庄,比我路上经过的要大,但仍是一个村庄,有宽敞的木屋,有宽阔的泥土街道,而我经由它们去发现自己感兴趣的目标。不赶集的日子,这里空空如也。大街上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犬。一两家店内,一个女人抽着方头雪茄闲坐在地板上;她不会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主顾;另一家店里,四个中国佬蹲着赌钱。寂静。灰扑扑的路上有很深的车辙,晴空艳阳将它晒得热辣。三个小女人头戴有趣的大帽突然出现,排成一列经过;她们用竹担挑着两个篮子,她们膝盖弯曲,走得很快,好像要是走慢一点,她们就会被担子压垮。空荡荡的街上,她们稍纵即逝。
[1] 八正道为佛教基本教义,指八种通往涅槃解脱的修行方法,即正见,正思,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我在景栋过了将近一周。天气晴和,圆屋整洁宽敞。经过这么多天的路途艰辛,没有多少事情做,想起床才起床,穿着睡衣吃早餐,拿本书闲散一个上午,真是令人愉快。因为,你要是以为不赶火车不上路赴约就是自由,那就错了。你做这做那的时间,就像你住在城市每天早晨得去上班那样明确。你的行动并非由自己的心血来潮决定,而是取决于行程的长短与骡子的耐力。你虽然会觉得早半小时或迟半小时抵达当日终点没什么要紧,但早晨总是赶着起床,忙着准备,急着动身,不要有所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