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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突遭厄运,他却大唱赞歌

“不,克莱姆!”她说,脸上那一丝明显可见的有了希望的神色又消失了,她的脸色比先前看起来更为忧郁。

“我准备去当一个砍荆柴和挖泥煤的工人。”

“我肯定能做得到。在我能够通过一个诚实的工作来维持支出时,如果我们还要继续用掉手头那么点儿钱,这么做算是明智的吗?户外的劳作对我大有好处,有谁知道呢,说不定过几个月我就能重新开始看书呢?”

“真的吗?”

“可是如果我们提出要求的话,外公会资助我们的。”

“这是因为在这个不幸的时刻,我终于找到了我能干的一样工作,我们能靠它生活下去。”

“我们不会提出这种要求的。如果我去砍荆条,我们会过得挺不错。”

“恐怕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她说道,那对美丽的眼睛忧郁地向远处望去。“情况毫无改观,你怎么竟会说出‘你高兴多了’这话的?”

“那是跟奴隶、埃及的以色列人以及这类人相比吧!”一道苦涩的泪水从尤斯塔西雅的脸上淌了下来,不过他并没有看见。他讲话的声音里流露出一种若无其事的声调,让她明白,他对如此一种结局毫无懊丧之心,然而这对她来说,却是一种绝顶可怕的事。

“亲爱的,”他说,“我觉得我高兴多了。如果我母亲同我和你和好的话,我想我就会非常高兴了。”

第二天约布赖特就去了汉弗莱的小屋,向他借了裹腿、手套、一块磨刀石和一把镰刀,等到他能够自己去买这些东西后再还他。然后他跟他的这位老相识和新劳作伙伴一起出发,他选了一块荆柴长得相当厚实的地方,挥出了他选定这个新行当的第一镰。他的眼力就像拉塞拉斯[1]的翅膀,尽管对他的宏伟目标无济于事,但对干这种有限的活计却是尽够了,他还发觉,干上一段时间后他的手掌会磨硬,不起水泡,到那时他砍起柴来会更自如了。

在约布赖特朝爱尔德沃思的家往回走的一路上,他沉浸在一种遐想之中,情绪还是挺高的。等他走近家门口时,尤斯塔西雅在打开的窗户里跟他说话,于是他向她走去。

一天复一天,他随日出而起身,打好裹腿,前往与汉弗莱的会合地点。他习惯于从清晨四点干到中午,然后在日当正午天气最酷热之时回家睡上一两个小时;这以后又出去一直干到晚上九时日落西山。如今这位从巴黎来的年轻人已面目全非,他穿上皮装饰,还不得不戴上护目眼罩,这一来如果他最亲密的朋友打他身旁经过,或许都会认不出他是谁了。在一大片橄榄绿色的荆豆丛中,他只是一个褐色的斑点,仅此而已。不过在没出去劳作之时,他经常会想到尤斯塔西雅的境况和他母亲对他的疏远,他便会感到十分沮丧,而在沉浸于全身心的劳作之中时,他就觉得十分振奋,心绪平静。

“一百斤半克朗,眼下白天这么长,这种日子里,我靠卖柴的钱能过得相当不错呢。”

他过起了一种微不足道的奇怪生活,他整个的世界局限于个人周围几英尺的一个范围里。他熟悉的东西成了那些爬行动物和在天上飞翔的小动物,而且它们似乎也已将他吸纳为它们中的一员。蜜蜂在他的耳边嗡嗡飞翔,带来了一股其乐融融的气氛,这些蜜蜂成群结队地在他身边的石南和荆豆花上辛勤采蜜,它们的重量似乎要把这些枝条压到泥地上去了。埃顿荒原特有而别处见不到的、琥珀色的怪蝴蝶在他嘴唇呼出的气息中颤抖着,停在他弯下的腰背上,它们随着他手中的镰刀挥起又落下的闪光而飞舞嬉戏。一队队翠绿色的蚱蜢不断打他的脚背上跃过,狼狈地跌了个四脚朝天,来了个倒栽葱或是屁股着地,活像些笨拙的业余运动员,全要看各自的运道了;要不就是起劲地在蕨叶底下吵吵闹闹地跟一些颜色很普通的不出声的蚱蜢调情。从不知道食品柜和铁丝网为何物的大苍蝇实在是十分猖狂,它们在他四周嗡嗡嘤嘤飞来飞去,不知道他是个人。在长满蕨类植物的小山谷里游动出没的小蛇,身披鲜艳的蓝黄相间的伪装,因为这个季节一到,它们立即蜕去了原有的那身皮,显出了最鲜亮的色泽。一窝窝的小野兔从洞穴中跑了出来,在小山坡上晒太阳,热烘烘的阳光照透了它们长满茸毛的小薄耳朵,把耳朵照得通红透明,让人看得清里面的血管。它们对他一点不感到害怕。

