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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花鞋透露怀春心 幻仙庄成就小星缘

又进数十步,山回路穷,有一小亭,翼然临溪,窈而深,幽而阒,真仙居也。一女子披霞光,带月影,孑然独立于碧桃花下,向翰林施礼曰:“杨郎,杨郎之来,何其晚也?”翰林惊见其女子,身着红锦之袍,头插翡翠之簪,腰横白玉之佩,手把凤尾之扇,婵娟清高,认非此世界人也。乃慌忙答礼曰:“学生乃尘间俗子,本无月下之期,而有此晚来之教何也?”女子请往亭上,共做稳话。因引入亭中,分宾主而坐,招女童曰:“郎君深夜远来,虑有饥色,略以薄馔进之。”女童受命而退。少焉,排瑶床,设奇馔。擎碧玉之钟,进紫霞之酒,味冽香浓,一酌便醺。

翰林心窃怪之曰:“此水之上,岂有人居?此诗亦岂凡人所作乎?”攀萝缘壁,忙步连进。书童曰:“日暮路险,进无所托,请老爷还归城里。”翰林不听,又行六七里。东岭初月,已在山腰矣。逐影步光,穿林撇涧,惟闻惊禽啼而悲猿啸矣。而已星摇峰顶,雾锁松梢,可知夜将深矣。四无人家,无处投宿。欲觅禅庵佛寺,而亦不可得。方苍黄之际,十馀岁青衣女童,浣衣于溪边。见其来,忽而惊起,且去且呼曰:“娘子,娘子!郎君至矣!”生闻之,尤以为怪。

翰林曰:“此山虽僻,亦在天之下也。仙娘何以厌瑶池之乐,谢玉京之侣,而辱居于此乎?”美人长吁短叹,曰:“欲说往事,徒增悲怀。妾是王母之侍女,郎君即紫府之仙吏。玉帝赐宴于王母,众仙皆会。郎君偶见小妾,掷仙果而戏之。郎即误被重谴,幻生于人世间;妾则幸受薄罚,谪居于此。而郎已为膏火所蔽,不能记前身之事也。妾之谪限已满,将向瑶池,而必欲一见府君,乍展旧情。恳嘱仙官退却一日之期,已知郎君将到于此,而方企待矣。郎今辱临,宿缘可续。”

仙狵吠云外,知是杨郎来。

时桂影将斜,银河已倾。翰林携美人同寝,若刘阮入天台山,与仙女结缘,似梦而非梦,似真而非真也。才尽缱绻之情,山鸟已啅于花梢,而纱窗微白。美人先起,谓翰林曰:“今日即妾上天之期也。仙官奉帝勅、备幢节,来迎小妾之时,若知郎君在此,则彼此将俱被谴罚,郎君促行矣。郎君若不忘旧情,必有重逢日矣。”遂题别诗于罗巾,以给翰林。诗曰:

翰林虽甚无聊,而赏兴犹未尽矣,步随流水,转入洞口。幽涧泠泠,群峰矗矗,无一点飞尘,胸襟自觉萧爽矣。翰林独立溪上,徘徊吟哦。丹桂一叶,漂水而下,叶上有数行书矣。使书童拾而见之,有一句诗曰:

相逢花满天,相别花在地。春色如梦中,弱水杳千里。

此时正当春夏之交也,百卉犹存,万树相映。忽有落英,泛水而来。翰林咏“春来遍是桃花水”之句,曰:“此间必有武陵桃源也。”郑生曰:“此水自紫阁峰发源而来也。曾闻花开月明之时,往往有仙乐之声,出于云霄缥缈之间,而人或有闻之者。弟则仙分甚浅,尚未得入其洞天矣。今日当与大兄蹑灵境,寻仙踪,拍洪崖之肩,窥玉女之窗矣。”杨翰林性本好奇,闻之欣喜,曰:“天下无神仙则已矣,若有之,则只在此山之中矣。”方振衣欲赏,忽见郑生家家童流汗而来,喘促而言曰:“娘子患候猝剧,走请郎君矣。”郑生忙起曰:“本欲与兄壮游于神仙洞府矣,因家故未遂如意,恨叹。”遂促鞭而归。

杨生览之,离怀斗起,不胜黯然。自裂汗衫,和题一首而赠之。诗曰:

翰苑职事,儤直之外,无奔忙之苦矣。杨翰林持披之馀,闲日尚多。或寻朋友,或醉酒楼,有时跨驴出郊,访柳寻花。一日,郑十三谓翰林曰:“城南不远之地,有一静界,山川绝胜,吾欲与兄一游,泻此幽情。”翰林曰:“正吾意也。”遂挈壶榼、屏驺隶,行十馀里。芳草被堤,青林绕溪,剩有山樊之兴。翰林与郑生临水而坐,把酒而饮。

