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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用上了粗暴的压制手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拜访会使怀尔德夫的行为放规矩些,还会避免让不幸降临到那片荒原上。”

“今晚我在那儿看见了一些我十分不愿见到的事情。我真希望你儿子的家跟怀尔德夫先生的家能相距百英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只隔四五英里。”

“她和我儿子两人在婚姻问题上全都违背了我的心意;因此我没兴趣去他们家。他们两人的麻烦全是他们自己造成的。”约布赖特太太尽力想把话说得严厉些,尽管她想竭力掩饰,但是关于她儿子现状的这番描述,还是使她的内心深受触动。

“这么说来,他跟克莱姆的妻子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却把托马茜完全蒙在鼓里!”

他把克莱姆的苦恼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还把他目前的生活状况也告诉了她;然后把话头转到了托马茜身上,稍稍提了提她过日子的明显不幸。“嗯,太太,由于这种情况,”他说,“你能做的最好的事,莫过于亲自到他们的家里去看看他们,即便一开始会受到一些冷遇,你还是该去一下。”

“我们只希望现在还没有达成什么默契。”

与此同时,维恩离开了这片荒原,前去看望约布赖特太太,由于她已经知道了他对自己家里的那笔失却的几尼作出了一个相当凑巧的报复行动,因此约布赖特太太便同他建立了一种相当友好的关系。她很奇怪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来看她,不过还是很愿意见见他。

“我们的希望很有可能是徒劳的。噢,克莱姆!噢,托马茜!”

这样一来,红土贩子通过自己粗暴的办法,极其成功地使得怀尔德夫打消了这种晚上出去闲逛的念头。这天晚上,他将尤斯塔西雅与她的旧情人之间相会的可能性扼杀在萌芽状态。但是他没有估计到,他行动的结果,只不过使怀尔德夫的行动方式来了个改变,却并没有完全受到阻止。赌几尼的行为并没有使怀尔德夫成为克莱姆家的一个受欢迎的客人,但去拜访他妻子的亲戚则是十分自然的,于是他下定决心要去看看尤斯塔西雅。而且有必要避开晚上十点钟,选择某个较合时宜的时候去。“既然在晚上去不安全,”他说,“我就在白天去。”

“还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事实上我已经劝说怀尔德夫多管管自己的事了。”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没见治安官回来。怀尔德夫极度愤怒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进而对自己的行为、对眼前的情景、对治安官的妻子和周围的一切都感到不满和不安。他站起身,离开了治安官的家。总之,这个晚上的经历,对他这种盲目的情感产生了一种不说是冰冷刺骨的打击,至少也可说是泼了一盆冷水,使怀尔德夫再也没有兴致在天黑后荡到爱尔德沃思去,希望从尤斯塔西雅那儿得到一两眼顾盼了。

“怎么?”

在离克莱姆离群索居的家大约半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村庄里住着一个治安官,他是维持爱尔德沃思教区平安的两个治安官之一,怀尔德夫径直去了这个治安官的家。通过洞开的大门,他看见的第一样东西几乎就是治安官挂在一枚钉子上的那根警棍,似乎向他肯定这就是要达到他的目的的手段。不过,等他询问了治安官的妻子后,他才知道,治安官不在家。怀尔德夫说他会等他回来的。

“噢,并不是通过谈话——是通过我的一种称之为沉默行为的计划来实行的。”

如果怀尔德夫知道维恩如今是多么认真的话,他就会更加震惊。当这个红土贩子在克莱姆家外面看见怀尔德夫后,他几乎被激怒了,于是他准备在尽可能近的距离内开枪向他射击,只要不把他打死就行,好吓住这个年轻的店主,阻止他这种顽固的冲动。他内心里对这种粗暴的强制行为是否合法并没有多加考虑。在这种情况下,想做出这般举动的人都是不会考虑这些的,有时根本不会有什么后悔的想法。从斯特拉福德的弹劾案到农夫林奇用粗暴的方法对弗吉尼亚暴徒实施私刑[2],本来就有着许多无视法律而行使判决的成功例子。

“我希望你取得成功。”

毫无疑问,他本人就是这次枪击的对象;他一头扑进了小树丛中,用自己的手杖狠命击打着树丛;但里面没人。这次袭击要比上次的行动更为严重,怀尔德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个新的、更令人不快的、有计划的威胁开始了,它的目的显然要让他的身体受到严重的伤害。怀尔德夫将维恩第一次的行动视作是一种胡闹,红土贩子那么做只是不知好歹而已,但现在这么做已经过了头,不仅仅是胡闹,而是相当危险了。

“如果你去看看你的儿子,和他友好相处,以此来帮助我的话,我会成功的。到那时你就有机会亲眼去看看了。”