“不错,我行的,”约布赖特沉思着说。“你割这些荆柴能卖得多少钱?”

这种单调的工作令他觉得心绪宁静,体会到一种愉悦。人的努力在受到环境限制时,会使一个毫无野心的男子觉得安于平常生活是有理由的,就他的良知而言,在足以发挥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原本是根本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一直保持默默无闻的。因此约布赖特有时独自哼哼小曲,有时在不得不陪着汉弗莱去寻找荆条来捆柴时,他会讲一些巴黎的生活和人物的趣事轶闻来让同伴解解闷儿,以此来打发时光。

汉弗莱对克莱姆的情况深表同情,然后他又说,“瞧,如果你从事的是像我一样的下等人的工作,你可以照样把这活儿干下去。”

就在这样的一个暖和的下午,尤斯塔西雅一个人出了门,信步朝约布赖特干活场所的方向走去。他正起劲地砍着荆条,摊在地上的一长排柴禾从他脚下向后延伸,表明了他这一天的劳动成果。他没有看到她走拢来,她站在了他的身旁,听到他低声哼着小调。这真让她十分震惊。刚看到他在那儿,一个可怜的受苦的人儿,挥汗如雨地挣钱来养家活口,不禁让她一阵心酸,不由得落下泪来;可是听到他在哼歌,根本一点不在乎这样的工作,相反却很自得其乐,她的心立时冷了下来,作为一个受过教育、有身份的女子,这大大地伤害了她的心。他却一点不知道她就在近旁,还在哼唱着:

在暖洋洋的阳光中,他向西走进了埃顿荒原的片片荒地里,他对这些荒地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它们就是十分靠近他的老家的那些荒地。他看见在面前的一个山谷里有铁器发出的闪光,待到走近时,他隐隐看见这闪光来自一个正在割荆柴的男子手中的镰刀。干活的人认出了克莱姆,而约布赖特也从对方的讲话声中听出他是汉弗莱。

破晓的时光

克莱姆听了后沉默无语,但他并没就此心灰意冷。相反他心中还有了一种确定的想法,甚至令他有点高兴。他不会变成瞎子;这点就已足矣。在一个无限期的时间里,他注定要通过一副墨镜来看这个世界,这实在是够糟的,而且会就此让他的任何进一步的打算全然落空;不过约布赖特是个淡泊名利的斯多葛派,这场灾难只是影响了他的社会地位而已;撇开尤斯塔西雅的因素,这种最不起眼的生活进程,只要能使他的传播文化的计划以一定的形式得以实现,便会让他心满意足了。开办一所乡村夜校便是这样一种形式;他的苦恼并没主宰他的精神,而在别的情况下,别人遭到这样的打击,很有可能会产生相反的结果。

片片丛林披上了一身金装;

约布赖特想过该去请母亲来,但接着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他知道他目前的状况只会使她更悲伤;由于他们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如果没人特意前去报信,她是不太有可能知道这事的。他尽力以一种听其自然随其发展的态度来对待这倒霉事儿,就这么一直等到三个星期过去后,他才在发病后第一次出门来到了外面。这时,医生又来探视他了,克莱姆逼迫他讲出了一个明确的看法。年轻人格外惊奇地了解到,他原先以为他可以重新从事工作的日子依然遥遥无期,尽管他已能到室外走走,但眼睛的特别状况却使他依然无法定睛凝望一样东西,否则就有使眼病复发的危险。

