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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说的是,”他说着,就转弯了。“这里不像华盛顿街那么漂亮。那才是西区最繁华的街道。”

“以后兜风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等他们走过了一段路以后,她说。

在她自己的公寓里,嘉莉看到的事物也给了她同样的影响。

嘉莉显然一下子给惊呆了,像是挨了一下耳光。

在她居住的同一幢房子里,住着一位戏院的职员弗兰克·海尔先生,他是标准剧院的经理,还有他的太太,一个相貌动人、肤色微黑的三十五岁的女人。他们这种人在今天是美国非常普遍的,生活能很体面地过得去。海尔每星期薪水收入四十五元。他的妻子极其妩媚,摆出年轻人的派头,不高兴过管理家务和养儿育女这样的家庭生活。他们住在杜洛埃与嘉莉上面的那一层,跟他们一样,也占有三个房间。

他们回家的路上,杜洛埃无意中驱车走过杰克逊街,嘉莉突然发现竟来到了汉生家的对面,中间只隔一排房子。她能够越过几片空地望见汉生的家,前面窗帘半垂着,敏妮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嘉莉到这里以后不久,海尔太太就跟她建立起社交关系,有时一同出去走走。有好长一个时期,这是她唯一的伴侣,而这位经理太太的闲谈便成了她了解世界的途径。这些琐碎的小事,这些对财富的颂扬,这些在言语中表达的因袭的道德观点,从这个没有头脑的女人心里透露出来,进入嘉莉的耳朵里,一时使她的思想混乱起来。

从她自己的处境着眼,有些地方甚至更有说服力。这不是比范布伦街美好得多吗?

另一方面,她自己的感觉,倒是一种矫正的力量。无法否认老是有一种力量要她向上。她的感情老是提醒着她。在门厅对面的那套房间里,住着一个年轻姑娘和她的母亲。她们是一个铁路公司的司库的妻子和女儿,从印第安纳州的埃文斯维尔来的。女儿到这里来学音乐,母亲来给她做伴。

杜洛埃出神地看着。这才是他想望的女人。同这个姑娘一样的人坐在一起,面前是这么一对好马,该是多么了不起呀。啊,闪闪发亮的皮制马具——丁当作响的镀镍带扣。他在想象中跟这年轻女郎一起走了,在广阔的大街上哒哒地行驶,摆出一副百万富翁应有的姿态。嘉莉也感觉到了这一点,虽然他并没有多说话。她羡慕这个身子笔挺,服饰华丽的苗条姑娘。她甚至看到了和那个姑娘在一起的青年的优越的气度,这对杜洛埃是不利的。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派头。一所宽大的房屋带一片漂亮的草坪,窗上挂着厚厚的花边窗帘,一辆华丽的马车配上欢跃的马儿,能在一道华贵的大门里出来,门内有喷泉在喷水,就是在寒天也如此。嘉莉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那敏锐的印象既是由杜洛埃没有吐露出来的感想引起的,也是这些事物本身的形貌造成的。她像蜡一样被这景象打上了烙印,使旧衣服、破鞋子、向商店求业以及一般的穷苦生活显得更其悲惨,更其卑贱,更受不了。她怎么能不喜欢得到前者——她怎么能不尽力躲避后者呢。

嘉莉和她们并没有来往,但是她看见那个女儿进进出出。有些时候,她看见她坐在客厅的钢琴旁,还时常听到她弹琴。就她的社会地位来说,这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特别讲究,戴着一两只嵌宝戒指,弹琴的时候在嫩白的手指上闪耀。

在一道堂皇的大铁门外,有一辆丁零作响的双轮轻便马车在转过来——一对优美的栗色马和一辆闪闪发亮的、镀镍的轿车。里面坐着一个二十三岁左右的青年和一个和嘉莉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姑娘。姑娘有几分姿色,她给人的主要印象是她傲慢的顾盼,更确切地说,是旁若无人的风度。她凝视着前方,噘起她美丽的小嘴,对她同伴所说的什么话,毫不在意地点点头。