天风吹玉佩,白云何离披。巫山他夜雨,愿湿襄王衣。

盖司徒诸侄中有十三郎者,贤而机警,志气浩荡,平生喜作谐戏之事。且与杨翰林气味相合,真莫逆交矣。小姐归其寝房,谓春云曰:“春娘,吾与汝头发覆额,心肝已通,共争花枝,终日啼呼。今我已受人聘礼,可知春娘之年,亦不稚矣。百年身世,汝必自量,未知欲托身于何样人耶?”春云对曰:“贱妾偏荷娘子抚爱之恩,涓埃之报,末由自效。惟愿长奉巾匜于娘子,以终此身也。”小姐曰:“我原来素知春娘之情与我同也。我与春娘,欲议一事矣。杨郎以枯桐一声,弄此闺里之处女,贻羞甚矣,受侮多矣。吾春娘惟能为我而雪耻乎?吾家山庄,即终南山最僻处也,距京城仅牛鸣之地。而景概潇洒,非人境也。赁此别区,设春娘之花烛,且令郑兄导杨郎之迷心,行如此如此之计,则横琴之诈谋,彼不得更售矣,听曲之深羞,我可以快湔矣。惟望春娘娘无殚一时之劳。”春云曰:“小姐之命,何敢违乎?但异日何以举颜于杨翰林之前乎?”小姐曰:“欺人之羞,不犹愈于见欺者之羞乎?”春云微微而笑曰:“死且不避,当唯命矣。”

美人奉览曰:“琼树月隐,桂殿霜飞,作九万里外面目者,惟在一诗而已。”遂藏于香囊。仍再三催促曰:“时已至矣,郎可行矣。”翰林搀手拭泪,各称保重而别。才出林门,回瞻高岫,碧树重重,瑞霭胧胧,如觉瑶台一梦。

适司徒入来,夫人以小姐之言,言于司徒曰:“女儿欲使春云往侍杨郎,而吾意则不然。行礼之前,先送媵妾,决知其不可也。”司徒曰:“春云之于女儿,才相似而貌相类也,情爱之笃,亦相同也。可使相从,不可相离也。毕竟同归,先送何妨?年少男儿,虽无风情,亦不可独栖孤房,与一柄残烛为伴,况杨翰林乎?急送春云以慰其涔寂之怀,似无不可。而但不备礼,则太涉草草,欲具礼则亦有所不便者,何以则得其中也?”小姐曰:“小女有一计,欲借春云之身,以雪小女之耻。”司徒曰:“汝有何计?试言之。”小姐曰:“使十三兄如此如此,则小女见凌之耻,可以除矣。”司徒大笑曰:“此计甚妙矣!”

及归家,精爽焱飞,忽忽不乐,独坐而思之曰:“其女仙虽自云已蒙天赦,归期在即,安知其行必在于今日乎?暂留山中,藏身密处,目见群仙以幡幢来迎后下来,亦未晚也。我何思之不审,行之太躁耶!”悔心憧憧,达宵不寐,惟以手书,空作咄咄字而已。

恐惊春云,回身潜出,转入内堂,见于夫人。夫人方率侍婢备杨翰林夕馔矣。小姐曰:“自杨翰林来住吾家,母亲以其衣服食饮为忧,指挥婢仆,损伤精神。小女当自当其苦,而非但于人事有嫌,其在礼法亦无所据。春云年既长成,能当百事。小女之意,送春云于花园,俾奉杨翰林内事,则老亲之忧,可除其一分矣。”夫人曰:“春云之妙才奇质,何事不可当乎?但春云之父曾已有功于吾家,且其人物,出于等夷,相公每欲为春云求良匹。终事女儿,恐其非春云之愿也。”小姐曰:“小女视春云之意,不欲与小女分离也。”夫人曰:“从嫁婢妾,于古亦有,然春云之才貌,非等闲侍儿之比,与汝同归,实非远虑乎。”小姐曰:“杨翰林以远地十六岁书生,媒三尺之琴,调戏宰相家深闺处子,其气像岂独守一女子而终老者乎?他日据丞相府,享万钟之禄,则堂中将有几春云乎?”

