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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大营晴了天

突然间响起冲锋号声。军号声让保田队员们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焦裕禄喊道:“同志们,是军分区的同志来支援我们啦!”

一阵手榴弹又把土匪压回坟地里。张子豪对黄老三说:“他娘的,土八路不是没弹药了吗?”黄老三说:“打了这半天,他们弹药也该绝了。再也不能上他们的当了,冲!”在他的威逼下,匪兵又向我方阵地冲来。

阵地上一片欢呼声。穿灰布军装的军分区战士如猛虎下山,直冲过来,与保田队形成合围。匪兵腹背受敌,如没头苍蝇一般乱撞。

枪声稀疏下来。黄老三声嘶力竭地喊着:“弟兄们,土八路没子弹了,上啊!”匪兵们号叫着冲上来。一颗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土匪倒下一片。大批土匪退了下去。

李明把衣袋里的那颗炸子儿掏出来,压进枪膛。没有被打死的匪徒全做了俘虏。大家在俘虏队里一个个搜寻,却不见黄老三!李明厉声问一个个土匪:“说!黄老三到哪里去了?”匪徒们一脸茫然。

李明再次扣动扳机时,却打了空枪:“我没子弹了!”一个民兵摘下自己的子弹袋抛过去。

戏台上,最后一场《过堂》已近尾声。

保田队阵地上,李明对焦裕禄说:“大哥,狗日的全疯了,蝗虫蚂蚱往上拥,咱的子弹不多了!”焦裕禄下令:“节约子弹,等狗日的近了甩手榴弹!”

大幕正待拉下,此时,保田队员押着俘虏,扛着缴获的武器进了村。看戏的群众沸腾了:

土匪的炮火越来越猛,保田队员们拼力抵抗,土匪借密集火力的掩护发起冲锋。黄老三挥着手枪喊叫着:“弟兄们上啊!冲进大营,天下就是咱的啦!”

“捉了黄老三!”

黄老三和张子豪等几个匪首隐在一个最大的坟包后面。张子豪问:“三哥,保田队咋有那么好的枪呀?”黄老三咬牙切齿地说:“他奶奶的,那都是老子的快枪!这一回,老子要一条不少地全收回来。”

“黄老三的绺子被打垮了!”

村里一响枪,村外的土匪在黄老三的指挥下往村里冲,正好掉进了焦裕禄设下的包围圈。一时枪声大作,进攻大营的土匪被保田队的火力压在一片坟地里。他们借坟头的掩护向保田队的阵地还击。

“打黄老三这个狗日的!”

田书记在台上喊:“乡亲们,不要怕,继续看戏。好戏在后头呢。”

他们一起向队伍拥过来。可是俘虏队伍中没有黄老三!群众纷纷问:

枪一响,台底下乱了,小任拧过杨苗的胳膊,下了他的枪。上来两个民兵,按住了杨苗。与此同时,又有两个土匪乘机拔枪欲发,也都被民兵制伏。

“黄老三呢?”

小任大喊一声:“杨苗!”杨苗一个愣怔。小任迅速拧住他握枪的手,把他胳膊往上一抬。枪响了,子弹射向天空。小任左手出拳,猛击杨苗的脸,杨苗疼得大叫一声。

“为啥没抓到黄老三?”

趁着人们专心看戏,杨苗从怀里摸出手枪,悄悄向台上瞄准。

田书记迎过来,问李明:“焦区长呢?”

台上,扮演区长的田书记上场了。台下,杨苗问旁边的人:“这区长是焦区长扮的吧?”旁边的人说:“焦区长演的是《血泪仇》,这是田书记。”

大家这才发现,焦裕禄也不见了。

黄老三亲率三百多名土匪向大营包抄而来。他为这次袭击作了周密的谋划,先让杨苗带几个人在看戏的群众中潜伏,伺机刺杀田书记和焦裕禄,里边一响枪,外边就冲进去,一举解决掉工作队和民兵。黄老三把这个计策叫“快刀子钻心”。

黄老三成了漏网之鱼,焦裕禄也突然不见了影踪。这让人们深为不安。人们都知道,焦裕禄是一个忧思很深的人,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不可能坐视这个最应该归案的元凶逃离惩罚,他一定是找黄老三去了!