现在,嘉莉受到了音乐的感染。她那易感的心弦与某些曲调产生了共鸣,正如竖琴的弦线,逢到钢琴上弹同一音调时产生的共鸣一般。她并不天生多愁善感,可是在她身上一般所谓的情感却很丰富,这使她对某些令人销魂的音弦产生迷惘惆怅的反应,勾起她对所缺少的东西的向往,使她对已经取得的东西更加紧握着不放。有一支短歌,那个年轻的女人弹得非常婉转缠绵。嘉莉是从下面客堂敞开的门里听到的。那正是将近黄昏的时候,在游手好闲的人们、流浪者的眼里,事物往往会带有些哀怨的味儿。心神会遥想海角天涯,带回几许淡忘的、消逝了的欢乐。嘉莉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杜洛埃早晨十点钟就出去了。她自寻消遣,散了一会步,看了杜洛埃留在那里的伯莎·莫·克莱[5]写的一本书,可是她不大喜欢这本书,后来换上了晚装。现在她坐在那里,眼光掠过公园,满怀哀怨,意气消沉,就像一个渴望变化和生活的人在这种情景下所表现的那样。正当她思量着自己的新处境时,楼下客堂里的琴声悄悄地传了上来。她的思想随着琴声染上了色彩,纠缠不清。她回想起自己短短的经历中所遭遇的最乐意的和最伤心的事情来。她一时变成了一个忏悔者。

“多好呀,是不是?”是他常用的一种赞扬语。

正当她处于这种心情中的时候,杜洛埃走了进来,随身带来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气氛。当时暮色苍茫,嘉莉忘记了点灯。壁炉中的火也很微弱。

他同样地指出别的许多人——银行家、商人的住宅,这都是他从做生意的经历中得知的。

“嘉德,你在哪里?”他说,用他替她起的小名叫她。

“说起来,他的确是有钱。两千万块钱。你想想!”

“在这里,”她回答。

两个人带着显而易见的兴趣凝望着这伟大的卧车大王的住宅。

她的语声里有些微妙与孤独的意味,但是他没有听出来。他心中缺乏诗情,不会在这种情景中赶到一个女人身边,对她感到的生活中的凄苦给以安慰。他没有这么办,倒是划了一根火柴,点上了煤气灯。

“那是普尔曼的住宅,”他说。

“喔唷!”他叫道,“你哭了。”

嘉莉点点头。

她眼睛里还留着模糊的泪痕。

他指着一所形状有些笨拙的砖石建筑,从装饰上看一点也不美丽,矗立在一片相当广大的草坪上——这是当时这个城市所特有的说不准是哪种风格的多种风格混杂在一起的建筑中的典型。

“嘘,”他说,“你用不着这样。”

“喂,嘉莉,”他说,“你看见前头的那所房子吗?”

他拉过她的手,从他好心肠的自我主义出发,以为或许是由于他不在家,使她感到了寂寞。

有一天,他带她坐马车出去,既为了他自己娱乐,也为了使她高兴。他有不少东西要指点给她看。其中主要的是一些百万富翁的华贵的住宅,当时差不多都造在草原大街上。他认为金钱是一种最可爱的东西。有百万富翁这个头衔就像拥有爵位一样伟大。像所有的美国人一样,他对于爵位有些瞧不起,但是对于与之相当的百万富翁的头衔,却几乎是羡慕不止的。他知道阿穆尔[1]住在哪里,普尔曼[2]住在哪里。他常常看见波特·帕尔默[3]和马歇尔·菲尔德[4]的住宅。现在他就站在这些房子的前面赞不绝口地注视着。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妙极了,太妙了。

“现在好了,”他说下去,“一切都很好。让我们随着这音乐跳一会华尔兹吧。”

