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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是让人意外,”厄莱德把声音压得很低,“你竟然这么机智——这是我以前没想到的。”

克里斯汀看到厄莱德仿佛受到重击。当西蒙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克里斯汀才后悔不该说这句话。克里斯汀于是跟西蒙讲了她跟伊恩格博杰格在爱卡伯格树林里的险遇。她察觉到,西蒙听完后并不高兴。克里斯汀便让西蒙去找伏露·安格德,看他们是不是打算走了。反正,她确实已经很累。西蒙走后,克里斯汀回头去找厄莱德。

“我必须学会隐藏事情真相,这一点你应该想得到。”克里斯汀语气严肃。

克里斯汀暗忖了一会儿。她不知道还能借轻浮的伊恩格博杰格向厄莱德传达什么信息。突然,这几个月来经历的无助和痛苦在她心里升腾起来,于是她说:“亲爱的厄莱德,你觉得我们这些姑娘会忘记如此守护我们名誉的男人吗?”

厄莱德呼吸沉重。他的脸色依然苍白。

“啊,她还记得我,你一定要替我谢谢她,”厄莱德说的有些结巴,“我还担心她会忘了我呢!”

“就是这样?”厄莱德轻声道,“可你答应过我,如果你走得开的话就去找我的朋友。上帝可以为我做证,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想是不是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克里斯汀看到厄莱德好不容易才定住神,他似乎比她还紧张。见此情形,克里斯汀很想笑,但她还是尽量忍住。

“我知道你说的最坏的事情是什么,”克里斯汀简单地说,“你无须担心。似乎你一去便杳无音讯对我才是更糟糕的情况吧。难道你不明白,同那些修女们住在一起,我就像某种奇怪的鸟儿吗?”克里斯汀突然停住了,因为她感觉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来这儿坐,厄莱德·尼库拉森。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呢。伊恩格博杰格最近还老说,恐怕你已经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所以这就是你现在跟狄福林家的人在一起的原因?”厄莱德问。克里斯汀闻言,心中一片绝望,她无法开口回答。

“我想我们还是等你父母一起走吧,”克里斯汀语气平静地说,“不过,我们就在这儿坐坐,我不想再跳舞了。”说着,她拍了拍旁边的坐垫。然后,她把另一只手伸向厄莱德。

然后,克里斯汀看到伏露·安格德和西蒙出现在门口。厄莱德的手搭在膝上,同她的手很近,可她却不能碰触。

“你现在好点了吗?”西蒙问,“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要不,我带你回家?”

“我得跟你好好谈谈,”厄莱德很认真地说,“我们该说的话,一句都还没讲。”

于是,克里斯汀对身旁的西蒙·达勒说:“我一定是热过头了。这儿点了太多蜡烛,再加上我也不习惯喝这么多葡萄酒。”

“圣诞季最后一天的庆祝结束之后,你到马利亚教堂做弥撒的地方找我。”克里斯汀边站起身去迎西蒙他们边急忙对厄莱德说。

克里斯汀坐起身。她在周围的人群里看见了厄莱德苍白的脸。克里斯汀觉得身子很虚弱,仿佛所有的骨头都断了,头变得又大又空。即便这样,她的脑海里依然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她必须跟厄莱德说上话。

回去的路上,伏露·安格德对克里斯汀很是怜爱亲切,她还亲自伺候克里斯汀上床睡觉。克里斯汀直到第二天才有机会同西蒙说话。

醒过来的时候,克里斯汀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长椅上,头枕在一个不认识的姑娘的腿上。她的腰带和胸针都已经解开。有人正在拍她的手,而她的脸则是湿漉漉的。

西蒙说:“你为什么要帮厄莱德和伊恩格博杰格·弗利普斯戴特传那样的信?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这种事你根本不应该插手。”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同你的未婚夫把酒言欢,却不愿陪我喝一杯?”厄莱德问得很小声。但克里斯汀手中的杯子突然滑落,整个人往前栽到厄莱德的怀里。

“我可不知道这背后还会隐藏什么深意,”克里斯汀说,“她就是个话匣子而已。”

