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唐格拉尔被更猛烈的颠簸震醒,睁开一会儿眼睛;于是他总是感到以同样速度穿过点缀着破残的引水道的罗马郊野,这些引水道活像花岗岩的巨人,在奔跑中变成了化石。夜晚寒冷、阴森森、下着雨,一个旅客半醒半睡、闭上眼睛待在座垫上,比把头探出车窗外,向一个只知道回答Non capisco的车夫来到什么地方,心里要舒服得多。
唐格拉尔想了十分钟待在巴黎的妻子,又想了同德·阿米利小姐漫游世界的女儿十分钟;另外十分钟,他想到了他的债主,又想了想如何花他们的钱;然后,再没有什么可想的,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于是唐格拉尔继续睡觉,心想到站时他会及时醒来的。
唐格拉尔还感到一点昨天感受到的舒坦,这种心绪使他睡了一夜好觉。他懒洋洋地躺在双重弹簧的讲究的英国马车里;两匹好马疾驰着,他知道驿站相隔七法里。一个如此幸运地破产的银行家,究竟要做些什么呢?
马车停住了;唐格拉尔思忖,他终于到达了他引颈翘盼的目的地。
“我在第一站就停下来。”唐格拉尔心想。
他睁开眼睛,透过玻璃张望,以为来到城中心,或者至少在村子中心;但他只看到一间孤零零的破房子,有三四个人像幽灵一样在徘徊。
马车继续赶路。
唐格拉尔等待着到站的车夫来向他索要车钱;他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向他的新车夫打听一些情况;但马被卸下车辕,又换上别的马,却没有人来问游客要钱。唐格拉尔很惊讶,打开车门;但一只孔武有力的手马上把他推了回去,马车又滚动起来。
“很好!”
男爵目瞪口呆,完全惊醒过来。
唐格拉尔点一点头,表示说:
“喂!”他对车夫说,“喂!mio caro!(10)”
“Non capisco。(9)”车夫回答。
这仍然是浪漫曲中的意大利语,是唐格拉尔在他女儿跟卡瓦尔坎蒂亲王唱二重唱时记住的。
他在罗马的乡间刚走了三法里,黑夜便开始降临;唐格拉尔没想到会这么晚动身,否则他会留下来;他问车夫要走多少路才能到达下一个城市。
但mio caro一声不吭。
他的意图是在最后这个城市落脚,别人曾向他保证,这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城市。
唐格拉尔仅仅打开了玻璃窗。
唐格拉尔实际上想去威尼斯,在那里取出一部分财产,然后从威尼斯到维也纳,在那里取出其他的钱。
“喂,朋友!我们到哪里去?”他把头探出车窗外说。
帕斯特里尼老板翻译了这一问一答,马车便疾驰而去。
“Dentro la testa!(11)”一个庄重而威严的声音,伴随着威胁的手势喊道。
“去安科纳(8)那条路。”男爵回答。
唐格拉尔明白,dentro la testa的意思是“把头缩进去”。可见他的意大利语进步很快。
“去哪条路?”车夫用意大利语问。
他惴惴不安地服从了;由于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过了一会儿,他的脑子不再是上路和昏昏欲睡时那样空荡荡的,而是充满了各种各样使旅行者,尤其像处在唐格拉尔这种境况的旅行者警惕的思想。
由于唐格拉尔是个十分大众化的人,至今一向只满足于被人称做男爵,还没有被人称为阁下,所以这个称号使他受宠若惊,他给这群下等人散发了十来个铜币,只要给他们再散发十来个铜币,他们已准备称他为殿下。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获得了辨别的能力,强烈的激动在最初的一刻便会传送这种能力,随后由于过度使用而变得迟钝。人们往往在惊慌之前会看得准确,惊慌中会看成双重,惊慌之后会看得模模糊糊。
男爵得意洋洋地穿过这些人群,他们倘若称他为阁下,便可得到一枚五分铜币。
唐格拉尔看到一个裹着披风的人在右边的车窗旁驱赶着马。
格拉库斯和马里乌斯的后裔也不少。
“是个宪兵,”他说,“我难道会被法国的快报站报告给了教皇当局吗?”