嘉莉愉快地接受他的教导。她看到杜洛埃喜欢什么,也隐约看到了他的缺点所在。当女人发现了一个男人的爱慕之情是非常明显而慷慨布施的,她对这人的看法就会降低。她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应备受恭维,那就是她自己。倘使一个男人要博得许多女人的欢心,他必须竭尽全力来讨好每一个女人。

这是个最不识时务的提议。这使嘉莉看清楚他是无法同情她的。她表达不出能反映他的缺点或者清楚地区别他们俩之间的差别的话,但是她感到了这一点。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像她这样的人,只要见到别人反复强调而且赞扬的许多事情,就会掌握了这些事情的规律,而且效法起来。杜洛埃不够精明,看不到这是失策。他不知道要她明白她在跟自己比,较之跟别的比她高明的人比,要来得好。对一个年龄较大的、阅历较多的女人,他是不会这么办的,可是对嘉莉,他只看到她是个新手这一点。他不及她聪明,当然无从理解她的情感。他继续教育她,伤害她,对一个将越来越爱慕自己的生徒和受害人的人来说,这么做是多愚蠢啊。

一天晚上,那个女孩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她母亲出去时,杜洛埃对她的风度作了一些评论,这使嘉莉看透了那些自命不凡的女人所采取的某些时髦的小动作的性质和作用。她照着镜子,噘起嘴唇,同时把头微微一抬,像她所看到的铁路公司的司库的女儿所做的模样。她把身子轻轻一摆,撩起裙子,因为杜洛埃曾经夸赞过那个女孩子和别的女人的这个动作,而嘉莉正是天生善于模仿的。她开始懂得了那些爱虚荣的女人毫无例外地都会做出来的那些小动作的诀窍。总之,她对风度的知识成倍增长了,她的模样也随之而发生了变化。她变成一个很有风度的姑娘了。

“是啊,蛮漂亮,”嘉莉高兴地回答,心里略微觉察到,自己在这方面可能有些缺点。倘使真是这么好,她必须更仔细地看看。她本能地感到一种要模仿她的欲望。当然,她也能做到这样的。

杜洛埃发觉了这一点。一天早晨,他看见她头发上的新蝴蝶结和梳的新发式。

嘉莉又看了一眼,注意到了他所推崇的仪态。

“你这样打扮很好看,嘉德,”他说。

“走路的姿势很漂亮,是吗?”

“是吗?”她娇媚地回答。这使她想在当天尝试采用些别的打扮的办法。

他们遇见的是一个很一般的女人,年轻、美貌,穿扮得和她的外貌十分相称,虽然不好算时髦。杜洛埃从来没有见过纽约社交界打扮得十全十美的女人,否则他会觉察到这个女人的缺点的。嘉莉早就看了她一眼,虽然这不过是倏的一瞥。

她脚步放得比以前轻了,这是她要想模仿那司库的女儿的结果。同屋的那个年轻姑娘的风度到底给了她多少影响,是说不尽的。她看见她过着充满魅力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对她们两个都是新鲜的。对这个年轻小姐说来,芝加哥是新鲜的。她对埃文斯维尔所不能提供的经历,感到得意洋洋。她的一举一动,都表现出她强烈地感觉到她父母能送她来芝加哥学习的高人一等的地位。她每一个行动都反映了她的骄矜和自满。她弹琴很有气派。

