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的,”年轻人微笑着说,“我倒有一个主意,但我在等伯爵选中刚才提出的出色建议中的一个。现在,既然他没有吭声,我想可以给他提供一座美轮美奂的小公寓里的一套房间,是蓬巴杜(11)式的,在梅莱街,那幢公寓我妹妹已租了一年。”
“您没有想法吗,摩雷尔,”沙托—勒诺说,“您不提什么主意吗?”
“您有个妹妹?”基度山伯爵问。
“歌剧院大街,”博尚说,“一幢有阳台的房子,在二楼。伯爵先生可以叫人把银白色的呢料靠垫送到那里,一面抽土耳其长管烟斗,或者一面吞他的药丸,一面看全首都的人在他的眼底下经过。”
“是的,先生,一个非常好的妹妹。”
“啊!沙托—勒诺,”德布雷说,“您只知道您那阴沉沉的,乏味的圣日耳曼区;别听他的,伯爵先生,您住在肖塞·唐坦吧;这是巴黎真正的中心。”
“结了婚?”
“在圣日耳曼区,”沙托—勒诺说,“这位先生能在那里找到一幢漂亮的小公馆,一前一后有院子和花园。”
“快九年了。”
“可是,”莫尔赛夫说,“真奇怪,我们扯到唐格拉尔先生身上,离开了话题。问题是要给基度山伯爵找到一幢合适的住房;啊,诸位,我们凑一凑,拿出一个主意来。我们把这位大巴黎的新客人安置在什么地方呢?”
“她很幸福吗?”伯爵又问。
“我听您的吩咐,先生。”基度山伯爵鞠躬回答。
“享尽人间幸福,”马克西米利安回答,“她嫁给她的意中人,他在我们家处于逆境时仍然忠心耿耿:他名叫爱马纽埃尔·埃尔博。”
“噢!伯爵先生,我们至今查找仍然一无所获,您或许可以帮我们一个忙;这家银行以前帮过我们公司一个忙,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否认帮过我们。”
基度山伯爵难以觉察地微笑一下。
“这是我在基督教世界的京都往来的银行家,”伯爵平静地回答,“我可以为您在他们的银行里办点事。”
“我休半年假时就住在那里,”马克西米利安又说,“只要伯爵先生需要了解情况,我和妹夫爱马纽埃尔可以效劳。”
“汤姆逊和弗伦,”他说,“您认识这家银行吗,先生?”
“等一下!”阿尔贝抢在基度山伯爵回答之前大声说,“要仔细考虑您的所作所为,您要把一个旅行家、水手辛伯达幽禁在家庭生活中;您要做一个来巴黎观光的人的家长啦。”
如果说这个外国人期待他的话对马克西米利安·摩雷尔产生效果,那么他没有搞错。马克西米利安闻声一阵哆嗦,仿佛被电触了一下。
“噢!不,”摩雷尔微笑着回答,“我的妹妹二十五岁,我的妹夫三十岁,他们年轻,快乐和幸福;而且伯爵先生就像在自己家里,他只要高兴,可以下楼去会他的居停主人。”
在说出最后一家银行时,基度山伯爵从眼梢瞥了马克西米利安·摩雷尔一眼。
“谢谢,先生,谢谢,”基度山伯爵说,“如果您肯赏光,我只要您介绍我见见您的妹妹和妹夫;但我没有接受诸位的提议,是因为我已经有了现成的寓所。”
“我不认识他,”基度山伯爵漫不经心地回答,“但我可能不久就要认识他,因为我通过伦敦的理查和布龙特银行,维也纳的阿尔斯泰因和埃斯克莱斯银行和罗马的汤姆逊和弗伦银行在他的银行开了一个信用证。”
“怎么!”莫尔赛夫大声说,“您已经下榻了?对您来说这可是非常不舒服的。”
“刚才您说出他的名字时,好像认识男爵?”