小任看见杨苗悄悄顺人空往前挤,也跟上去。

9

村子里,戏台上,正演着小芹和小二黑在河边约会一场。台下,看戏的人们纷纷议论着:“你看演得多好!”“这是谁家闺女呀,扮相这么俊?”“是工作队的小徐同志。”

几路寻找焦裕禄的保田队员会合了。

焦裕禄说:“都安排妥了,咱们打响战斗他们会马上增援,这回给黄老三包个大馅的饺子。”

李明问小任:“你们打听到焦区长的消息了吗?”小任说:“没有啊,在蒋沟、邢庄、芦馆、七里河这一片都找遍了,没一点消息。”

8

李明又问一个组长:“你们那一路呢?”

台上,徐俊雅演小芹,正演《订婚》一场。台下,杨苗问身边的小任:“老弟,哪村的?”小任说:“圈椅马的。”杨苗问:“贵姓?”小任答:“姓马。”杨苗说:“这戏唱得真热闹。”小任说:“嗯,不赖!兄弟哪村的?”杨苗说:“东庄的。”小任问:“贵姓?”杨苗答:“姓张。”小任说:“姓张?东庄没姓张的呀?”杨苗说:“我,我,我在丈人家门上住。”小任问:“噢。那你认得王玉德吗?”杨苗说:“王玉德?认……认得,认得!跟他挺近乎,常在一块儿,前天还跟他一起喝酒来着。”小任一拍巴掌:“咳,这王玉德死了二十多年。我咋问起死人来了!”杨苗很尴尬地咧咧嘴。

组长报告说:“我们找的是蔡庄、瑶台、鹿村、南曹、砖楼、舍茶岗这一片,也没消息。”

黄老三的一个心腹——土匪杨苗化装成看戏的农民,隐在老乡中。他一双眼睛不时地向四周观察。小任挤在杨苗旁边,机警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另一个组长报告:“张坞、高庙寨、社柏、白潭这一带也没有。”

7

李明说:“继续找。第一组去枣朱、要家一带,第二组去栗林、范庄,第三组去射竹峰、宁村一线。明天早晨还在这里集合。注意不要暴露目标。”

田书记说:“这场戏,咱给他好好唱唱。”

10

小任说:“焦区长带队伍去‘欢迎’他们了。”

焦裕禄在大洼里转了两天,没有搜寻到一点和黄老三相关的迹象。

田书记问:“你说黄老三他们出动了?”小任点点头:“黄老三纠集了张子豪、张老瞎五六个绺子的土匪,有三百多人。”田书记说:“这小子把最后的老本全拼出来了,咱们得做好准备,隆重欢迎。”

他又寻到了山川寺。山川寺里梵钟声声,大雄宝殿内,香烟缭绕。

在戏里扮演区长的田书记正在后台化妆,小任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拉小任到门外。

一个矮胖僧人来续香。他跪在香案前,上了香,敲了几下木鱼。这个背影酷似黄老三。

台口挂出一个大大的戏牌,上边写着“今日演出:小二黑结婚”。台下黑压压挤满了十里八庄的乡亲。

焦裕禄隐身在天王塑像背后,紧紧盯着这个背影。那个背影给佛灯添过油,回转身子,原来他并不是黄老三。

子产庙戏楼是一个老式戏楼,廊柱斑驳,但可以看出明清时代乡村戏楼的规制。

第四天上,焦裕禄差不多已经绝望。按一般的逻辑推想,黄老三应该远走高飞了。一个从死人堆里逃脱出去的匪首,他不远走高飞,难道还等着人来抓他?焦裕禄差点就相信了自己的这个推断。但他还是轻易不言放弃。他有一种直觉,黄老三没有走远。真要远走高飞他就不是黄老三了。