克里斯汀看不清他;仿佛他俩之间隔着流动的水。厄莱德从桌子上端起一个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他将杯子递给克里斯汀。可克里斯汀觉得那个杯子太重了,或是因为她的手臂已经脱臼?总之,她没有办法把杯子举到唇边。

“你竟然跟那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冒险走到林子里头,你不觉得以后做事情要更放聪明点吗?”西蒙说。但克里斯汀辩驳说,她们走到岔路上是迫不得已,那不是她们的错。西蒙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厄莱德同她耳语,“可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克里斯汀,你告诉我,你过得怎样?”厄莱德问得很急切,因为他注意到克里斯汀的脸已是煞白一片。

第二天,狄福林家的人在返家以前先护送克里斯汀返回修道院。

西蒙的一个朋友走过来同他说话,并拉着他走到一群年轻人中间。就在这时,厄莱德出现在克里斯汀的面前。

厄莱德每周都会有一天到修道院的教堂里头做晚祷,但克里斯汀一直没机会同他说话。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锁住了的鹰隼,双眼被布蒙住。最后一次见面两人说的话也让她感到很不痛快;事情本不该是这样子的啊。即便克里斯汀不断告诉自己,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以两个人都不晓得自己在讲些什么——但这还是不能让她好受一些。

克里斯汀不知道舞会究竟进行了多久;舞曲似乎永远都不会完,每一秒对她而言都是那么的无聊,那么的痛苦,她的心中满是骚动不安。最后,舞会终于结束了,西蒙陪着她再次去酒桌旁取酒喝。

某天黄昏,一个看起来像城里人的漂亮女人出现在修道院。她要求见克里斯汀·拉夫拉恩斯戴特,并说自己是一个布商的妻子。她的丈夫刚从丹麦回来,手头上有一些上好的披风,而亚斯蒙德·比杰加尔弗森希望能送给他的侄女一件,所以她想带克里斯汀过去自己选。

靠墙有一张桌子,国王的仆人们不间断地往上面摆麦芽酒、蜂蜜酒和葡萄酒。西蒙把克里斯汀拉到那张桌子旁向她敬酒,就在这时,克里斯汀看见厄莱德就站在西蒙身后,离她只有几步之隔。西蒙将酒杯递给克里斯汀,而此时厄莱德正盯着她看,克里斯汀举起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厄莱德同身旁的男人耳语几句——一个身材魁梧、相貌英俊但年纪较大的男人——他脸上是生气的表情,轻蔑地摇着头。之后,西蒙就带着克里斯汀重新回到舞池跳舞。

修道院同意了克里斯汀同这个女人前去挑选披风。但克里斯汀心想,叔叔不像那种会特意给她买贵重礼物的人,而且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派一个陌生的女人来接她呢?

厄莱德不在年轻人们用晚餐的地方,也没有出现在舞池。那天晚上,克里斯汀不得不跟西蒙跳舞。

一开始,女人很少说话,只是简单地回答克里斯汀的问题,不过快走到镇上的时候,女人突然说:“我不想骗你,惹人怜爱的姑娘。我要告诉你事实的真相,然后你再自己做决定。我不是你叔叔派来的,而是一个男人——可能你猜得出他的名字,如果你猜不出的话,那你就不该跟我来。我没有丈夫,我只能靠打理一个旅馆和卖麦芽酒过活——不过我不会让你在我的屋子里头被人欺骗。”

过了一些时候,伏露·安格德陪着三位年轻姑娘去拜见王后,克里斯汀已经瞧不见厄莱德的踪影,不过她还是不敢抬起眼睛。她猜想厄莱德此刻是否就站在大厅的某处;她觉得厄莱德正在看着她。克里斯汀觉得所有人都正盯着她,仿佛他们都知道头戴金色花环的她是个骗子。

克里斯汀停住了脚步,她的脸刷红一片。很奇怪,她竟替厄莱德感到难过和惭愧。

突然,她看到了厄莱德·尼库拉森。厄莱德走到伊莎贝尔王后的跟前,王后正跟他耳语着什么,他则是恭敬地垂着头,双手放在胸前。厄莱德身穿棕色的丝质短外套,就是之前他去赴宴穿的那件。克里斯汀慌忙走到安德鲁斯先生的女儿身后站着。

