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达到热尔马诺预期带来的沮丧,加重了分娩的疼痛。
“我要的是一把剑。一把剑,伊玛尼。现在我要怎么和我的长官交代?怎么和我的母亲交代?”
“对不起,热尔马诺。”我难过地说,“但这是我们的女儿,一把矛,快抱抱她。”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梦见自己分娩武器。这次,中士热尔马诺以标准的军姿,站在产婆边上,等待孩子出生。最后一阵宫缩过后,我的子宫生下一把矛,一把漂亮的矛,柄上装饰着黑色和红色的珠子。中士失望地后退,这样说:
葡萄牙人迟疑地看着新生的婴儿,眼神里跳动着犹豫,最后,他坦白说:
内心深处的感情撕扯着我:一个我想要隐瞒怀孕的事实,另一个我祈祷有人能注意到我的小腹。光是引人注意还不够,还要受人庆贺。马上要成为母亲的我,从来没有那么渴望成为一个女儿。眼前的人像母亲一样安慰着我。那个我借来的母亲,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哄我入睡。
“我做不到。对不起,伊玛尼。那不是我的孩子。”
这时,比布莉安娜把手覆在我的小腹上。我僵住了,除了脸上湿润的水渍,整个人都成了一块石头。我怀孕了。我爱上了那个窝在我身体里的生物。我爱他更甚热尔马诺,他并不知道他要当父亲了。我爱他更胜我自己。
我在破晓时分醒来,整个人都被露水浸湿了。比布莉安娜早就起床了。太后坐在她的位置上,轻声向我问好。她语调平平地为那个早上即将发生的事情安慰我。我应该保持冷静。因为她认识葡萄牙军队的指挥官。那个男人有两个名字,两种人生。葡萄牙人叫他迪奥克莱西安诺·达斯·内维斯。黑人叫他马凡巴切卡。十二年前,迪奥克莱西安诺死了。但马凡巴切卡仍旧放声大笑,在荒野上游荡。他还是一个好白人,一位家族的老友。那个葡萄牙人走进西戈德居见到她的那一刻,就会友好地问候她,拥抱她的儿子,和她的孙子戈迪多一起玩耍。
“那是个男孩。”她顿了顿,“你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
“我们走了有段日子了,您怎么知道是那个男人在指挥军队?”我害怕地问。
“这就是明天的安排。”比布莉安娜总结说。我们沉默不言,被黑暗吞没。当我觉得女祭祀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开始说话。
“有人告诉我,说看见他在湖边行军。”
她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我不要说话。我应该沉默地听取她的重要建议。明天一早,我应该坐在她身边,但也不要靠得太近。那里将展开一场魂灵之战。没有必要招人嫉妒,因此我应该和后妃们保持距离。因佩贝克扎内会在特定的时刻传唤我。我应该光着脚出现,裸露得好像失去了自己的双足。
“但我的太后,十二年过去了。那个人不会是他的儿子吗?”
“你口中的那个死人明日会穿着军装,来到这里。”
因佩贝克扎内对此深信不疑。
“那个男人很多年前就死了。”
“就是他。”年迈的夫人向我保证,“每个种族都会有人死而复生。白人也是如此。从基督耶稣开始。”
“你还是信我为妙。今天晚上因佩贝克扎内已经派使者去见马凡巴切卡了。”
“跟我来,我要去给恩昆昆哈内治病。”比布莉安娜对我说。天色很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走了。她背对着我,指了指在院子的角落里摇曳的篝火。我坐过去,睡眼惺忪,思索着女先知的话。她说她去给贡古尼亚内治病,而不是她去照顾贡古尼亚内。
“我不信。”
没过多久,比布莉安娜带着国王回来了。他开始提前怀念自己的王国,陷入疯狂。他裹着毯子,迈着囚徒一般的步子走进院子,像是害怕掉进黑暗的深渊。恩昆昆哈内停在火焰前,一双裸足危险地站在火堆边缘。女人把他往后拉了一把,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不是预言,而是谈判。而且谈判的人也不是我,是太后。她和葡萄牙人谈好了,让你和他们走。”
“当心着火。”
“我不相信你的预言。”
“别人看见火焰,我只看见阴影。”
“你会和葡萄牙人一起走。”
“我知道您在恐惧什么。”女人说,“当人看向火焰,也会看见海洋。”
“我应该和瑞士人一起走。”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海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大限将至。”
“他让我给你捎句话,希望你不要忘记诺言。”
这时,比布莉安娜在国王脚边倒了一小碗水。
“他有说起我吗?”