所有这些准备工作,把一大群闲逛的人引到了帕斯特里尼老板的饭店门前。
他决定要摆脱这种不安。
马车在两点钟才来到,向导在三点钟才拿来签好的护照。
“你们把我带往哪里?”他问。
但唐格拉尔没有计算到警察的手续和驿站长的懒惰。
“Dentro la testa!”同样的声音带着同样的威胁声调,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就像他所说的,他并无心游览这座不朽之城的美景,只吩咐中午备好驿马。
唐格拉尔转向左边车窗。
第二天,唐格拉尔醒得很晚,尽管他睡得很早;有五六夜,即使他睡着,但睡不安稳。
另一个人骑着马奔驰在左边车窗旁。
“肯定是,”唐格拉尔心想,一头冷汗,“我肯定是被逮住了。”
唐格拉尔心满意足,感到疲劳,有了睡意。他躺下了,将皮夹放在长枕下,沉沉入睡。
他仰倒在背垫上,这回不是为了睡觉,而是为了思索。
十分钟后,男爵回到他的房间,而佩皮诺对本章开头提到过的马里乌斯和格拉库斯的后裔之一耳语了几句,然后坐在紧靠饭店正面的长凳上,那个小伙子便拔腿飞奔,朝通往卡皮托利山丘的那条路跑去。
过了一会儿,月亮升起来了。
“帕斯特里尼的饭店。”向导对车夫说。马车在行家的驾驭下跑得飞快。
他从马车里眺望原野;于是他又看到那些巨大的引水道像石头的幽灵似的,路上他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只不过此刻,看到的不是在右边,而是在左边。
“饭店。”
他明白,马车调转了个头,把他送回罗马。
“那么阁下到……”
“噢!真倒霉,”他喃喃地说,“会把我引渡回国的!”
他当真摸一摸皮夹,里面刚装进一张信用证。
马车继续以惊人的速度疾驰,一小时可怕地过去,因为每看到路上一个新标志,逃亡者都毫不怀疑地认出,马车是在把他往回运送。末了,他又看到一大团黑压压的东西,眼看马车就要撞上去了。但马车沿着这大团黑压压的东西拐了过去,这不过是环绕罗马的城墙。
“我不是到罗马来参观的,”唐格拉尔高声地说,然后带着贪婪的微笑低声地补充说:“我是来取钱的。”
“噢!噢!”唐格拉尔低声地说,“我们不是回城里,因此不是司法机关逮捕我。上帝!是别的情况,可能……”
“当然是参观啦。”
他的头发倒竖。
“去干什么呢?”男爵回答。
他想起罗马强盗的有趣故事,在巴黎令人难以相信,当阿尔贝·德·莫尔赛夫要成为唐格拉尔夫人的女婿和欧仁妮的丈夫时,他曾经向她们讲过这些故事。
“阁下想看看圣彼得教堂吗?”向导问。
“或许是强盗!”他喃喃地说。
佩皮诺搭在马车后面。
马车突然滚动在比沙土地更坚硬的路面上。唐格拉尔大胆地朝道路两边张望;他看到形状古怪的建筑,他的思想本来落在莫尔赛夫的叙述上,如今回想起各种细节,他的脑子告诉他,他大概在阿皮亚古道(12)上。
向导又关上车门,坐到车夫旁边。
马车左边,在一片看似山谷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洞穴。
唐格拉尔跳上马车,像二十岁的年轻人一样轻捷。
这是卡拉卡拉(13)竞技场。
按照约定,应该来接唐格拉尔的马车就等在汤姆逊和弗伦银行门前。向导把车门打开;向导是个很会巴结的人,什么事情都肯做。
听到在右边车窗骑马的那个人的一句话,马车停住了。
佩皮诺跟在唐格拉尔后面下楼。
与此同时,左边车门打开了。
唐格拉尔喜形于色地出现,由银行家陪着,并把他一直送到门口。
“Scend(14)!”一个声音命令道。
雇员又拿起了笔,而佩皮诺拿起他的念珠;一个在写,另一个在祈祷,这时门又打开了。
唐格拉尔马上下车;他不会讲意大利语,但已经能听懂。
“嘘!我们的人来了。”
男爵半死不活地环顾四周。
“至少,”佩皮诺达观地回答,“我们会分得一杯羹。”
不算车夫,有四个人围住他。
“我们永远不会有那么多钱。”
“Di qu(15),”四个人当中的一个说,一面走下一条从阿皮亚古道通往罗马郊外参差不齐的田野的小路。
“是的。”
唐格拉尔不作争辩,跟着向导走,用不着回过身了解后面是不是尾随着另外三个人。
“确实是他……五百万。一笔可观的数目,哼!是吗,佩皮诺?”