女人说:“我会陪你返回修道院,克里斯汀,但你必须给我一点东西让我渡过难关。骑士答应会给我丰厚的回报,不过我也曾经美丽过,而我也曾被人骗过。今晚,你可以在祈祷的时候记起我。他们叫我布拉恩希尔德·伏露加。”

安德鲁斯先生带着众人去国王的城堡里参加圣诞大庆。克里斯汀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那么华丽宏伟,他们还被邀请到哈空国王与伏露·伊莎贝尔·布鲁斯坐的大厅跳舞,伏露·布鲁斯是埃里克国王的遗孀。安德鲁斯先生走向前同国王问好,他的几个孩子和克里斯汀则跟在后面。克里斯汀想起伏露·阿希尔德曾跟她说过的那些事情,她记起国王是厄莱德的近亲——他们两个的祖母是姐妹。而她是厄莱德勾引的女人;她没有权利站在这儿,尤其是站在这些衣着光鲜的上等人中间,站在安德鲁斯的孩子中间。

克里斯汀从手指上取下戒指递给那个女人。

一年,克里斯汀在心里想,她都记不起上次想到阿恩是什么时候。这突然让她感到恐惧——也许她就是一个放荡邪恶的女人。一年前她看到阿恩躺在灵堂中的棺材里,那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高兴起来。她为自己的三心二意而惊恐,也为物是人非而悲伤。厄莱德,厄莱德——他会不会忘了她?更糟糕的是,可能她也会忘了他。

“你很善良,布拉恩希尔德,不过要是你说的是厄莱德·尼库拉森,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他只是想让我调解他和我叔叔的关系。我不会怪你——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

克里斯汀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两个人趁着黄昏穿过城镇,谁也没说话。走到街的尽头时,天空已是一片蓝绿色,一轮新月怀抱着一颗明亮的星星挂在天上。

布拉恩希尔德·伏露加转身隐藏自己脸上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西蒙说:“克里斯汀,你是一直都忘不了阿恩·哥德森吗?”克里斯汀盯着他。西蒙继续说,语气里是善意和理解,“我不会因此而怪你。你们从小像兄妹一样长大,而且他不幸被人杀死才一年。不过你不能一直都放不下这事呀;我只想你过得好。”

她领着克里斯汀穿过克莱门特教堂后面的回廊,向北朝河边走去。河岸旁立着几间小小的彼此孤立的农场。两人穿行过几处篱笆,之后便见厄莱德朝她们走来。他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脱下披风把克里斯汀裹进去,并用头巾遮住克里斯汀的脸。

克里斯汀的脸红通通的。她很讶异地发现,自己并不反感西蒙·达勒的求爱。

“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厄莱德压低声音问道,“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不过我必须得跟你谈谈。”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西蒙看着克里斯汀说。

“纠结于对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克里斯汀说。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呀,”克里斯汀说,“这我自己也知道,如果我俩走不下去,希望你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多大的损失。”

“不要这么说,”厄莱德请求道,“都是我的错。克里斯汀,我每天每夜都在想念你。”他在她的耳旁轻声说。

“似乎你跟我也没有多少话好说,”西蒙说,“克里斯汀,在我俩正式成婚之前,我不会对你用强。不过事情不能一直这样子下去;我根本都没有机会同你说话。”

当克里斯汀迎上厄莱德的眼神,她的身体一震。她感到一阵内疚,因为厄莱德那样子注视她的时候,她竟然还想着其他事情。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的母亲置气,”她说,“不过我同伏露·安格德没有多少话好说。”

布拉恩希尔德·伏露加已经走到了前头。两人到旅馆时,厄莱德问克里斯汀:“你想去主房,还是去楼上的阁楼?”

最后,当克里斯汀用手中的面包喂马时,西蒙斜倚着马身双手放在身后,突然说:“克里斯汀,我怎么觉得你和我母亲之间有些不愉快呢?”

