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啊,奥利弗,告诉他们更多关于你的故事。”克里斯特尔继续说道。
还没等她说完,奥利弗立马“嘘”了一声,并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巴。
“想象一下,”他继续对我们讲述起来,“想象一下你就在利比里亚。想象一下我,不是现在的我,而是当下还只是个小男孩的我。确实,那时候我有饭吃,有爱我的父母,我很开心,直到那一天来到。我还记得当时我就趴在我家屋子旁边的长草草丛里,地面很温暖,太阳炙烤着我。我趴在那里隐蔽起来,因为士兵们已经来到了村里。很久以来,我们都很恐惧他们会来到我们村,但这一刻还是发生了。我们很确信他们会来,我们已经听到了很多有关他们进村之后的所作所为的传说。我跟一些小伙伴曾经还做了关于此类的游戏,我们都匍匐在长草草丛中,各自拿着木棍当枪使。我们想象着自己在为保卫自己的村庄而奋斗,我们想象着用自己的英勇无畏保卫家园,赶走那些士兵。但是当这些士兵真的来到我们村子,我除了害怕根本没有任何对抗他们的办法。那些士兵们纷纷把我的家人,我的邻居们赶出了屋子,让他们都聚集在屋子前面的草地上,我趴在草丛中颤抖着身子。他们给我的家人和邻居们草耙和铁锹,然后用枪指着他们,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快点挖你们的坟墓。快点给你们自己挖坟墓。’然后就看到我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硬着头皮不停地铲着、挖着,那些士兵就站在他们的旁边,一边抽着烟,一边哈哈大笑着。之后,他们就举起枪,屠杀了我的家人。”
“你,”克里斯特尔继续说道,“想象着自己是一位天使,但其实你并不是。你拥有食物、钱财,有安全感,有爱你的父母。但是如果这些都失去了,你会怎么样?如果连你的父母都……”
我们四个围着火堆,静静地待着,都不出声。屋里传来的声音在整个花园里回荡。
马克斯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可能他根本不想知道,也可能他根本不打算去想这些事情。
奥利弗一边说着这些,一边环视着我们,想看看我们的反应。
“这些人,”克里斯特尔说道,“是这个世界上的怪兽。他们是被另一群曾经也是良人的怪兽而转变成怪兽的。”
“我没有证据去证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也没办法证明我是谁。”说完这些,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和心脏的位置,继续说道:“证据在这儿,这儿。在我正在创作的记录真实事件的作品中。他们说我不能住在这儿,对此我并不生气。因为你不能强迫每一个人都能接受你。”
“这些人是指谁?”他问道。
之后,奥利弗凝视了火苗片刻,继续说道:
马克斯轻轻笑出声来。
“我是奥利弗·帕克,十三岁,来自利比里亚。我的家人都被无情地杀害了。我幸存了下来。我不会去请求你相信我的话,我也无所谓谁信不信的。我知道真相,而且我会努力讲出这个真相,虽然接受真相会有些困难。”
“你必须要相信这件事,”她继续说道,“如果这些人靠我们足够近的话,我们都会变成刽子手的。在肉体皮下,我们都是一个杀人犯。”
“你会怎么做?”我好奇地问道。
她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更加闪闪发光,头发和脸庞也被篝火照得熠熠生辉。
只见他圆睁着的双眼,穿过火苗,异常光芒。
“你能吗?”克里斯特尔说道。
“我不会回去的。”
他再次停下来,好像在等待着我们的回答。
“我们会飞,”克里斯特尔说道,“我们会跑,我们会躲起来,他们不会找到我们的。”
“他们是一天早上来我家的,”奥利弗语气平和地说道,“他们整队人都全副武装,手里拿着手枪、棍棒和斧头等不同的武器。”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煽了煽越来越旺的火苗:“他们中有些是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拳头攥着武器、眼里写满了杀戮的孩子。你们能相信吗?”
