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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从豪特万前往加利西亚前线

他们明白,那些帽子在墓碑上的阵亡士兵中,很多之前也曾像他们一样唱着,想象着当他们回家和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的时候是多么美好。

经过胡门内之后,坐在后面车厢那些来自卡什佩尔斯凯霍里的德国人突然变得非常安静。就在不久前的米洛维采车站,他们进来的时候还在大声地叫着:“当我来的时候,当我来的时候,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

在梅济拉博尔采,车停在破碎、烧焦的车站后面。扭曲的梁柱从烧焦的墙壁中突出来。那个迅速建起来的用来代替烧焦车站的新的狭长小木屋上贴满了用各种语言写的标语:“同意奥地利战争贷款。”另一个狭长的小木屋被用作红十字会的仓库。两名护士和一名胖军医从里面走出来。护士们大声嘲笑着那个胖军医,军医为了消遣娱乐,模仿各种不同动物的声音,但他模仿的猪叫声却一点都不像。

为了能让全营士兵领会并且彻底地品味战争的快乐,列车缓缓地穿过新建的路堤。士兵们可以看见平地或者被毁坏的山坡上有军人墓地,白色的十字架闪闪发光。所有的官兵都可以慢慢地但坚定地为这片光荣的土地做准备,他们将最终以泥土溅污的奥地利军帽在白色的十字架上飘动而终结。

山谷里路堤的底部建了一个战地厨房,被打得千疮百孔。帅克指着它对巴洛恩说道:“你看,巴洛恩,我们必须预见不久的将来要发生什么。就在士兵们分到各自的份饭时,一个炸弹飞进来,把这里炸得一片狼藉。”

炮火疯狂燃烧的地方,人们可以看到没有树叶或者果实的森林、没有树冠的树木和烧毁的农场。

“这太可怕了,”巴洛恩叹了口气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象过,还有这样的事情在等待着我。都是我那被诅咒的骄傲惹的祸。我是个卑鄙的畜生。去年冬天,我在布杰约维采买了一些小孩戴的手套。我认为我的手很好,用不着戴我的那副农民手套,那是我已故的爸爸经常戴的。我热切地渴望城镇里孩子戴的手套。爸爸对煮沸的豌豆很满足,但我却怎么也接受不了任何豌豆。除了家禽我连碰都不碰,我甚至都瞧不上普通的烤猪肉。我老婆曾经用啤酒给我做猪肉。老天,原谅我吧!”

诺瓦加比纳后面,一棵烧焦的老松树的枝干间挂着奥地利步兵的一只靴子,靴子上有一块小腿骨。

克服了绝望,巴洛恩开始了彻底的忏悔:“我咒骂圣徒和殉道士。在马尔谢的一个小酒馆里和多尔尼-扎哈吉,我痛打了一位牧师。我只是努力地信仰上帝,对此我并不否认,但我却对圣·约瑟夫持有怀疑。在家里,我能忍受所有的圣徒,但唯独圣·约瑟夫的画像必须挪走。现在,上帝因为我所有的罪恶和不道德行为开始惩罚我。我在那个研磨房里所犯下的所有不道德行为!我经常咒骂我的爸爸,让生活成为他的负担。我还常欺负我的老婆。”

在去梅济拉博尔采的路上,整个山谷都被挖开了,一堆一堆的土,像是有大量的挖掘机在这工作过。河流后面的道路被挖开,并被破坏,沿线可以看到军队穿越留下的大片遭到践踏的区域。狂风吹起了落在弹坑边缘被撕碎了的奥地利制服残片。

帅克想了一会儿:“你是个磨坊主,是吧?那么你就应该知道,上帝的那些磨虽然碾压得很慢,但是他们碾压得很细——有可能是因为你才爆发了世界大战。”

十五分钟后,他们越过烧焦的布雷斯托夫和维里基-拉德万村庄,继续开往诺瓦加比纳。很明显,那里光线十分昏暗。在喀尔巴阡的山腰和斜坡上,沿着铺着崭新枕木的铁路线,从一个山谷到另一个山谷,满地都是战壕。铁路线两侧是巨大的炸弹坑。铁轨沿着拉博雷茨河的上游河段,到处可以看见新的桥梁。他们换掉的烧焦的横梁在河面上随处可见。

志愿兵加入了谈话:“巴洛恩,所有这些咒骂,还有你拒绝承认圣徒和殉道士,这对你自己非常不利。因为你必须知道,我们奥地利军队数年来只奉行天主教,并且能从我们最高司令那里找到最光荣的榜样。当军政部为守备部队的长官介绍耶稣布道时,当我们目睹了军队复兴的荣耀时,你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对圣徒和殉道士心怀怨恨来参加战斗?巴洛恩,你确定明白我说的话吗?你意识到自己违反了我们光荣军队的光荣精神吗?在圣·约瑟夫这个事情上,你说他的画像不允许挂在你家?但确定的是,巴洛恩,你知道,他实际上是守护神,保护着那些逃避兵役的人。他曾是个工匠,你应该知道:‘让我们看看,工匠在什么地方漏下了一个洞。’多少人因为这一句话而当了俘虏。当四周被包围,他们意识到无法逃脱的时候,便会努力地保全自己。这当然不是出于自私自利的考虑,而是因为他们属于军队。所以后来他们被释放的时候,他们能够对皇帝陛下说:‘我们在这里,我们等待您进一步的指示。’巴洛恩,现在你明白了吗?”

帅克进了车厢,库内尔特则带着线进了他自己的窝。

“不,我没明白,”巴洛恩叹道,“我就是个笨蛋。对我来说,你需要把所有的事情都重复十遍。”

“不是真的吧?”帅克惊讶地说道,“我以前觉得他是个十分正派的人。你谈论自己中尉的方式非常有趣,但也许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有的勤务兵都这样,比如说温兹尔少校的勤务兵。他从来不说长官的好,只说他的长官是个邪恶的白痴傻瓜。或者施罗德上校的勤务兵,他每谈到自己的长官时,都只称呼他为醉酒的混蛋和一坨臭屎。这是因为所有的勤务兵都是从自己的长官那里学到这些的。如果长官自己没有乱骂,勤务兵们就学不会。我在布杰约维采正规军服役的时候,有一位名叫普罗哈兹卡的中尉。他不经常骂人,只是经常对他的勤务兵说:‘你这头可爱的母牛’。他的勤务兵叫希布曼,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其他骂人的话。当然,希布曼已经形成了习惯,当复员回家的时候,他习惯对他的爸爸、妈妈、姐妹说:“你这头可爱的母牛。”他对她的未婚妻也说了同样的话。结果他的未婚妻同他断绝了关系,并且起诉他毁坏她的名誉。因为在一次舞会的公开场合下,他对她的爸爸、妈妈和她说了同样的话。她到后来都没有原谅他。在法庭上,她陈述道:如果说他是在私下的某个地方叫她母牛,她也许可能会考虑和解。但就像事情发生的那样,那意味着所有欧洲人都知道了她的丑闻。在我们中间,库内尔特,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的中尉。我第一次同他谈话的时候,他给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就像一个烟熏的烤肠,刚从烟囱里出来。我第二次同他谈话的时候,他好像非常有学问,并且非常敏感。你到底来自哪里?直接来自布杰约维采?当有人直接来自某个地方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在那里,你住在哪里?在拱廊里?很好。最起码,夏天很凉快。你成家了吗?一个妻子三个孩子?你很幸运,就像我亲爱的卡茨牧师总是在他的布道中说的那样,最起码会有人来哀悼你。这当然是真的,因为我曾经听到一位上校给驻扎在布鲁克并要进军塞尔维亚的后备军做演讲,上校说道:每个把自己的家庭抛在身后,并在战胜中牺牲的士兵都切断了同家庭的纽带。或者完全按他的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他死了,那么他就是家中的一个死者。他与家人的纽带就断了。但他仍然是英雄,因为他是为了更大的家庭,即为了祖国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你住在五楼还是二楼?当然,我忘记了在布杰约维采的广场上,没有一座房子超过四层。你已经要离开了?啊,我明白了,你的中尉正站在军官车厢前面往这边看。他会不会问你我有没有谈论他?告诉他我当然谈论他了,并且不要忘记告诉他我有是怎样赞美他的。我还说我几乎没有遇见过这么一位如此和蔼、慈父般的长官。不要忘记告诉他,我认为他非常博学。还有,我认为他非常有智慧。同时告诉他,我警告你好好表现,事事听从他。你能记住这些吗?”

“遍数稍微少点你听不懂吗?”帅克问道,“如果能,我可以再给你解释一次。我们一直在说,你的行为必须要符合军队的主体精神,你必须相信圣·约瑟夫。并且当你被敌军包围的时候,你必须要找到木匠在哪留下了洞,这样你就可以保全自己,为天皇陛下以及未来的战争继续奋斗。现在你可能听明白了,那么你就要向我们坦白,你到底在那个研磨室里做了什么不正当的行为。但不要瞎编,说一个女孩去找牧师忏悔,后来她红着脸把各种各样的罪恶都讲了出来,而且她每晚都会做不道德之事。当牧师听到这里,你可以想象他的嘴角开始流口水。他说道:‘不,不要感到羞愧,我亲爱的女儿。我现在代表上帝,你可以把更多的不道德行为细节告诉我。’随后,她开始哭起来,说她感到非常羞愧,因为那是一件如此不道德的事情。牧师又向她重申了一遍,说他是她的精神之父。最后,经过了很长时间的不情愿,她开始讲述她经常怎样脱光衣服爬到床上。之后他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她开始哭得更厉害了。他再一次说道,她不应该感到羞愧,人的本性就是一个有罪的容器,但上帝的魅力是无限的。所以她决定告诉他,她一边流泪一边说:‘当我脱了衣服上床之后,我开始抠脚趾之间的污垢,之后再闻一闻。’这就是她所有的不道德的行为。但是我希望,巴洛恩,在那个研磨室里你没有这样做,你会告诉我们一些更实质性的东西,真正的不道德的行为。”

“嗯,那只是你所想的。”库内尔特反驳道,“但是我要告诉你,他是头蠢猪,也是个头等的大白痴。我烦透他了,他老是找我麻烦。”

原来,根据巴洛恩自己的描述,他曾经在研磨室与农妇发生不道德行为,但他的不道德行为仅仅包括在她们的面粉里掺假。这种行为在他那简单的大脑里被称作不道德。最失望的人是乔多恩斯基,他问巴洛恩,他是否真的没有和农妇在研磨室的麻袋上面发生什么,巴洛恩摆了摆手臂回答道:“我太愚蠢了,所以没那么干。”

“他如此贴心地询问我的事。我非常喜欢他,你的中尉。他很友好,脾气也好,对所有的士兵就像父亲一样。”帅克一脸严肃地说道。

士兵们接到通知,要等到过了卢普科夫斯基隘口的帕洛塔才会开午饭。营军需军士长在各连炊事员以及负责全营配给的卡伊特哈姆尔中尉的陪同下,走出营房,奔向梅济拉博尔采采购东西。还分给他们四名士兵作为护送。

“但是你非常了解,”库内尔特说道,“当时,我正在为我的那个老疯子而费心。他隔一会儿就叫我到他那里,问些完全不属于我管的事情。他甚至问我是不是你的朋友,我说我们很少见面。”

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带着三头绑着后腿的猪回来了。三头猪被征用的鲁塞尼亚的一家人号叫着,来自红十字会所的胖军医正在热情地给卡伊特哈姆尔中尉讲述着什么,而后者只是耸了耸肩。

“你去哪里了?怎么哪都找不到你?”帅克问道。

当军医告诉萨格内尔上尉那些猪是分给红十字会医院的时候,这场在军官车厢外的纠纷达到了高潮。但是农民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并要求把猪还给他。他坚持说那是他仅有的财产,他决不会以他们给他的价钱把猪交给他们。

与此同时,帅克正在和库内尔特谈论杜卜中尉。

说着,他企图把手里攥着的他们给他的买猪钱塞回到萨格内尔上尉的手里。农妇握着萨格内尔的另一只手,低三下四地亲吻着,这是该地区的特殊礼节。

“对不起,我得离开一下。”萨格内尔一边说,一边走出了车厢。

萨格内尔上尉被此举吓呆了,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把这个老农妇推开。但这并没有用,从农妇那个位置走过来一批年轻人,并开始再一次地吸吮他的手。

杜卜中尉觉得至少有必要说些什么,他转向了萨格内尔上尉,用一种非常熟悉的朋友般的口吻问道:“看,上尉,您觉得……?”