“我在罗马不舒服吗?”基度山伯爵问。
然后他转向基度山伯爵:
“在罗马当然舒服,”莫尔赛夫说,“您花了五万皮阿斯特叫人装饰一套房间;但我猜想,您不会准备每天花上这样一笔开销吧。”
“啊!”莫尔赛夫笑着说,“博尚,博尚,您留着这个材料给《海盗》和《讽刺》吧;但在我面前要宽容我未来的岳父。”
“并不是这一点使我作出了决定,”基度山伯爵回答,“我决意在巴黎弄到一幢房子,属于我所有,我等待时机。我事先派来我的贴身男仆,他要买下一幢房子,并且布置好。”
“立下了汗马功劳,”博尚说,“尽管他的心灵属于自由党,但他在一八二九年为国王查理十世凑足了一笔六百万的借款,查理十世确实封他为男爵和颁发给他荣誉勋位,所以他并不是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将绶带挂在背心口袋上,而是确实挂在衣服的纽孔上。”
“那么,请告诉我们,您有一个熟悉巴黎的贴身男仆啰!”博尚大声说。
“噢!有什么关系!”基度山伯爵回答,“如果他为国家出了力,才获得这种荣誉的话。”
“他像我一样,是头一次来法国;他是黑人,不会说话。”基度山伯爵说。
“是的,”莫尔赛夫回答,“不过是新封的男爵。”
“那么是阿里?”阿尔贝在一片惊讶之中问。
“欧仁妮·唐格拉尔!”基度山伯爵重复说,“等一等;她的父亲不就是唐格拉尔男爵先生吗?”
“是的,先生,就是阿里,我的努比亚人,我的哑巴,我想,您在罗马已经见过。”
“不!”莫尔赛夫说,“我的父亲很想结这门亲,我希望不久能向您介绍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她即使不是我的妻子,至少是我的未婚妻。”
“当然见过,”莫尔赛夫回答,“我记忆犹新。但您怎么叫一个努比亚人到巴黎购置一幢房屋,叫一个哑巴布置房子呢?可怜虫会把什么事都办拧了。”
“说到计划,”德布雷说,“就是说有可能性。”
“您搞错了,先生,相反,我深信他会按我的喜好去选择;因为您知道,我的喜好同常人不一样。他一星期之前到达巴黎;他有着一种本能,就像一条独自追逐目标的猎犬跑遍全城;他了解我的爱好,兴致和需要;他会按我的心愿去料理一切。他知道今天我在十点钟到达;从九点钟起他就在枫丹白露栅栏前等候我;他交给我这张纸;这是我的新住址,拿去看吧!”
“这件事始终停留在计划阶段,伯爵先生。”
基度山伯爵递给阿尔贝一张纸。
“啊!”伯爵说,“这是金屋藏娇吧。先生,您在罗马确实对我提起过计划操办婚事;我该向您祝贺喜事即将临门吗?”
“香榭丽舍大街三十号。”莫尔赛夫念道。
“我会信守诺言,”莫尔赛夫说,“但我非常担心,亲爱的伯爵,您习惯了犬牙交错的美景,别有情趣的事件和变幻无常的天际,您会非常失望的,在我们国家,您的冒险生涯使您习以为常的那类插曲,丝毫也遇不到。我们的奇姆博拉索(7)就是蒙马特尔高地(8);我们的喜马拉雅山就是瓦莱连山(9);我们的大沙漠是格勒奈尔(10)平原,而且现在正在那里挖一口喷水井,以便让沙漠商队能找到水。我们有小偷,甚至很多,尽管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多,但这些小偷远远更怕最小的暗探,而不是最显赫的老爷;最后,法国是一个平凡乏味的国家,巴黎是一个非常文明化的城市,以致在我国的八十五个省内——我说八十五个省,当然是因为我把法国的科西嘉岛排除在外,在我国的八十五个省内,您怎么也找不到一座山没有一个快报站,找不到一个有点黝黑的岩洞,警察分局长不叫人放上一盏煤气灯。亲爱的伯爵,只有一件事我可以为您效劳,听从您的吩咐;到处介绍您,或者由我的朋友们介绍您,这是不用说的。