但他觉得,这些人像哨兵一样,隔开几乎相等的距离,便站住不动了。
“为了确定是不是我们要打交道的那个人。”
走了大约十分钟之后——其间唐格拉尔没跟向导说过一句话,他来到一座小丘和高高的草丛之间;有三个人站着,一声不响,形成一个三角形,他是三角形的中心。
“那么,为什么你来问我?”
他想说话,但他的舌头不听使唤。
“我对你说过,我们事先得到通知。”
“Avanti。(16)”同样的声音以简短威严的声调说。这回唐格拉尔两方面都懂了:无论声音和动作,他全都明白了,因为走在他后面的那个人猛地推了他一下,他差点撞在向导身上。
“正是!”雇员大声地说,“你怎么了如指掌?”
这个向导是我们的朋友佩皮诺,他从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进草丛,只有石貂和蜥蜴才能看做这是一条开辟出来的路。
“已把这笔款子记在他在罗马、威尼斯和维也纳开的户头上。”
佩皮诺在一块顶上长着密密的灌木丛的岩石前站住;这块像半张开的眼皮一样的岩石让年轻人走了进去,他像童话中的魔鬼消失在陷阱中一样隐没不见了。
“你认识伯爵?”
紧跟在唐格拉尔后面的那个人的声音和动作,都在催促银行家也这样做。无可怀疑,破了产的法国人在跟罗马强盗打交道。
“写在基度山伯爵阁下的一张收据上。”
唐格拉尔就像处于两种可怕的危险中间的人那样行事,恐惧使他变得勇敢起来。即使他的大腹便便不便于钻进罗马郊外的岩石裂缝中,他还是尾随着佩皮诺钻进去;他闭上眼睛闪身进去,没有跌痛。
“是的;你知道数目?”
触到地面后,他睁开眼睛。
“五六百万,是吗?”
道路很宽,但黑糊糊的。佩皮诺不用小心翼翼地遮遮掩掩,既然他已回到家里,便打着火镰,点燃火把。
“当心,当心!”雇员说,“是个整数。”
另外两个人跟着唐格拉尔下来,形成后卫,当唐格拉尔偶尔停下来时,他们便推搡着他,让他通过一道平缓的斜坡,来到显得阴森森的十字路口的当中。四壁挖出层层叠叠的墓穴,在一块块白石中间,确实就像骷髅张开黑洞洞的大眼睛一样。
“怎么样?”佩皮诺问他的朋友。
一个哨兵拍的一声把短枪枪箍转到左手。
约莫十分钟后,雇员神采焕发地又出现了。
“口令?”哨兵问。
佩皮诺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念珠,开始小声地祈祷,而雇员消失在仆役和男爵进去的那扇门后。
“朋友,朋友!”佩皮诺说,“队长在哪里?”
“肯定是;让我去观察一下,法国人不会在我弄清确切数目之前办完手续。”
“在那边。”哨兵说,越过他的肩膀指着一个在岩石中挖出来的大厅,里面的灯光通过拱形的大门照到过道上来。
“这倒是可能的。”
“大肥肉,队长,大肥肉。”佩皮诺用意大利语说。
“要么花掉了钱。”
他抓住唐格拉尔的礼服领子,朝一处像门的开口拉去,通过开口来到一个大厅,队长看来住在那里。
“一个俄国人肯还债吗?”
“就是这个家伙?”队长问,他专心致志地在看普卢塔克的《亚历山大传》。
“这样的话,他要么还了债……”
“就是他,队长,就是他。”“很好;让我看看他。”
“是路易季·瓦姆帕亲自搜的。”
听到这个相当无礼的命令,佩皮诺遽然将火把凑近唐格拉尔的脸,唐格拉尔赶紧后退,以免眉毛被烧掉。
“你们搜得太马虎。”
这张大惊失色的脸显露出苍白惊恐的丑态。
“你指责我们拿到三万利佛尔,而我们只找到二万二千利佛尔。”
“这家伙疲倦了,”队长说,“把他带到床上去吧。”
“怎么样?”