翌晓早起,率书童复往昨日留宿之处。则桃花带笑,流水如咽,虚亭独留,香尘已隔矣。翰林悄隐虚槛,怅望碧霄,指彩云而叹曰:“想仙娘乘彼云而朝上帝矣。仙影已断,何嗟及矣!”乃下亭倚桃树而洒泪,曰:“此花应知崔护城南之恨矣。”至夕,乃怃然而回。

小姐见罢,自悟曰:“春娘诗才尤将进矣。以绣鞋比之于身,以玉人拟之于吾,言常时与吾不曾相离,彼将从人,必与我相疏也。春娘诚爱我也。”又微吟而笑曰:“春娘欲上我所寝象床之上,欲与我同事一人也。此儿之心已动矣。”

至数日,郑生来,谓翰林曰:“顷日因家人有疾,不得与兄同游,尚有遗恨矣。即今桃花虽尽谢,而城外长郊,柳阴正好,与兄当偷得半日之闲,便办一场之游,玩蝶舞而听莺歌矣。”翰林曰:“绿阴芳草,亦胜花时。”两人并辔同行,催出城门,涉远野,择茂林,藉草而坐,对酌数筹。傍有一抔荒冢,寄在于断岸之上。而蓬蒿四没,莎草尽剥。惟有杂卉成丛,绿影相交,数点幽花,隐约于荒阡乱树之间也。翰林因醉兴,指点而叹曰:“贤愚贵贱,百年之后,尽归于一丘土,此孟尝君所以下泪于雍门琴者也。吾何以不醉于生前乎?”郑生曰:“兄必不知此墓也。此即张女娘之坟也。女娘以美色名于古今,一代之人,皆以张丽华称之。二十而夭,瘗于此地。后人哀之,以花柳杂植于墓前,以志共处矣。吾辈以一杯酒浇其坟,以慰女娘芳魂,如何?”翰林自是多情之人也,乃曰:“兄言可也。”遂与郑生至其墓前,举酒浇之,各制四韵一首,以吊孤魂。翰林之诗曰:

怜渠最得玉人亲,步步相随不暂舍。烛灭罗帷解带时,使尔抛却象床下。

美色曾倾国,芳魂已上天。管弦山鸟学,罗衣野花传。古墓空春草,虚楼自暮烟。秦川旧声价,今日属谁边?

一日,郑小姐偶过春云寝房,春云方刺绣于锦鞋,为春眠所恼,独枕绣机而眠。小姐仍入房中,细见绣线,叹其才品之妙矣。机下有小纸,写数行书,展见则即咏鞋之诗也。其诗曰:

郑生之诗曰:

司徒送杨状元,忙入内寑,喜色已津津矣。谓小姐曰:“吾女琼贝,汝今日有乘龙之庆,甚是快活事也。”夫人曰:“女儿之意与吾夫妻大异。”因以小姐之言传之。司徒更问于小姐,知杨生弹求凰曲之颠末,大笑曰:“杨状元真风流才子也!昔王维学士着乐工衣服,弹琵琶于太平公主之第,仍占状元,至今为流传之美谈。杨郎为求淑女,换着女服,实多才之人,一时游戏之事也,何嫌之有?况女儿只见女道士而已,不见杨状元也。杨状元之换女道士,于汝何关也?与卓文君之隔帘窥见,不可同日而道也。有何自嫌之心乎?”小姐曰:“小女之心,实无所愧。见欺于人,一至于此,以是愤恚欲死尔!”司徒又笑曰:“此则非老父所知也。他日汝可问于杨郎也。”夫人问于司徒曰:“杨郎欲行礼于何间耶?”司徒曰:“纳币之礼,从俗而行之。亲迎则稍待秋间,陪来大夫人后方定日矣。”夫人曰:“礼则然矣,迟速何论。”遂择吉日捧杨翰林之币,仍请翰林处于花园别堂。翰林以子婿之礼,敬事司徒夫妻。司徒夫妻爱翰林如亲子焉。

向昔繁华地,谁家窈窕娘?荒凉苏小宅,寂寞薛涛妆。草带罗裙色,花留宝靥香。芳魂招不得,惟有暮鸦翔。

语未了,侍婢以夫人之命招之。小姐承命而进。夫人曰:“杨状元一榜所推,万人所称。汝之父亲既已许婚,吾老夫妻已得托身之人,更无可忧者矣。”小姐曰:“小女闻侍婢之言,杨状元容仪一如顷日弹琴之女冠,果其然乎?”夫人曰:“婢辈之言是矣。我爱其女冠仙风道骨,拔出于世,久犹不忘。方欲更邀,而家间多事,计莫之遂矣。今见杨状元,宛如女冠相对,以此足知杨状元之美矣。”小姐曰:“杨状元虽美,小女与彼有嫌,与之结亲,恐不可也。”夫人曰:“是甚怪事,怪事!吾女儿处之深闺,杨状元处于淮南,本无干涉之事,有何嫌疑之端乎?”小姐曰:“小女之事,言之可惭,故尚未得告之于母亲矣。前日女冠,即今日之杨状元。变服弹琴,欲知小女之妍媸也。小女陷于奸计,终日打话,岂可曰无嫌乎?”夫人惊惧无言。