卡伊特哈姆尔中尉一本正经地宣布道:“那个混蛋还有十二头猪,并且根据师部最近颁发的餐饮部分的第一二四二零号令,给他的支付非常合理。根据该令第十六条,在战争区域之外的地方购买活猪,价格不得超过两克朗十六赫勒/每公斤。在受战争影响的地区,每公斤的价钱可以增加三十六赫勒,也就是两克朗五十二赫勒/每公斤。一条追加的通知是,在受战争影响的地区,当农场保存完好,猪或其他牲畜存量较多,可交由过往部队的供应处,支付的价格可以与非战争区相同,但活猪生肉每公斤价格额外增加十二赫勒。如果情况不是很清晰,应立即成立由预期的买者——路过的军队指挥官或负责士兵饮食的军需军士长(如果编队成员不多时)组成的委员会加以应对。

为了表明他明显没有在听这些愚蠢的、哗众取宠的话,卢卡什上尉故意转向了窗户。他说:“是的,今天是星期三。”

卡伊特哈姆尔中尉读的这一切都来自他随身携带的师部命令的副本。所以他早已经心知肚明,在前线每公斤胡萝卜的价格已经涨了15.3赫勒,军官伙食部买的菜花价格涨了一克朗七十五赫勒。

库内尔特离开之后,杜卜中尉转向卢卡什上尉说道:“我的这个勤务兵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他偶尔犯点小错误,但其他方面他都能跟上。他最大的优点就是绝对的诚实。当我们在布鲁克的时候,我乡下妹夫给我寄来了几只烤鹅。相信我,他连碰都没有碰它们。我吃不完,他就宁愿让它们烂掉变臭,也不去动它们。当然这是纪律问题。长官必须要给他的士兵适当的训练。”

那些在维也纳制定这些命令的人头脑里想象着前线到处是一片胡萝卜和菜花。

当库内尔特带着一个满是一卷卷的白线和黑线的箱子回来的时候,杜卜中尉说道:“看这里,你这个混蛋!仔细看看你买的线和我的这一大卷。看看你的线多么细,多么容易断裂。你再看看我买的线,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弄断。我们在战场上可不想要破布。在战场上,一切都必须非常结实。很好,把这些线都拿走,等我的命令。记住,下次不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买任何东西之前都来问问我。你最好不要希望能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不好的一面。”

当然,卡伊特哈姆尔中尉是用德语向这个暴怒的农民宣读了这一切,并问他是否明白。当农民摇头时,他大声地喊道:“那么你想要成立一个委员会吗?”

“那就立刻把它们拿给我,马上把它们拿过来。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农民听懂了委员会这个词,肯定地点点头。就在刚才,他的猪被拖到了战地厨房宰杀,现在他被几个负责征用的士兵拿着刺刀包围着。委员会出发去他的农场,确定他到底应该得到每公斤两克朗五十二赫勒还是两克朗二十八赫勒。

“报告,长官!我们有一整打儿。”

他们刚上进村的马路,战地厨房就传来三声刺耳的猪叫声。

杜卜中尉吓了他一跳。那个匈牙利士兵站了起来,甚至没有想到应该敬礼,他只是把报纸塞到了兜里,朝马路走去。杜卜中尉就像被催眠了一样,跟在那个士兵的后面。但这个匈牙利士兵加快了自己的脚步,随后转过身来,举起双手,表现出一种嘲弄的姿势,为了确保杜卜中尉能认出他属于捷克军团。之后,这个匈牙利士兵就开始慢跑,离开了中尉的视线,消失在道路后面的一片小木屋中。为了表明这一幕与自己无关,杜卜中尉威严地走进了道路旁边的一家小商店,窘迫地指了指一大卷黑色的线,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付了钱。随后,他回到了军官车厢,让营部的传令员叫来了他的勤务兵库内尔特。他把线给了勤务兵,并且说道:“我不得不负责所有的事情。我知道你把线忘了。”

农民知道彻底完了,绝望地大声喊道:“每头猪给我两莱茵盾!”

杜卜中尉咬着嘴唇,心里想着要保留战争中即将瓦解的军营纪律只能依靠他自己了。所以,他又围着整个车站转悠了一圈儿。在一个用匈牙利语和德语标识着禁止吸烟的仓库附近,他发现一名士兵正坐在那里读报纸,报纸完全把他挡住了,甚至连他的肩章都看不见。因为这是驻扎在胡门内的匈牙利后备军团的一名士兵,所以杜卜中尉向他喊道:“立正!”

四个士兵把他围得更紧了,他的全家都跪在了泥泞的路上,挡住了萨格内尔上尉和卡伊特哈姆尔中尉的去路。

所有这些哗众取宠的话都太恶心了,连萨格内尔上尉都受不了了。上尉轻轻地拍了拍这个内疚的士兵的肩膀,对他说道:“罢了,罢了,显然你也没想干什么坏事,但是不要在做类似的事情了,做这种事很愚蠢。从哪里拿的门,就再放回去,滚蛋吧!”

母亲和她的两个女儿抱着他俩的膝盖,叫他们恩人,直到农民用方言朝她们喊,并让她们起来:这些吃猪肉的士兵不会有好下场的。

杜卜中尉利用这个机会就士兵的行为规范、对祖国和拥有最高指挥权及最高军队权威的君主的责任和义务进行了冗长的说教。当然,在营中要是有这种行为就应该被根除、得到惩罚、被关禁闭。

所以,委员会的事就这么结束了。但因为农民突然变得很暴躁,并用拳头恐吓他们,被一名士兵用步枪枪托打了,他的羊皮大衣则发出阵阵回响。随后他们一家人画着十字架,并和他们的父亲一起逃离了。

杜卜中尉什么都没有说,尴尬地摇着头离开了。但不一会儿,他又从军官车厢返回来了,对帅克说道:“你们最好都给我好好记住,总有一天你们会哭着向我求饶的。”他气得无法再说了,再次离开,去了军官车厢。军官车厢里,萨格内尔上尉正在审问十二连一名倒霉的士兵。他是由军士长斯特尔纳德带来交给萨格内尔上尉处置的。这个士兵早就开始担心自己在战壕中的安全,他竟然为了自己的安全,搬走了车站某处猪圈的铁皮门。现在,他站在那里瞪着眼睛,惊恐万分。他为自己开脱,说自己本想把那个门搬到自己住的地方遮挡弹片来着。

十分钟之后,营军需军士长和营传令兵马图什希正在他们的车厢里享受猪大脑的美味。当前者生猛地填满肚子的时候,他时不时地对文书尖刻地说道:“你们很想咬一口,是不是?哎,我的孩子们,这只是给高等军衔的人。炊事员们得到猪腰和猪肝,军需军士长得到猪大脑、猪头和猪脖子,但文书只能得到两倍于普通士兵的肉。”

“报告长官!我昨晚一晚都没睡,因为我一直回想我们在维斯普雷姆演习的那段时光。当时,模拟的敌军第一团和第二军团穿过施蒂里亚和西匈牙利,包围了我们第四军团。当时我们正在维也纳扎营,并且在四周都进行了布防。但是他们从侧翼包围了我们,并一直包围到工兵正在多瑙河右岸上建造的桥。我们本应该进行攻击,并且北方的军队和随后来自南方奥西耶克的军队也应该来支援我们,但当天的命令却说第三军团会来支援我们。这样当我们向第二军团发起进攻的时候,他们就无法把我们全部歼灭。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在我们即将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他们宣布演习结束。那些带有白色肩章的士兵取得了胜利。”

萨格内尔上尉早已经给军官食堂下达了命令:“用香菜籽烤猪肉。得选上等的好肉才不会太油腻!”

“那为什么半个小时前我在车厢的时候,你还在酣睡?为什么他们都叫不醒你?”

于是,在卢普科夫斯基隘口停留的时候,士兵们都领到了份饭,每个士兵都能在自己的碗里找到两小片肉,但是那些生来就运气不好的人在碗里只能发现一块儿肉皮。

“是的,长官!”帅克面不改色地说道,“为了配咖啡,我们刚刚发了定量的朗姆酒,并且我先把朗姆酒喝了。长官,如果有新的命令必须要先喝咖啡,然后才能喝朗姆酒,那么请原谅我,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厨房里盛行着一贯的军事裙带关系,那些和统治集团关系密切的人都得到了奖赏。在卢普科夫斯基隘口,勤务兵吃得满嘴是油。每个传令员的肚子都撑得像个大圆石头。结果,尖叫连天的事情发生了。

“所以,你看,你这个邪恶的无赖,”杜卜中尉耀武扬威地说道,“我最后还是抓到你了!”

马瑞克在厨房里引起了一场骚乱,因为他想要公平。当厨师在他饭盒的汤里放了一片带肉的骨头,并说‘这是我们的营史记录员’时,马瑞克却宣称军队里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这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并成为咒骂炊事员的一个好理由。

“报告长官!我闻到了朗姆酒的味道。”

志愿兵把肉片扔了回去,坚定地说自己不想要任何的偏爱。炊事班里的人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他们认为这个军营史学家不满意分到的肉,所以炊事员把他领到一边告诉他,如果他一会儿等大家都分完饭后回来,他将会得到一片大腿肉。

“你这个混蛋,你自己闻到了什么?”