6

尚村集市上熙熙攘攘,焦裕禄用一顶毡帽遮住脸,挤在人群里。估衣市、菜市、粮食市人头攒动,他一双机警的眼睛在人群中扫着。

黄老三气急地一棍子把“黄家的”打死了。

牲口市上,他突然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黄老三一身农民打扮,他身后跟着两三个人,在同一个卖骡子的牲口贩子交易。焦裕禄忙隐在几头牛后边,盯住了黄老三。他的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五天五夜啊,众里寻他千百度,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这家伙果真就在这里。

场子上,“黄家的”终于不敌,被“焦家的”追得歪歪斜斜满场乱跑。

黄老三同那几个人牵着骡子走了,焦裕禄尾随而去。

黄老三说:“那我手里只有杨苗一张牌了,今儿个工作队在子产庙演戏,我让杨苗给他们演一场更好看的大戏。”

又盯了两天,他侦察清楚了,黄老三置办了一挂骡马大车,以赶大车为掩护,联络那些打散了的土匪,想重新拉杆子。每天鸡叫头遍、二卯星出来后,他就赶着马车从尚村东大洼里经过。

场子上,“黄家的”落荒而逃,“焦家的”紧追不舍。

第六天,焦裕禄觉得可以行动了。白天睡了一大觉,晚饭吃了半斤锅盔,入夜埋伏在路边苇丛里。

管家说:“杨金山在麦地让李明收拾了,一条腿都打断了。”

鸡叫两遍了,黄老三的马车还没出现,他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黄老三一怔:“什么?不会吧。”管家说:“我刚从大桥那边来,打听得千真万确。李明这些日子专盯着谁跟你秘密来往,这几个跟你来往多的,全让他盯上了。”黄老三说:“昨天我还让杨金山去麦地截李明呢。”

正在疑惑间,远处传来马铃和“吱吱呀呀”的马车声。马车越来越近,马蹄声越来越响。

管家说:“三哥,霍子公、霍子剑、杨金山这几个人全让李明抓了。”

黄老三抱着鞭杆缩在车辕里,他穿件黑夹袍,戴顶遮脸的宽边帽,嘴里哼着小调,焦裕禄突然蹿起来,大叫一声:“黄老三!”黄老三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焦裕禄飞身扑上马车,还没容黄老三闹明白,拦腰将他抱住,“咕咚”一声摔到地下。

黄老三大叫着:“‘黄家的’,加把劲!”

两个人在大道上厮打在一起。

管家说:“我说的不是鸡。”黄老三问:“那你说的啥?”场上的情势又发生了变化,“黄家的”再显颓势。

黄老三在翻滚中拔出了手枪,焦裕禄扼住黄老三持枪的手腕,把枪口拼命往下按。

黄老三拉下脸来:“胡说啥,你看明明是我‘黄家的’占了上风嘛!”

枪响了。由于腕子被焦裕禄死死压住,子弹全部打进地里。焦裕禄再一用力,扭住黄老三的腕子。黄老三发出一声惨叫,瘫软在地上。焦裕禄扑上去夺了手枪,用绳子捆紧了黄老三。

管家进院来了。黄老三高兴地对管家说:“你看,我‘黄家的’就是比‘焦家的’厉害!反败为胜,越战越勇!”管家说:“三哥,有点不妙。”

俩人经过一番厮打,都已精疲力竭。他们各自躺在地上,看着对方,大口喘气。

“黄家的”抖搂精神,乘机反扑,渐渐占了上风。黄老三十分兴奋,大叫:“黄家的,狠狠地斗啊!”

焦裕禄说:“老三,你这回、这回可是真的大意失荆州啊。”黄老三吐口唾沫:“姓焦的,算你狠,你把、把老子胳膊拧断了。”“我狠?你记得一句老话吗?‘自作孽,不可活。’”

黄老三气急地给那只写“黄”字的斗鸡加油:“啾啾!黄家的,铆劲儿!弄死它!”那只“黄家的”却渐渐显露不支之状,而“焦家的”却越战越勇,明显占了上风。黄老三很气恼,当那只“焦家的”跃上“黄家的”背,啄住“黄家的”冠子,压得“黄家的”无还击之力时,黄老三动手帮忙了,一杖把“焦家的”打下“黄家的”背。