这阵猛烈的敲门声使怀尔德夫想再次发出信号的打算完全落了空,于是他抽回身,走出了院门,迅速沿小路走回去,他脑中什么也没想,只求别让人发现。走到小山的半当中,小路靠近了一丛生长不良的忍冬,在一片漆黑中,它看上去就好像一只黑眼睛中的眼球。当怀尔德夫走近这地方时,一声枪响在他耳边震响,几颗霰弹落进了他身边忍冬的树丛中。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约布赖特太太悲伤地说,“我就对你实话实说了吧,红土贩子,我早就想去了。如果我们相互和解了,我会更愉快的。这场婚姻已无法改变,我的生命有可能因此而缩短,而我只希望自己能心境平静地死去。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不过既然儿子都是这种料子,我也不为自己没有别的儿子而感到遗憾。至于说到托马茜,我从来都没对她抱更大的期望;她也没有令我有什么失望。不过我早就原谅她了;现在我也原谅他了。我会去看他们的。”

“该死的家伙!”怀尔德夫说。“他又盯上了我。”

就在红土贩子同约布赖特太太在花落村进行这场谈话的同时,在爱尔德沃思为这同一个话题,也正进行着一场毫无生气的谈话。

与此同时,外面上演了一幕小小的活剧,正因为它,至少使尤斯塔西雅避免了在这天晚上卷进这件事的一切可能性。正当怀尔德夫准备再一次用飞蛾发出一次信号时,另一个人跟在他身后来到了门边。这个人手中拿着一支枪,注视了一会儿前者在窗前的行动,便走到了屋前,敲了几下大门,又绕过屋角,翻过院篱消失了。

一整天,克莱姆的样子似乎是心事重重,根本无暇顾及身旁发生的一切,现在他说的话表明了他整天在想些什么。正是发生了那阵神秘的敲门声之后他提起了这个话头。“我今天出去了一天,尤斯塔西雅,我认真想过了,必须采取某项行动,来弥补我亲爱的母亲和我之间产生的裂痕。这事搅得我好心烦。”

整个晚上剩下的时间他老在捉摸着,因为实在没法解释这事儿,尤斯塔西雅也没说什么,她知道的那件事,只是更增加了这件事的神秘性。

“你想怎么做?”尤斯塔西雅心不在焉地问道,因为怀尔德夫先前那次想与她一见的行为实在让她太激动了,她没法让自己从这种激动中摆脱出来。

她倾听着,克莱姆打开了大门。外面没传来说话声,他很快就关上了大门,踅回屋里,说道,“外面没人。我真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你对我所说的,不管事儿大小,都没什么兴趣,”克莱姆多少有点激动地说道。

“你最好别在晚上这种时候出去,”他说。克莱姆抢在她前面走到门前,尤斯塔西雅等在那儿,她那毫无表情的样子掩饰了她内心的激动和不安。

“你误解我了,”她回答道,他的责备使她来了点神。“我只是在想事儿。”

“我去——让我去,”尤斯塔西雅以一种在她是很罕见的急促声调说道;同时她急切地向飞蛾飞进来的窗子看去,但是那儿什么也看不见。

“想什么?”

她站起身,可还没等她走出屋子,前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敲门声。

“部分是由那只被残烛的火焰烧死的飞蛾而引起,”她慢慢地说道。“不过你知道,我向来对你说的话都是很感兴趣的。”

“噢,不必了。我只到院门口去走走。”

“很好,亲爱的。那样的话,我想我必须去看看她。”……他很动情地说下去:“那根本不是一件我太骄傲而不想去干的事,只是有一种害怕,担心我可能激怒她,这才使我这么久没去看她。但是我必须采取行动。对我来说,这是种错误,竟容忍这样的事维持了这么长时间。”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你有什么必要这么责备自己呢?”

“我觉得很热,”尤斯塔西雅答道。“我想我得到外面去走一走。”

“她一天天见老,她的日子过得这么孤独,我又是她唯一的儿子。”

“你脸色好红,亲爱的,”约布赖特说,这时他已走得很近,看得十分清楚。“如果你脸色总是保持这样,对你倒没什么坏处。”

“她还有托马茜嘛。”

尤斯塔西雅吃了一惊。她对这个信号相当熟悉,当年怀尔德夫偷偷来到迷雾冈追求她时,就是用这个暗号的。她立刻知道怀尔德夫在外面,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时,她的丈夫正好从楼上下来了。受此一惊,尤斯塔西雅的脸发烧,脸色绯红,这在她可是太少见的情况了。

“托马茜并不是她的女儿;即使她是的话,这也不能成为我的理由哪。不过问题并不在这儿。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看她,我想问你的只有一句,那就是你是否愿意尽一切力量来帮助我——也就是说,忘记过去的一切;如果她表达出想和解的愿望,你就去半路上接她,欢迎她到我们家来,或者接受她的欢迎上她那儿去,行不?”