屋里有人在弹奏着诺森伯兰郡黑管,轻柔的曲调从屋里流出,回响在花园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在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并有脚步声从草丛深处传来。是纳特拉斯,这个人影走近后,脸庞在火苗的映衬下,显露出来。
只见奥利弗陷入沉默,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哈,抓到你们啦。”他兴奋地说道。
“有些故事是超出我们的信念的,”她说道,“但它们确实是最真实也是最古老的故事。给他们讲讲吧,奥利弗。”
说着他咯咯地笑着。我们四个惊讶地看着他,都没有出声。
克里斯特尔继续用木棍拨动着火盆,只见里面的火苗伴随着木柴燃烧的爆裂声和咯吱声,舞动着,升腾起来。
“我只是出现一下,想为宝宝献上我的祝福。”他说道。
“是的,就像一个怪兽一样被残杀,就像我的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只见他的脸很尴尬地扭曲着,那表情既不是扮鬼脸,也不是在微笑。
“屠杀?”马克斯睁大眼睛,一脸惊恐地问道。
“今天这个地方真是有太多生面孔了,”他继续说道,“你不准备给我们互相介绍一下吗?兄弟。”
“我会死的,”奥利弗回应道,“我会被残忍地屠杀的。”
我正要告诉他请他离开这儿,克里斯特尔突然站起来,跨过火苗,走向他,并抬起胳膊指着他问道:
“是的,在利比里亚。”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在利比里亚?”我问道。
“我是戈登·纳特拉斯,妹妹。”他回答道。
“大人们都说,奥利弗待在家乡也会安全的。”她一边拨弄着火苗,一边说道。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示好,但是克里斯特尔没有回应他。
“一只猫头鹰不知在何处鸣叫着朝我们靠近。几只蝙蝠也纷纷出现了,拍打着翅膀扑向我们身边的火堆,照常进行它们冬眠之前的晚班飞行。克里斯特尔依然轻轻倚在奥利弗的身上,嘴里哼着小调。然后,只见她身子向前倾了倾,用一根木棍拨动着火苗。”
“我不是你妹妹。”她语气强硬地回答道。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奥利弗说道,“以前当我想起英格兰的时候,我脑海中的画面都是塔桥,白金汉宫,巴斯,肯特郡。而不是这些东西,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但是我们都是来自一个欢乐的大家庭啊,”纳特拉斯继续说道,并且向下看了看坐在火堆旁的奥利弗,“欢迎你们来到诺森伯兰郡,兄弟。”这一次他并没有想要握手示好。奥利弗点点头表示对他打声招呼,嘴里咕哝着一些含糊不清的问候的话语。
奥利弗现在被一个新的家庭收养了,克里斯特尔也是。他们会在周末的时候碰面。这会儿,他们坐在一起,紧挨着彼此,依偎在一起。奥利弗用胳臂环绕着克里斯特尔。
克里斯特尔看到这种情况,向奥利弗靠得更近些了。
之后我们在火盆中燃起了火,坐在旁边的木头和石头上。很快,屋里的派对就被我们抛之脑后,我们开始了自己的“娱乐项目”。
“走开。”她向纳特拉斯说道。
“你是个梦想家,不是吗?”克里斯特尔说道,“你是一个未被驯化的,有着原始野性的人,利亚姆。”
这个时候,菲利普从屋子里向外喊道:“克里斯特尔!奥利弗!我们要走喽。”
克里斯特尔用手指划过帐篷的帆布,她说这很美并大笑起来。
“克里斯特尔,”纳特拉斯唏嘘道,“还有奥利弗,我知道你们的名字了。”
“我们有时候会睡在帐篷里。”
说完他朝克里斯特尔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跟马克斯、奥利弗和克里斯特尔一起来到了花园里。帐篷依然支在那儿,旁边是一个火盆。
“我会记住你的。”他说道,“再见啦。”
“是的,我们要出发了。大家说让我们再准备准备,但是我们还是决定不久后就出发。开着我们的雪韦车,沿着一号公路,一路开向旧金山。”
说完他转身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萨克拉门托。”菲洛米娜又一次补充道。
克里斯特尔站在火光能照得到的边缘处,看着他离去。
“是的。那里是我们一直想去的地方:旧金山、圣地亚哥,还有叫萨克拉什么的地方来着?”