他站起来,拍打拍打自己身上的土,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一哈腰把黄老三抓起来,扔到大车上。焦裕禄和黄老三,两个老对手同乘着一辆马车,焦裕禄赶着车,被捆绑的黄老三躺在车厢里。双方的眼神都有些意味深长。

两只鸡斗得难解难分。两只鸡的翅膀上各系了一块小牌牌,一只写着“黄”字,一只写着“焦”字。

焦裕禄:“老三,你刚才唱得挺有意思,‘能掐会算的苗光义,未卜先知的徐懋公’,你不懂得,这人算毕竟不如天算。”

黄老三又在自家院子里欣赏斗鸡了。

黄老三说:“姓焦的,想不到俺黄老三一生阅人无数,还是没看准你。”“哦?”黄老三说:“说实在的,俺从一开始就没把你放眼里。”

5

焦裕禄打了个响鞭:“老三哪,你又错了,你是没把大营的百姓放在眼里。老百姓是汪洋大海呀,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可惜你不懂,就信你手里那杆枪。可悲呀,老三!”黄老三问:“你咋没想到我会远走高飞?”焦裕禄说:“那就不是你黄老三了。你是到了黄河也不死心、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人,你的人都被收拾了,可你的把兄弟、和你一起给日本人当汉奸的大土匪曹十一的地盘上,不是还有他的一些喽啰吗?你怎么会放过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明不语,蹲地下抽烟。焦裕禄说:“杀了黄老三容易,可这些牛黄狗宝再挖出来就难了。黄老三回去,这些牛黄狗宝就会用各种办法跟他联络,长线是放出去了,钓大鱼的钩子可得盯紧了。你的任务,就是去侦察哪些人还在与黄老三秘密来往。”

黄老三说:“姓焦的,你有种敢再放我一回?”焦裕禄说:“我已经放了你两三回了,你也甭吃后悔药,这狗要改了吃屎可就不叫狗了。我也没那个耐心,大营百姓也没这个耐心了。”

李明用力推开焦裕禄屋子的门,问:“是你又把黄老三放走了?”焦裕禄说:“是啊。”李明问:“干吗要放了他?”焦裕禄说:“咱说话得算话。”李明说:“大哥,黄老三这么多年为非作歹,欠下多少笔血债?不杀了他,大营的父老乡亲不答应啊。”焦裕禄说:“兄弟啊,你不是也说黄老三还有些没拎出来的牛黄狗宝吗?”

黄老三说:“焦区长,你要把老三当朋友,现在就痛快给我一枪,让我死得体面些。”焦裕禄说:“那一枪你恐怕是逃不过了,但不是现在,大营的百姓要审判你。”

焦裕禄说:“当然算数!”黄老三问:“那放不放我?”焦裕禄说:“放!”黄老三又一次笑着走出区政府大门。临出门时碰见李明,他拍拍李明的肩膀,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11

黄老三被押进焦裕禄的办公室。他问焦裕禄:“焦区长,该说的我是全说了,你说的话算数不算数?”

焦裕禄失踪了六天,区委的同志们都急坏了。最着急的是徐俊雅,饭吃不下,觉睡不稳,趴在桌上直哭。高存兰一个劲地劝慰她:“好丫头,别哭了,焦区长不会有事的。”

4

徐俊雅说:“高姐,老焦都走了五六天,一点音信都没有。”高存兰说:“李明乡长一直带着人在找他,会有消息的。”

李明说:“埋在坟地里的装在一口棺材里,用油布裹着,一点锈也没有。”焦裕禄问李明:“你认为黄老三是不是全招了?”李明说:“不会,这小子是个见了棺材都不掉泪的主儿,他肯定还有几个牛黄狗宝没拎出来。”焦裕禄拍拍李明的肩膀:“好,咱们跟黄老三这样的顽匪斗争,就得学会多用脑子。”

第二天早晨,高存兰醒来,见徐俊雅织着一件毛衣。高存兰说:“这丫头,一宿没睡呀,天都亮了。”“快织完了,赶完活儿就睡一会儿。”高存兰拿过来看了看:“给谁织的?”徐俊雅大方地说:“给老焦。”高存兰说:“丫头,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焦区长了?”徐俊雅笑而不答。听见外边一阵嚷乱,狗咬马嘶。有人喊叫:“焦区长捉到黄老三了!”