花儿盛开朵朵更鲜艳;

一个星期,接是又是一个星期挨过了,看来没什么东西能打破这对年轻人的沉郁心境。尤斯塔西雅心中对前景产生了种种可怕的预感,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抑制着,不对丈夫吐露片言只字。假如他就此失明,或者说吧,他的眼力再也无法恢复到足以承当一个能令她心满意足的职业,并能让她离开这群山环抱的、离群索居的地方,那可叫她怎么办呐?在眼下这种不幸的遭遇中,再去做那美丽的巴黎之梦简直是一种空想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可他的眼睛一点不见有起色,这时她的心越来越陷入这种悲哀的沮丧之中,她会离开他的身边,来到花园里,尽洒她那绝望之泪。

鸟儿啼啭重把爱情歌曲唱;

克莱姆变成了一个病人,他急于完成自己学业计划的想法遭到了中断,这令他十分烦恼急躁。他给关进了一个完全隔绝光线的房间,要不是尤斯塔西雅就着一盏遮起来的灯的微弱光线给他读读书的话,他的处境真可说是够惨的了。他希望这种最坏的情况很快就会过去,可是等医生第三次来看病时,他便十分沮丧地得知,尽管再过一个月,他可以戴着眼罩出门,可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他甭想再去实行他的教书计划,或是看任何东西了。

天地万物齐欢庆

傍晚时分,医生到了,他说,由于克莱姆一直在夜里看书,不顾先前着了凉,眼力已大受影响,因而导致眼睛严重发炎。

这破晓的时光。

一天早晨,在经过比平素更为紧张的一夜学习后他醒来了,觉得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阳光直射到百叶窗上,他刚往那儿望去,立即有一阵剧痛,迫使他不得不赶紧闭上两眼。每次他想看看四周,马上便感觉到了这种晨光令他产生一种难受的刺痛感,受到这种刺激,眼泪直往脸颊上淌下来。因此在穿衣服时他只得在额上绑上一条绑带;整整一天,他都不能拿开这条绑带。尤斯塔西雅可给吓坏了。等到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情况并无好转,于是决定叫人到角堡请一个医生来。

破晓的时光

在这些扰人心绪的事件中,约布赖特觉得有一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放松的——那就是他得加紧在自己的学业计划上取得明显的进步。怀着这个信念,他在许多个夜晚都苦学到深更半夜。

有时却使人悲切而凄伤;

“我宁肯让这笔钱掉两次也不愿有这事发生。”

情人儿浓浓恋情火正旺

“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那笔钱没遗失掉。”

只恨这黑夜时光太短暂,

他摇摇头。“没有人脾气像她们俩这样火爆。算了,该怎么就怎么吧。”

迫不得已离开了心上人

“别为这事烦恼,克莱姆。她们会成为朋友的。”

在这破晓的时光![2]

克莱姆把肘部支在门柱上,用手捂住了脸。

尤斯塔西雅感到极其痛心的是,他根本一点不在乎这种社会生活的失败;这个骄傲的漂亮女子低下了头,想到由于克莱姆的心境与境况而将她的生活全然毁去时,一种痛楚的绝望不禁使她掉下泪来。随后她趋步走上前去。

“是的。”

“我宁可饿死也不愿这样活下去!”她情绪激烈地说。“你能唱歌!我可要重新回到外公那儿,跟他一起生活了!”

“真的非常激动吗?”

“尤斯塔西雅!尽管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过来,却没看见是你,”他温和地说。他走过来,脱掉了他那副大大的皮手套,拉起了她的手。“你怎么用这么一种奇怪的声调说话?那只是在巴黎时我听到的一首老曲子,当时引发过我的一时遐思,刚才唱它是觉得它很适合于我同你的生活。难道说,因为我的外表不再是一个体面人,就使你对我的爱全都消失殆尽了吗?”

