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钱是他自己的。”我粗暴地打断他，“先生们，千万别以为我叔叔一走形势就有了变化，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就像他还在世一样。如果是他来通知你们这件事儿，你们还会反对吗？为什么他刚走你们就蠢蠢欲动？是不是因为我但丁·孔蒂尼马赛拉掌了权？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有什么样的偏见，先生们，但至少不要因为怀疑我就断定我不行。我并没有提出无理要求，我要的只是六个月的期限，不是钱。”
“我们绝对不能接受你提的要求。克劳迪奥·孔蒂尼马赛拉滥用了我们委托给他的钱……”
“你在执行特殊使命？”贝尔尼尼放肆地说道，看起来他打算对抗到底，“得了吧，孩子，全世界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特殊使命’！”
“我那时负有特殊使命。我叔叔全心全力投入到那项发现中，所以恒道才濒临破产。他健康恶化的原因是化学中毒，因为他为了那项发现自愿做了小白鼠。我最想说的是，他还曾经两次险遭毒手。我的话只能说到这儿了。”
我盯住他，目光尽力保持平静。我不能容忍他对我无礼，这是克劳迪奥叔叔教给我的首要法则之一。
“年轻人，他得病的时候你正在美国寻欢作乐呢……为什么现在冒出来要我们为你叔叔的健康负责呢？”贝尔尼尼争辩道。
“贝尔尼尼先生，请问你站在哪一边？我越来越觉得你在为对手卖力，看来我得重新审视你在组织中的位置。”
房间里炸开了锅，一刹那间，我感觉眼前正在上演《最后的晚餐》。
“年轻人！别侮辱我！我在这儿干了几十年了……”
我仔细掂量了一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然后一字一顿地回应：“当然，你说的没错，但是，如果在座各位积极配合的话，这场悲剧本来可以避免。”
“请叫我孔蒂尼马赛拉先生，这样你我才好以礼相待。”
“噢，得了吧，年轻人，你叔叔是突发心脏病去世的，大家都知道。”贝尔尼尼毫不示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像克劳迪奥叔叔了，他终于被我说服，渐渐闭了嘴，似乎很后悔说出那些话。这引发了连锁反应，全场再次变得鸦雀无声，我还是面对着十双直勾勾的眼睛，但这一次我自觉高大了几分。
“所以他才永远离开了我们。”我无所顾忌地说。
“我会尽可能及时通报所有消息，但你们得先说说是否同意。”
“这就是开会带保镖的理由吗？你叔叔绝对不会这么干。愿他的在天之灵安息。”贝尔尼尼的表情早已由惊讶变成了怀疑。
有几个人低声表示赞同，一开始有些胆怯，但逐渐提高了嗓门。有个人的嗓音特别突兀，却比其他人的声音显得柔和。“但丁·孔蒂尼马赛拉先生，我们相信你叔叔，也同样相信你。”
“克劳迪奥·孔蒂尼马赛拉生前在努力推进一个项目，没做完就过世了，我打算完成他的遗愿。一旦成功，这个项目对人类具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恐怕很多年内难有其他发现可以相提并论。我负责监督这个项目，完成之后，公司将收回成本并获得数倍的回报，各位股东也将从中收益。我告诉各位这些，是想让大家暂时不要采取任何损害公司的行动，我估计再有六个月才能见到结果。鉴于上述项目涉及一项秘密，出于安全需要不能公开，下次开会我再做详细解释。”
这几句话声声入耳，因为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在等待我的下文，不知道我会说什么。
他走上前来跟我握手，接着微微颔首，递给我一张名片。其他人都跟着他走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就像在施行某种宗教礼仪。最终我拿到九张名片，上面的名字我一个都没见过。
“你们好，先生们，谢谢各位出席。你们都已知晓公司的状况，我就不多说了，只想概述一下新计划。”
“我说，但丁先生，无论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随时等你电话。”第一个走上来的人用海绵般的声音说，他叫乔达诺·卡佩罗蒂，“希望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别忘了，你有六个月的期限。”他转身离去，黑色的西服和弯曲的后背让我想到了秃鹰。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纳尔逊像演戏一般走到我身前，把门口塞得满满当当，随后闪到一边让我通过。我走进会议室，这里虽然来过几次，但我一直坐在在桌子下首。一阵寒意顺着我得后脊梁往上蹿，感觉很像文身针带给人的刺痛，我从来没有真正文过身，但想象得出文身者那种焦虑而任人宰割的惨样。我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掩饰住内心的焦虑，果断走到长桌的上首。桌面擦得锃亮，映照出十个座位上方投下来的灯光。我觉察到十双眼睛都在看我，同样的十双眼睛在几天前的葬礼上还饱含着对我的同情，现在却在关注我的一举一动，我感觉自己正要踏上舞台，没经排练就来模仿明星。
他们鱼贯走出会议室，仿佛彼此有默契一般。贝尔尼尼走在最后，无力地握了握我的手，说了声再见。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纳尔逊，他像图腾柱一般伫立着，注视着我，目光中开始有了钦佩之意。卡佩罗蒂撂下那句话明显是在威胁我，虽然我已经通过了第一回合的考验，但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