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刘北给大家发工具,发来发去没钟副县长的。老钟急了:“伙计,我在你们眼里还真是‘废品’!你看,发了半天不给我发工具。”刘北说:“钟县长,我们说的是让您坐镇。”钟副县长:“伙计,你不发我工具就是拿我当‘废品’!”焦裕禄说:“给老县长发工具。”
锁龙潭改造是个大工程,寨子大队男女老少齐上阵。刘秀芝组织妇女劳力成立了一个妇女突击队,这天在大街口集合,准备开赴工地。
汪湖说:“钟县长这个建议太及时了。”焦裕禄说:“姜是老的辣。钟县长说别把他当‘废品’,把他当‘次品’,退了休发挥余热。我说你是咱们县的宝贝,现在看出来了吧?”
正在这时,刘秀芝的婆婆来了:“秀芝,你这就走?”刘秀芝说:“娘,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刘秀芝的婆婆说:“你们扎窝棚,就住在洼里?”“对,这回除了窑场的都上工地,吃住都在工地上。”“你还嫌折腾得不够热闹啊。你还要住窝棚,嫌人家嚼的舌头不够咋的?”“住窝棚大家都住,谁嚼舌根?我不怕!”刘秀芝的婆婆说:“别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这些,你不嫌害臊,我还要脸哪!”刘秀芝说:“当大伙儿面咋了?娘,咱就当着大伙儿的面,说说。”秀芝的婆婆说:“你的脸真大。”
汪湖问:“焦书记、老县长,你们二位领导看看这次工程安排有什么要修改的。”焦裕禄对钟副县长说:“钟县长你管过水利,你说说。”钟副县长说:“兰考治水关键是啥?你们都记得一个歌谣,‘铜瓦厢,打开口,黄水先从庙台走。王里集上转三圈儿,一溜东北上三柳。’这一绕三转就到了锁龙潭。”他指着图纸:“汪工这个规划对头,我们考虑的就是全县分洪的流量。民国十七年农历六月二十一那场大水,黄河决口,水淹了考城全境,‘六月二十一,冲开南北堤。先淹考城县,后淹小宋集。上边冲下好筏子,栽到锁龙潭坑里。堤西搭上沙土窝,堤东搭的是胶泥。不知黄水有多大,黄泥搭高整六尺’。这泄洪不光是‘洪’,还得考虑泥沙。所以我建议,终端排放口的河道要适当加宽。”
刘秀芝说:“心里没病怕啥?娘,你说我哪儿错了?”刘秀芝婆婆说:“上回排涝你在外头那些日子,村上人说啥你知道吗?人家说你生米早成了熟饭,你还得意哩?”刘秀芝一下子头蒙了:“我和谁做下对不住人的事啦?娘,你咋跟上别人一块儿埋汰我?”刘秀芝的婆婆说:“还有更难听的了,说你想把孩子生在外头。”
钟副县长说:“伙计呀,别把我当坐镇的,别忘了发我一把铁锨就行。”
人越聚越多,男女老少围了一大圈。刘秀芝说:“娘,你这话是当大伙儿面说出来了,其实一直有人在埋汰我我也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这件事。乡亲们,我刘秀芝这些年,没干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我和豹子好有啥,我们做错了什么?今天我就当着大伙儿面讨个清白。”
见焦书记来了,大家纷纷站起来打招呼。焦裕禄说:“我给你们带来个老黄忠。”刘北说:“好呀,钟县长,你来坐镇俺们心里更有底啦。”
她抓过墙上挂的一把镰刀,举过了头顶。
到锁龙潭工地时,汪湖工程师正在讲工程规划:“泄洪不只是解决排的问题,还要考虑到蓄。光泄不蓄,到了旱年就会有更大的麻烦。我们的想法是,借这次排水沟渠开挖,把锁龙潭改造成一个水库,涝了蓄水,旱了灌溉。”
一个女人喊:“秀芝,你别胡来!”刘秀芝说:“娘,我让你、让大伙儿看看,我肚子里怀了谁的孩子!”
焦裕禄说:“伙计,我可不是榜样,要说榜样,恰恰是咱们兰考救灾的干部群众,他们给我树了一个个样板。当队长的耪地要先下锄头,我这当班长的,不干在前头哪行?”
她把镰刀向自己肚子扎去。在人们的一片惊叫声中,豹子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了刘秀芝的双手:“秀芝,这是啥时候,你咋这么糊涂。”他夺下了刘秀芝手里的镰刀,把刘秀芝拉起来:“当着乡亲们的面,我也放下这话,我娶刘秀芝,娶定了!”