按照黄老三的交代,李明带着几个保田队员从山川寺和黄老三家坟地里挖出了二百五十多支枪,都是三八大盖和汉阳造。他们抬着枪到区委,焦裕禄看了很高兴。他拿起一支汉阳造,看这枪通身簇新,枪管发着蓝光,拉了下枪栓,枪栓发出很脆亮的撞击声。不由赞叹:“多好的快枪。”

徐俊雅、高存兰忙跑出去。李明和保田队员们向村口大柳树那儿拥去。押解黄老三的马车一到,就被人群围住了。大家见果然抓了黄老三,欢呼雀跃。

焦裕禄喝问:“放在哪里?”“山川寺正堂神龛下。”“还在哪儿藏着枪?”“我家祖坟里。”

焦裕禄满身灰土,满脸倦色。李明拉着他的胳膊:“大哥呀,你可回来了,俺都急死了。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你从哪儿抓了黄老三?”

“五十支。”黄老三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焦裕禄说:“在邢庄、尚村那一带,那地方是曹十一的老巢。黄老三公开的身份是个赶大车的,暗里招兵买马,网罗曹十一的旧部,要重新拉杆子!”

焦裕禄突然一拍桌子,厉声喝问:“你让梁绕来在杞县搞了多少枪?”

徐俊雅发现焦裕禄走路有些不得劲,问:“你的腿咋啦?”

“让我说啥?”看着焦裕禄脸色铁青,黄老三有些慌了。焦裕禄说:“你就竹筒子倒豆粒,利利索索地说。这么长时间不逮你、不捕你,就是对你还抱着合作的希望,你看着办!”黄老三又恢复了镇定,他一翻眼皮:“我不能说得太明白,真相一旦大白于天下,你还能算个精明强干、洞察秋毫的区长吗?”

焦裕禄看了一下:“腿?没啥事呀?”

黄老三说:“焦区长,你在大营,应该知道,大营出响马,三岁的孩子手里都有枪。你要逮,就该多准备些绳子。”焦裕禄说:“老三,我待你是真心,你也要有诚意,信口胡说,可别怪我不讲朋友交情。”

李明撩起他裤腿:“还没事呢,膝盖都青了。”

焦裕禄把他儿子的信推在他面前:“黄老三,看看你儿子咋说的,你可看清楚了,你儿子说你再不老实交代罪行,就让我为民除害,枪毙了你!”黄老三说:“儿子不认我这个爹由他去,我还是问你那句话,你和我交朋友是真还是假?”焦裕禄问:“啥意思?”黄老三说:“要是假的,往下就别说了。要是真的,你就立马放了我,今天我不想死。”焦裕禄这才停下笔,抬起头:“好呀,老三,那你把土匪名单老老实实写给我,再把你家里藏的枪交出来!”

焦裕禄哈哈大笑:“黄老三这小子脊梁骨还不软,差点把我膝盖给顶碎了。”李明说:“还是你厉害,生生把这小子胳膊拧断了。”焦裕禄说:“你们先把黄老三关好,我得睡一会儿。”

黄老三抱抱拳。焦裕禄喝令:“拿下!”几个民兵上去把黄老三按倒,捆了个结实。黄老三大叫:“焦裕禄,你不说我儿子来信了嘛,我儿子在八路军里出生入死,你在家里捆绑他爹!”

这一觉就睡到了日头偏西。小任搬个凳子守着坐在门口,不让人打扰他,天快黑时,徐俊雅和高存兰来了。

黄老三一进区政府院子,就看出气氛有点不对。焦裕禄一脸威严迎门站着,李明站在他身边,也是个怒目金刚。他们旁边是几个荷枪实弹的民兵。

她们问小任:“焦区长醒了没?”小任说:“刚醒。睡了差不多一整天,睡得那个香啊,让人心疼。”

3

俩人进了屋,焦裕禄正在擦枪。高存兰说:“老焦啊,小徐把给你缝补好的衣服拿来了,你一会儿换一换。这妮回了趟南街家里,让她娘炖了鸡汤,你趁热喝。”焦裕禄放下手里的枪,搓着两手,嘿嘿笑着:“小徐同志,真谢谢你啊!”

