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了一愣。
“这就怪了，两天前就来过一个男人，说他代表去世的孔蒂尼先生的利益，花了很长时间检查豪尔赫的电脑。”
“你让他查了？”
“我们想知道你有没有保管你丈夫的文件，他去世前正在处置我们的一小部分股票，我们想了解一下相关信息。”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但现在我见到了你们，尤其是你，你跟你叔叔长得一模一样！”
“明白了……谢谢你们的好意。”
“你见过他？”
“我叫但丁，是他侄子。”我说，“我叔叔两周之前过世了，我正在接手他的生意。”
“没有，先生，但这里有一张他跟我丈夫的合影。这边请。”
“噢，克劳迪奥先生！豪尔赫经常提起他……”
我们跟着她来到一间小书房，巨大的木制书架占据了整整一面墙，上面排了很多书，书桌上放着电脑，对面墙上挂满了照片。罗德里格斯太太指了指其中几张，我们看到了艾琳、克劳迪奥叔叔、马尔图奇和豪尔赫·罗德里格斯。
“其实不是，你丈夫生前为克劳迪奥·孔蒂尼马赛拉先生打理部分生意。”尼古拉斯瞥了一眼我这边。
“我能看看吗？”尼古拉斯坐在电脑前。
“谢谢……我猜你们豪尔赫的同事。”她看着尼古拉斯说。
“当然。”
“原谅我们不请自来，罗德里格斯太太，但我们今晚就要回意大利了。”这是尼古拉斯最拿手的台词，“我们从艾琳·蒙托亚小姐那儿得知了你丈夫去世的消息，于是想过来表达我们的慰问。”
“启动不了。”过了一会他说。掀开机箱盖一看，硬盘已经没了。“看来先来的那个人拿走了硬盘。”
原来罗德里格斯的老婆很年轻，英语说得很溜，但从举止言谈上还是看得出来她来自南美。一儿一女抱住她的大腿不放，看他们的腼腆劲不像是当地的孩子，这地方属于新泽西，地地道道的美国郊区。最后，女人抱歉地带着孩子出去了，几分钟之后独自回到客厅。
“我对电脑一窍不通，连怎么用都不知道。那个人说他要带走一些资料，我觉得没问题。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以为他代表已故的孔蒂尼先生。他留下了这张名片。”
我必须承认他想得很周到，我们实际上就是这么办的。纳尔逊一开始还犹豫，被尼古拉斯说服了，同意守在外面，提防前几天跟踪过我的男人卷土重来。尼古拉斯的强大说服力再次得到证明。
这是克劳迪奥叔叔过去用过的名片。我大胆挑明说：“罗德里格斯太太，我们知道你丈夫遭遇了交通事故，但有迹象表明，他是被人谋杀的。”
“我不觉得好笑。也许纳尔逊训练有素，但他的样子太恐怖了。”尼古拉斯加强了语气，“还是我们俩去吧，”他用指头两边一指，“让纳尔逊守在外面，那里更需要他，说不定有人跟踪我们，谁知道呢，什么都可能发生。我们代表克劳迪奥·孔蒂尼马赛拉拜访这个寡妇，就说罗德里格斯生前为他打理生意之类的。也许她会放轻松一些，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帮助我们顺藤摸瓜。”
她眼里第一次显露出惊恐。
我哈哈大笑，我们想到一块去了。l
“绝对不可能，那是一场意外，司机跑了，但……”
“你没开玩笑吧？这是个馊主意。谁在家门口见到纳尔逊那样的人都得吓个半死。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不骗你。”
尼古拉斯使劲看了我一眼，我懂他的意思，没有多问。
“纳尔逊陪我去。”
“罗德里格斯太太，恐怕联邦调查局的人会过来了解你丈夫去世的详情。你大概也猜到了，我们不能置之不理，查明他的死因对我们很重要，尤其因为他是孔蒂尼先生信赖的人。”
“所以我们现在要去拜访罗德里格斯的老婆。”
“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不懂他们还能发现什么……”
“我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这么爽过。”我狠狠怼了回去，然后把艾琳的话都转告给了他。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这个人透明得就像玻璃一样。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罗德里格斯太太。再一次向你表达我的慰问。”
“有那么爽吗？”他自作聪明地笑了，一点不给我留面子。
尼古拉斯跟人道别的方式很有意思。我们出门找到纳尔逊，把情况交代给了他。我们三人走进附近一家咖啡馆，从这里能观察罗德里格斯的家。
“我知道，我知道……都说出来实在是……张不出口。我会把艾琳透露的内幕告诉你，其余的，你就不要想了，我有权保留隐私。”
“等一会儿我再进去。现在去她肯定不信我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你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到未免太巧了点。一开始你们就该让我进去。”纳尔逊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我们有约在先，由我来写你的故事。”
