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的上相。”菲洛米娜继续说。
“果然跟大家说的一样。”菲利普也附和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意思。”菲利普又说。
“你看起来就跟在电视上一样,一看就是一位好小伙儿。”
说罢,菲利普用夹子夹了一块刚煎好,还在发出“嗞嗞”声的香肠给我。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说道:
“奥利弗!”他朝那扇半虚掩的门的方向喊道,“过来吃饭啦,儿子!还有克里斯特尔,你去看看咱们的小宝宝是不是已经醒了,亲爱的!”
“宝宝在小睡,”她说道,“待会儿我再把她抱过来。”
奥利弗是个黑人小伙子。他很有条理地摆放好了刀叉和马克杯。我在这个过程中瞥到他的面颊处有一条很长很深的疤,像是刀疤,另一处的疤在他的喉咙处。
菲洛米娜给我的爸爸妈妈煮了咖啡,给我拿了一些橙汁和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这是奥利弗,”菲利普向我们介绍道,“他来自利比里亚,是我们的骄傲。”
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巨大的厨房餐桌一侧的长凳上。餐桌中间摆放着两大根长棍面包,一碗沙拉和一大盆果酱,菲利普还在煎着香肠和番茄。我看到还有另一个门通向一间半开着的房间。我隐隐地看到有两三个女孩子挤坐在一张沙发上。还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击鼓。
说着,菲利普走到他身边,用手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是菲洛米娜,”她说道,“他是菲利普。所以我们是菲尔和菲尔7。快请进。”
“他也是一名被遗弃的孤儿,”菲利普继续说道,“从地狱爬了出来,花了一年的时间在卡车上横跨欧洲,然后再坐船,之后换另一艘船,直到他颤抖着出现在卡拉姆灵顿环形公路的一侧,不省人事。到了结束这一切的地方了,不是吗?他是如此强壮,勇敢,又充满智慧。他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子。我说得没错吧?儿子。”
说着他介绍了已经来到他身后的这位女性。
“是的。”奥利弗说道。
“你们一定是林奇一家,”他说道,“而你一定是帮我们找到可爱的艾莉森的利亚姆,我是菲尔,这位也是菲尔。”
菲利普看了看我。
来给我们开门的男人穿着那些菜场上肉贩才会穿的那种围裙,伸出热情的双手向我们表示欢迎,他的手又肥又软,就像他身上的其他地方一样。眼睛小但很明亮。
“我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是吗?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幸运。”奥利弗平静地说道。
这个寄养家庭是个很大双门厅的阶梯型住宅,有着亮红色大门,所有的窗户都用花格窗帘装饰起来。
我盯着奥利弗脸上的伤疤,看着他平静的眼睛。他仿佛能看穿我,并笑对这一切。
“这让我想起来,过去他经常跟我讲,他创作是因为他热爱。”她说道。
“他们想要把我送回去。”他说道。
妈妈摇了摇头,转向我,轻轻叹了口气。
“回利比里亚?”
“你当然这么想了。回到这里,跟你的美术馆、咖啡馆以及杰克·史考特的校友待在一起。但是你觉得我有时间跟你一起搬来这里吗?你看看我的出版计划。”
“是的,回利比里亚。”
“那我们就赶快搬回来住吧,”妈妈立马接话道,“跟我一起在城市里好好生活。”
“他们说他在撒谎。”菲洛米娜说道,“他们说他至少有十七岁了,而事实上他只有十四岁。他们说他讲述的自己的身世是假的,但其实所有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我们三个在第二天去了纽卡斯尔。离开乡下的寂静,我们跳进了城市的喧哗。马路西侧是一排卖纱丽、水果和各种调味料的商店,还有印度餐馆、波斯人餐馆,土耳其外卖店。爸爸惊叹着他看到的一切。多民族多元文化融合得如此之快,爸爸不禁说道。一点都不像我们居住的白人聚集的乡下。
“而且,你们看看他,”菲利普说道,“还有什么比他更能代言那个所谓人类本性的吗?那叫什么来着?”
爸爸没有再接话,而是转头上了楼。妈妈拿起电话打给社会服务机构,提出想要去看艾莉森的请求。对方断然拒绝了她的请求。然后妈妈说她是利亚姆·林奇的母亲,利亚姆就是发现弃婴的两个小伙子之一,对方听完这些,就爽快地答应了妈妈的请求。
“心理韧性,达观的精神。”菲洛米娜于是赶快接话道。
“在她自己的生活里独自成长!”妈妈诧异道,“她才几个月大,而且,不管怎么说,利亚姆也算是她的一位家人了,”她边说边笑了起来,“他就像她的一位大哥哥。”
“对,就是这个心理韧性,”菲利普急忙补充道,“嘿,或许你可以把自己的故事寄给林奇先生,奥利弗。”
“不要去,”爸爸说道,“让她在目前的新生活里独立成长吧。”
“他的故事?”爸爸问道。
然后妈妈说我们应该去看一看她。
“这是个即便是你最坏的敌人,你也不愿意诅咒他去遭遇一遍的故事。而且他正在写这个故事,是不是?奥利弗。”
“她到底是谁呢?”妈妈跟着我重复道,“她是一个黑暗世界里的耀眼之光。那就是她。”
“嗯。”奥利弗回答。
之后新闻转到一则城市里的交通肇事逃逸事件,然后就是报道巴格达的战事。死掉了更多的士兵,包括那两名来自盖茨黑德的小伙子。
“是的,”爸爸说道,“你可以的,奥利弗。”
“这小家伙到底是谁呢?”我说道。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时常发生。人们经常会对爸爸说,我有一个故事,而且我已经开始写一本小说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吗?这个时候他总是会给出很油滑的回答。事后,他总是会摇摇头说,建议?很简单。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把椅子上,努力地工作,不停地写。
“噢,天哪。看看她啊,”妈妈喊道,“到底是谁会舍得遗弃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啊?”
这一次,尽管爸爸看起来对他的这本小说很感兴趣,但是奥利弗却一直摇头。
我在电视上看到艾莉森躺在她养母的膝盖上。我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身体,还能闻到她的气味。
“不,我写下自己的故事只是为了当下,为了我自己,或许还有那些爱我的人,”他边说边继续为客人摆盘,“讲述事实是很费时的,林奇先生。”
“她应该叫做珀迪塔的,”爸爸说道,“就像莎士比亚在其作品《冬天的故事》里为那个弃婴取的名字,珀迪塔。”
“是的,”爸爸回答道,“而且你必须有很强烈的想要讲述的欲望。”
他们给她取名艾莉森。
“我知道,林奇先生。”奥利弗说道。
那个弃婴还在医院里接受各项身体检查。她已经被纽卡斯尔的一户人家收养。目前她很好很强壮,也很健康。《纪事》杂志上有一张她跟护士们一起欢笑的照片。独立电视台也播放了她跟她养父母一起生活的欢乐的日常。
“宝贝来喽!”菲洛米娜突然欢呼雀跃地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