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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十八章 有权势的人

从第一眼看到代理主教的房间,拉莫尔小姐就放心了。首先,给她开门的是一个穿着优雅制服的随从。等候召见的客厅,呈现出精致细腻的奢华,与那种粗俗的富贵完全不同,在巴黎只有在最好的人家才能见到。她看到福利莱先生面色和善地向他走来,所有关于残忍犯罪的想法顿时消失了。她甚至在这张漂亮面孔上找不到那种精力充沛的、有些野蛮的、令巴黎上流社会颇为反感的道德印记。这个在贝藏松掌控一切的教士脸上带着微笑,显示出他是一个上流社会的人、一位博学的主教和精明的官员。玛蒂尔德认为自己仿佛就在巴黎。

不管她有多大勇气,在她心目中,有影响的圣公会成员和处心积虑的犯罪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当主教府的门铃响起时,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当她必须爬上楼梯,走进首席代理主教的房间时,她几乎不能走路了。主教府邸的空旷孤寂,让她感到浑身发凉。“我会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椅子会抓住我的胳膊,之后我消失了。我的女佣该去哪里找人呢?宪兵队长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在这座大城市里,是孤立无助的!”

只需片刻,福利莱先生就让玛蒂尔德承认,她是他的强劲对手拉莫尔侯爵的女儿。

她在贝藏松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经过八天的请求之后,她得到了福利莱先生的召见。

“其实我不是米什莱夫人,”她说道,完全恢复了傲慢的表情,“承认这一点对我不算什么,先生,我是来跟你协商一下,看是否可能让拉韦尔内先生逃出去。首先,他是过失犯罪,他开枪打伤的女人现在没事了。其次,为了收买下层的人,我立刻交出五万法郎,而且可以加倍。最后,我和我的家庭为了报答救出拉韦尔内先生的人,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

玛蒂尔德独自在贝藏松的街道上奔走,她希望不要被人认出来。不管怎样,她也不相信在民众当中造成深刻的影响会对她的事情毫无用处。她甚至疯狂得想到煽动民众造反,在于连赴死的途中将他救出来。拉莫尔小姐认为自己穿着简朴,似乎适合痛苦中的女人,实际上她的打扮更引人注目。

福利莱先生对这个名字感到惊讶。玛蒂尔德向他出示了几封陆军部长写给于连·索莱尔·德·拉韦尔内先生的信。

她发现,用米什莱夫人这个卑微的名字,要见到圣公会中最有权势的人,有难以逾越的困难。但是城里已有传闻说,一个漂亮的时装店女老板,疯狂地爱上了年轻的神父于连·索莱尔,专门从巴黎到贝藏松来安慰他。

“先生,你看我的父亲负责他的前程。我已经秘密地嫁给他,我的父亲希望在宣布这桩对拉莫尔家的女人有点奇怪的婚姻之前,让他晋升为高级军官。”

她很快就得出这种结论,在贝藏松,凡是可疑的、影响重大的事情,都要依靠福利莱神父的力量。

玛蒂尔德注意到,随着这些重要事情的发现,福利莱先生脸上的善良和快乐的表情迅速消失了,一种混杂着深刻虚伪的诡计显露出来。

玛蒂尔德会见了当地最出色的律师,她过于生硬地给他们送钱,让他们感到不舒服。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收下了。

神父心存疑虑,又慢慢地把那些官方的文件看了一遍。

最初的激情之后,当她对跟于连见面的快乐感到满足时,她的心突然被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攫取了。她审视着她的情人,发现他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博尼法斯·拉莫尔好像活过来了,不过更加英勇。

“我能从这奇特的心灵告白中得到什么利益呢?”他心想,“我一下子和著名的费瓦克元帅夫人的一位朋友建立了密切关系。她是某某主教大人的权力无限的侄女,通过她可以在法国当上主教。我本以为是遥远未来的事,却突然出现在眼前。这可以让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她简直是疯了,”于连心想,“我没法阻止她。总之,拉莫尔先生是位显赫的大人物,舆论总会找到理由为年轻的上校娶了这位迷人的寡妇做出解释。不久我的死会掩盖一切。”于是,他快乐地享受着玛蒂尔德的爱情。这是疯狂,是心灵的崇高,是最奇特的事情。她严肃地对他说,要同他一起去死。

她跟这个如此有权势的人单独待在一套偏远的房子里,他面部表情的快速转变,一开始让她感到害怕,“什么!”她很快对自己说,“对一个满足于权力和享乐的教士的冷酷私心不能施加任何影响,那不是太倒霉了吗?”