“噢!”唐格拉尔思忖,“这张床可能是石壁上挖好的一个墓穴;这睡眠就是死亡,我看到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匕首会使我丧命。”
“这是什么话,你指的是谁?是指那天从这里拿走三千埃居的英国人吗?”“不,那个人确实有三千埃居,而且我们找到了这笔钱。我指的是那个俄国亲王。”
确实,在大厅漆黑的深处,只见这个队长的同伴们在干草或狼皮褥子上抬起身来,阿尔贝·德·莫尔赛夫曾看到队长在阅读凯撒的《回忆录》,而唐格拉尔看到他在阅读《亚历山大传》。
“很好;不过别像那天一样,给我假情报。”
银行家发出一下低沉的呻吟声,跟在向导后面:他既不想祈求,也不想喊叫。他再没有力气、意志、力量和感觉;他在走,因为别人催他走。
“待会儿会告诉你的,朋友。”
他撞到一级台阶,明白面前有一道楼梯,他本能地弯起腰,为了不致撞破额头,然后来到从岩石中挖出来的一个单人房间里。这个单人房间很干净,虽然光秃秃;十分干燥,虽然位于地下难以估量的深处。
“当然,他来取钱;不过,还要知道取什么钱。”
一张干草床上覆盖着山羊皮,不是支起来的,而是铺在房间角落里。唐格拉尔见了床,以为看到了他得救的闪光象征。
“你知道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啰,你这个爱管闲事的人。”
“噢!谢天谢地!”他喃喃地说,“这是一张真的床!”
“这家伙一无可取,我们事先得到通知。”
一小时以来他第二次指天感叹;这在他来说是十年来没有过的事。
“你在这个胖子身上嗅到了什么好东西?”
“Ecco(17)。”向导说。
“是的。”那一位简洁地回答。
他把唐格拉尔推进单人房间,关上了门。门闩发出响声;唐格拉尔被囚禁起来。
“哈!哈!”他说,“你来啦,佩皮诺?”
再说,即使不上门闩,他也必须是圣彼得,并以天使为向导,才能从警卫森严的圣塞巴斯蒂安地下墓地中穿过;哨兵分布在强盗首领周围,读者当然认出这个首领就是大名鼎鼎的路易季·瓦姆帕。
雇员继续写了五分钟左右;在这五分钟里,那个坐下的人噤若寒蝉,纹丝不动。然后,雇员的笔不再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抬起头,仔细地环顾四周,确信只有两个人:
唐格拉尔也认出了这个强盗,当莫尔赛夫想把他引进法国的时候,唐格拉尔还不愿相信他的存在呢。唐格拉尔不仅认出了他,而且认出了这个单人房间,莫尔赛夫也曾关在里面,而且这多半是给外国人的住地。
一扇门打开了;仆役和男爵走了进去。跟在唐格拉尔身后的人坐在等候的长凳上。
唐格拉尔带着几分高兴想起这些往事,它们使他平静下来。既然强盗们没有马上杀死他,他们就不会杀死他。
“来吧。”仆役回答。
抓住他是为了要钱,由于他身上只有几个路易,强盗会勒索他的。
“我怎么通报?”仆役问,准备向外国人迎上前去。“唐格拉尔男爵先生。”游客回答。
他想起莫尔赛夫的赎款大约是四千埃居;由于他看来身份比莫尔赛夫重要得多,他在脑子里把自己的赎金定为八千埃居。八千埃居等于四万八千利佛尔。
在一个亲信职员、第一办公室庄重的看守人的示意下,有个仆役站了起来。
他还有五百零五万法郎。
“汤姆逊和弗伦先生在吗?”外国人问。
拥有这笔钱,便能绝处逢生。
那个从好奇的人群中走出来的人,跟法国人同时进了门;法国人在办公室的营业窗口拉了拉铃,走进第一个房间;跟随着他的影子也这样做。
因此,唐格拉尔几乎确信能脱身,因为还没有先例把一个人的赎金定为五百零五万利佛尔;他躺在床上,翻了两三次身,就像路易季·瓦姆帕研读的史书中的英雄那样安然入睡了。
法国人进去了,让向导留在候见室,向导马上跟两三个没有产业、更确切地说样样都干的工业家聊起来,这些人常待在罗马的银行家、教堂、废墟、博物馆或剧院的门口。
【注释】
马车没赶到,他们便到达了。
(1)英文:该死的!