文书的嘴也闪着油光,医务传令兵发出了满足的轻蔑声。富饶的景象周围是最近战争留下的遗迹。子弹壳,空的金属罐,俄国、奥地利和德国制服的碎片,破碎马车的零件,带血迹的纱布绷带长条和药棉到处都是。

帅克朝他呼出了肺里所有的气体,这口气就像一股热风,带着酿酒厂的芳香吹向了田野。

曾经是车站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堆碎石,一颗未爆炸的炮弹卡在一棵老松树上。到处可以看到子弹的碎片,士兵的尸体就埋在四周,因为可以闻到强烈的腐臭味。因为部队从此经过,并在四周扎营,可以看到一堆堆的奥地利、德国、俄国人组成的国际大军的粪便。各个不同民族士兵的粪便紧挨着或者和谐地堆在一起。

“朝我呼气!”杜卜中尉朝他咆哮道。

一个被炸毁一半的水库、一个铁路警卫的小木屋和其他任何有墙的建筑都像筛子一样布满了子弹穿过的窟窿。

杜卜中尉气愤地离开了车厢,激动之下完全忘记了帅克的事情。尽管不久前他还下定决心要找到他,并对他说:“朝我呼气!”这样就可确定帅克不正当的酗酒行为。但现在看来,毫无疑问太晚了。因为当他半小时之后回到车厢的时候,士兵们已经拿到了配发的黑咖啡和朗姆酒。帅克已经起来了,听到杜卜中尉叫他,就像一只野山羊一样跳出了车厢。

大片的烟从不远处的小山后面升起,仿佛整个村庄都在燃烧,像是大规模军队在行动,这种景象让人们更加彻底地感受了战争的快乐。事实上,他们正在烧那些有霍乱和疟疾的茅屋。这让那些在玛丽大公夫人赞助下建造医院的人和那些篡改不存在霍乱和痢疾的茅屋修建费用而私下积攒财富的强盗们非常满意。并且,现在一组茅屋成了替罪羊,伴随着燃烧的禾秆床垫的臭味,对于大公赞助的掠夺也一起升上天空。

“别跟我玩这一套!”杜卜中尉说道,“我要好好教你去汇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时候我就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你,那样你就会了解我了,现在你还不了解我!”

车站后面,德国人不失时机地树立起一块为纪念阵亡的勃兰登堡将士的石碑,上面刻着“卢普科夫斯基隘口英雄”几个字和一只青铜铸成的德意志大鹰。柱基上很清楚地写着雕塑是由德国军团在解放喀尔巴阡地区的过程中收缴的枪炮制作而成。在这种他们都还没有熟悉的奇怪氛围下,午饭后整个军营在车厢内休息。萨格内尔上尉和军营副官正在和旅部交换密码电报,但却没能明白对营部进一步行动的指令。信息非常不准确,看起来就像军营本不应该来到卢普科夫斯基隘口,而是应该从沙托拉尔亚乌伊海伊去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因为电报中提到了萨普-乌恩格瓦和基斯-贝雷兹纳-乌兹索克这两个地方。

“不要啊,长官,能以报告的形式把我向上级汇报吗?”志愿兵严肃地说道。

十分钟之后,事实表明坐在旅部的参谋完全就是个傻子,因为一封加密的电报问他们是否是七十五团的第八先遣营(军事密码:G3)。旅部的那个傻子对于他们是九十一团第七先遣营的回答非常吃惊,并问是谁下令让他们沿着军事铁路线朝着斯特雷伊开往穆卡谢沃,行军路线本该是穿过卢普科夫斯基隘口前往加利西亚的萨诺克。那个傻子非常震惊,电报是来自卢普科夫斯基隘口,而且是一封加密电报:“行军路线没有改变,方向是卢普科夫斯基隘口——萨诺克,在那里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你肯定干不了多久,”杜卜中尉咆哮道,脸涨得通红。他的脸色看起来像是被打了耳光,开始肿胀,“我会留意的!”

萨格内尔上尉回来之后,军官车厢里正在谈论着,说一些人丧失了理智,并且暗示说要不是帝国中的德裔人,东部集团军将会完全失控。

“是的,长官。我在那里待了一年。可以说是关禁闭,并且被降级。那意味着自从我被师部法庭释放、清白得到证实之后,我被任命为营史家,并保留一年志愿兵的军衔。”

杜卜中尉想要努力为奥地利军官的白痴行为辩护,大概意思是最近的战争将这里的地形完全破坏,已经无法将铁路轨道修复成要求的样子。

杜卜中尉变得很生气:“你叫什么名字,志愿兵?马瑞克?啊,哈哈,你就是那个一直被关禁闭的志愿兵马瑞克,对吧?”

所有的长官同情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这个人是无药可救的白痴。”没有遭到反对,杜卜中尉继续嘟囔着这个被炸毁的场景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因为这证明了我们军队的令人震惊的力量。仍然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重复道:“是的,很确定,当然,俄国人是仓皇地逃离了这里。”

“长官,行行好。您亲自过去看看吧。”志愿兵殷勤地对杜卜中尉说道,“我努力地想叫醒他,但根本就叫不醒。”

萨格内尔上尉决定,如果下次有机会,战壕真的非常危险的话,他将派杜卜中尉穿过铁丝网去巡逻侦查敌军的位置。当他和卢卡什上尉都从车厢的窗户探出头的时候,他小声地对后者说道:“这些该死的平民,真他妈的让人头疼。他们中的那些知识分子是真正的大混蛋。”

“当时,奥德科雷克工厂着火的时候,”帅克喃喃自语道,接着又翻身转到了另一边,“消防队一路从维索常尼赶过来……”

杜卜中尉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讲话。他继续向所有的长官解释他在报纸上读到的喀尔巴阡战争和德奥为争夺喀尔巴阡山隘口在桑河上展开的激战。

“着火了!帅克!着火了!快起来!”

他大谈特谈,就像他不但参加过这些战争,甚至还亲自指挥了这些行动一样。

志愿兵开始去叫帅克。

他说出类似这种句子的时候尤其让人厌恶:“随后为确保布科夫斯科-德诺夫路线畅通无阻,我们开往了布科夫斯科,一直同在维尔卡-波兰卡的巴尔代约夫军团保持联系,在那里我们把敌师萨马拉打得落花流水。”

“那么就叫醒他!志愿兵,我很奇怪,你竟然没有想到要立刻叫醒他!你必须对上级长官的命令反应敏锐些。你还不了解我,是吧?那就等到你了解我为止!”

卢卡什上尉再也忍受不了了,对杜卜中尉说道:“战争之前,你跟你那的地区长官也是这么唠叨的。”

“我不能,长官,他正在睡觉。”

杜卜中尉甩给卢卡什上尉一个难看的脸色,离开了车厢。

“我找他的时候,你这个一年期志愿兵,必须立马跳起来去叫他!”

军列停在路堤上,几米之下的斜坡有各种各样俄军士兵撤退时扔掉的物品,他们一定是沿着这条沟渠撤退的。这里有生锈的茶壶、炖锅、弹药盒。同这些各种各样东西并排着的是数捆棘铁丝,还有更多的带有血迹的纱布条和药棉。不远处,还有一群士兵聚集在沟渠上面站着,杜卜中尉发现那是帅克在给他们解释着什么,所以他走过去加入了他们。

“报告长官!他正在睡觉。”志愿兵回答道。

“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用严厉的口吻说道,径直站到了帅克的面前。

“帅克在吗?”他问道。

“报告长官!”帅克回答道,“我们正在看。”

从车厢半开的门缝中露出了杜卜中尉的头。

“那么你们在看什么?”杜卜中尉喊道。

帅克对自己的名字反应了一下,咕哝道:“到!”在完成这条军纪的回答后,又继续酣睡着。

“报告长官!我们正在看沟渠的下边。”

“如果帅克听到你说的话,”法内克说道,“他一定会给我们引证一些例子。”

“谁允许你们这么做的?”

志愿兵陈述道,当今先进的战争技术,可以成功地将敌人分为三个部分。在纤毛虫的喇叭属种类中有一条再生法则:被分割的每一部分都会再生长,生成新的器官,成为一个独立的喇叭虫。根据这条规律类推,每参加一场战争,奥地利军队就会增长三倍或者十倍,每条断掉的腿都会长成一个新的步兵。

“报告长官!这是我们来自布鲁克的施罗德上校的愿望。当我们要出发奔赴战场的时候,他与我们告别,并在他的讲话中告诉我们,当我们路过被遗弃的战场时,所有的人都应该仔细地查看战争是怎样发生的,对我们能有什么帮助。在这个沟渠里,我们可以看到士兵在撤退的过程中不得不扔掉的东西。报告长官!我们可以看出,一个士兵扛着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是多么愚蠢。他没有必要被这些东西拖累。这些没有必要的东西会使他很劳累,并且如果他带着这些重物的话,根本就不能轻装上阵。”

对于朱拉耶达的话,乔多恩斯基评论说,如果人们具有蜥蜴那样再生尾巴的能力,那么他们就能掌握自己生命的时间。比如说,战争中,当某个人的头或者其他部位被炸掉,也会再生。军队里将不会有伤残的士兵,军队行政部门该有多么高兴啊!一名腿部、胳膊和头部都在不断再生的奥地利士兵比一整个旅都更有价值。

杜卜中尉心中突然闪现出一个愿望,他最后要努力将帅克以叛国的反战宣传罪名送上战时军事法庭。所以他立马问道:“所以你认为一个士兵应该扔掉躺在沟里的这些弹药,还有我在那边看到的那些刺刀?”

朱拉耶达认为,乍一看来一个人写将来要发生什么是件荒谬可笑的事情,但毋庸置疑的是,即使是这样的一个笑话,在神秘力量的影响下,天眼打破未知的面纱,也会有些预示的元素。从那一刻起,朱拉耶达的谈话就仅剩“面纱”了。每隔一句话,就会出现未来的“面纱”,直到他将人物都复活或者再生。他引入了纤毛虫的能力,来复原他们的身体。最后总结说,如果蜥蜴的尾巴断了,它会重新长出来。

“不,当然不,不,报告长官,”帅克回答道,殷勤地笑着,“但请看看下面那个被扔掉的金属便壶。”

从帅克睡觉的地方传出了哈欠声,大家听到他在说梦话:“是的,你是对的,缪勒太太,人都一样。在克拉鲁皮,住着一位制作抽水机的亚罗什先生。他非常像帕尔杜比采的钟表匠莱伊汉兹,他们就像两枚别针一样。莱伊汉兹又和伊钦的皮斯科拉出奇地相像。他们三个又特别像一个不知名的自杀者,在因德日赫城堡附近的一个湖里发现他时,尸体已经腐烂了。湖紧挨着铁路线,他很可能是卧轨而死。”帅克又打了一声哈欠,随后接着说道:“然后其他人被罚了巨款。缪勒太太,明天请给我做些放罂粟籽的面条。”帅克翻了个身继续酣睡,然而在朱拉耶达和志愿兵之间却展开了一场关于未来将要发生什么的争论。

在路堤下面,的确有一个被踏平的生锈的搪瓷便壶挑衅地躺在其他各种壶的碎片之间。所有这些不能用的物品都被站长堆积起来,作为将来考古学家研究讨论的材料。当考古学家们发现这堆东西的时候,他们会发狂。并且学校将会告诉孩子们这些搪瓷便壶的时代背景。

“靠近点,绅士们,”志愿兵翻着他的笔记说道,“这里是第十五页。‘九月三号,话务员乔多恩斯基和军营炊事员朱拉耶达牺牲。’继续听我的笔记:‘典型的英雄主义。前者连续三天没有休息,保护他所分管的电话线路,并在此过程中壮烈牺牲。后者当意识到敌人包围我们侧翼所带来的威胁时,自己端着一锅滚烫的汤冲向了敌人,给敌人带来了巨大的恐慌和烫伤。’对他们两人来说是壮丽的牺牲,不是吗?一个被地雷炸成了碎片,另一个在手无寸铁之时,因敌人放在鼻下的毒气窒息而死。他们死时都高呼:‘营长万岁!’最高指挥部无法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只能每天下令,让全军各单位学习我们营的英勇,并以我们为榜样。我可以给你们读一下将会在全军各单位传颂的一份军令摘录,非常像卡尔大公的命令。在一八零五年,卡尔大公和他的军队进军到帕多瓦,可第二天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人们将怎样传颂全军的榜样——我们这样一个英勇的营级单位?请听:‘……我希望全军以上面提到的营部为榜样,尤其要学习他们自信、自立的精神,在危险面前坚定不移的不可战胜的精神和他们的英雄主义品质,以及他们长官的仁爱和自信。这个军营所表现出的优秀品质将带领我们整个君主帝国走向胜利和幸福。希望大家向他们学习!”