焦裕禄说:“伙计,我可不敢把你忘了。不能把你当‘次品’,更不能把你当‘废品’,而应该把你当成是咱们县的宝贵财富。只是担心你身体吃不消啊。”钟副县长笑了:“放心吧伙计,骨头架没散,心窝子还热着呢,还能暖化一块冰。”焦裕禄说:“钟县长你挺让我感动的,这几年咱们县连年受灾,干部队伍思想不稳定,有些人想走,有些人想退,你是退了休还请求披挂上阵。”钟副县长说:“不光是我,咱县委、政府班子里的同志都被你感动了。你看看现在咱这个班子的精气神儿,跟前几个月不一样了吧?”焦裕禄说:“确实不一样了,大家都成了‘除三害’的拼命三郎。我现在担心的是,可别把咱这个班子的同志们全累垮了。”“伙计你说得对,精神是个原子弹,这原子弹能量大得很咧。你看看现在政府县委,哪一个领导还在办公室里?上班时间不到,自行车一辆一辆全出大院了,到晚上一片灯全亮着。大伙儿说:老焦把命都泼上了,咱还有啥说的!伙计你说得对,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在锁龙潭工地的窝棚里,焦裕禄听豹子讲了秀芝的事,吓了一跳。他对豹子说:“豹子,秀芝是个烈性的人,这件事真是太危险了。那一镰刀砍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路上,俩人骑着自行车聊天。钟副县长说:“伙计,到了退休年龄就得退,这没得说。可我这心里这些日子总是闹腾腾静不下来。我年纪大了,但不想被当做‘废品’处理掉。伙计你就把我当个‘次品’吧,我可以继续发挥余热。不能当副县长了,我还是个公务员,我得给你要份活儿干。”
豹子说:“是啊,当时我头都蒙了。”焦裕禄说:“你们俩的事,也别太急躁了。”豹子说:“刘秀芝这婆婆,整个一滚刀肉,这些日子就没断了折腾。只要秀芝出来开会,就拿绳子追着秀芝要上吊,折磨得秀芝死的心都有。你想她怎么会抄起镰刀要劐自己的肚子,她是不想活了。”
“伙计,你是看我刚办了退休手续,身体又不好是不是?”焦裕禄笑了。钟副县长说:“伙计,我有些心里话要找个机会跟你说说。昨天问了李林,你要下乡,所以我也做好了准备。”焦裕禄说:“那好,咱一块儿去吧。”
焦裕禄问:“这村上有没有对刘秀芝的婆婆能说进话去的人?”豹子拍拍脑门儿:“我想想。有一个,是王家辈分最高的一个七爷,今年七十二岁了。他在村上有威望,还见过毛主席。这老爷子说话刘秀芝的婆婆能听进去。”
刚办完退休手续的副县长老钟,也推着个捆行李卷的自行车过来了。焦裕禄很惊奇,问他:“钟县长,你这是上哪儿去?给你派个车吧?”钟副县长说:“伙计,真把我当老干部了?你是不是要到寨子去?”焦裕禄说:“钟县长,我想到寨子看看锁龙潭的改造工程。”钟副县长说:“伙计,你看,我也准备好了,我想跟你一块儿下趟乡。”“钟县长,你……”
焦裕禄说:“那我有空找找这个七爷。”豹子说:“就怕他不在家。”
焦裕禄往自行车上捆行李卷,准备下乡。
焦裕禄问:“七十二岁了,他干啥去?”豹子说:“要饭去,七爷从五岁要饭,要到了七十多岁。年年去蹬大轮子。”焦裕禄说:“过几天我找找他看。”
3
5
焦裕禄说:“是啊,想想我从小到这么大年岁,娘的心哪一天不在我身上。俊雅,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我总是对娘说:娘呀,等我把哪一件事做完了,我就好好陪着您,一步不离开,可我从来就没做到啊。子欲孝而亲不待,我真怕我会为这事后悔一辈子。”徐俊雅说:“别想那么多了,今天你早点睡,有事早晨起来再做。娘灵醒着呢,你这几天什么时候睡,老人家全知道。”
工地上,焦裕禄和钟副县长抬一副土筐,焦裕禄把后杠,悄悄往自己那边拉筐绳,钟副县长发现了:“伙计,你还是把我当‘废品’。”焦裕禄问:“又咋了?”钟副县长说:“你咋把筐绳都拉你那头去了?”焦裕禄说:“你这把老骨头不能压散了,很多大事还等着咱们做呢。”
徐俊雅说:“没见娘为你担着多大心,你可得心疼娘。这么大年纪,为你操了一辈子心,老了本该跟上你享享福,可还得为你牵肠挂肚的。”
这时,刘秀芝过来了:“焦书记,大队会计来说,税务局的人到村上收熬小盐的税,跟社员们闹起来了。”“熬小盐的税?”刘秀芝说:“咱们这里收入低,社员买不起盐,就到盐碱滩上去刮盐土,回来放在大缸里,加上水,淋出来的水再晒晒,就是小盐。盐含硝,又涩又苦,可总算解决了吃盐的问题。有的社员晒的小盐多,自己吃不了就拿到集上卖。这也不是什么产业,主要解决自己的困难。你想他连盐都买不起,拿什么交税啊?”焦裕禄说:“我去看看吧。”
焦裕禄问:“给娘铺好床了?”徐俊雅说:“铺好了,前几天做的那床被正好给娘用上。你别写了。”焦裕禄说:“就一小会儿。你先睡吧。”
他回到村上,见村头一户农家院里聚集了很多人,几个税务干部正在与村民们争执着。一个年轻的税务干部说:“你们晒小盐是经营行为,不纳税不行!”