“是的。”

“最亲爱的,你不要用这种令人不愉快的问题来询问我,要不倒真有可能使我不再爱你了呢。”

“我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托马茜,我妈到你那儿时非常激动吗?”

“你相信我会有可能冒险去那么做吗?”

托马茜在她堂哥面前表现出一种比先前稍微沉默抑制的态度。这是结了婚造成的后果,它在某一方面扫除了一个人的矜持,却在另几方面将它保留了下来。“你母亲告诉我了,”她平静地说道。“她在见到尤斯塔西雅后到了我家。”

“是的,如果你一意孤行,在我希望你放弃这种丢脸的活儿时,你也不肯听从我的话。我有什么使你讨厌的地方,要使你做出这样违背我的意愿的事来?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你不肯听我的话哪?是的,我确确实实成了你的妻子!”

“这么看来,这就是我妈所说的东西了,”克莱姆叫起来。“托马茜,你知道她们剧烈地争吵了一番吗?”

“我听得出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几尼失踪之谜解开了。托马茜匆匆忙忙跑来看他们,亲手把克莱姆那一份钱交给了他。当时尤斯塔西雅不在场。

“什么意思?”

尤斯塔西雅的这番话表明了她的满腔希望,这是她的丈夫根本没料到的,令他感到非常为难不安。一个女人用一种间接的方式来达到她的愿望,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不过他的目的是不可动摇的,尽管他非常爱尤斯塔西雅。她的话对他所产生的效果,就是让他比先前更发奋地去用心攻读,这样他就能更快地从事另一个职业,取得实实在在的结果,来扭转她的这般奇思怪想。

“你说‘确确实实成了你的妻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成了你的妻子真是倒霉透了’。”

“克莱姆,这种话让我听了不愉快,”她低沉地说,然后垂下眼睑,转身走开了。

“你竟用这样的话来揣测我,真太过分了。一个女人固然不会没有感情,但她也会有理智,如果我觉得‘倒霉透了’,那也不是什么不光彩的感情——有这样的感情也太自然了。好了,你也看清了无论怎么说,我并没有不讲道理。在我们结婚前,我警告过你我没有当一个好妻子的秉性,你还没忘吧?”

“呃,有些事是根本不该提出来讨论的,我想这件事尤其如此,而且这是我们两人都同意了的。”

“你现在说这些是在取笑我。至少,你闭口不说那一点才算是唯一光明正大的做法,因为你还是我的王后,尤斯塔西雅,尽管我倒不一定再是你的国王。”

“这我承认。然而有些想法是无法排解的,我就是那样。现在我成了你的妻子,跟你同命运共患难,难道在这问题上我就不该有发言权吗?”

“你是我的丈夫。你对此还不满意么?”

“可我已经完全放弃了这种想法,”约布赖特惊诧地说。“说真的,我可从来没让你对这样的事抱有希望吧?”

“不,除非你觉得做我的妻子毫不后悔。”

“这我才说不上呢。或许是眼下种种情况的过错,最起码就是这种处境令人尴尬。哦,克莱姆——我简直无法忍受,我一定得说出来——是你让我落到这种不愉快的境地。不过你一定得证明不是这么回事——是的,说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因为我真恨透了这一切!是的,带我去巴黎吧,克莱姆,你还是去干你的老本行吧!只要能待在巴黎,我根本不在乎一开始过低贱的生活,只要不待在埃顿荒原就行。”

“我没法回答你。我记得说过,我会成为一个很令你费心思的包袱的。”

“哦,一定发生了某种误会。是谁的过错使她没能把意思表达清楚呢?”

“是的,我早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她还说了些什么,只不过是两个人都说了一些彼此永远无法原谅的话!”