而且,您也无须别人介绍,以您的名字,您的财产和您的才智(基度山伯爵带着有点嘲讽意味的微笑弯了弯腰),可以到处自荐,到处受到欢迎。因此,实际上我只能在一件事上有助于您。如果对巴黎生活有些了解,对舒适条件有些经验,对我们的商场有些熟悉,这些能使我给您出点主意的话,我可以听您吩咐,给您找到一幢舒适的住宅。我不敢向您提出分享我的住处,就像我分享您在罗马的住处一样,我不宣扬利己主义,其实最为利己;因为在我家里,除了我,不会有别人的影子,除非这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啊!真是别出心裁!”博尚禁不住说。
“亲爱的子爵,”基度山伯爵说,“我看不出在我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中,有什么值得您和各位对我如此过奖。对我来说,您不是外人,因为我认识您,我给您让出过两个房间,我请您吃过早餐,我借给您一辆马车,我们一起在行市街观看戴假面具的人掠过,我们在人民广场的一个窗口观看行刑,这次行刑给了您强烈印象,您差点晕倒。然而,我要问各位,我能让我的客人落在您记忆犹新的可怕强盗手里吗?况且,您知道,救您的时候,我有点私心,就是要请您帮忙,在我访问法国时介绍我进入巴黎的各个沙龙。以前您可能把这个决心看成一种朦胧的,一闪即过的计划;但今天,您看到了,这是千真万确的现实,您一定要照办,否则会因为食言而受罚。”
“而且手面阔绰。”沙托—勒诺补充说。
“伯爵先生!”莫尔赛夫大声说,“您是我认识的人中最厉害的逻辑学家之一,您却被人驳倒了;您看到,刚才大家的议论向您清楚表明,您非但不是一个利己主义者,反而是一个慈善家。啊!伯爵先生,您自称是东方人,地中海东岸地区的人,马耳他人,印度人,中国人、野蛮人;您的族名是基度山,您的教名是水手辛伯达,从您踏入巴黎的那一天起,您就本能地具有我们这些染上怪癖的巴黎人最大的优点或最大的缺点,也就是说,您硬加上自己没有的恶习,却掩盖拥有的美德!”
“怎么!您还没有见过您的房子?”德布雷问。
“他为社会涂脂抹粉。”博尚庄重地说,将香槟酒一饮而尽。
“没有,”基度山伯爵回答,“我已经对你们说过,我不愿迟到。我在马车里换好衣服,在子爵家门口下车。”
“但我觉得,”摩雷尔回答,“您救了素不相识的德·莫尔赛夫先生,就是为他人和社会效劳。”
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基度山伯爵是否在装腔作势;但是,尽管他性格古怪,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都打上了质朴的印记,以致别人无法设想他在说谎。再说,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怎么违背了这些原则,先生?”基度山伯爵问,他不时禁不住专注地望着马克西米利安,大胆的年轻人已经有两三次在伯爵明亮清澈的目光注视下垂下眼睛。
“那么,”博尚说,“我们只好满足于帮伯爵先生力所能及的小忙了。我呢,作为新闻记者,我为他打开巴黎所有剧院的大门。”
“至少这很坦率,”摩雷尔说,“但我有把握,伯爵先生即使一度违背刚才这样绝对地向我们提出的原则,也不会后悔。”
“谢谢,先生,”基度山伯爵微笑着说,“我的管家已经吩咐替我在每家剧院租一个包厢。”
“好极了!”沙托—勒诺大声说,“我听到这样光明磊落和不加修饰地宣扬利己主义,这是头一个有勇气的人,这很好!好极了,伯爵先生!”