整片荒原今晚显得格外荒寂;怀尔德夫嘴里含着一根雪茄,往尤斯塔西雅家的院门里眺望了一会儿以后,受自己本性中那种不合法感情的诱惑,他向院里的那扇窗户走去,窗子没有完全关紧,窗帘也只放下了一部分。这就使他能看到屋里的情景,只见尤斯塔西雅独自一人坐在屋里。怀尔德夫凝视了她一会儿,然后退回到石南丛中,轻轻地击打着草丛,各种虫子飞蛾都惊飞起来。他逮住一只,又回到窗前,把飞蛾放到窗缝前,松开手。飞蛾朝尤斯塔西雅坐的桌子上的那支蜡烛飞去,绕着火焰飞了两三圈后,一头扑进了火焰。

一开始,尤斯塔西雅紧闭嘴唇,似乎除了他所提议的事之外,她什么都愿意做。但细细一想,她的嘴唇的线条变柔和了,尽管并没有像它们应该显出的那么温柔;她说道,“我一点不会阻拦你的;不过在发生了这么一切以后,要我先走一步采取主动,那对我实在是要求太过了。”

尽管他有些心虚,但这种肉体惩戒还没有达到令他感到害怕的程度,不过这个突然的打击[1]来自一个怀尔德夫相当熟悉的人,这一点确实令他惴惴不安。然而这并没有令他就此改变自己的行动。过了一两晚,他又顺山谷朝爱尔德沃思走去,一路上他小心地避开任何小径。意识到自己遭到监视,有人想耍手腕来阻止他这种浪漫的癖好,这倒使他这种如此富有浪漫色彩的漫游更具刺激性,因为至今为止这种危险还不足以让人害怕。他猜测维恩是和约布赖特太太联手来对付他的,他觉得与这种联盟进行斗争肯定是合情合理的。

“你从来没有详详细细地告诉过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等他缓过气以后,他坐起身,侧耳倾听着。一片漆黑,除了夏日的风无精打采地吹过外,四野阒然。他用手摸索着,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绊倒了自己,他发现有两蓬石南越过小路给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环扣,谁打这儿经过肯定会给绊倒。怀尔德夫拉下了把石南连结在一起的绳子,然后用还算走得快的速度继续向前走去。回到家里,他发现这根绳子是红色的。这正是他预料中的。

“那时候我不可能告诉你,现在我也不能。有时候在五分钟里发生的刺心的事是一生也忘不了的;现在这事或许就是这种情况。”她停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如果你从没回到自己的故乡来,克莱姆,那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它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

因此,红土贩子在节日后的那个晚上留神进行观察时,便看见怀尔德夫从那条小路走下来,倚在克莱姆家院子的前门上,长叹一声,然后又折身返回。很显然,怀尔德夫的诡计还只是随意的,并没有真正将它付诸实施。维恩赶在他前面下了山丘,来到了一个地方,小路在这儿成了经过石南丛的一道深深的小沟;他很神秘地在地上趴了几分钟,然后才起身离开。等怀尔德夫经过这地方时,他的脚踝给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一头栽倒了下去。

“三个人的命运。”

正如大家已经看到的,这回怀尔德夫完全不是存心的,并没有什么预先考虑好的诡计,打从在尤斯塔西雅的婚礼上见过她以后,除了这次草坪舞会外,他确实没见过她一次。但是最近他的一种富有浪漫色彩的习惯,却把他这种耍弄诡计的本性暴露无遗了:那就是他习惯在天黑后漫步向爱尔德沃思走去,在那儿观看月亮和星星,观看尤斯塔西雅的家,然后再优哉游哉地走回家去。

“五个人的,”尤斯塔西雅想道;但是她没把这话说出来。

他坐在他的马车里思索着。从托马茜的话和她的样子里,他已经确切无误地知道,怀尔德夫根本不把她放在心里。如果不是为了尤斯塔西雅,那么他还会为了谁而如此不把托马茜放在心上呢?然而,还没法找出充分的理由,让人相信他是在尤斯塔西雅有目的有步骤的怂恿下,才这么干的。维恩决定无论如何要细加留神,盯住那条从怀尔德夫家经过山谷到爱尔德沃思克莱姆家的冷僻小路。

[1] 原文为法文,为一法国俗语,意为从背后来的突然打击或一种背信弃义的行径。源自1569年发生在法国雅纳克的一场战斗中,法国的基督教新教胡格诺派的领导人孔德王子被他的天主教对手所捕获。尽管有诺在先不杀他,但结果他还是被处死。

维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到了埃顿荒原,他只是想到荒原的另一边去:他跟约布赖特家的事本来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又有自己的事情要干。然而他突然开始感到,不知不觉地,自己为了托马茜的缘故又要玩弄先前的策略了。

[2] 指18世纪弗吉尼亚治安官查尔斯·林奇(1736—1796),他在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对亲英分子不按法律程序实施私刑,故此有林奇法(Lynchlaw)之称。

看起来,托马茜的话说得很简单,但却有那么多含意,一直在迪格雷·维恩的耳边回响:“帮帮我,让他晚上留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