“别生气,亲爱的于连,”她拥抱着他说道,“我不得不把我的名字告诉这个秘书,他把我当成了巴黎的年轻女工,爱上了英俊的于连……其实,这是他说的话。我对他发誓说,我是你的妻子,并且获准每天来看你。”

通往主教位子的这条意外的捷径,让福利莱先生眼前一亮。对玛蒂尔德的才华感到惊讶,一度使他放松了警惕。拉莫尔小姐眼见他几乎要拜倒在她的脚下。他野心勃勃,甚至激动得浑身颤抖。

“那后来呢?”于连问。

“一切都明白了,”她心想,“费瓦克夫人的女友在这里没有办不到的事。”尽管嫉妒的心情仍然使她痛苦,她还是有勇气解释,于连是元帅夫人亲密的朋友,几乎每天都在她家里遇到某某主教大人。

“啊!你始终是超凡脱俗的人,是我选中的!起初我给了法官的秘书一百法郎,他本来说我是不可能进入塔楼的,但这个正派的人收了钱之后,让我等等,又提出各种反对理由,我以为他要骗我的钱……”她停下不说了。

“三十六名陪审员的名单,是在本省名流中连续抽签四五次决定的,”代理主教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野心,逐字强调地说,“如果我在每份名单上找不到八九个朋友,如果他们不是这群人中最聪明的,那我的运气就太差了。我几乎总是拥有多数,多于定罪所需的数字。小姐,你看,我可以很容易地赦免罪行……”

“米什莱夫人也可以这么容易地到我这里来吗?”

神父突然闭嘴了,似乎为自己的声音感到震惊。他承认了一些不该对教外人士说的事。

“我承认我没有料到有这么多冰冷的理由,这么多对未来的顾虑,”拉莫尔小姐有些怒气地说,“我的女佣几乎跟你一样小心,她为自己弄了一份护照,我是以米什莱夫人的名义乘驿车来的。”

但是,现在该轮到他让玛蒂尔德目瞪口呆了。当他告诉她,在于连的意外事件中最令贝藏松社交界感到好奇和关注的是,他过去曾经唤起过瑞纳夫人的激情,而且两人长期相恋。福利莱先生轻易地发现,他的叙述造成了极度烦恼。

“未来非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死后,我要你再嫁给克鲁瓦泽努瓦先生,他将娶一个寡妇。这个迷人的寡妇,心灵是高贵的,但有点儿浪漫,她经过一件奇异的、悲剧性的大事件后,深感震惊,转而去尊重世俗的严谨,开始了解年轻侯爵的真实价值。你听任自己去享受普通人的幸福:尊重、财富和高贵的身份……但是,亲爱的玛蒂尔德,你到贝藏松来,如果让人怀疑,对拉莫尔先生将是致命的打击,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已经给他造成太多的痛苦!院士会说,他在怀里将一条冻僵的蛇暖和过来。”

“我已经报仇了!”他心想,“终于有办法驾驭这个如此坚决的小女人了。我还担心不能成功呢。”在他的眼中,气质优雅和难以驾驭,更增添了这位罕见美人的魅力,他看到她几乎要恳求他了。他重新恢复了镇定,毫不犹豫地扭动着插入她心中的匕首。

尽管于连对拉莫尔小姐心存偏见,且他自己也未明确承认,但他还是觉得她很漂亮。在她的言行之中,他怎么能看不到一种超越一颗平凡庸俗的心灵的高贵、无私的感情呢?他仍然相信他爱着一位皇后,片刻之后,他用一种罕见的高贵的言语和思想,对她说:

“不管怎样,”他语气轻松地说,“当我们听到索莱尔先生因为嫉妒向他曾经深爱的女人开了两枪时,我不会感到惊讶。她并非没有吸引力,近来她经常会见从第戎来的马基诺神父,一个没有德行的詹森派教徒,他们全都一样。”

“狠心的家伙,我收到你的信,才知道你在何处。你所说的罪行,只是高贵的复仇,它让我看到在这个胸膛里跳动的心多么高尚,我到维利叶后才知道……”

福利莱先生偶然抓住了这个漂亮姑娘的弱点,就不失快感地,任意地折磨她的心。

与此同时,一个农民打扮的女人扑到他的怀里,他几乎认不出她,这是拉莫尔小姐。

“为什么,”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玛蒂尔德说,“索莱尔先生会选择教堂下手呢,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情敌正在那里做弥撒的话?大家都承认你所保护的这个幸运的人非常聪明,而且特别谨慎。如果藏在他很熟悉的瑞纳先生的花园里,不是更加简单吗?在那里几乎可以肯定,不会被人看见,不会被人抓住,也不会引起怀疑,他就可以把他嫉妒的女人杀死。”

“啊!天哪,”他心想,“我的父亲来了。这场面真扫兴!”

这种推理看起来如此合理,终于让玛蒂尔德受到重击,丧失了理智。这颗骄傲的灵魂充满了枯燥的谨慎,上流社会认为这是人类心灵忠实的描绘,不能马上理解嘲弄一切谨慎才是幸福。对一颗炽热的灵魂来说,也许这幸福是很强烈的。在玛蒂尔德所生活的巴黎的上流社会中,激情很少能够抛弃谨慎,从窗户跳下去的往往是住在六层楼以上的穷人。

第二天一早,塔楼的门轰然打开,于连被惊醒了。

最后,福利莱神父对他的控制权很有把握。他让玛蒂尔德明白(无疑他是在说谎)他可以任意支配对于连起诉的检察院。

——席勒

在抽签确定三十六位陪审员之后,他至少可以向其中三十位进行直接和个人的干预。

她的行动那么神秘,身材那么优雅!她究竟是谁呢?

如果在福利莱先生眼中,玛蒂尔德不是如此漂亮,那么不经过五六次会面,他不会说得如此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