“您的管家也是努比亚人和哑巴吗?”德布雷问。
“不,先生,”基度山伯爵回答,“条件很简单,他们永远尊重我和我的人,对于你们这些社会党人,进步人士,人道主义者,或许对我要告诉你们的话会感到奇怪;但我从来不考虑别人,我从来不想保护那个不保护我的社会,我要进一步说,这个社会通常关注到我都是为了损害我;我不再尊敬别人和社会,对它们保持中立,结果仍然是反过来,社会和他人有负于我。”
“不,先生,他确实是您的一个同胞,如果一个科西嘉人果真是你们同胞的话;德·莫尔赛夫先生,您认识他。”
“条件是他们不再犯罪,”新闻记者笑着说,“我愉快地看到他们严格地遵守诺言。”
“难道巧上加巧,真的是贝尔图乔先生吗?他是那么有能耐,租到了窗口。”
“这再简单不过。先生,”伯爵回答,“我认识大名鼎鼎的瓦姆帕已有十年以上。他很年轻,还是个牧羊人时,有一天我给了他一块不知什么地方的金币,因为他给我带路,为了不欠我的情,他给了我一把由他雕刻刀柄的匕首,您在我的武器收藏品中大概看到过。后来,要么他忘了这次小礼物的交换,这本来应该保持我们之间的友谊,要么他认不出我,他企图绑架我;可是相反,是我抓住了他和他手下的一打喽罗。我可以把他送交罗马的司法机关,罗马的司法机关办事迅速,对他还会更加从速判决,但我没有这样做,我把他和他的手下人都放了回去。”
“一点不错,那天我有幸请您吃早餐,您在我房里见过他。这是一个大好人,当过兵,做过走私贩子,几乎样样干过。我甚至不否认他同警方有过小麻烦,比如持刀行凶。”
“那么,”莫尔赛夫说,“即使我的自尊心要不太好受,我也要说,在那三天中,我自以为受到了一个戴假面的女郎的垂顾,我把这个女郎看做图莉(5)或波佩(6)一类女人的后裔,其实她化装成一个农村姑娘;请注意我是说农村姑娘而不是说农妇。我只知道自己像个傻瓜,一个大傻瓜,我把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强盗错当成了那个农村姑娘,他还没长胡子,身腰纤细,正当我想放肆一下,在他圣洁的肩膀上按上一吻时,他将一把手枪抵住了我的喉咙,在七八个同伴的帮助下,把我带到,或者不如说拖到圣塞巴斯蒂安的地下墓穴深处,我在那里看到一个很有文化的强盗头子,他在看凯撒的《高卢战记》,他倒俯允中断看书,对我说,如果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我拿不出四千埃居放入他的钱柜,第二天六点一刻,我就活不成了。由我签名,加上路易季·瓦姆帕师傅的附言的那封信还在,留在弗朗兹的手里。如果你们怀疑,我就写信给弗朗兹,他会加以证实。这就是我所知道的情况。我所不知的是,伯爵先生,您怎么能使这些胆大包天的罗马强盗这样尊敬您。不瞒您说,弗朗兹和我,我们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您选择了这个正直的世界公民当您的管家吗,伯爵先生?”德布雷问,“他一年偷掉您多少钱?”
“这再公道不过。”基度山伯爵回答。
“以我的名誉担保,”伯爵回答,“我确信不会比别人多;但他合我的意,不知道有办不成的事,我就留下了他。”
“如果我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说出来,”莫尔赛夫说,“您肯答应我说出我还不知道的事吗?”
“那么,”沙托—勒诺说,“您有一幢样样齐全的房子;您在香榭丽舍大街有幢公馆,有仆人和管家,您只缺一个情妇。”
“但我觉得,”伯爵微笑着说,“您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同我一样了解事情的经过。”
阿尔贝微笑了:他想到了在瓦尔剧院和阿根廷剧院伯爵的包厢里见到的希腊美女。
“伯爵先生,我没有答应过!”莫尔赛夫大声说,“是另一个人,您也像搭救我一样搭救过他,您把他同我混淆了。相反,请您谈吧;如果您肯谈谈这件事,或许您不仅会再次让我重温我知道的那点事,而且还会告诉我许多我不知道的情况。”
“我有比情妇更好的东西,”基度山伯爵说,“我有一个女奴。你们在歌剧院、滑稽歌舞剧院和杂耍剧院雇用情妇;我呢,我在君士坦丁堡买来情妇;我花的钱更多,不过相比之下,我可以高枕无忧。”
“啊!”基度山伯爵说,“您答应过我不再提起这件小事。”
“您忘了,”德布雷笑着说,“正如查理国王所说,我们法国人天性无拘无束;您的女奴一踏上法国土地,不就变得自由了吗?”