徐俊雅说:“娘,早点睡吧,您累了。”娘抬起身子:“嗯。禄子,你也早点睡,啊?”焦裕禄答应着:“娘,我这就睡。”娘刚一离开,他就坐到桌前写起来。徐俊雅进屋催他:“快睡,你亮着灯娘又睡不着了。”
农民们七嘴八舌:“这小盐都是自家吃的,买得起盐谁还去刮盐土?”“要能交税还买不起盐吗?”税务干部说:“自古种田纳粮,营业纳税,现有税务政策,谁说不纳税也不算数。”
“干啥事都要干好,是娘教我的。”“在家想你的时候呀,我就拉着你侄守忠到院子里看星星。我问守忠:忠呀,看看你叔那星星亮着没?守忠说:奶奶,我叔的星亮着呢!我说:那你叔天天做好事呢。你天天做好事,娘就放心了。”
这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站过来,大声说:“兰考晒小盐不纳税,是毛主席说的。”税务干部说:“毛主席在北京,我们没接到指示,税你还要交!”老汉说:“毛主席说的你们敢当耳旁风,告诉你,去县委打官司我也不怕。”税务干部问:“毛主席啥时说这话了?写在哪个文件上了?你把文件拿来!”老汉说:“我亲耳听毛主席说的。”
焦裕禄说:“娘,我这脸皮不禁吹。还有点水土不服。”娘说:“儿呀,你是累的。当一个穷县的家,不容易呀。”“娘,县委有一个班子的人呢,还能累着我一个?”“娘不知,谁知?你干啥事都要个好。”
有人看见焦裕禄进了院,喊:“焦书记来了,让焦书记评评理。”
娘说:“你不回来,娘哪睡得着。”焦裕禄对徐俊雅说:“我在老家当民兵那时,常执行任务或开会到半夜,娘不睡,咋说也不行。”娘说:“禄子,娘这回来,看你气色不好,你不是有啥病吧?”焦裕禄说:“娘,我没事。”娘说:“你以前脸色不是这样的,有些发灰,哪儿不好?”焦裕禄说:“娘,我壮着哪。就是因为兰考这地方风沙太大,我这脸,是让风吹的。”娘说:“不对。我留心过,别人咋不这样?”
老汉一把扯住焦裕禄:“焦书记——”突然他们俩都怔住了,焦裕禄认出,这就是他来兰考以前在开封收容站见过的那个老汉。
焦裕禄说:“娘,你还没睡呢,都快半夜啦。”徐俊雅说:“娘等你,一直没睡。”焦裕禄说:“下乡回来又开会,刚忙完了。娘,你快睡吧。”
焦裕禄说:“大爷,咱们见过面。”老汉说:“对对,在开封收容站里。没想到你就是焦书记呀!”焦裕禄说:“您当时说过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您说‘要上三年饭,给个知县也不干’。”
焦裕禄开完一个造林现场会回到家,已经深夜。娘还没睡,正和俊雅说着话。
老汉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是瞎说。谁拿要饭当乐子呀。受的那罪,大了。我从五岁蹬大轮子,今年七十二啦,再也蹬不动啦。”
2
焦裕禄说:“这么大年纪,别出去啦。”老汉说:“不去了。今年村上分小片荒地,捎过信儿去,人全回来了。回来刮点盐土熬点小盐,还让交税,拿啥交哇?”焦裕禄问:“大爷,您刚才说毛主席说熬小盐不纳税,是怎么回事?”老汉说:“这是毛主席亲口对我说的。”焦裕禄问:“您老人家就是七爷吧?”“对对。”焦裕禄对税务干部们说:“来来,你们都坐下,听七爷讲讲,好不好?”
