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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袋里的杀人凶手

天空辽阔宁静,家里的氛围却变得紧张起来。

现在得说必须要说的话了。

我没有向他靠近,没有针对他,也并没有威胁他。

我已经问了必须要开口发问的问题。

我只是说了“克莱”两个字。

街灯就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后来,他告诉我,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倍感不安:

我摇了摇头。

我语气中的平和感。

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当下,我微微一笑,但笑容中饱含伤痛。

在那种莫名悦耳的语气中,他体内的某处开始鸣响。那声音缓缓下降,从喉咙到胸椎再到肺部。与此同时,这条街也迎来了早晨。街的另一侧,那些房屋破破烂烂、沉默不语,好像一群有暴力倾向的伙计,只等我一声令下就会开始行动。大家都知道,我并不需要这些。

他就那样看着我,但是一言不发,与此同时,我也正努力理解他,我最近经常进行这样的尝试。从长相上讲,他和我最为神似,但我比他高了整整半英尺。我的头发要更浓密一些,块头也更大,但这只是因为我比他大几岁。当我每天手脚并用,跪在地毯上、地板上或者是水泥地上干活的时候,克莱在上学或练习长跑。他坚持完成了仰卧起坐和俯卧撑的专项训练。他肌肉紧绷,看起来结实精瘦。我觉得可以这么说,我们就是同一事物的不同版本,特别是眼睛周围这一块儿。我们两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火花,瞳仁是什么颜色的并不重要,因为眼中的火花就代表了一切。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我把胳膊肘从围栏上放下来,向下瞥了一眼他的肩膀。我本可以问他关于学校的事。上学的事怎么办呢?当然,我们两个人都知道答案是什么。我算什么,在所有人当中,轮得到我去告诉他要继续留在学校念书吗?我自己就是还没毕业就离开了学校。

克莱观察着我。

“你可以去,”我说,“我阻止不了你,但是——”

“你想过去一趟?”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戛然而止。

他又点了点头。

说出这句话很难,如同劝说克莱一样困难——这,说到底,就是真相。有离开,必然有归来。有犯罪,就必须要面对惩罚。

“我就是想替你省下亲自去翻垃圾桶的工夫。”我的勺子碰到碗边,叮当作响,几滴牛奶飞溅出来,溅到了围栏上。“它现在在你口袋里对吧?”

归来,重新被接纳:

我又一次感觉到身后的他点了点头。

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所以,你拿到了吗?”

他本可以离开阿尔切街,用兄弟情谊去换那个抛弃我们的男人——但如果重新回家还要过我这一关。

刚开始,我一动不动。

“重大决定,”我说得更直接了,并直视着他的脸,而不是斜眼看着他的肩膀,“而且,我猜后果会很严重。”

克莱微微一笑,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紧张,但友好的客套话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写了地址的那张纸条就在他口袋里。我尽力把它粘好了。

克莱先是望向我的脸,然后移开了视线。

克莱打开前门,走到我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而我还在继续吃着玉米片。“看在老天的份儿上,怎么又毁了一个邮筒。”

他看到了我因长期辛劳而变得僵硬的手腕,我的胳膊、我的双手、我脖子上突出的静脉。他注意到我握紧的指关节流露出的犹豫和坚定的决心。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我的双眼中迸发出的火苗,它们发出了这般恳求:

我站在木围栏前,在灼热的日头下吃着冷玉米片。街灯还亮着,罗里的邮筒被丢在草坪上。

不要为了他离开我们,克莱。

我偶尔会在屋外吃早点。

不要离开我们。

现在,轮到克莱来面对我了。

除非你真的一定要这么做。

厨房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我将抢先他一步,而且很明显,将不止在这一件事上抢先。

问题就在于,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渐渐确信。

两个犯下如此罪行的家伙都还在熟睡:一个在草坪上挺得笔直,另一个四仰八叉地瘫在门廊下的旧沙发上。

克莱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

然后,躲过堆得像迷宫一样的一摊摊狗屎。

他只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到。

首先,他要像参加滑雪障碍赛一样躲过一片歪七扭八的骡粪蛋。

我走回屋子,他一个人在门廊前多待了一会儿,选择带来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毕竟,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出另外的承诺。再说了,你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比一个邓巴家的男孩经历得更糟呢?

他走在环绕地与家之间的那条巷道上,周围的篱笆已经变成了怪异的灰色。最近,这里多加了一道木门,是给阿喀琉斯用的——为了让汤米能牵着它走进走出。他走进后院,很庆幸自己不需要爬墙而入。很明显,清晨的宿醉相当糟糕,接下来的几秒就会证明这一点:

对克莱而言,事情显而易见,他既有离开的理由,也有留下来的理由,这些原因都大同小异。他被困在这激流中的某处——要摧毁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才能成为他需要成为的那个角色。过往离他越来越近了。

珀涅罗珀跨越了世界,克莱跨越了篱笆:

他站在那里,注视着阿尔切街的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