杜卜中尉盯着这件物体,只能承认这确实是一个残疾的战争老兵用过的搪瓷便壶,它在床下度过了许多年轻的岁月。

乔多恩斯基和朱拉耶达饶有兴致地听着志愿兵讲述将要发生的营史。

这给每个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杜卜中尉还没开口,帅克就大声嚷道:“报告长官!曾有许多关于便壶的趣闻,就像在波杰布拉迪温泉浴场。这是我在维诺赫拉迪的一个小酒馆听说的。当时,你知道,在波杰布拉迪他们开始出版省级的报纸《独立》。一个来自波杰布拉迪的化学家是背后的主要人物,并且他们确定来自多马日利采的拉第斯拉夫·哈耶克为编辑。这个波杰布拉迪人非常古怪,他经常搜集旧壶和其他的零碎物品,他搜集的东西后来都可以开家博物馆了。来自多马日利采的哈耶克曾经邀请他的一个记者朋友到波杰布拉迪温泉浴场,他们几乎喝得烂醉,因为他们一周都没有见到对方。并且这个记者答应哈耶克,作为这次款待的回报,他将为他负责编写的《独立》报写一篇小品文。所以他回去写了一篇小品文,内容大致是一个收藏家在易北河岸的沙子里发现了一个旧的金属便壶,认为是圣温塞斯劳斯的头盔,并小题大做,最后赫拉德茨的布里尼赫主教都带着队伍和旗帜专门来看。然后波杰布拉迪来的化学家认为小品文是关于他的,所以他和哈耶克先生吵了一架。”

志愿兵想了一会儿,说道:“你来自克拉鲁皮,是吗?那你给家里写封信,告诉他们你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要写得委婉些。或者你可以选择受重伤,一直躺在铁丝网旁边。你也可以优雅地拖着一条断腿,在那里躺一整天。晚上,当敌人用探照灯探测我们位置的时候发现了你。他们误以为你在侦查他们,于是开始用炸弹和榴霰弹向你发起猛烈地进攻。你为整个军队作出了极大的贡献,因为他们把要攻击整个营的军火都耗费在你身上。一阵狂轰滥炸之后,你已经粉身碎骨,你的碎片在你的上空自由地来回飘动,不停地飞转,唱着光荣的胜利赞歌。总之,每个人都会轮到。我们营的每个人在营史光荣册上都会有突出的表现,这样我们光辉的营史就会充满胜利。尽管我更希望胜利不要泛滥,但是我掌控不了。这一切都会发生,只有这样,关于我们的一些记忆才会被保留到九月份。当我营完全不复存在之时,只有这些光荣的历史篇章会给所有的奥地利人带去信息,让他们清楚地知道那些再也回不到家的人曾经多么英勇地战斗过。法内克先生,您知道我已经把结局写好了,那就是讣告。向那些光荣牺牲的人致敬!他们对于君主制度的爱是最神圣的,因为死亡是爱的巅峰。让我们喊出他们光荣的名字,比如说法内克。那些为失去养家糊口的人而深感悲痛的人们,可以自豪地擦去泪水了。那些牺牲的人是我们营的英雄。”

杜卜中尉非常想把帅克推下路堤,但他控制住了自己,只是朝他们大吼道:“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浪费时间站在这里盯着看。你们都还不了解我,等到你们了解我……”

“军士长,别催我。事情进展得可没那么快。”

“帅克,你留下!”当帅克和其他人要离开返回车厢的时候,他用可怕的声音说道。

“马瑞克,你打算让我怎么死?”

他们面对面站着,杜卜中尉正在努力想怎样吓唬帅克。

“不要害怕,巴洛恩,”志愿兵安慰他道,“在军营的历史中,不会提到你是在从长官食堂出来奔赴战壕的时候死亡的。你将会同其他提到的军营中的人一样,为皇家的荣耀而战死,比如像军需军士长法内克。

帅克先开口道:“报告长官!如果天气继续这样就好了。白天不是很热,晚上又非常舒服,这是最适合战争的了。”

巴洛恩后退了几步,绝望地挥着手,沮丧地说道:“我很抱歉,但你知道,我改变不了我的本性。甚至在正规军服役期间,我曾经三次把厨房搞得一团糟,他们还为此关了我禁闭。我曾经在三天晚餐煮了牛肋骨,为此我在牢狱里待了一个月,愿老天爷保佑我!”

杜卜中尉拿出了他的左轮手枪,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顺便说一下,”他一边说,一边拍着头,“我差点忘了,军士长,如果我们像老百姓那样谈话,法内克先生,您必须帮我弄到所有长官和军士的电话。把十二连军士长的名字给我。霍乌斯卡?是的,很好!霍乌斯卡的脑袋现在将会被地雷炸飞。虽然他的脑袋被炸飞了,但是他的身体依然向前挪动了几步,瞄准目标,射下了一架敌军的飞机。显然,这些胜利和它所造成的反响将会在他的家乡逊布伦那里被传唱。奥地利有许多营,但只有我们这个营如此出众。为表示嘉奖,一个小型私密的家庭庆功会将在皇宫里举办。就像您在我的笔记中看到的一样,我是这样想象的:玛丽·瓦莱瑞大公夫人一家为祝贺此事,从瓦尔塞-辛德尔堡来到美泉宫,这只是一个小型私人性质的聚会,在紧挨君主卧室的大厅里举行,点着白色的蜡烛。因为,众所周知,在皇宫里为了防止出现短路,他们不喜欢用电灯,老君主也非常反对用电灯。表彰我营的仪式在傍晚六点钟开始。此刻,皇帝陛下的孙子们会被带到大厅,实际上此厅也是已故皇后寝宫的一部分。现在的问题是,除了皇室家族还有谁会出席?皇帝的侍卫总领帕尔伯爵肯定会出席。并且因为在像这样的亲密家庭活动中,时不时会有人昏厥(我并不是说帕尔伯爵会呕吐),私人医生、朝廷顾问可尔兹尔医生将会被要求参加。同时,为了体面,也为了确保宫内的男仆不随便与接待仪式上的侍从女官搭讪,宫廷典礼官勒德热尔男爵、内侍总管贝勒加德伯爵和皇家女侍长博姆贝勒斯女伯爵将会在场。后者在女官侍从中扮演的角色就像布拉格‘尤-苏瑚’妓院中的老鸨一样。等这些尊贵的上流人物一到齐,君主便会得到消息,并在他的孙儿们的陪同下亮相。他在桌子旁坐下,并提议举杯祝贺我们先遣营。在国王之后,大公夫人玛丽·瓦莱瑞将会做演讲。演讲中,她对你这名军需军士长提出了特别嘉奖。当然,根据我的记录,我营也会遭到重大惨痛的损失,因为一个没有伤亡的军营根本不可能称之为军营。一个军营的历史不仅要包括干净利落的胜利,此前,我已提前记录了四十二场胜利。我将继续准备一篇关于我们阵亡将士的文章。比如说您,法内克先生,将倒在一条小溪旁边。而正在这里奇怪地盯着我们的巴洛恩,将会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死去。他将不是被子弹、榴霰弹或炮弹炸死,而是在狼吞虎咽地吃中尉晚餐的时候,被从敌军飞机上扔下的套索绞死。”

“报告长官!我知道!卢卡什上尉同样也有一把,您应该知道。”

“嗯,是的,”志愿兵无动于衷地说道,“一个关于军营历史的系统化的成体系的系统。取得重大的胜利之后,我们不能马上就离开,一切事情都要按计划循序渐进地进行。我们的军营无法立即赢得这场世界大战,一切都得慢慢来。像我这样一名认真的历史学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要为我们的胜利拟定一个计划。例如:我这样描述我们的军营,大约两个月后,本营将几乎穿过被敌军特别军团严密防守的俄国前线。敌人的几个师包围了我们的阵地。乍一看来,我营被全部包围,敌人定会把我们全歼,做成肉馅。但就在此时,萨格内尔上尉下达了命令:‘上帝不希望我们在此灭亡,让我们冲出去!’于是我营开始逃离。但当包围我们的敌师发现我们实际上在他们后面追着跑时,他们开始惊慌地撤退,并在没有开一枪的情况下落入我们的手中。此时,我营的历史才算真正开始。法内克长官像先知一样,从无关紧要的事情中推测出未来事情的发展。我营取得节节胜利。阅读我营如何在敌人睡觉的时候进行攻击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这里,我们很明显需要学习维利梅克在日俄战争期间发表的‘插图战时新闻’文体。嗯,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营在敌人睡觉的时候偷袭他们的帐篷,每个人对付一个,用尽全力将刺刀刺向他们的胸膛。锋利无比的刺刀在刺向敌人的时候就像刀子穿过黄油,只是时不时地会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愚蠢的敌人在睡梦中不断地痉挛、抽搐着。他们的眼睛会转动着,瞪一会儿,但已经看不到东西了。随后他们便会咽气,身体变得僵硬,嘴角流出血水,此时一切都结束了,我营赢得了胜利。或是在三个月之后将会更好,我营将俘获俄国沙皇。法内克先生,随后我们再讨论这个。同时,我必须提前准备展现我营史无前例英勇事迹的小插曲。我将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新的战争术语。我已经想出了一个术语,我打算写我们战士英勇无畏的牺牲精神。他们被榴霰弹的碎片彻底炸飞。一名来自十二或者十三连的军士,被敌军阵地上的地雷炸飞了脑袋。”

“那么不要忘了,你这个混蛋,”杜卜中尉放回左轮手枪的时候,庄严而高贵地说道,“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继续宣传自己的思想,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一个成体系的系统。”法内克观察后,发出了或多或少带有轻蔑的微笑。

杜卜中尉一边走开,一边自己重复着:“现在我说得非常明确:‘你的那些宣传’,是的,‘你的那些宣传’。”

法内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志愿兵在此期间写个不停,并完全沉浸在快乐之中。于是,他站起来,俯下肩膀,看了过去。马瑞克向他解释道:“您知道吗?提前写军营历史趣味无穷,重点是要有计划地进行,任何事情都要有内在的系统规划。”

在回到自己的车厢之前,帅克四处逛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我应该把他放到哪个级别呢?”他想得越多,他的想法就越清晰,杜卜中尉的类别应该是“半个屁”级别。

历经苦难,终于获得了营史记录员职位的马瑞克坐在折叠桌子旁。他正在忙着提前写军营里的英雄事迹,很显然,他在对未来的畅想中获得了极大的快乐。

在军队的词汇中,“屁”这个词自古以来就流行。这种荣誉称号主要用来称谓上校或者高级上尉和少校,并且它表达了比“该死的老头儿”更高的一个级别。没有形容词“该死的”时候,“老头儿”这个称呼表达了一种对于老上校或者少校友善的感激之情。他们经常发火,但却同时喜欢自己的士兵,并保护他们不受其他团的欺负,尤其是当他们在没有准许延长假期的情况下在酒馆里喝酒,被其他巡逻队包围的时候。“老头儿”会保护士兵的利益,坚持要求为士兵提供膳食保障,但他总是很忙,总是有事情,所以就有了“老头儿”的称呼。

