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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普赛街的塔昆

两双厚底快靴近了,到了,又跑过了。他们在越过他二十码的地方停下,用支离破碎且异常低沉的声音耳语。

曲折蜿蜒的长巷里,猎物和狩猎者东奔西跑,在月光中进进出出,交错前行,如同“后”在深深浅浅的棋盘格上永无止境地移动一般。前方的猎物,此刻除掉了皮背心,滴下的汗几乎让他眼盲,他开始绝望地打量自己阵地两边,接着,蓦地放缓了步子,又折回了几小步,一头扎进了一条小巷。那巷子无比阴暗,阴暗得就好像从上一次冰河纪訇然崩塌后就一直处在日食或月食之中。跑出两百码后,他停下脚步,将自己塞进了墙上的一个壁龛里,在那儿蜷缩作一团,无声地喘息,黑暗中的他,就像是一尊没有形状也没有轮廓的奇异的神佛。

“我都习惯那样的脚步声了,可它停了。”

这不关午夜守门人的事:今夜撒旦逍遥法外,并且,撒旦似乎就是那个他——依稀模糊的眼前人。那人的鞋跟踩在铁门之上,膝盖攀上篱笆。此外,对手显然快要到家了,或者至少已经逗留在伦敦那些区域,那些委身于粗暴念头的区域。因为这段街道变得如同画中小巷般狭窄,两旁的房子朝路中间愈发地侧倾,天然形成了一个十分便于凶杀及凶杀那虚张声势的名为“猝死”的妹子——这里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就在二十步之内。”

遮住月光的巨手挪开了,月光白茫茫的爱抚再次降临在屋檐、门楣,以及受伤倒卧在尘埃中的午夜守门人身上。街上,厚底快靴的一只靴子在其身后留下了一连串小黑点,这些小黑点一直延伸到他把自己包扎好才算不见踪影。他笨拙地、跌跌撞撞地奔跑着,脖子上绕着细细的带子。

“他藏起来了。”

可没人喊救命。手里死死抓着钱包不放的被追者并未倒在午夜守门人的大脚下喘气,追赶者也未发出叫嚣声。软底鞋风驰电掣一般掠过,午夜守门人咒骂着,迟疑着,目光紧随那名逃犯,然后将手中的长矛可怖地一横,挡在路上,等着厚底快靴的到来。黑暗,像一只巨手,切断了静静流淌的月亮光华。

“我们不要跑散了,待会儿一起好好教训教训他。”

软底鞋跃过一道黑影中的大门,又哔哔剥剥地穿过一道灌木篱笆墙。厚底快靴也跃过大门,哔哔剥剥地穿过灌木篱笆墙——让人惊异的是,前面就是午夜守门人——两名从荷兰与西班牙军中弄来的面相凶恶、杀气腾腾的长矛兵。

谈话声渐行渐远,变成了一只靴子踽踽独行时发出的声音。软底鞋没再等着多听几句——他突然蹿出去,三步就跨过了小巷,然后翻上墙头,像一只扇动翅膀的大鸟,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不见,被黑夜饥饿的大嘴吞噬了。

软底鞋快速掠过一小块月光,随后,一头扎进迷宫般的小巷。在前方的某个地方,演变成黑暗裹挟下杂乱拖沓、断断续续的步伐声。厚底快靴则东倒西歪地趔趄行进,身上佩戴的短剑及剑上的长羽都东倒西歪着,逮着喘口气的空当儿,咒骂两句上帝,以及伦敦这些乌漆麻黑的小巷。

[1]齐普赛街(Cheapside),伦敦街道名,其名字来源于古英语“ceap”,原义为“市场”,后演变为现代英语中的“Cheap”,此街道位于伦敦中部,连贯城东城西。中古时期为闹市,在查尔斯·狄更斯的时代,齐普赛街被描述为“世界上最繁忙的大道”。今天齐普赛街是沟通伦敦东区、伦敦市金融城和伦敦西区的道路之一,是办公楼和零售商店的所在地,也是伦敦市唯一主要的购物中心——新交易巷一号的所在地。

奔跑的脚步声——跑在前头的是从锡兰[2]购置的珍稀人造革制作的软底鞋;辉映着月光,相距一箭之遥,两双反射出斑斑点点亚光的藏青色镀金厚底快靴,紧随其后。

[2]锡兰(Ceylon),今斯里兰卡,南亚次大陆南端印度洋上的岛,接近赤道,终年如夏,素有“印度洋上的珍珠”之称。岛上出产著名的红茶,享誉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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