“你看见刚走过的那个女人吗?”他们第一天一起出去散步时,他就对嘉莉说。

嘉莉不得不认为这种人物很了不起。她被这种人的冷漠无情所激起的遗憾,阻碍不了她学样儿的欲望。要是她也能那样才好呢,她准会在这些风流潇洒的人物面前露一手。

杜洛埃助长了她对这些以及诸如此类的事物的看法,因而削弱了她对这些事物的影响的抵抗力。凡是所考虑的事情是与我们的欲望相符的,干起来就不费吹灰之力。他倾心致意,要她打扮得好看。他赞赏她的美貌,她也完全相信这一点。在眼前的情况中,她用不着像美人儿般做得乔模乔样。她自己很快就掌握了这种知识。杜洛埃有一种习惯,那是他这一类人的特点,就是在街上留心一些服装时髦或者容貌俊俏的女人,对她们评头品足。他就像女人般爱服装,因而成了一个很好的评判者——不善于判断才智而是善于评判服装。他注意到她们怎样迈动她们小巧的双脚,她们怎样抬起下巴摆出高贵的姿势,她们怎样优雅而柔软地摆动身体。一个女人故意优美地扭动臀部,对他就像名酒的色泽对酒鬼那样具有魔力。他会把眼光转过去,目送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他会像孩子般因无法控制内心的激情而浑身战栗起来。他喜欢女人们自己所欣赏的那一点:风度。他会跟她们一起,拜倒在她们自己所崇拜的神龛——风度面前,做一个虔诚的信徒。

晚上,钢琴边安着有红灯罩的高高的钢琴灯,在它的玫瑰色的灯光下,司库的女儿在弹琴、唱歌,这时嘉莉发现并感到了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倘使歌声能够像有一次那样激起她流泪的情思,那么这年轻姑娘的物质状况会产生多大的影响啊。在嘉莉心上,歌声和灯光在华丽的服装、炫耀的姿态、闪光的钻戒上投射下一种灵光。这使物质世界的表面上增加了不可言喻的魅力。因此,当赫斯渥来访的时候,他所看到的这个年轻女人,已远不是杜洛埃最初与之交谈的那个嘉莉了。原先在服饰和姿态上的缺点已经不见了。她漂亮、文雅,因不够自信而非常腼腆,大眼睛里透露着孩子般的天真,使这位男人群中的一本正经的伪君子大为倾倒。这种新鲜事物对陈腐事物的诱惑力,自古有之。倘使他对于天真烂漫这样的青春之美还有一点鉴赏力的话,现在都复燃了起来。他细细看着她俏丽的脸庞,感到那儿闪耀着年轻的生命的微妙的光辉。在那双澄澈的大眼睛里他就看不到他纵情声色的天性能够了解的那种狡诈。如果他在那里觉察到了一点虚荣心,他倒认为这是一件讨人喜欢的事情。

这些东西一旦到了她的手里,穿到身上,她可能梦想要抛弃它们;这些东西到她手里来的途径,可能强烈地刺痛她,使她十分想摆脱这一块心病,可是她就是不肯放弃这些东西。“穿上旧衣服——那双旧鞋子吧,”她的良知对她叫着,但是毫无效果。她也许能够克服对饥饿的恐惧,回到家里去;她可以在良心的最后强制下,接受艰苦的工作和贫困的小圈子生活——但是要她损害自己的外貌——要她穿上旧衣服,露出寒伧相?——决不。

“我不知道,”当他坐着马车回去时说,“杜洛埃是怎么把她弄到手的。”

“啊,这么小巧的脚,”新皮鞋的软皮革说,“我把它们保护得多好;没有我的帮助,它们会多么不幸呀。”

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思想感情要比杜洛埃高明得多。

“亲爱的太太,”她从巴得里奇公司买来的花边衣领说,“你戴上我再合适也没有了;不要抛弃我。”

马车在远远后退的两行煤气灯之间颠簸前进。他抱着戴手套的双手,一味只想着灯光明亮的房间和嘉莉的脸庞。他在玩味青春之美所给人的乐趣。

嘉莉很善于学习有钱人的派头——有钱人的外表。看到一件东西,她立即就想了解,倘使弄到了手便能把自己打扮得怎样漂亮。应该说这不是优美的情操,这不是明智的行动。最伟大的心灵不会为之劳神,反之,最笨拙的头脑也不会自寻苦恼。华丽的衣服对她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它们轻声软语而狡猾虚伪地替自己招徕。当她听得到它们的倾诉的时候,她心中的欲望就乐于低头倾听。啊,啊!这是所谓无生物的话声。谁能把宝石的语言翻译给我们听呢?