他打嗝发出的气体立马充斥着整个车厢,朱拉耶达用鼻孔嗅了嗅,宣布道:“天啊!这里充斥着白兰地的味道。”

但是当“老头儿”给长官和士兵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想出夜间行动和其他类似的事情时,他就成了“该死的老头儿”。

帅克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车厢,躺在他的厚大衣和背包上,对军需军士长和其他人说道:“从前有个人喝醉了,希望不被打扰……”说完这句话,他就翻滚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打起了呼噜。

“该死的老头儿”如果达到了更高级别的残酷、恃强欺弱和愚蠢,那么他就成了一个“屁”。这个词意思非常丰富,并且平民生活中的“屁”和军队中的“屁”意思完全不同。

“快滚,畜生!”卢卡什上尉喊道,但却没有生气。然而杜卜中尉变得比以前更加厌恶他。

前者,即平民“屁”,也是信使和政府办公室的下属对一个上级领导的称呼。他是个官僚、庸人。他会抱怨草稿没有用吸墨纸适当地烘干等等。他完全是人类社会的白痴、讨厌现象的代表。因为像这样的一个倔强同时要伪装体面的蠢驴,好像能理解一切、解释一切,并且可能因为任何事情而受到冒犯。在军队里当过兵的人自然都懂此“屁”和彼“屁”的不同。军队里的“屁”指的是非常让人讨厌的人,他会事事把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一遇到障碍就止步不前。他不喜欢士兵,会无休止地跟他们争吵。他也无法享受到“老头儿”和“该死的老头儿”能享受到的权威。

五分钟之后,帅克出现在卢卡什上尉的军官车厢前,用秘密的手势把他招呼到车厢外面,他告诉卢卡什上尉:“报告长官!在五至十分钟之内,我将睡过去。但我会躺在自己的车厢里,我只恳求您,长官,行行好,三个小时之内不要喊我,不要给我任何命令,直到我自己醒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但是杜卜中尉抓到了我。我告诉他瓶子里装的是水,所以我不得不在他面前把整瓶白兰地喝掉以表明那是水。一切都正常,就像您所希望的那样,我没有泄露任何信息。其实,我的确很谨慎。但现在,报告长官!我已经感觉到酒劲上来了,我的腿开始不听使唤。当然,请求汇报,长官,当我和卡茨牧师在一起的时候,我也曾痛饮过……”

在一些卫戍部队,例如在特伦托,士兵们会说“我们的老狗屎”而不是“屁”。这些词都用在比较老的人身上。所以当帅克在心里给杜卜中尉起名“半个屁”的时候,他是在年龄和头衔上都经过仔细考虑的。事实上无论从哪一方面,杜卜中尉都缺少百分之五十的品质,无法成为“一个屁”。

杜卜中尉一时间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喝光了整杯水。随后他的嘴里充斥着马尿和马粪的味道。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完全让他傻掉了,他甚至为那杯水付给长卷发犹太人五克朗,转身向帅克说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车厢去!”

带着这些想法回到车厢,帅克碰到了勤务兵库内尔特,他的脸肿了,喃喃自语着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说他碰见他的长官杜卜中尉,意想不到地被他打了许多耳光。因为依杜卜中尉所说,他有证据表明他对帅克非常友好。

一个惊慌失措的满头卷发男子出现了,帅克用德语让他递个杯子过来,因为中尉要喝水。

“如果情况真的是这样,”帅克冷静地说道,“我们就去上告。奥地利士兵只能在特定的情况下挨耳光,但是你的长官却违反了规定。就像萨伏伊欧根亲王经常说的那样:到此已忍无可忍。现在你必须自己去报告,如果你不去,我就亲自动手,教教你什么是军队纪律。在卡林的营房里,曾经有一个叫豪斯内尔的中尉,他也有一个勤务兵,他猛打了勤务兵的下巴,并且踢他。有一次,他的勤务兵被打了很多耳光,都被打傻了,所以他就去告状,但他弄混了,说自己被踢了。然而他的长官就能证明他是在说谎,因为那一天他的长官并没有踢他,只是打了他的耳光。结果是这个善良的勤务兵因为虚假指控而被关押了起来。但这并不影响这个事件。”帅克继续说道,“这就和药师霍乌比奇卡过去经常说的是一回事,那就是当你想要在病理学院解剖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是吊死的,还是服毒自杀,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我会跟你一起去。在军队里,被打耳光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

于是帅克就在前边带路,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了上帝的手中。但是冥冥之中,他觉得那里肯定会有一口井。所以当他在那真的找到一口井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惊讶!那里竟然还有抽水机,他们走过去,帅克开始抽水,黄色的水喷出来,他煞有其事地说道:“长官,这就是含铁的水。”

库内尔特已经被打傻了,就让帅克带着自己到了军官车厢。

“这也太奇怪了,”杜卜中尉心想,“这个混蛋身上不露丝毫破绽。”

杜卜中尉从窗户探出身体咆哮道:“你们这些混蛋,来这里干什么?”

“混蛋,你在前面带路,我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一直走去!”

“用尊严捍卫自己。”帅克鼓励着库内尔特,并把他向前推进了车厢。

“长官,离这里不远,就在小木屋的后面。”

车厢过道里,出现了卢卡什上尉的身影,他身后跟着萨格内尔上尉。

“我给你旧的马蹄铁,带我去看看你打水的那个井!”

卢卡什上尉对帅克太了解不过了,可是今天他非常震惊,因为帅克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和善,他脸上一贯的和善表情不见了,这也预示着要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帅克拔掉瓶塞,送到嘴边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杜卜中尉看得目瞪口呆。帅克在他面前,眼都没眨就把一整瓶喝完了,并把喝完的空瓶子扔到了马路对面的池塘里。随后他吐了口吐沫,就像喝了一杯矿泉水一样,说道:“报告长官!水确实有铁的味道。在卡米克和伏尔塔沃有一位酒馆老板专门通过往水井里扔旧的马蹄铁给客人制作含铁的水。”

“报告长官,”帅克说道,“有事情要汇报。”

杜卜中尉早就预料到帅克会喝几口就喝不下去了,然后在他即将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他会说:“我也有点渴了,给我瓶子,我也喝点。”他能够想象出混蛋帅克脸上惊慌的表情,随后他就去报告,等等。

“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再做一个该死的傻瓜了。我受够了。”

“帅克,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渴,”杜卜中尉说道,邪恶地笑着,想着尽可能延长这个帅克注定要失败的场面,“那你继续喝,但要有点喝水的样子。一口气全喝掉!”

“您介意我报告吗,长官?”帅克说道,“我现在是您的传令兵。长官,如果您能仁慈地允许我说,您是我们连长。长官,我明白,这看起来非常奇怪,但是我知道杜卜中尉是您的部下。”

“报告长官!”帅克镇定地回答道,“我在空的白兰地酒瓶里放了点饮用水,自从吃了昨天的蔬菜炖牛肉之后,我现在还很渴。长官,您看,只是抽水机里的水有些黄而已,一定是水里含铁,含铁的水有利于健康。”

“你完全疯了,帅克,”卢卡什上尉打断了他的话,“你喝醉了。你最好滚开!听明白了吗?你这个无耻的笨蛋,你这个混蛋!”

杜卜中尉拍了拍帅克的短袍说道:“混蛋,这里藏着什么?!拿出来!”帅克拿出了装有黄色液体、并印有“法国白兰地”标签的瓶子。

“报告长官,”帅克说道,把库内尔特推到他的面前,“就好像在布拉格一样,他们努力用保护栏来阻止人们被电车撞到。发明者自己成了实验的牺牲品,并且随后市议会不得不给他的寡妇赔偿。”

他的短袍下面明显鼓出了一个瓶子的轮廓。

萨格内尔上尉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意地点点头,然而卢卡什上尉看起来却很失望。

“报告长官!我买了些糖果。”帅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把脏兮兮的糖果。“长官,如果你不嫌脏的话,我就给您点儿。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有点像李子酱,好吃而独特。”

“一切都需要汇报,长官,”帅克继续不留情面地说道,“长官,您已经在布鲁克告诉过我,当我是连传令兵的时候,我的责任不只是执行命令。您说我必须了解连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根据这条指令,长官,我想告诉您杜卜中尉没有任何缘由地打了他勤务兵的耳光。报告长官,我本可以不告诉您这些。然而,我知道杜卜中尉应听从您的命令,我觉得这件事情必须报告给您。”

“你这个混蛋去哪了?”杜卜中尉挡住了他回站台的路。

“这件事有点奇怪,”萨格内尔上尉说道,“帅克,你为什么一直像这样向前推库内尔特?”

交易很快完成。帅克进了小木屋,但直到长卷发的绅士打开瓶口让他尝了尝,他才付钱。帅克对白兰地很满意,把酒藏在短袍的下面返回了车站。

“报告长官,一切都需要汇报。他已经被打傻了。杜卜中尉打了他的耳光,他无法自行汇报。报告长官,您应该看看他,看他的膝盖一直在颤抖。因为要来汇报,他吓得面无血色。如果不是我,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来汇报,就像来自比托乌茨霍夫的一个叫库德拉的家伙那样。他在正规军服役的时候,就一次次不停地报告,直到最后他被调到了海军,在那里他成了一名吹号手,后来他又当了逃兵,跑到太平洋的一个小岛上。在那里结了婚,并且同旅行者哈夫拉萨交谈,后者不知道他并非本地人……当然仅仅是因为打了几个耳光就来报告的确可悲。他受到如此打击,被打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打了。他本不想来这里报告,因为他将会挨更多次的打,挨更多的耳光。报告长官,您看看他!因为这件事都快成狗屎了。但是另一方面,他真的应该及时上诉自己挨的耳光,但是他害怕这么做,他知道最好像一位诗人曾经写的那样,‘做一朵羞涩的紫罗兰花’。您看,他可是为杜卜中尉服务的。”

帅克在第一个篮子旁就开始买了。首先,他挑了一些糖,付了钱,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满头长卷发的绅士向他小声地说道:“长官,我这里还有些杜松子酒。”

帅克把库内尔特推到自己的前面,对他说道:“别像栎树的树叶一样抖个不停!”

帅克正是去了那里,与此同时杜卜中尉以他那先天具有的侦探天分一直在车站注视着他。

萨格内尔上尉让库内尔特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士兵首先在篮子那里开始交易,一个留着长卷发的犹太人从篮子底下拉出一瓶上等的烈酒藏到了他穿着的长袍下面,拿到小木屋里,士兵在小木屋里把酒小心翼翼地藏到裤子或者短袍下的某个地方。

然而,库内尔特全身发抖,声称他们可以问杜卜中尉,他从来没有打过他的脸。

就在路旁的沟渠后面有一个小屋,所有关于酒的不正当的交易都在那里进行。

库内尔特依然全身发抖。这个库内尔特到目前为止,依然认为整件事情就是帅克在胡编乱造。

帅克去了站台后面,杜卜中尉重新振作起来,紧跟在他的后面。车站后面的马路旁边,放着一排灯芯草篮子,上面有稻草编成的碟子,里边放着各种美食,像是给外出郊游的孩子准备的,有棉花糖、圆锥形蛋卷、小堆酸味糖果,远处还有一两个托盘,其中装有黑面包片和马肉香肠。然而,篮子下边藏着各种各样的白酒,数瓶的白兰地、朗姆酒、米酒和其他的烈性酒。

杜卜中尉的突然出现结束了这场尴尬的事件。他朝着库内尔特大吼道:“你还想让我多打你几耳光吗?”