焦裕禄说:“娘,您歇会儿,睡一觉,我还得去开个会。”娘说:“你去吧。”徐俊雅说:“娘,您看他总是忙,也顾不上跟您说说话。”娘说:“忙好啊。他爹在县里当家,忙的是大事,娘懂。”
大家都坐下了。焦裕禄给七爷搬了个板凳:“七爷,您老人家坐下说。”七爷说:“这事也就是十一年前的事。五二年10月,毛主席来看黄河,大清早出来散步,走到俺家来了。当时俺去担水,不在屋,俺老伴在院里晒豆子,也不知道是毛主席,见来了客人,把客人让到屋里。毛主席问俺家有几口人,生活咋样,还问:‘这黄豆咋跟辣椒籽一样啊?’那年收成不中,黄豆粒小呗。俺担水回来,当时也没认出是毛主席,只是觉得这人很面熟,像是见过。毛主席问我多大岁数了,我回答:‘属马的。’又问我:‘身体可好呀?’我说:‘好。农村人常年风里雨里的,不生病。’我问毛主席:‘你身子骨可好?’毛主席说:‘在河里洗澡能游上七八个来回呀。’”
徐俊雅让孩子们试鞋:“娘,真是合脚呢!”焦裕禄说:“你不知道,咱们老娘做鞋的手艺最棒!在咱们老家,全村大姑娘小媳妇都找咱娘要鞋样子呢!”娘招呼孩子们:“奶奶给你们带煎饼来了。吃煎饼!吃煎饼!”焦裕禄拿了一张煎饼吃起来:“娘,多少年没吃您摊的煎饼了,香!”徐俊雅说:“老焦这几年,常说做梦吃您摊的煎饼呢。我给他摊过几回,咋也摊不好。”
七爷站起来,走到他家院子里晒小盐的破锅烂盆前:“毛主席看到我家院里这么多破锅烂盆,问我:‘这里边晒的啥呀?’我说:‘没盐吃,刮盐土晒点小盐,还得纳税。’毛主席说:‘以后就不纳税了。’毛主席走的时候,有个跟他一起来的同志问我:‘和你说话的人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愣住了,那个同志笑着摸摸下巴。这一下我想起来啦,毛主席下巴上不是有个痦子嘛,我才知就是毛主席呀。”
娘往外拾掇着篮子里的东西:“这是给你们带的腌香椿芽,咱自家院里那棵香椿树今年可旺盛了。还有给你做的鞋。”娘从篮子里拿出几双鞋。焦裕禄问:“娘,咋给我做了这么多鞋啊?”娘说:“一年做一双,娘全给你带来了。也有给孩子们做的鞋,是比着村上同年岁的小孩子的脚做的,不知合不合脚。”
焦裕禄带头鼓掌。他站起来,对税务局的同志说:“这个故事我一到兰考就听说过,今天大爷一说,好比身临其境啊。这个故事的结尾是:毛主席没有忘记一位农民向他提出的要求,事后,同地方干部商量,在兰考免征小盐税。这回是个误会,一个是不知不为错,一个是记住了毛主席说过的话。这怨我们县委没有具体落实毛主席的指示。”
进了院,姥姥迎出来:“老姐姐,可把你盼来了。”焦母拉住亲家的手:“大妹子,这几年你可是操心受累了。我一下车,看见这几个孩子这么水灵,就说,这可看出你们姥姥的功劳来了。”“啥功劳不功劳的,孩子们皮皮实实咱心里就踏实。在尉氏,有他们舅妈帮着拉扯,到了兰考,大的帮着带小的。老姐姐你快歇歇。”徐俊雅绞了毛巾,让娘洗脸,焦裕禄说:“娘,千把里地呢,您挎这么个大篮子,多累啊!”
他拍拍税务干部的肩膀:“同志们哪,毛主席工作那么忙,连老百姓的盐油小事都挂在心上,我们更要关心群众的疾苦啊。”税务干部说:“焦书记,小盐税我们不征了。”他们骑自行车走了。
娘问:“他姥姥还好吧?看这些孩子一个个这么水灵,都是他姥姥的功劳。”徐俊雅说:“姥姥知道您来,高兴得睡不着。老撺掇我们到火车站来接,直说:可别误了点儿呀。”
七爷说:“焦书记,你可帮了乡亲们。”焦裕禄拉住七爷:“七爷,我有件事正要找您呢,还得请您给我帮个忙。”
徐俊雅说:“娘心里多敞亮呀!”