“随你吧。”克里斯汀回答。

西蒙把马牵到农场后面的开阔区域,并让马奔跑走动,亲自骑了一圈,克里斯汀跟着也坐了上去。两人在白色的户外牧场待了很长时间。

“上面很冷,”厄莱德说得很温柔,“那我们就得钻到被窝里去。”克里斯汀只是点头。

“是的,不过我想的不是这个。”西蒙说。

厄莱德一关上门便把克里斯汀拥进了怀里。他抚摸着克里斯汀的身子,遮住她的眼睛,吻她吻到窒息;一边不耐烦地将两人的披风脱掉扔到地上。然后他抱起穿着白色修道服的克里斯汀,让她紧紧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放到床上。克里斯汀被厄莱德的粗暴和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欲望吓着了,她用双手环住厄莱德,并把脸埋在他的脖子处。

“若是一个全副武装的男人骑在上面,它恐怕撑不了多久。”克里斯汀说。

阁楼里非常冷,两人都能看见他们的鼻息仿佛雾云一样凝在桌上蜡烛的前头。不过床上铺有很多毯子皮毛,最上头盖着一张大熊皮,两人钻到被子里面,将熊皮拉的盖住脸。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天朗气清。前一天晚上下了一点雪,白天却是阳光灿烂,不过天气还是很冷,雪在两人的脚下咔嚓咔嚓地响。能到户外走走让克里斯汀很高兴,所以当西蒙找到他要的那匹马时,克里斯汀也跟他侃侃而谈了很多。克里斯汀从小就受父亲的熏陶,所以她对马知之甚多。西蒙看中的这匹马确实很不错:一匹老鼠灰颜色的种马,背部有一道道黑色的斑纹,鬃毛短而蜷曲。这匹马体型优美,显得很有精神,不过体格有些很小很轻。

克里斯汀不知道那样子躺在厄莱德的怀里究竟多久,只听见他说:“现在我们要谈谈那些不得不谈的事情了,我的克里斯汀。我不敢让你在这儿逗留太长时间。”

那天午后,西蒙提出他想跟他的朋友买一匹马。他问克里斯汀是否愿意一道前去看看。克里斯汀说可以,于是两人便一同去镇上。

“如果你想让我留的话,我今天一整晚都可以留在这儿。”克里斯汀轻声说。

第二天伏露·安格德对克里斯汀就没有以往那么和蔼了。克里斯汀知道,她一定是听说了什么,而作为母亲,她觉得克里斯汀这样对他儿子是不应该的。

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西蒙亲了亲克里斯汀,然后坐起身穿鞋下床。克里斯汀觉得,她应该要跟西蒙说出她心里的话——可西蒙已经下床,她还听得到西蒙穿衣服的声音。

“那我就对你太不厚道了。现在事情已经很糟糕,不过我还是不想因为我而让你被别人指指点点。”

西蒙又躺了一会儿,他试图再引起一个话题。不过最后还是笑着说:“我懂了,你觉得我应该就此感到满足——你不抗拒我——至少今晚是这样,而我甚至该为此感到高兴。你真是太骄傲了,骄傲的让人不理解。不过你还是得亲我一下,那么我就下床,今晚不再折磨你。”

克里斯汀没有作声,她只是感到一阵心痛。克里斯汀不明白为什么厄莱德都已经把她带到布拉恩希尔德·伏露加的房子里头,却还要跟她说这样的话。她莫名地觉得这不会是一个好地方。而厄莱德希望一切都像从前一样,窗帘里头还放着一杯蜂蜜酒。

克里斯汀觉得自己不可能同西蒙睡觉,所以她说:“没有,仅此而已。”

“我一直在想,”厄莱德继续说道,“要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我就强行把你带到瑞典。伊恩格博杰格公爵夫人这个秋天对我很照顾,还跟我提了我们之间的亲戚关系。不过我现在是在赎罪——我以前逃离过这个国家,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背上和我一样的骂名。”

“我感觉你似乎在颤抖,”西蒙继续说,“克里斯汀,你是不是对我有些抗拒?”