杜卜中尉对于帅克的大胆放肆显得很茫然。他只是气愤地喊道:“滚,你这个混蛋。我随后再教训你!”

此后事件就非常明了了,萨格内尔上尉轻描淡写地对杜卜中尉说道:“从今天开始,库内尔特被分派到军营炊事班,至于你的新勤务兵的问题,你最好亲自向军需军士长法内克申请。”

“报告!”帅克敬礼答道,“我不想认识您糟糕的一面。”杜卜中尉完全惊呆了,显得有些僵硬,而帅克站着一动不动,手一直举在帽子顶上。他接着说道:“报告长官,我只从好的方面了解您,所以您不应该像上次那样把我训哭。”

杜卜中尉敬了个礼,当他走出去的时候,他对帅克说道:“我敢打赌终有一天你会被绞死。”

正当他要拐到车站后面的时候,又碰见了杜卜中尉。“你在这里瞎转悠什么?”杜卜中尉向他问道,“你认识我吗?”

杜卜走后,帅克转向卢卡什上尉,用温和友好的语气说道:“曾经在尼茨霍沃-赫拉迪什泰也有一个情况类似的绅士,同样对另一个家伙这样说,他得到的回答是:‘我们死刑场上见。’”

帅克来到车站后面,路上他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次探险的主要任务:“白兰地要好,所以他必须得先尝一下;这件事是被禁止的,所以他必须谨慎。”

“帅克,”卢卡什上尉说道,“你真是一个该死的蠢货,但是你怎么不敢像平常一样:‘报告长官!我是一个该死的蠢货。’”

“向后转!跑步走!”卢卡什上尉打断了他。

“不同寻常。”萨格内尔上尉从窗户探出身子,说道。他本想从窗户离开,但是没有来得及走,灾难就来临了,因为杜卜中尉站在窗户下面。

“您放心,长官,”帅克说道,“不会有问题的。因为我喜欢的东西都是被禁止的。您看,我总是和一些被禁止的东西纠缠不清,有时我甚至不知道这是被禁止的。有一次在卡林军营,他们禁止我们……”

杜卜中尉开始说道,他很抱歉当他讲东部前线进攻原因的时候,萨格内尔上尉离开了,没有听到。

卢卡什上尉向他保证两小时之内列车不会启动,在车站后面就有偷偷卖白兰地的。萨格内尔上尉已经派马图什希去过那里,他花了十五克朗带回来一瓶相当好的白兰地。卢卡什上尉给了他十五克朗让他去买一瓶回来,但不要告诉任何人是他要的,或者是他派他去的,因为严格来讲这是明令禁止的。

“如果我们要理解这次大型的进攻,”杜卜中尉对着窗口喊道,“我们必须知道四月末这场进攻是怎么发展的。我们必须要冲破俄国的前线,在喀尔巴阡和维斯杜拉之间找到一个最容易突破的地方。”

“报告长官,是由于天气变化的原因。也许当我们到达战场的时候,你会感觉更糟。一个人离自己的军事基地越远,就越会感到乏力。有个来自斯特拉斯尼采的名叫约瑟夫·卡莱恩达的花匠曾同样离开他的家。他从斯特拉斯尼采来到维诺赫拉迪,在‘中间站’酒馆歇脚时,感觉还很好。但当他来到科鲁尼大街水塔的时候,他会走进大街沿线的每一家酒馆,直到圣路德米拉教堂,他才开始感觉到有些无精打采。当然,他不会因为这种感觉而放弃,因为之前的晚上在斯特拉斯尼采区的‘终点站’酒馆,他同一名有轨电车司机打赌,说他将在三个星期内环游世界。所以,他走得离家越来越远,直到他来到查尔斯广场的‘黑啤酒’酒吧,从这里到了次区,又到了‘圣托马斯’酒馆,随后去了‘尤-蒙塔古’宾馆,甚至更远的‘布拉班特王’酒馆,之后去了‘美景’酒吧,从那里又到了斯特拉霍夫修道院附近的酒吧。那时,天气的变化让他感觉很不好。他最远到达了洛莱塔广场,在那里他对家乡强烈的思念让他躺在地上,开始在人行道上打滚,还不停地喊着:‘不,不,我不会再走远了。对于那个环游世界的旅行,(先生,请原谅我这样说),我才不管它呢,呸!’长官,但是如果你喜欢,我就去给你弄点白兰地,我只是担心列车在我回来之前启动出发。”

“我没有跟你争论这个问题。”萨格内尔上尉回答道,离开了窗口。

“听着,帅克,”他说道,“你知道哪儿能喝到白兰地吗?我有点不舒服。”

半个小时之后,军列继续朝着萨诺克前进。萨格内尔上尉在座位上挺着身子躺着,继续装睡,为了能让杜卜中尉忘记自己关于进攻的陈腐的总结。

卢卡什上尉小声嘀咕着,怪不得在胡门内这里宪兵们都喜欢订阅有感人文章的西马采克《四叶草》杂志。突然他对这一切都感到厌恶,只想通过喝醉来摆脱他的这种悲观主义。他走出车厢去找帅克。

在帅克的车厢里,巴洛恩失踪了。事实上,他请求用一片面包去擦净炖牛肉的大锅,并获得了批准。他现在在战地厨房的车厢里,情况不是很妙。因为当列车开始启动的时候,他猛地栽进了大锅里,腿还露在外面。然而,他很快适应了这个姿势,从大锅里传出了舔嘴唇的声音,就像一只刺猬在追赶甲虫。随后发出了巴洛恩恳求的声音:“看在老天的份上,伙计们,行行好,扔给我一片面包吧。这儿还有很多的调味汁。”这一插曲一直持续到他们到达下一个车站。十一连的炖肉大锅变得一尘不染,里面像一面镜子一样闪闪发光。

克劳斯少尉认为,如果他们是叛徒,就应该当场处以绞刑,而不应虐待他们。另一方面,杜卜中尉却十分赞同这一切,并且将话题引到了萨拉热窝暗杀,解释说胡门内的匈牙利宪兵是在替弗朗茨·费迪南大公的死和他死去的妻子报仇。为了增加他说话的分量,他说自己曾经订阅过一份西马采克的《四叶草》杂志,在战争前七月份的一期中,有篇文章描述了这次暗杀,说在萨拉热窝的这次举世无双的罪行在人们的心中已经留下了深深的难以治愈的创伤。这一创伤更加严重,因为罪犯不仅杀害了国家行政权力的代表,还杀了他忠诚心爱的配偶。由于这两个人的被害,一个快乐的模范家庭被破坏,受到大家疼爱的孩子成了孤儿。

“老天保佑你们,伙计们,”巴洛恩感恩地说道,“这是我进入部队以来,好运第一次光顾我。”

这段插曲是军官车厢内集体讨论的一个话题,但总的来说受到了多数长官的谴责。

事情的确如此。在卢普科夫斯基隘口,巴洛恩想方设法得到了两份蔬菜炖牛肉。卢卡什上尉对巴洛恩从长官餐厅给他带来的完全没有动过的一份饭感到非常高兴,给了他一大半儿。巴洛恩很平静、很幸福,晃动着伸在列车外面的腿。对他来说,战争突然变得像家一般的温暖与舒适。

不远处,一名匈牙利宪兵正在拿一名牧师消遣娱乐。他手里握着一根拴在牧师脚上的绳子,并用步枪逼迫牧师跳恰尔达什舞。随后,他拉紧了绳子,让牧师脸朝下摔到地上。牧师的胳膊被绑在背后爬不起来,但他挣扎着想翻身,尝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宪兵开心地笑着,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牧师努力站起来的时候,宪兵又拽了一把绳子,牧师再一次脸朝下磕在了地上。最后,一名宪兵长官结束了这一切,命人把这些囚犯带到了车站后面的牲口棚里,直到火车开过去了也没有再出来。在那里他们将在无人目睹的情况下遭受严刑拷打。

连部炊事员开始逗弄他,并且说当他们到达萨诺克的时候,会做另一顿晚餐和午餐作为弥补,因为他们整个旅程中没有吃任何东西。巴洛恩赞成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们会发现,伙计们,上天不会抛弃我们的。”

在被匈牙利宪兵包围的站台上,站着一群被捕的来自匈牙利的鲁塞尼亚人,其中有来自这个地区的四面八方的牧师、教师、农民。他们全部被绳索绑着后背,成对地捆在一起。他们大多数人鼻子都在流血,头上肿着大包,因为在他们被抓的时候遭到了宪兵的毒打。

听到这话,每个人都尽情地笑着。炊事员坐在战地厨房里开始唱道:

大约在快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到达了胡门内。车站同样有战斗过的痕迹。士兵们开始准备午饭。同时,车里的人可以看到一个公开的秘密:在俄国人离开之后,政府是怎样对待那些在讲话和宗教方面与俄国军队很相近的人的。

“嘿呦呦!嘿呦呦!上天不会抛弃我们,绝不会!

五分钟后,火车继续开往胡门内。这里明显的战斗痕迹表明俄国人已入侵到伊萨河谷。山坡上分布着简单的战壕,被烧尽的农场随处可见。迅速建起的小屋表明主人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如果他把我们丢弃在泥土里,

紧接着,老兵们咆哮着,窗子都在震动:“欢迎!欢迎!欢迎十四团!

他将会把我们挖出来,那是必然的事。

午夜过后,列车继续开往拉多夫采和特雷比绍夫。早上,他们在车站受到了一群老兵的迎接,他们把这个先遣营误认为是昨晚刚刚经过的匈牙利十四步兵团。很显然,老兵们很团结,他们的嚎叫声吵醒了列车上所有的人,“天佑吾王。”几个怀有浓厚爱国热情的人探出车厢,喊道:“快来亲我的屁股吧,欢迎!”

如果他把我们丢在树林里,

但是,当杜卜中尉看到帅克第一个端着饭盒冲出车厢的时候,他十分怀疑是帅克搞的鬼。他敢保证听见帅克喊道:“快拿着饭盒出来,快拿着饭盒出来!”

他会把我们抓出来。

随后,耶里内克中士出现了,他把这个波兰人送回到他的岗位,并问他口令是什么。杜卜中尉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这个来自科洛米耶的绝望的波兰人用响彻整个车站的怒吼声喊道:“咖啡!咖啡!”那里停着许多车,人们都端着饭盒跳出了车,到处是一片恐慌。最后这一切以这个罪有应得的哨兵被解除武装、送往监禁车厢而告终。

我相信他定会如此。”

杜卜中尉听明白了,开始后退,并喊道:“哨兵队长,哨兵队长!”

“嘿呦呦!嘿呦呦!上天不会抛弃我们,绝不会!”斯茨扎乌内车站的另一边,山谷里又出现了新的军人墓地。

当他再次喊出“咖啡”的时候,杜卜中尉离他越来越近。士兵记起了自己的使命,他是今天当班的哨兵,立马凶狠地喊道:“立定!”当杜卜中尉朝他又迈进了两步,并依然坚持让他说出当天的口令的时候,哨兵用步枪瞄准了他,并用不标准的混杂着波兰语的德语喊道:“我要开拉了,我要开拉了!”其实,哨兵本想说的是:“我要开枪了!”