他把豹子和刘秀芝的事讲了。七爷说:“这个忙该帮。焦书记呀,俺知道了,你是个共产党的好官。这样的事你都操心,咱老百姓的事,件件在你心上装着哩。”焦裕禄说:“刘秀芝的婆婆这里,您老人家得空得多跟她讲讲。您老走南闯北,见得多识得广,多开导开导她。”
焦裕禄说:“俺也想娘,天天做梦。”娘说:“娘知道你忙。娘还挪得动,眼下是国家要你尽忠的时候,娘还用不着你尽孝。娘就是想你。”
七爷说:“焦书记你放心,当年福强他爹为扒太行堤让人打死了,那丧事全是我操办的,我还主张从族田里给了他家一亩上岗子地。我说话在这个村里的老王家中还占分量。再说都新社会了,哪有这么封建顽固的。”
保钢怯怯叫了声:“奶奶。”老娘笑着:“这就是保钢啊,抱抱我的好孙子。”抱起了保钢亲着,又摸守云的头:“二丫头多喜人,长高了,奶奶亲亲。”见守凤穿着工作服,又问:“守凤呀,不上学了?”守凤说:“奶奶,我上班了。”焦裕禄接过母亲手里的篮子:“娘,可把您盼来了。”娘说:“禄子啊,这一晃你又有几年没回老家了。娘想你啊。”
6
几个孩子喊着“奶奶”,一起奔过去,扑在奶奶怀里。焦母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徐俊雅说:“妈,累了吧?”又拉过保钢:“叫奶奶。”
焦裕禄回到家时,母亲在教俊雅摊煎饼。焦裕禄说:“娘,这么晚了,还不睡呀?”徐俊雅说:“娘说明天回老家,临走前教会我摊煎饼。”
娘也叫着:“禄子!禄子!”
焦裕禄说:“明天回?娘,多住些日子,急啥?我还没来得及和您老人家多说会儿话呢。”娘说:“禄子,娘放心了。你能当好这一个县的家。只是苦了你自己。”
焦裕禄一下子就看到了娘,他呼喊着:“娘!娘!”
焦裕禄说:“娘,我不苦。”娘说:“有好几回,我听见你半夜里疼得‘哼哼呀呀’的,知道问你你也不说,娘成夜睡不稳觉呀,在你的门口走过来走过去。不回吧,你哥在家里那个样子;回吧,娘心里实在挂牵着你。”焦裕禄说:“娘,我就是有时天不好腰疼,没大毛病,你别挂心。”娘说:“儿呀,这个时候国也需要你,家也需要你,你的身子骨不光是你自己的啦。看看你这一窝子燕儿,想想这一个县的百姓,你不照顾好自己,谁都对不住啊。”
母亲从火车上走下来,挎着一个篮子。她用眼光在接站的人群里搜寻着。
“娘,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我自己。”焦裕禄声音哽咽了。娘叹口气:“我这次回去,把二丫头守云带到老家去。守凤上班了,国庆也大一些了,尽量让他姥姥多歇歇。这回来见他姥姥身体也不如从前了。这些年,他姥姥跟上你们一天福也没享啊。”“娘,好在那几年苦日子熬过来了。”娘说:“有时候真不敢往回想啊。听他姥姥说过,在洛阳工厂里,俊雅刚生了保钢,正奶着孩子呢,天天中午把饭省下带回来,自个儿冲酱油汤喝,腿肿得一按一个坑。厂里让她跳舞,她说‘我跳不动,你们非让我跳我就退团’。就这么撑着,为的是不拖你的后腿。”
河上刚完了工,老娘从山东老家来了。焦裕禄带着一家人来接站,他掰着指头算了算,已是九年没有见到母亲了。
徐俊雅说:“娘,都挺过来啦。最难的时候,老焦总是对孩子们说:你们的奶奶说过,人到啥时都得把腰板挺起来,腰一塌人就垮了。娘,咱一家大小就是靠这句话撑过来的。”焦裕禄说:“娘,早点睡。明天我去车站送您。”老娘说:“你用不着去,让孩子们送送就行,忙你的事吧。娘回到老家,每到晚上看见你那颗星星耀眼地亮着,就放心啦。”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