“伯爵先生,您想象不出我听到您这样说话,感到多么高兴!”莫尔赛夫说,“我事先对我的朋友们说,您是一个神奇的人,是《一千零一夜》中的魔法师;是中世纪的巫师;但巴黎人善于发表奇谈怪论,把无可辩驳的真理看作任意的想象,只要这种真理不属于他们日常生活的一切范围之内。例如,赛马总会的一个成员在大街上被拦劫了,在圣德尼街或圣日耳曼城区厢有四个人遭到暗杀,在神庙大街的一间咖啡店或者在朱利安矿泉疗养所抓住了十个,十五个,二十个小偷,这类新闻,德布雷天天看到,而博尚天天刊登,他们却否认马雷姆(3)罗马郊外或蓬迁沼泽(4)有强盗。伯爵先生,请您告诉他们,我曾被这些强盗绑架,要是没有您仗义说情,我眼下多半永远躺在圣塞巴斯蒂安地下墓穴,等待复活,而不能在赫尔德街的寒舍设宴招待他们了。”
“谁会告诉她?”基度山伯爵问。
“或许是。”基度山伯爵微笑着说。
“天哪!她第一个遇见的人。”
“您解救的是佩皮诺,是吗?”莫尔赛夫大声说,“您把赦免权用在他身上吗?”
“她只会说现代希腊语。”
“土耳其皇帝准许一个女人的自由,”伯爵回答,“我们的圣父教皇同意赦免一个人的生命。所以,我在一生中有一次非常有权力,仿佛上帝让我出生在通往王位的阶梯上。”
“那么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为这贵重的礼物的回赠,两位君主送给您什么呢?”德布雷问。
“我们至少能见到她吧?”博尚问,“您有了一个哑巴,也有阉奴吧?”
人人都惊讶地望着基度山伯爵;他说得非常轻巧,很明显,要么他说的是实话,要么他发疯了;但留在他手里的碧玉令人自然而然倾向于第一种假设。
“真的没有,”基度山伯爵回答,“我没有将东方风俗推到这一步;我身边的人可以自由离开我,离开我就是说再也无求于我和任何人了;或许正因如此他们不离开我。”
“我有三块这样的碧玉,”基度山伯爵又说,“我送给土耳其皇帝一块,他镶在佩刀上;另一块送给我们的圣父教皇,他镶在三重冕上,跟另一块几乎一样的碧玉遥遥相对,不过另一块没有那么好看,是由拿破仑皇帝送给他的前任庇护七世(2)的;我为自己保留第三颗,我叫人凿空里面,这去掉了这块碧玉的一半价值,但更加实用,很合我的心意。”
大家早就在用饭后点心和抽雪茄了。
“这是一块出色的碧玉,在我看到的碧玉当中是最大的一块,尽管我的母亲有一些相当精致的家传首饰。”沙托—勒诺说。
“亲爱的,”德布雷站起身说,“已经两点半了,您的贵客很可爱,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必须回部里去。我要对大臣提起伯爵,我们一定会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不是,先生,”基度山伯爵说,“我不会把自己真正的享受由不称职的人手去制作。我是个相当出色的化学家,我亲自调制药丸。”
“小心点,”莫尔赛夫说,“最精明的人也只能作罢。”
“是您的厨师为您准备这美味的东西吗?”博尚问。
“啊!我们的警方有三百万经费;确实,这笔钱几乎总是提前花光,但没关系;总还剩五六万法郎办这件事吧。”
糖果小盒绕桌转了一圈,在客人手中传递,但客人们主要是为了审视这块出色的碧玉,而不是为了察看或闻一下药丸。
“等您弄清他是什么人,能告诉我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美的糖果盒,那是一整块碧玉凿成的,由一只金螺母封住,拧开螺母,就可以滚出一小颗浅绿色,豌豆大小的药丸。这颗药丸有一种刺鼻的,沁人心脾的气味;在碧玉里有四五颗一样大小的药丸,碧玉能容纳十二颗。
“我答应您。再见,阿尔贝,诸位,我听候你们的吩咐。”
“不算冒昧,先生。”伯爵回答。
出去时,德布雷在候见室高声说:
“若向您提出要看看这种宝贵的药丸算冒昧吗?”博尚继续说,希望当场将外国人一军。
“把车开过来!”