“把我带到你在哈萨比的家去,”克里斯汀平静地说,“我不能忍受和你分开,天天跟那些修道院的姑娘们住在一起。我想,你我的亲戚朋友最终都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并和好如初。”

克里斯汀用舌头润了润嘴唇,但她还是没有说什么。

厄莱德紧紧地抱住克里斯汀,咕哝着说:“我不能带你去哈萨比,克里斯汀。”

“你也不是一个容易求爱的人,”西蒙顿了一会儿说道,之后又迟疑着笑了起来。“我保证,如果你不想我吻你的话,我就不吻;不过你可以跟我说说话儿,行吗?”

“为什么不行?”克里斯汀问得很小声。

“我能钻到皮毛下面去吗?”西蒙再次问道,“房间里很冷。”然后西蒙便钻到皮毛和克里斯汀盖着的羊毛毯中间。他的一只手弯曲着放到克里斯汀脑后,不过这样子他还是触不到克里斯汀。两个人就这样躺了一会儿。

“艾琳这个秋天回来了,”厄莱德顿了一会儿答道,“我不可能把她赶走啊,”他说着变得有些生气,“除非我强行把她拉到雪橇上然后亲自把她赶走。我做不到——她还把我和她的两个孩子带了过来。”

“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可以独处一会儿,你不觉得有几件事我们得说一下吗?”西蒙说。克里斯汀觉得也对,便同意了。可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克里斯汀感觉自己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因为恐惧,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尖利:“我以为你已经和她分手了。”

“晚上的你和白天的你一样害羞呀,克里斯汀,”西蒙吃吃笑着说。“你会让我握住你的手,对吗?”他问道,克里斯汀于是让他握住自己的手指尖。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厄莱德回答得很简略,“不过她肯定是听说了我打算结婚的事。你看到圣诞舞会上跟我站在一起的男人了吧——那就是我的养父,巴德·皮特森。从瑞典回来之后,我就是投奔的他;之后还去看望了一个亲戚海明·阿尔弗森,他也住在萨尔特维克。我跟他们说我现在想结婚,希望他们能帮我。艾琳肯定是知道了这些。

克里斯汀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并交叠着双手紧紧护住胸前。过了一会儿,西蒙伸手去摸克里斯汀的胸部。克里斯汀触到西蒙腰部的丝质绣花,她意识到西蒙此时已是一丝不挂。

“我跟她说,随便她和孩子想要什么,我都会尽量满足。但她觉得她的丈夫司佳德活不过这个冬天,那样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和我在一起了。

不过一天晚上,大家都到另一个庄园跳舞,阿斯特德同斯格里德落在了后面并且打算同她们的一个干姐姐睡。那天晚上,当阁楼里的人都已睡着,西蒙便走到克里斯汀的床边并爬了上去;他躺在皮毛上头。

“我和哈弗托还有奥尔夫睡在马厩,艾琳就睡在我的床上。我想我的随从一定在背后笑话我。”

克里斯汀现在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她知道西蒙太过骄傲也太过羞涩,所以当他注意到克里斯汀不愿多谈时,有很多事情他就不知道如何同她启齿。而且克里斯汀竟对西蒙生出一种奇怪的痛恨情绪,因为她觉得西蒙是想表现地比那个俘获她芳心的男人更好——虽然西蒙还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

克里斯汀一句话也说不出。

晚上,阁楼里的蜡烛吹灭,每个人都上床准备睡觉,西蒙站起身走到姑娘们睡的地方。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多半是和妹妹们说话,不过黑暗中他却把手偷偷放在了克里斯汀的胸部。克里斯汀躺在那儿,愤怒让她满身大汗。

过了一会儿,厄莱德又说:“你知道,等我们正式订婚的那天,她就会知道这样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这些人都过着优哉游哉的快活日子,每天白天去教堂做礼拜,晚上就和朋友开怀畅饮,年轻人们就可以自由玩乐跳舞。每个人都对克里斯汀表现出最大的善意,但似乎没人注意到她并不快活。