“我要送她一束花。杜洛埃不会介意的。”

从这些真理看来,就应该承认除了人力以外,还可能有别的引诱和控制的力量。难道完全是杜洛埃引诱她的吗?唉,这样的罪名加之于头脑简单的杜洛埃是太重了!主要的牵线者不在于他们两个。

[1] 菲利普·阿穆尔(1832—1901)于美国内战末期靠猪肉期货交易发了大财,创办阿穆尔公司,专营肉类加工,采用冷藏工艺,其肉类产品远销世界各地。

最后,大家应该记住,基本上说来,对人世间的道德从来没有经过考验。他为什么是善人——是因为上天将美德降到抚育他成长的土地上。在进行严格考验的地方,出现了一些令人伤心的失败者。我们在生活中往往不知道我们从对别人提出的每一条批评中都可以得益的事实。我们这么办,是因为我们不理解生活的微妙之处。要知道你加之于人的罪恶是一种幻象。这正是你自己缺乏理解力——你自己心灵中的混乱的最明白的证明。

[2] 乔治·普尔曼(1831—1897)是美国企业家,首创高级卧车,名普尔曼车厢。

其次,我们必须考虑,倘使人们头脑里充满了欲望,而不具备满足这些欲望的渠道;倘使有野心,不管是怎么微弱,并且不是由高尚的原则和戒律所陶冶的——而无法表现出来,那就肯定会去学世俗的一套。应该说,后者所取得的教训不总是教人向上的。我们知道普通人一般是致力于争取幸福的。这种解释还不够吗?

[3] 波特·帕尔默(1826—1902)是芝加哥大商人,百货店林立的斯台特街的开发人。

对于这种人的思想发展,环境是一种微妙的主宰力量。这是和欲望共同起作用的。例如,她的智慧不能控制的某些条件,将她推入一个境地,在那里她第一次看见了和她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美丽的衣服、丰富的食物、高级的住宅以及其他人十分显眼地流露出的关于地位的优越感——这些她是看得见的。在观察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并不比任何女店员高明。女人对这些东西总是眼目清亮的,不管她们对别的事物的见解是怎么迟钝。鉴于到处可见人们都在努力争取这些东西,她便认为这些东西是最可贵的,这也是毫不奇怪的。倘使看到了这些东西,使她胸中唤起了欲望,这有什么稀奇呢?

[4] 马歇尔·菲尔德(1834—1906)于1856年到芝加哥,后来成为马歇尔·菲尔德大百货公司的主人。

在研究嘉莉的精神状态、使她终于到这古怪的避风港里来栖身的推理过程的时候,倘使对一些微妙的影响(不是凡人皆有的,而是在一个年轻人驰骋想象时,向它包围,使它感到兴趣的)不予以应有的重视,我们就不能作出正确的评价。虽然看起来好像不足为奇,我们还是应该记住,在生活中,我们大多数人到底还是完全受欲望支配的。使欲望感兴趣的东西不总是看得见的东西。请别把这个与自私混为一谈。它比自私要善良一点。欲望是一种强弱不定的风,有时和风煦煦,有时呼啸作声,一会儿鼓起我们的风帆,驶向远方的某个港口,一会儿在阳光照耀的大海上,懒懒地吹拍着风帆,一阵狂风可以一会儿把我们吹到这里,一会儿吹到那里,使我们即刻取得成就;但时常也会撕破我们的风帆,把我们吹到某一个被人遗忘的港口,只留下一副可以入画的支离破碎的残骸。自私是人类这艘汽船上的一双螺旋推进器。它只顾坚持不懈地、枯燥无味地朝前冲。它有一个危险,就是估计错误。像嘉莉这样的性格应该是属于前一范畴的。她对正义和天职的相当混乱的看法该用什么办法去补救,是很不容易觉察的。

[5] 伯莎·莫·克莱为英国作家夏洛蒂·莫尼卡·布雷姆(1836—1884)的笔名,曾写过不少冒险传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