黄老三问:“他来干啥?”管家说:“姓任的说大公子给区政府来信了,焦区长请您。”黄老三挥挥手:“让他进来。”

高存兰说:“啥小徐同志,你呀!这几天啊,可把俊雅急死了,半夜里睡不着,缠着我问:大姐,你说他不会有什么事吧?你看看,我呀,惦着你还得哄着她,你该谢我。”

管家进来说:“区政府里那个姓任的干事又来了。”

“大姐你又瞎说了。”徐俊雅脸一下红了,她捂着脸跑出屋。

小老婆说:“这斗蛮斗狠有啥看头?”黄老三说:“告诉你,两军相争勇者胜,斗蛮斗狠永远比斗心眼重要。不管你有多大智量,到时候都怕不要命的。”

高存兰问:“老焦,你看出来了没?”焦裕禄问:“看出啥?”高存兰说:“俊雅这妮,人家对你多好。”焦裕禄说:“自从我到了大营,乡亲们、同志们都亲人一样地关心我,让我想起来心里就热腾腾的。”

两只斗鸡扑腾得一地鸡毛。黄老三的小老婆说:“别让它们斗了,你看那长冠子身上都是血了。”黄老三说:“斗的就是这个狠劲。要斗就得斗个你死我活,这胜负还不见分晓呢,不斗哪行?”

高存兰说:“你就没看出来,人家妮子对你有那个意思?”“啥意思?”

这是两只非常骁勇的斗鸡,一只长冠子,一只秃尾巴,它们正打得难解难分。黄老三拍着巴掌给它们加油鼓劲:“狠劲斗!狠劲斗!”

高存兰说:“你呀,心就没往这上头用。等审判了黄老三再说吧,这会儿你也没心思。到时你不谢我这大媒可不行。”

黄老三和小老婆在院子里欣赏两只斗鸡的战斗。

焦裕禄一边继续擦枪一边说:“大姐,刚才睡着,俺可做了个好梦。”

2

高存兰笑了:“我说咋样,就凭你老焦,哪里会是个榆木脑袋!”

小任问:“咋和他说?”焦裕禄说:“就说他儿子刚给区政府来了信,焦区长要找他谈话。”

焦裕禄说:“俺梦见俺娘了。”

焦裕禄也收到了黄老三那个在解放军里当营长的儿子的回信,信上说,如果他父亲不老实守法、向人民认罪,当地人民政府可依法严惩。他正在看信,小任进来了,焦裕禄对他说:“小任,你去趟黄家庄,把黄老三叫来!”

高存兰说:“梦是心头想,你又想老娘了呗。老娘想你不知想成啥样了。”

经过县公安局审讯,梁绕来的底细被查清了。日伪时期,梁绕来在豫东保安队当汉奸,在通许、杞县一带干过不少罪恶勾当,因为他胆大心狠,人也机灵,很受日寇器重。日寇投降后,梁绕来又到国民党七十四师干了一年,之后回到老家梁庄种地,这期间同黄老三暗中勾结。梁庄人对他的历史不了解。他混入区保田队,假装积极,私下受黄老三指派,窃取情报,发展党羽,并给黄老三在杞县搞武器弹药,谋划袭击区委。

焦裕禄说:“俺梦见俺娘问俺:孩啊,这尉氏离咱崮山有多远啊?俺说:娘,一个在河南,一个在山东,隔着省,隔着县,咋也有千把百里吧。俺娘说:孩啊,从古来千里做官,为了吃穿,俺不知你做了多大个官,可俺知道你不是为了吃穿才去的,你是为了国家,为了咱穷人。你可一定做好自己的事。别想娘,娘这就去看你。”

1

高存兰眼眶湿了:“多好的老娘啊,老娘要真来了,看见有咱们俊雅这样一个好妮子心疼你,不知该有多高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