“但这对孩子们不好。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到他们——两个孩子都长得很好看——但我无力改变他们的境况。即便我同他们的母亲结婚,也帮不了他们多少。”

安德鲁斯先生的几个孩子都生的模样俊俏——其实西蒙在其中算是最不好看的了,不过人们都认为他很英俊。一年前她也在狄福林家的庄园里待过,当时她就注意到西蒙的父母和四个兄弟姐妹都相当听西蒙的话,按他的意愿做事;现在她觉得这一切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的亲戚都是真心地彼此关爱,但无一例外地都把西蒙放在第一位。

克里斯汀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狄福林家族住在一栋漂亮的房子里头,这所离大主教的城堡很近的房子属于安德鲁斯先生的侄子。下人们睡的房子宽敞明亮,还有一个装饰华丽的阁楼房间,里面置有一个砖石壁炉和三张上好的床铺。安德鲁斯同伏露·安格德带着他们最小的儿子加德蒙德睡在其中一张床上,克里斯汀同他们另外两个女儿阿斯特德及斯格里德睡在第二张床上。第三张床上睡的就是西蒙和他的哥哥,加德·安德鲁森。

厄莱德见状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我和我的亲戚提了结婚的事?他们也为我感到高兴。然后我还告诉他们,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我在想,我的姑娘,”伏露·安格德说,“现在,你可能不会介意见几张新面孔吧。”

“他们对此不太高兴吧?”克里斯汀最后惴惴地问。

不过新年过后的一天,安德鲁斯·达勒先生不期而至,同时还带着他的妻子和五个孩子。他们打算去城里同亲戚朋友共度圣诞假期最后的一段日子,特意前来邀请克里斯汀一道前去。

“你想得到的,”厄莱德阴沉着说,“他们都说,除非你和西蒙·安德鲁森的婚约取消,不然是不可能替我去向你父亲求亲的。克里斯汀,你同狄福林一家人共过圣诞,这就让我们俩的事更难了。”

在她给厄莱德承诺之前,她总是努力去做那些所谓的正确事情,不过那都是为别人而做。现在,她感觉自己也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女人。这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得到过的和给予过的激情而隐秘的爱抚。她也不仅是离开父亲的保护,转而顺应厄莱德的意志生活。埃德温修士说要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这句话让她印象深刻;其实也是为了厄莱德,她要优雅而有尊严地来承受这一切。所以圣诞季的时候,克里斯汀就与修女们一块儿,在那欢乐祥和气氛的包围中,她自然不再怀疑自己的价值,而是用一种信念自我安慰——很快她就能救赎自己。

听到这儿,克里斯汀完全崩溃了,她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流泪。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份感情有许多不明智、不光明的东西存在,但现在她才意识到,一切错都是她铸成的。

以前,她总是感到一种空荡而隐秘的恐惧,她试图同这恐惧斗争——自己并非罪过深重。现在埃德温修士清楚地指出,她确实犯下了罪过,种种事情都证明她的罪恶,而她必须用耐心和尊严来承担这一切。克里斯汀试着心平气和地去想厄莱德,不去管他杳无音讯这个事实,也不管自己如何想念他的爱抚。她只是想相信他,把所有善良温柔都给他。克里斯汀还想到了父母,她知道毁掉跟狄福林家的婚约将会让父母十分伤心,但她却跟自己说,等父母稍稍平复伤痛就要全力回报他们的爱。克里斯汀想的最多的还是埃德温修士的意见,她不应当在其他人的失败中寻找慰藉;她感觉自己突然变得谦逊而善良,感觉赢得他人的友谊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与人相处也不是那么难,这个想法瞬间让她得到了安慰——她觉得,她跟厄莱德的相处应该也不会太难。

克里斯汀从被窝里爬出来,才过一会儿她就开始全身颤抖,厄莱德连忙用披风裹住她的身子。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厄莱德送克里斯汀到克莱门特教堂的庭院;之后,便是布拉恩希尔德陪克里斯汀回到诺奈赛特。

埃德温修士后来跟她说的话,克里斯汀没能记起。不过告别埃德温修士之后,她有一种奇怪的清醒感觉,灵魂也得到了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