列车加快了速度,快速地驶向萨诺克。

当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拷贝”。但是因为他仍有些许的记忆方法,他能记住口令的第一个字母是k。当值班的警官杜卜中尉问他当天的口令是什么的时候,他很骄傲地回答说“咖啡”。当然,这也情有可原,因为来自科洛米耶的波兰人永远不会忘记在布鲁克军营里的早、晚咖啡。

视野变得更加开阔了,同时一个个被破坏的村庄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铁路的两侧。

在那一天,口令的第一部分是“拷贝”,第二部分是“豪特万”。要记住这些的是一个来自科洛米耶的波兰人,他极其不幸地被分到第九十一团,又被派来看管装有电话的车厢。

在库拉斯内附近的河中可以看见一辆红十字会列车。它被冲下轨道路基,并摔成了碎片。

“很好,长官。”帅克走向了自己的车厢。同时,在装有全营电话设备和电线的火车车厢前发生了下面的一幕:一名哨兵正在那里站岗。因为萨格内尔上尉下达了命令,要全营保持警惕,看好一切。所以,根据运输设备的价值,哨兵们被安排站在列车的两边,并收到了军营办公室发给他们的口令。

巴洛恩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当看到他下面四处散落的发动机碎片的时候,尤其震惊。火车的烟囱塞进了铁路的路堤里,就像是一个二十八厘米口径的炮筒。这一场景也引起了帅克所在车厢人们的注意。朱拉耶达变得最兴奋:“天啊?竟然允许向红十字会车厢开火?”

卢卡什上尉轻轻敲了敲帅克的耳朵,用友善的声音说道:“好了,你走吧,你这个混蛋,不要再谈他了。”

“当然不允许,但是可以做的,”帅克说道,“这一炮真是太准了,事后他们会道歉,当然会以时间是晚上,看不见‘红十字’为借口。世间有许多事情虽然是不被允许的,但却照样能做。主要的是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去做他不允许做的事情,那么事情就会做成。在皮塞克的皇家大规模野外作战演习中,曾下达了一条命令:行军中不得捆绑士兵。但是我们的上尉有办法能捆绑他们。因为这样的一条命令非常可笑。毕竟,每个人都知道,一个被捆绑的士兵是不能行走的。所以他没有违反命令,只是很容易也很合情理地把捆绑的士兵扔到了行李列车上。这样就能带着他们继续行军。或者想一想另一件五六年前发生在我们街道上的事情。一名叫卡尔里克的先生住在二楼,他楼上住着一位好人叫米开什,他是一名音乐学院的学生。他非常喜欢女人,开始追求卡尔里克先生的女儿。卡尔里克先生做运输生意,并且还开了一个糖果店,同时在摩拉维亚的某个地方,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下有个装订公司。当卡尔里克得知这个学生在追他的女儿时,他来到楼上找他,并对他说道:‘你不会娶到我女儿的,你这个穷学生。我不会把她交给你的!’‘很好,’米开什先生回答道,‘如果我不能娶她,你期望我能干什么?你期望我把自己分成两半?’两个月之后,卡尔里克先生又来到他家,这次带着他的妻子。他们都异口同声地对他说:‘你这个混蛋,你毁坏了我女儿的名誉!’‘当然是我,’他回答道,‘我是和她上了床。’卡尔里克先生开始朝他大喊起来,告诉他,他肯定娶不到他的女儿,他也不会把她交给他!但是米开什得体地答道,他也没想娶她,并且当时他们也没有讨论过他能对他的女儿做什么,没有对谈婚论嫁的讨论。他会遵守他的诺言,并且他们也不用担心,因为他不会娶他们的女儿。他是遵守诺言的人,不是风中的一根稻草。他将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因为他说话算数。如果他因为这件事而遭到迫害,那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是有良心的。他已经去世的妈妈曾经在临终前让他发誓,要他一生都不撒谎,他举手向老天发了誓,这样的誓言是有效的。在他家,从来没有人说过谎。在学校,他的道德分总是最高的。所以,你可以看到,虽然许多事情不允许做,但是依然可以做。‘尽管我们的方式可能不一样,但我们都作了同样的努力。’”

“报告,长官!”帅克用歉意的口吻说道,“弗里艾德勒上校已经过世很长时间了,但是如果长官愿意,我当然只会说他的好。长官,他对我们就像天使一样。他就像圣马丁一样,对士兵们非常好。在圣马丁节,他经常给贫困和饥饿的人送去鹅肉。他把长官的晚餐送给院子里碰见的第一个士兵。当我们吃够了饺子,他就下令给我们做肉炖土豆、炒面条和煎洋葱。但在大规模的野外作战演习时,他就更加展现了自己的慷慨。当我们来到多尔尼-克拉洛维采的时候,他下令所有在啤酒厂的消费都记在他的名下。他过生日的时候,会请全团的人吃奶油沙司和饺子。他对士兵特别好,长官。有一次……”

“亲爱的朋友,”那个正在忙着做笔记的志愿兵说道,“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个红十字会列车被炸飞,摔下路基,还烧毁了一半,但却丰富了我们营的历史,为我们的将来增加了新的英勇事迹。我设想大约在九月十六号,因为我早已经记录下来了,我们营里每个连的一个或者两个士兵将在下士的带领下,自愿去炸毁敌人的那辆一直朝我们射击、阻止我们过河的装甲列车。他们假扮成农民,光荣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很明显,卢卡什上尉开始慢慢喜欢这次谈话。

“我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志愿兵一边感叹,一边查了一下他的笔记。“我们的法内克长官怎样到达这里?”

“你知道吗,帅克,”卢卡什上尉回答道,“我听你讲的越多,我就越确信你一点也不尊重你的长官。即使是很多年以后,士兵也只能讲长官的好。”

“听着,军士长,”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了法内克,“这是一篇多好的关于你在营史中的小文章。我相信已经提到过你一次,但是这次会更加完美,有更加实质性的效果。”他得意洋洋地读道:

听到“还是什么儿郎”时,卢卡什上尉忍不住笑了。帅克继续说道:“报告长官!我们的陆军上校只有你一半儿高,他留着像罗布科维茨亲王一样的长胡子,看起来极像一只猴子。他生气的时候,就会暴跳如雷,所以我们都叫他顽固老橡皮。恰巧是五月一号,我们也处于高度警觉状态。前一天晚上在院子里,上校发表了重要讲话,告诫我们第二天所有人必须待在军营里,不得离开军营半步,以便保持高度紧张状态,射杀全部社会主义的败类。所以,如果哪个士兵缺席,并且直到第二天也没有及时返回军营,他将犯下叛国重罪。因为一个喝醉酒的混蛋在战争中不会击中任何敌人,只会朝天放空枪。志愿兵齐艾莱兹尼回到自己的房间,说这个顽固的老橡皮的确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他确实也是按照上尉说的那么干的。你看:第二天他们就不让任何人进入军营。所以最好出去了就不要回来。报告长官!那确实是那个聪明的家伙干的事情。但弗里艾德勒上校就是个蠢猪。老天保佑我们。第二天,上校就走遍整个布拉格,寻找我们团有可能离开军营的人。在火药塔附近,他偏偏就碰见了擅自离开的齐艾莱兹尼。上校立刻对他咆哮道:‘我要惩罚你,好好地教训你,让你好好长点记性!’他说了很多类似的话,并把齐艾莱兹尼拽回了军营。一路上,他不停地说这些凶恶的威胁话语,并且一直问齐艾莱兹尼叫什么名字。‘齐艾莱兹尼,齐艾莱兹尼,我要把你打得屁滚尿流!我很高兴抓住了你,在这个五月初,我要好好地教训你。齐艾莱兹尼,我要把你囚禁到牢房里,一间舒适的牢房里。’但这对齐艾莱兹尼来说都一样。所以当他们沿着波里西,穿过尤-洛兹瓦里洛的时候,齐艾莱兹尼跳进了一座房子的门洞,通过门洞逃跑了,结果使得本想关他禁闭的顽固老橡皮空欢喜一场。上校对他的逃离非常恼火,以至于忘记了他的名字。上校回到军营,气得直跳,还把齐艾莱兹尼的名字也搞混了。值班的士兵惊讶地发现上校突然用支离破碎的捷克语喊道:‘把梅德尼关起来,不,是奥罗威尼,把奥罗威尼关起来。不,是茨诺维,把茨诺维关起来!’他就这样向士兵们怒吼着,不停地问是否抓到了梅德尼、奥罗威尼和茨诺维,他甚至把全团都集合了起来,但人人都熟悉的齐艾莱兹尼早已经溜进了医疗部,因为他是个牙医。后来有一天,我们团的一个人在‘尤-布库’酒吧刺杀了一名追求他女朋友的骑兵。所以他们让我们排成方队,所有的人都必须加入队伍当中,甚至是那些病人。如果有人病得很严重,他会被另外两个人驾着。所以没有办法,齐艾莱兹尼也不得不来到院子里。他们向我们宣读了团里的命令,骑兵也是兵,刺伤他们是不允许的,因为他们是我们的战友。一位一年期志愿兵翻译了这条命令。我们的上校像只老虎一样怒视着我们。他首先来到第一排,然后又去了后面,然后围着整个方队转悠。此时,他突然发现又高又壮的齐艾莱兹尼,把他带到广场的中间,场面简直是既令人害怕又十分滑稽。志愿兵停止了翻译,我们的上校开始在齐艾莱兹尼面前又蹦又跳,就像一只狗面对一匹马,并且一直咆哮着:‘你现在逃不了了,你现在不能逃到任何地方了。现在我再说一遍,你是齐艾莱兹尼。我以前一直叫你梅德尼、茨诺维、奥罗威尼。他叫齐艾莱兹尼,混蛋齐艾莱兹尼。我要叫你奥罗威尼、茨诺维、梅德尼,你这个混蛋、蠢猪!’随后上校罚齐艾莱兹尼坐一个月的牢。但是两个星期之后,上校开始牙疼。他记得齐艾莱兹尼是牙医,于是他把齐艾莱兹尼带到医疗部,想让齐艾莱兹尼给他拔牙。齐艾莱兹尼花了半个小时把牙拔出来,结果他们不得不给这个老顽固擦洗了三次,因为他疼得满身是汗。但不管怎样,上校被驯服了,还撤销了齐艾莱兹尼剩下的两个星期禁闭。这就是事情的经过,长官,上级忘记了下级的名字。但就像上校告诉我们的那样,下级永远不能忘记上级的名字。他说我们一生都不能忘记我们曾经有过一位上校叫弗里艾德勒。长官,是不是故事有点长?”

“炸飞敌人装甲列车的计划非常英勇。另外,军需军士长法内克自愿参加,像其他人一样装扮成农民。因为爆炸,他一时受到了惊吓,当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被敌人包围。敌人立即把他押送到了师部。在那里,当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依然拒绝透漏任何关于我军部署和数量的信息。因为他伪装成农民,所以他将被当作间谍绞死。但鉴于他军衔很高,所以改成枪毙。死刑立即在公墓的墙边执行,勇敢的军士长法内克要求用绷带蒙上自己的眼睛。当问他是否还有什么心愿的时候,他回答道:‘请让你们的一个停战谈判员替我向我们营传达我最后的问候。说我是带着我们营继续沿着光荣的道路前进的信念死去的。并且告诉萨格内尔上尉,根据最后一条旅部命令,罐头的份额每天每人增加到了两罐半。’随后我们的军需军士长法内克就牺牲了。他最后的一句话给敌人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因为敌人认为只要阻止我们过河,就能切断我们的食物供应,很快我们就会饿死,并且使全军上下士气低落。在执行死刑之前,他还同敌人参谋玩了一把牌,这一事实表明,他面对死亡的时候是多么的镇定。‘把我赢的钱捐给俄国红十字会。’他说道,站起来向下看到了行刑队的枪口。这种高尚的豁达精神让在场的敌军代表热泪盈眶。”

“报告长官!我一点也没有忘记,因为我不是志愿兵齐艾莱兹尼。早在战争开始以前,当我们在卡林兵营的时候,有位名叫弗里艾德勒·冯·布默朗还是什么儿郎的上校。”

“对不起,法内克先生,”志愿兵继续说道,“我自行主张,处理了您赢到的钱,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该捐给奥地利红十字会。但是最后我认为出于人道主义的观点,把它给某个人道组织也是一样的。”

“听着,帅克,”卢卡什上尉冷淡地说道,“你知道自己的名字吗?你忘记了我叫你什么吗?”