没过多久，一辆出租车停在她家门前，下来一个男的，进去待了15分钟才出来，出租车从我们眼前开走了。纳尔逊记下了车牌号，我仔细观察了那男的，看上去是拉丁裔，大概是寡妇的亲戚。
“对不起，尼古拉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说的对，我现在有点疑神疑鬼。我没有理由怀疑你。”
“也许是她兄弟，长得很像。”尼古拉斯说。
“如果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似乎一眨眼我就从朋友变成了嫌疑人。”他暗指我们前一天的对话。
纳尔逊给他朋友打了个电话，把车牌号告诉了对方，20分钟不到就拿到了司机的姓名、所属公司和住址。
“对，我问了。”
为了打发时间，纳尔逊吞了一个巨大的三明治，喝了一夸脱橙汁。他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45分钟。
“我从手稿里读到的，忘了？里面有很多小细节，不时在我脑子里冒出来，尤其是这件事儿。”
“我去去就回。”
“见鬼，你怎么知道的？”
他最后瞄了我们一眼，朝罗德里格斯家的方向走去。我和尼古拉斯面面相觑，耸耸肩，随即紧盯住他宽厚的背影，看着他从容不迫地走向目标。
“在我看来你们一直都是朋友啊。你问过她屁股上的疤痕怎么来的吗？”
“你怎么看？”尼古拉斯的视线没有离开纳尔逊。
“还是那么迷人，可惜我以后不会见她了。这样说吧，也许还可以做朋友，但是仅此而已。”
“我看结果还不赖，至少我们知道有人对豪尔赫·罗德里格斯电脑里的东西感兴趣。你有没有留意？她坚持说她丈夫死于一场意外。”
我被他问懵了，但马上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他就像个刨根问底的记者。
“嗯，她肯定隐瞒了什么。”
“她怎么样？”
10分钟后，纳尔逊回来了。
“是，我去她那儿了。”
“她丈夫可能没死，”他开门见山，“甚至可能是他自己拿走了硬盘。”
“你去了艾琳那儿。”他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什么时候？”尼古拉斯问。
第二天清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走进卫生间，到这时为止还没找到机会跟尼古拉斯谈。出了卫生间，我看到他坐在扶手椅上，衣着整齐，就像要出门。
“装死之前，这还用说。”纳尔逊呛了他一句，我看了看尼古拉斯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艾琳道出的内幕一直在我脑中盘旋。我对克劳迪奥叔叔的尊敬和爱，都化成了深深的敬佩。一层一层剥开我的人生，处处可见他的足迹。他身上那种无法言喻的力量似乎在不断增强，恐怕我还没有见识到全部。像他这样的人跟大毒枭搞在一起做什么？就算真有往来，又何必深入埃斯科瓦尔的老巢呢？一场为意大利商人举办的聚会……艾琳说得很明白：她看见巴勃罗·埃斯科瓦尔的眼里显露出恐惧，这一定有什么原因。换个角度讲，克劳迪奥叔叔似乎喜欢与恶人为伍：门格勒、梅里克、埃斯科瓦尔，还有浑身透着黑道味的卡佩罗蒂。所谓物以类聚……
“情况是这样的。罗德里格斯的老婆不打算留在美国了，说她打算返回哥伦比亚。我很奇怪，问她为什么要回到那样一个动荡的地方。她解释说，要卖掉这边的部分财产，用这笔钱到那边投资个什么买卖维持生活。我又奇怪了，她丈夫去世不见得给她造成了财务困难啊。于是我反复强调，她丈夫是美国公民，死因可能涉及犯罪。应但丁·孔蒂尼马赛拉先生的请求，美国政府将与国际刑事警察组织联手进行调查，任何一国都在调查范围之内。她听了很紧张，看来是没有心理准备。总之，把她的每句话放在一块想，我认为豪尔赫·罗德里格斯背后有鬼，可能有什么组织花钱雇了他，他们想利用他接近你，孔蒂尼先生。我问她听说过弗朗西斯科·马尔图奇的名字没有，她说从来没听说过，我觉得就这句是实话。”
“我觉得一起去蛮好。明天吧，今天有点儿晚了。”
“他可能用了化名。”尼古拉斯说。
“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跟我一起去，可以缓和一下气氛，但我保留意见。”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打算监听她的电话。”
“你去反而吓到她怎么办？”
“你做得到？”
“我不同意。你去只能说是她丈夫的朋友介绍来的，我去可以说自己是联邦调查局探员，更容易说服她开口。”
“不是我，我做不到，不过还是有办法的。所以不必担心，孔蒂尼先生。我在联邦调查局的几个部门还有些关系不错的朋友，我马上着手安排，说不定他很快就会逃走。”
“我拿到了豪尔赫·罗德里格斯的地址，想去亲自会会他老婆，你觉得呢？”
纳尔逊把我们送回家后，带着任务走了。我决定给马尔图奇回电话，是时候了。
我下了楼，看见纳尔逊在等我。我看了看手表，从他送我过来，时间才过去三小时零一刻钟。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那么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