“海可以是监狱。”女先知说,“但也能变成您的堡垒,比全天下的西戈德居更坚固的堡垒。最想害您的不是别人,是您自己的手下,恩科西。多提防自己人吧。”
“他留在了那里。我一个人来的。但他很好。”
她把最后几滴水倒在穆顿卡齐腿上说:
“我的父亲呢?”我焦急地问。
“这是海里的水。现在我要回家了。”比布莉安娜最后说。她尽其所能地大声说话,以便让我听到。我想要去她身边,但她伸出手:“不用告别,我永远都在你身体里。”
半夜,比布莉安娜来了。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犹如暗夜派出的精灵。她在我身旁躺下,让我压低音量说话。
日上三竿,我按照指示,在院子里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身后是恩昆昆哈内藏身的房子。我背对着比布莉安娜,像其他女人一样保持缄默,垂眸看地,等待时间的流逝。院子周围坐着宫里的高官显贵。他们坐在富丽堂皇的椅子上,用传统的角马尾慵懒地驱赶着哀怨的蝇虫。这一切都发生在巨大的阳伞之下,由几个少年不间断地支撑。
很快,夜幕降临。我们睡在室外,因为屋里没有空余的位置。就算有,我也觉得远离墙壁要安全得多。我找了一片空地,避开所有人,尤其是那些女人。几个月来,绝大多数加扎人民都睡在露天里。房子只有到了白天才热闹起来。晚上,它们如新月般隐去。
人们在等大臣扎巴和苏卡纳卡回来,恩昆昆哈内派他们去试图阻止葡萄牙人的进攻。他们还带上了六百英镑和一些象牙,企图用金银财宝收买进攻者,让他们回心转意。
“是我叫她来的。”因佩贝克扎内说。她解释道:比布莉安娜是恩达乌人,和太后同族。贡古尼亚内的前两任国王都把首都设在那个民族的土地上。我们需要有人与河流对岸强大的魂灵交流。这就是比布莉安娜出现的原因。特沙伊米提是圣地。这样的地方只能靠大祭祀的祝祷才能开启。
使团很快回到特沙伊米提。他们走入院中,摇了摇头。这时,宫里的马纽内顾问下令,派出一支新的使团。组成使团的大臣不变,但由国王最宠爱的王子戈迪多亲自带队。新的等待,不变的炎热,王妃们同样的斜目以视。其中一位妃子起身,为在场的人添水。这份体恤唯独将我排除在外。因佩贝克扎内用一个简单的手势,纠正了前者的疏漏。
我迫不及待地跑去拥抱她。这时,萨那贝尼尼的女先知用一个简单的手势,让我克制住自己,和她保持距离。
一小时后,戈迪多回来了。他向葡萄牙人提出新的报价:同等价值的金币和象牙,外加七十三头牛,和齐沙沙的十个女人。对方再次拒绝了这一方案。这是最后的挣扎。现在他们只能静待敌军发起进攻了。
“比布莉安娜!”我喊道。
因佩贝克扎内有力的声音在不祥的静默中响起,她说话的语气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不要开枪,不要抵抗。不会流血的。昨天晚上穆齐拉给我传话了。”
我和太后穿过火中的曼德拉卡齐平原,来到特沙伊米提。烟幕后的远处坐落着瑞士人的医院。不管谁来国王的住处,都要先穿过由木桩和荆棘制成的围栏。唯一的方法就是从一个长宽不足一米的入口进入。我和太后像牲畜一样爬进一个宽敞的庭院,周围是十几个用黏土和茅草搭建的破房子。这些屋舍被恩古尼人称为西戈德居。我们刚结束艰难的旅程,还来不及洗漱休整,就去觐见国王。国王选来伴驾的王妃们都坐在院子里。七位后妃都坐在地上,永无止境地坐着,没有自己的座椅。突然,从侧面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女人。我立马认出了她,但惊诧之下一时间没能叫出她的名字。
人们听到葡萄牙人到来的动静,后者已经冲到西戈德居门口。我别过头,没有勇气面对现实。太后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冲进院子里的人不是她预想的马凡巴切卡。不是他,也不是迪奥克莱西安诺,他死去的双生兄弟。闯进圣地的是另一个乱喊乱叫的葡国兵。其他白人也冲进来了,唯独不见马凡巴切卡的身影。后来我们才知道,上尉病重,没有参与最后的决战。他留在百米以外的村庄养病。
葡萄牙人管那个地方叫沙伊米特。名字是否准确不重要,重要的是没人能想到国王会出现在那里。也许那就是贡古尼亚内的本意:让人猜不透他的下落。潜逃之人不是要从一个地方逃走,而是消除那样一个地方。恩古尼人的国王想和死去的人在一起。那里埋葬着他的玛努库斯[1]。那是一片神圣的土地。他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避难所了。
太后感到迷茫。她所有坚信的东西都化为幻影。那个喊着“贡古尼亚内!贡古尼亚内!”的白人,脸上丝毫没有要好好谈判的样子。一切都结束了。
(恩昆昆哈内,引用自伯莎·里夫)
这时,那个尊贵的女人哭着扑倒在葡萄牙军人脚边。她哀求葡萄牙人,不要杀害她的儿子和孙子戈迪多。而我却暗中祈祷他把剑刺向国王,用那些白人的手为我的黑人兄弟报仇。然而,母亲的哭喊战胜了我对上帝的呼求。
这就是我提出的方案。去找那些刚刚懂事的少年。偷走他们的姓名,带他们远离家乡和亲人,抽干他们的灵魂。这些士兵会为您征服帝国。
[1]恩昆昆哈内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