“我们的已故军士长可能会把钱给‘布拉格市施汤会’,”帅克说道,“但是这样可能更好,因为有了这笔钱后,市长大人可能会给他的午前茶点买一根烤肠。”

帅克径直走过来:“报告长官!连队传令兵帅克请求进一步的指令。报告长官!我一直在军官车厢内找您。”

“嗯,当然,他们到处偷窃。”乔多恩斯基说道。

另一节车厢后面,卢卡什上尉遇见了帅克,并尽量躲开他。因为从帅克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心事重重,并想向他诉说些什么。

“并且,红十字会里偷窃更严重。”朱拉耶达愤怒地说道,“曾经在布鲁克,我认识一名为医院护士做饭的厨师。他告诉我女负责人和护士长们都成箱地往家搬马拉加葡萄酒和巧克力。这是机会带来的东西。它是人类的自决权带来的好处。每个人在他的不朽生命里都会经历无数的变迁,并且在某个阶段还会成为一名小偷。我自己就经历过这个阶段。”

随后,他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心里暗想杜卜中尉真是头畜生。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瓶法国白兰地。

帅克离开之后,杜卜中尉愚蠢地将士兵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一架被击中的奥地利的飞机上,飞机的金属环上清晰地标志着“维也纳新城”。“这是我们在俄国利沃夫击中的。”杜卜中尉说道。卢卡什上尉偶然听到了他的话,走过来大声地补充道:“在行动中,两名俄国的飞行员都被活活烧死了。”

“现在你可以看到我主张的毋庸置疑的证据,”他说着,打开了瓶子,“在我们出发之前,我从军官食堂拿了一瓶这个。这是一瓶上等的白兰地,本来是要用来做林茨果酱大蛋糕上的冰冻的。但是注定要被我偷来,就像我注定要成为小偷一样。”

如果杜卜中尉听到了他后来说的话,肯定会暴跳如雷的。尽管那只是圣经中一句天真的话语:“这一会儿,你看不到我;过一会儿,你又会看到我。”

“但如果我们注定要成为你的共犯,这也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帅克插嘴道,“在任何情况下,我都预感我们会成为共犯。”

“遵命,长官!”帅克去了另外一节车厢。

并且,这种预感后来成为事实。瓶子在大家手里传递,尽管军需军士长法内克主张白兰地不应该用饭盒轮着喝,应该公平地分享。因为有五个人喝一瓶酒,这是个奇数,意味着非常容易发生一个人比其他人多喝一口的现象,然而帅克说道:“的确如此。但是如果法内克先生希望是个偶数的话,他自己退出这个圈好啦——这样就可避免任何不愉快或者纠纷。”

杜卜中尉仅说道:“你瞧瞧,帅克,大惊小怪的,我不想在这里再见到你。”

法内克随后收回了他的提议,提出了另一个慷慨的建议,提供者朱拉耶达应该有资格让自己喝两次。但是这个提议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因为在朱拉耶达打开瓶子的时候,他已经尝过了。

“因为,”当他看到杜卜中尉的时候,满脸严肃地说道,“任何东西都不能留在敌人的手中。就像在普热梅希尔发生的一样,或是在很久之前的拿破仑战争中与敌人的一次交战中,一名士兵的水壶被敌人扯掉,这名士兵就趁夜潜入敌人的帐篷拿回了水壶。这是值得的,因为在夜晚敌人喝了酒,放松了警惕。”

最后,大家都接受了志愿兵的建议。他们按名字的字母顺序喝。他还说这种喝法的理由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事先注定的。

当然,杜卜中尉对聚集在毁坏的枪支和飞机周围的士兵解释这是战利品。同时,他也注意到帅克又一次站在旁边的人群里,讲着什么事情。所以他走过去,听到帅克小声谨慎地说道:“不管你以哪种方式看待它,它都终究是战利品。乍一看来,当你读到炮架上写着‘帝国皇家炮兵师’,可能会觉得事情有些复杂,但也有可能是这样:枪支落到了俄国人的手里,我们不得不把它抢回来。像这样的战利品更有价值,因为……”

这瓶酒最后一口是由按字母顺序排第一的乔多恩斯基喝完了。他喝的时候,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法内克。法内克还指望自己是最后一个,还能多喝一口。但他却犯了一个数学错误,因为总共才有二十一口酒。

这里也有一辆列车装满了飞机的零件。在其他线路上,同样有列车装有被严重毁坏的飞机和枪支。它们是被击中的飞机和枪管毁坏的榴弹炮。所以当一切崭新的物品被运往前线的时候,这些光荣的残余就会被运回后方进行维修和重建。

之后他们玩起了扑克。志愿兵每抓到一张好牌,都会引用《圣经》上的话。当他抓到一张J时,他就会大喊:“上帝,这个夏天J就给我吧,我会犁地施肥,它就会为我结出果实。”

车站后面,匈牙利王家警卫军的轻骑兵抢了两个波兰犹太人的酒,并且正在教训他们。尤其搞笑的是,他们不但没有为这瓶酒付钱,反而打了犹太人的下巴。很显然,这种行为是被允许的,因为他们的上尉正站在不远处,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切。同时,仓库后面,几个匈牙利王家警卫军的轻骑兵正把他们的魔爪伸向这几个挨打的犹太人的黑眼睛女儿们的裙下。

当他们批评他竟敢要8时,他大声喊道:“曾有个女人有十块银元,结果丢了一块,却不点上灯,打扫整个屋子,努力地寻找。她找到了以后,就把所有的朋友和邻居召集起来,说道:‘和我一起庆祝吧,因为我要了一个8,并且同时也拿到了K和王牌A。把牌都给我吧,你们输定了。’”

车站异常拥挤。两辆军火列车需要首先开出去,随后紧跟着两辆炮兵和一辆载着浮桥分队的列车。毫无疑问,车站里聚集了装有各种不同部队的列车。

马瑞克打牌手气确实很好。当其他的人都在努力地去管别人的牌时,他的牌总是最大的,能管上所有人的牌。所以,别人一个接一个地输,他却赢了一把又一把。他对输的人说道:“就快来地震了,饥荒和瘟疫的苦难也会来,还会有来自天堂的奇迹。”当乔多恩斯基提前输掉了半年工资的时候,他们也玩够了,不再玩了。乔多恩斯基深受打击,而且志愿兵要求他写借据,这样军需军士长法内克就会把付给乔多恩斯基的工资袋交给他了。

于是他们带着牛肉来到了更远的蒂斯扎洛克和桑博尔,当没有人再期盼分发牛肉的时候,火车停在了沙托拉尔亚乌伊海伊。在那里,士兵们支起了大锅,燃起了火,将牛肉重新热了一下,这回士兵们终于分到了牛肉。

“不要害怕,乔多恩斯基,”帅克安慰他道,“如果你有幸能在第一场行动中牺牲,那么马瑞克就不会从你那里得到工资袋。就给他写个借据吧。”

士兵们被禁止下车,于是他们开始展开想象:只有在他们到达加利西亚时,才会分到牛肉。显然,那时牛肉将变酸,不宜食用,而终将被倒掉。

提到他将在战斗中牺牲让乔多恩斯基非常不安,他坚定地说道:“我不能牺牲。我是话务员,话务员一般都处于隐蔽的位置。只有在战斗结束后才会架电话线或检查线路。”

因此,这个没有炊事班的连队就被分到另一个战地厨房,当然,这就免不了产生分歧。两个连队派出的削土豆的士兵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一方向另一方严重声明,他们绝不是压榨别人的残暴之徒。最后表明,土豆炖牛肉仅仅是一个演习,为的是让士兵习惯不测之事:在做土豆炖牛肉的时候,如果来了敌人,突然接到全体撤退的命令,牛肉就会被倒掉,谁都吃不到一丁点儿。所以,这是一种演练,结局并非悲剧,但却有教育意义。因为就在马上要分发牛肉的那一刻,下达了“上车!”的命令,火车立即出发开往米什科尔茨。但即使在米什科尔茨,战士们也没有分到牛肉,因为配有俄国车厢的火车占据着轨道。

相反,志愿兵给出了他自己的观点:话务员面临巨大的危险,因为敌军主要把炮火集中在他们身上。即使在掩护下话务员也是不安全的。如果他们是在地下十米处,敌人的炮火也依然能找到他们。当他离开布鲁克时,话务员就被二十八厘米的炮筒给轰了,这足以证明话务员会像苍蝇一样被炸死。

出发的前一天,那个战地厨房的炊事员还因在城镇中过度嚣张的行为而被监禁在禁闭室内。他们将一直被监禁到他们的先遣连顺利地穿过匈牙利。

乔多恩斯基沮丧地盯着前方,这让帅克非常感动,他友好、和善地说道:“你阻止不了的。这就是个肮脏的交易。”乔多恩斯基友好地回答道:“闭嘴,大婶。”

正是在福泽萨博尼,一个连队丢掉了战地厨房。因为在这一站,那个“厕所将军”尤其重视的土豆炖牛肉这道菜最后才做。调查显示,可怜的战地厨房没有和他们一块儿离开布鲁克,很有可能直到今天,它还一直被遗弃在一八六号小屋后的某个地方,孤零零地留在那儿。

“我在营史笔记中找找字母q……”马瑞克说道,“乔多恩斯基,乔多恩斯基,啊啊,这儿,找到了:‘话务员乔多恩斯基被地雷爆炸掩埋。他从坟墓给参谋部打电话说道:我要死了,祝贺我营取得了胜利!’”

但军需军士长鲍坦泽尔却从别人那听到这件事,他感到自己被深深地羞辱和欺骗了。他解释道,西米现今非常稀有,需要八克朗才能买到一公斤。

“很明显这已经很好了,”帅克说道,“或者你还想要更多?你记得那个泰坦尼克号上的话务员吗?当船已经沉没的时候,他还依然给被水淹没的厨房打电话,询问什么时候提供午餐。”

士兵们从拉博尔采出发穿过东加利西亚去前线领取军功。在这段铁路之旅中,奇怪的、带着些反叛意味的谈话在志愿兵和帅克乘坐的车厢内进行着。尽管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但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其他的车厢内。就连军官车厢内也充斥着不满。因为在福泽萨博尼,团里下达了一条减少军官八分之一升酒量配额的军令。当然,普通士兵的量也有所减少,发放给每人的西米椰子减少了十个。而奇怪的是,军队里没有任何人曾经见过一颗西米椰子。

“对我来说无所谓,”志愿兵说道,“如果你喜欢,就再加点内容,乔多恩斯基临死时的话完全可以是他最后的一通电话:‘向我们的铁旅致以最后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