两人传看浪吟,更进一杯。郑生浇坟仿徨,至崩颓之处,得白罗所书绝句一首而咏之,曰:“何处多事之人,作此诗纳于女娘之坟乎?”翰林索见之,则即自家裂衫题诗,以赠仙娘者也,乃大惊于心,曰:“向日所逢美人,果是张女娘之灵也!”骇汗自出,头发上竦,心不能自定矣。而已自解曰:“其色之美如此,其情之厚如此,仙亦天缘也,鬼亦宿缘也。仙与鬼,不必辨之矣。”乘郑生起旋之时,更酌一杯,潜浇于坟上,默祷曰:“幽明虽殊,情义不隔。惟冀芳魂,鉴此至情,更趁今夜,重续旧缘。”祷毕,拉郑生还归。

杨状元戴桂花,拥仙乐,进拜于司徒。风采之美,礼貌之恭,已令司徒口呿而齿露矣。一府之人,惟小姐一人之外,莫不奔走耸观焉。春云问于侍婢曰:“吾闻老爷与夫人唱酬之言,前日弹琴道人,即杨状元之表妹,未知其容貌必与其表妹有仿佛处耶?”争言曰:“果是矣。观其容貌举止,无少参差,中表兄弟,何其酷相似也?”春云即入,谓小姐曰:“小姐明鉴,果不差矣。”小姐曰:“汝须更往,闻其为何语而来。”春云即出去矣。久而还曰:“老爷为小姐求婚于杨状元,杨状元拜而对曰:‘晚生自入京师,闻令小姐窈窕幽闲,妄出非分之望矣。今朝往议于座师柳侍郎,则侍郎许以一书,通于大人。而顾念门户之不敌,如青云浊水之相悬,人品之不同,如凤凰鸟雀之各异。侍郎之书方在晚生袖中,而惭愧趦趄,不敢进矣。’仍擎而献之。老爷见而大悦,方促进酒馔矣。”小姐惊曰:“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而父亲何如是轻诺耶?”

是夜,独在花园,倚枕欹坐,想美人,思甚渴枯,耿耿不成眠。时月光窥帘,树影满窗,群动已息,人语正阒。似有跫音,自暗中而至。翰林开户视之,则乃紫阁峰仙女也。翰林伤心惊喜,跳出门限,携玉手,欲入房中。美人辞曰:“妾之根本,郎君已知矣,得无嫌猜之心乎?妾之所遇郎君,非不欲直吐,而恐或惊动。假托神仙,叨侍一夜之寝席,荣已极矣,情已密矣。庶几更肉于朽骨,再续于新魂。而今日郎君又访贱妾之幽宅,浇之以酒,吊之以诗,慰此无主之孤魂,妾于此不胜感激,怀恩恋德,欲躬谢厚眷,面布微悃。而岂欲以幽隐之质,近于君子之身乎?”翰林更挽其袖而言曰:“世之恶鬼神者,愚迷怯懦之人也。人死而为鬼,鬼而为人。以人而畏鬼,人之騃者;以鬼而避人,鬼之痴者。其本则一也,其理则同也。何人鬼之辨而幽明之分乎?我情若斯,我见若斯,娘何以背我耶?”美人笑曰:“妾何敢背郎君之恩而忽郎君之情哉?郎君见妾眉如蛾翠,脸如猩红,而有眷恋之情,此皆假也,非真也。不过诈谋巧饰,欲与生人相接也。郎君欲知妾真面也,即白骨数片,绿苔相索而已。郎君何可以如此之陋质,欲近于贵体乎?”翰林曰:“佛语云,人之身体,以水沤风花假成者也。孰知其真也?孰知其假也?”携抱入寝,稳度其夜,情之缜密,一倍于前矣。翰林谓美人曰:“自今夜夜相会,毋或自阻。”美人曰:“惟人与鬼,其道虽异,至诚所格,自相感应。郎君之眷妾,诚出于至诚,则妾之欲托于郎君,夫岂浅乎?”

此时杨少游连魁于会试及殿试,即被拣于翰林苑,声名耸一时矣。公侯贵戚有女子者,皆争送媒婆,而生尽却之。往见礼部柳侍郎,以求婚于郑家之意,缕缕告之,仍要绍介。侍郎裁一札而付之。生即袖往郑司徒之家,通其姓名。司徒知杨状元之至,谓夫人曰:“新榜状元至矣。”即迎见于外堂。

俄闻晨钟之声,起向白花深处而去。翰林隐栊而送之,夜以为期。美人不答,倏然而逝矣。

小姐闻其父亲之言,还入燕寝,谓春云曰:“向日弹琴女冠,自称楚人,年可十六七岁矣。淮南即楚之地,且其年纪相近,吾心实不能无疑也。此人若其女冠,则必来谒于父亲矣。汝须待其来到,留意而见之。”春云曰:“其人妾曾未见之,虽与相对,何以知之?春云之意,则不如小姐从青琐之内,亲自窥见矣。”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