“你们的朋友?”克里斯特尔问道。
“加利福尼亚?”妈妈惊讶地问道。
“我们都很讨厌他。”我说道。
“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去加利福尼亚了。”菲利普说道。
“那就好!”
“心电图。”菲洛米娜为他补充道。
直到菲利普第二次喊他们的名字,我们都站起身来。
“我现在已经脱胎换骨了,”他突然向大家宣布道,“我刚刚做过那个叫什么来着的检查,我现在瘦得就像一根柳枝似的。”
“如果有任何我可以做的事情……”我对奥利弗说道。
菲利普和菲洛米娜都减肥初见成效。菲利普一边喝着白酒,一边啃着萝卜和芹菜茎。
他的眼睛再次闪闪发光。
艾莉森被客人从妈妈怀里抱走了,从一个客人到另一个客人。他们都亲吻着艾莉森的脸颊,并低语称赞道她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宝贝,简直是一笔财富。妈妈带一些客人去看她的画作和摄影作品。我看到她正在走廊上跟史考特校长低语着什么。史考特校长穿着牛仔裤,红色衬衫,梳着干净利落的短发。妈妈在跟他的交谈中时不时地笑出声来,笑声低浅又温柔。之后,正当他们马上将要接吻的时候,我赶快转身离开了。
“我会把你当朋友的。还有你,马克斯。”
尼克又是一声叹息,朝我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我离开了他们,去往别处。
克里斯特尔走向我。
“还没。”
“你会帮助他的,”她对我耳语道,“我知道你会的。你是如此的善良和强壮,你一定会帮助他的。”
“想好书名了吗?”尼克问道。
说完,她亲吻了我的脸颊,就跟在奥利弗后面回屋了。
“或许是三本吧。”
当我们走进屋里,看到妈妈正在拿着相机迎接我们。
“所以你在写两本书?”
“只照一张,”她用激动又兴奋的口气说道,“现在你们看起来是如此奇怪和可爱,从夜色中走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身后还有熊熊燃烧的火焰。”
“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爸爸说道,“如果你的亲生父母被强行带走,而怪兽成为了你的父母,会发生什么呢?你会像爱亲生父母一样去爱这个怪兽并且追随它吗?你能在怪兽身上找回最初的胚胎印记吗?”爸爸说着陷入了沉思,之后继续说道:“估计那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
我们都面对着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我就站在克里斯特尔的旁边。
尼克叹了一口气。
之后,马克斯用双臂拥了我片刻。
“我待会儿马上就回去写啦。”
“你相信吗?”他说道。
爸爸耸了耸肩,说道:
“相信什么?”
“你现在有个大概的出书时间表吗?”
“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屠杀。”
“我马上就回去写。”爸爸赶忙回答道。
我听完他的话,身子猛然向后一退,怔怔地看着他。说道:
“那么你现在写得怎么样了?”尼克问道。
“我当然信了。”
“我明白?”我诧异地问道。
然后我步履蹒跚地再次加入到派对之中。
“或许吧,”爸爸笑着回答道,“我正在写关于一个癫狂的农场主和他的乡下女佣,以及他们的私生子的事情。噢,对了,还有他们的寒鸦。”说着这些的时候,爸爸朝我使了个眼色:“利亚姆明白,是不是?儿子。”
“整个世界都是一个野蛮之地,你知道的。”我自言自语道。
“所以你准备写一本关于这个的书吗?”尼克问道。
“你是如此无辜。”我再次说道。
受洗仪式结束后,我们在自己的屋子和花园里开了一个大派对。爸爸跟他的图书版权经理人尼克·斯通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喝着威士忌,我就站在旁边,有意无意地听着。爸爸告诉尼克关于胚胎印记的事儿,关于寒鸦的事儿。他说胚胎印记肯定也发生在人类的身上。人类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初的几秒是很关键的。所以,离开养父母以后,他们会去哪儿?就算依然是个婴儿,对于养成胚胎印记而言,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对于那些像奥利弗一样年纪大一点的来自利比里亚的小伙子来说,胚胎印记是什么样的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