法国人急匆匆地要去拜访汤姆逊和弗伦银行,来不及等套好车;马车可在半路上赶上接他,或在银行门口等候他。
(2)意大利语:快极,快速!
结果,当新来者同必不可缺的向导一起走出饭店时,有个人从这群好奇的人当中走出来,而游客没有注意到,他的向导也好像没有注意到,此人跟在外国人后面,离得很近,就像巴黎的警探那样灵活。
(3)意大利语:中速,有节制地。
然而,由于罗马的顽童和闲逛的人比巴黎的这类人更幸运,懂得各国语言,尤其是法语,所以他们听到游客订了一套房间、一顿午饭,又打听了汤姆逊和弗伦银行的地址。
(4)马里乌斯(公元前一五七—前八六),古罗马将军、政治家,凯撒是他的侄子。
十个马里乌斯(4)和格拉库斯(5)的年轻后裔,赤脚露肘,一只手按着腰部,另一只手优雅地弯到头上,望着游客、驿车和马;这些城里的顽童跟五十来个在教皇辖地闲逛的人凑到一起;台伯河有水的时候,这些游手好闲的人就从天使桥的高处往河里吐唾沫,漾出涟漪来。
(5)公元前二世纪古罗马政治家家族。
在罗马和所有地方,驿车到达是件大事。
(6)意大利文,一种骰子赌博。
它位于圣彼得教堂附近的银行街上。
(7)意大利城市,位于台伯河上。
游客下车,吩咐准备一份丰盛的午餐,打听汤姆逊和弗伦银行的地址,马上得到指点,这家银行是罗马最有名的银行之一。
(8)意大利东部港口。
我们的老相识帕斯特里尼老板手里拿着帽子,在门口迎接游客。
(9)意大利语:听不懂。
“好,我始终保存着它。”马车越过人民城门,往左边走,停在西班牙饭店门前。
(10)意大利语:亲爱的!
快到这座不朽之城时,也就是来到斯托尔塔,从这里可以看到罗马,这个旅行者丝毫没有这种热情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往往促使每个外国人从座椅上欠起身,竭力观看圣彼得教堂有名的圆顶;人们在看清别的景物之前,首先能看到的就是这座教堂,不,他只从口袋里掏出皮夹,再从皮夹抽出一张一折为四的纸,打开来看,然后又折好,那种聚精会神酷似尊敬,他只说了一句:
(11)意大利语:把头缩进去!
再说,这两个词使听到的人捧腹不止。
(12)从罗马至布林迪西的古道,约建于公元前四世纪。
天知道从佛罗伦萨到罗马,经过阿夸彭登泰的大路,中间有多少上坡和下坡!
(13)卡拉卡拉(一八八—二一七),罗马皇帝(二一一—二一七),原名巴西亚努斯,因所穿的高卢披风而得此绰号。
“Moderato!(3)”每当下坡,他就这样说。
(14)意大利语,意为:下来!
“Allegro!(2)”每当上坡,他就对车夫这样说。
(15)意大利语,意为:走这边。
他身穿礼服,更确切地说是一件大氅,一路上已弄得不像样,但还露出颜色鲜艳的、光闪闪的、里外对称的荣誉勋位绶带。从这双重的标志,以及从他对车夫说话的声调,此人理应被看做是法国人。还有一点可以证明他出生在讲国际语言的国家里,这就是除了——如费加罗挂在嘴上的goddam(1)——能代替一种语言的一切微妙之处的音乐词汇之外,他不知道别的意大利字。
(16)意大利语,意为:往前走。
正当伯爵的汽艇消失在摩尔吉乌海岬后面的时候,有个人坐着驿车从佛罗伦萨赶往罗马,刚刚越过阿夸彭登泰小镇。他的驿车走得相当快,赶了不少路,却又不致令人生疑。
(17)意大利语,意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