“你看出得未免太快了!一个真正的爱人是不会看清这样的事情的;你对我也太严苛了,克莱姆——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讲话。”

“那么,这里面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我妈妈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是啊,尽管如此我还是娶了你,而且我并不后悔。今天下午你怎么这样冷冰冰的!而过去我总认为你那颗温暖的心是没人比得上的。”

“她确实问了。”

“不错,恐怕我们都变冷了——对此我像你一样看得很清楚,”她伤心地叹了口气。“两个月以前我们彼此还爱得发狂呢!那时你对我是百看不厌,我对你也同样如此。当时有谁想得到,现在在你眼中,我的两眼已不再明亮,而在我看来,你的嘴唇也不那么甜蜜了呢?两个月哪——这可能吗?不错,这一切是那么真实!”

“她怎么可能这样问你?”

“亲爱的,你叹气了,你似乎为此而感到抱歉;那倒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叹息。”

“如今我根本不知道怀尔德夫的情况了,不是吗?我不能让任何人用什么闲言碎语来糟蹋我。噢!竟然问我是否从他那儿得到过什么钱或是同他见过面,或是有没有这一类事儿,这真是太侮辱人了——我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不。我并不是为此而叹息。我是为别的事而叹息,或者说任何一个处在我的位置上的女人都会发出这样的叹息的。”

“为什么?”

“那么说,你生活中的所有机会都因为匆匆忙忙跟一个不幸的男人结合而毁于一旦了?”

“我没法说——我也记不起来了。我碰见了你母亲。我决不会再见她了。”

“克莱姆,你为什么要逼我说出些刻薄的话来?我跟你一样值得人同情。不是吗?——我觉得我还更值得同情呢。因为你还能唱得出来!要我在这样一片乌云笼罩下还能唱得出来,那真会是件奇怪的事了!相信我吧,亲爱的,我真能大哭一场,哭得你大为惊慌,让你这么一个心情开朗的人也不知所措。即便你对自己所遭受的挫折毫不在乎的话,你也可以因为出于对我的极度同情而别这么欣然欢歌。天哪!如果我是个男人就好了,在这样的境地我是宁可诅咒也唱不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约布赖特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行了,我的没生活经验的姑娘,你不要以为我就不能像你一样,以普罗米修斯的高尚情操来反对诸神和命运。我对那样的抗争所具有的力量,远比你听说过的要多。但是我对生活越是看得多,我就越意识到生活中最最伟大的职业并没有什么特别伟大之处,因此,在我干的这种砍荆条的行当里,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微小之处。如果我觉得上帝给予我们的这个最大的祝福毫无价值的话,那么在它们被人夺去时,我又怎么会觉得有很大的难受呢?因此我以唱歌来打发时光。难道说你确实已经没了对我的百般柔情,连一点点快活的时光也不愿给予我了吗?”

克莱姆心一沉,就像一块石头砸到了身上。就在这天早晨,当尤斯塔西雅准备好去看望她外公时,克莱姆就说了,希望她去一下花落村,向婆婆问个好,或者用她认为比较合适的方式表示一下和解的愿望。她走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因此他也觉得大有希望。

“我心中依然有着对你的一丝柔情。”

“我见到了你母亲,我今后决不会再去见她了!”

“你的话已失去了昔日的魅力,这么说,爱情也随着好运而一去不复返了!”

“出什么事了,尤斯塔西雅?”他问。她正站在卧室的炉前地毯上,盯着地板,两手交叉握紧放在身前,帽子也没脱。有一会儿她没吭声,然后她以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克莱姆——这样下去必然会让人说出更尖刻的话来,”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回家去了。”

她满脸通红地进了门,刚才那阵激动的神色依然从她眼中流露出来。约布赖特惊讶地抬起头,吃了一惊,以前他可从来没见她有过如此激动的情形。她打他身边经过,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就上楼去,可克莱姆这时的心思全集中到了她身上,他立即就跟了上去。

[1] 塞缪尔·约翰逊(1709—1784)所著的抨击18世纪乐观主义的哲理性传奇小说,描写王子拉塞拉斯想用一个发明家为他发明的一对翅膀逃离山谷,但翅膀却掉落了,最后他还是靠自己的智慧逃了出去。

这次令人糟心的会面,使得尤斯塔西雅没跟外公一起呆上整个下午,而是匆匆赶回家去,她到家时比克莱姆原先预想的要早了三个小时。

[2] 原文为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