“总是带着。”基度山伯爵回答。
“好。”博尚对阿尔贝说,“我不到议院去了,但我要给读者提供的胜过唐格拉尔先生的演讲。”
“可是,”博尚说,作为新闻记者,他是非常多疑的,“您总是随身带着这种药吗?”
“求求您,博尚,”莫尔赛夫说,“我求您一个字也不要发表;不要夺走我介绍他和给他作解释的功劳。他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吗?”
“是的,”莫尔赛夫回答,“他对我提起过,他甚至保留了非常愉快的回忆。”
“不仅如此,”沙托—勒诺回答,“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不同寻常的人之一。走吗,摩雷尔?”
“噢!天哪,可以,”基度山伯爵说,“我不保守秘密:这是上好的鸦片和优质大麻精的混合剂。鸦片是我亲自到广州买来的,为了确信质地纯正;大麻精是东方产品,就是说在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之间;这两种成分用相等剂量混合起来,制成药丸,需要时可以口服。十分钟后,便起作用了。问一下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先生吧;我想他已经尝过了。”
“等我给伯爵先生一张名片,他答应我到梅莱街十四号来看望我们一次的。”
“能知道这个秘方吗?”德布雷问。
“请放心,我不会失约。”伯爵弯腰说。
“是的,”基度山伯爵说,“不幸的是,这个秘方对我这样生活毫无规律的人很好,用于一支需要时却醒不过来的军队就非常危险了。”
于是马克西米利安·摩雷尔和沙托—勒诺男爵一起出去,只留下基度山伯爵跟莫尔赛夫在一起。
“我们的非洲部队常常没东西吃,水也很少,这倒是好办法。”摩雷尔说。
【注释】
“万无一失的秘方。”
(1)西班牙东都港口,濒临地中海。
“您有秘方吗?”
(2)庇护七世(一七四二—一八二三),第二百四十九任教皇(一八○○—一八二三)。
“差不多。”
(3)在托斯卡纳,意为“海边”,多沼泽,现改造为农业区。
“您能控制睡眠啰,先生?”摩雷尔问。
(4)意大利平原,在罗马东南部,约七百五十平方公里。
“没有,我睡着了,我不想散心而感到烦闷,或者虽然肚饿但不想吃东西时,常常会这样。”
(5)古罗马的一个公主。
“您在马车里吃过东西吗?”莫尔赛夫问。
(6)古罗马女子(死于六十五年),以美丽风流著称,做过尼禄等的妻子或情妇。
“没有吃过,”基度山伯爵回答,“我不得不绕道到尼姆附近打听一点消息,所以我迟到了一会儿,我不愿停车。”
(7)安第斯山的火山,位于赤道,高六千二百六十七米。
“怎么,从昨天早上起!”客人们嚷了起来,“您二十四小时以来没吃过东西?”
(8)在巴黎第十八区,高一百三十米。
“如果您更熟悉我,先生,”伯爵微笑着回答,“您就不会对我这样一个游客照顾到几乎令人屈辱的地步,我相继吃过那不勒斯的通心粉,米兰的玉米粥,巴伦西亚(1)的杂烩,君士坦丁堡的肉饭,印度的‘卡黑克’,中国的燕窝。像我这样一个以四海为家的人,不讲究烹调。我什么都吃,随遇而安,不过我吃得很少;今天您怪我节食,其实我今天胃口很好,因为从昨天早上起我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9)在巴黎西部,高一百六十一米。
“亲爱的伯爵,”他说,“您看到我惴惴不安,担心赫尔德街和烹调像西班牙广场上那座饭店的烹调一样不合您的胃口。我本该问一下您的口味,按您的意给您准备几样菜。”
(10)即现今巴黎第十五区。
读者记得,伯爵饮食很有节制。阿尔贝注意到这一点,生怕巴黎生活一开始就在最讲究物质的方面,同时也是最必不可少的方面令这位游客不快。
(11)蓬巴杜(一七二一—一七六四),路易十五的情妇,爱装饰住宅,布置成洛可可风格,称为蓬巴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