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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 1944年6月2日,星期五

“当我们都准备就绪,我就会发出信号,从这一刻起,直到最后收到结束的命令之前,A、B、C、D各组要逮捕任何企图进入或离开村子的人。E、F、G、H各组要打开手里的探照灯,照向敌人。K组和L组跟着我去逮捕他们。任何人不许向敌人开火——都清楚了吗?”

“我用无线电与所有小组保持联络,负责牧场上的指挥。听到有飞机的声音——我们不要行动!看到有伞兵跳伞——我们不要行动!我们要看着跳伞者降落到地面,等待接应人员把他们聚合起来,去停车的地方。”迪特尔抬高了嗓门,主要是为了说给韦伯听。“在全部过程都完成后,我们才能上去抓人!”战斗员不能抢先行动,除非战场指挥官命令他们这样做。

舒勒显然是小组里最爱思考的人,他又把手举了起来问:“要是他们对我们开火怎么办?”

“E、F、G、H组在水塘边上的这片树丛里,每组配备大电池探照灯。I、J两组留在格朗丹家宅里,跟韦伯少校看守囚犯,维持指挥所秩序。”迪特尔不想让韦伯介入抓捕现场,“K和L两组跟着我,在牛棚附近的篱笆后面。”汉斯已经弄清了这些人里谁的枪法最好,特地把他安排跟迪特尔一道行动。

“不能还击,如果他们死了就没用了!卧倒,继续用探照灯照他们。只有E和F组允许使用武器,他们的命令是射伤。我们要审问这些伞兵,而不是要杀了他们。”

“敌人需要运送六名伞兵外加接机小组,所以他们会开一辆卡车或者客车,也许会开好几辆车。我估计他们会从这道门进入牧草场——那里的地面在这个季节比较干燥,不会让车子陷进泥里——然后把车停在牛棚和大门之间,就是这里。”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

屋子里的电话响了,汉斯过去拿起了听筒。“是找你的,”他对迪特尔说,“是隆美尔的总部打来的。”

迪特尔继续说:“村民给关起来以后,A、B、C、D组要立刻前往通往村子的道路,占据隐蔽位置。一旦发现有车或行人进入村子,就用短波电台报告,除此以外不要有任何行动。要记住,你们不要阻拦任何进村的人,也不要做任何事情暴露你们的位置。”迪特尔四下看了看,悲观地想,不知道这帮盖世太保是否有足够的头脑执行这种简单的命令。

时间选得真好,迪特尔想着,接过听筒。他先前给拉罗什-居雍的沃尔特・莫德尔打过电话,留下口信让莫德尔打回来。现在他说:“沃尔特,我的朋友,元帅怎么样?”

韦伯说:“如有囚犯不听劝阻一直发出声音,射杀勿论。”

“很好,你有什么事?”莫德尔说,口气还是那么生硬。

“格朗丹家宅是我们的行动总部,”迪特尔接着说,“韦伯少校在那儿负责指挥。”他特意安排将韦伯排除在真正的行动之外。“那些被羁押的人要被锁在某个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地下室。他们必须保持安静,这样我们才能听到接机人员的汽车声,还有飞机的声音。”

“我认为陆军元帅很希望得知,我们今晚要展开一场小小的行动——在一批破坏者到达时逮捕他们。”迪特尔犹豫要不要在电话里说出细节,但这是一条德军军用线路,被抵抗组织窃听的危险很小。再说,赢得莫德尔对行动的支持非常重要。“我掌握的信息是,其中一人能够向我们提供大量信息,牵涉到不少相关抵抗组织。”

韦伯又说话了:“这是抵抗组织的正常程序。”他带着那种医生给出诊断的架势说。

“好极了,”莫德尔说,“碰巧,我是在巴黎给你打电话。我从这儿开车到兰斯要多长时间,两个小时?”

迪特尔点了点头回答:“问得好,但我认为他们不会这样做。我的理由是接机成员都不是本地人。他们通常不会在靠近同情者居住的地方接应特工伞降——这是不必要的安全风险。我打赌他们会在天黑后直接去牛棚,不会去打扰村民。”

“三小时。”

“先生,如果抵抗组织的人去哪个房子里找人呢?他们会发现里面没人,就会怀疑了。”

“那我会参加你的突击行动。”

一名队员举起一只手。韦伯吼道:“舒勒,你可以讲话。”

迪特尔十分高兴。“我想,陆军元帅一定会满意的。我们十九点整在圣-塞西勒城堡见面。”他看了一眼韦伯,那家伙现在脸色发白。

“谢谢你,少校,”迪特尔说,“黑塞中尉把各位分成两个人一组,从A组一直到L组。地图上的每个建筑都标出了小组的字母。我们要在二十点整到达村子,迅速进入每一座房子。所有居民要集中到三个大房子里最大的那座,叫格朗丹家宅的,要他们一直待在那儿,直到一切结束。”

“很好。”莫德尔挂了电话。迪特尔把听筒还给汉斯。“隆美尔元帅的私人助理莫德尔少校,今晚将和我们一道参加行动,”他耀武扬威地说,“这就又多了一个理由,需要我们确保各项工作无可挑剔,万无一失。”他笑着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停在韦伯那里,“我们这不是很幸运吗?”

韦伯说话了,主要是为了提醒大家他在这里。“请允许我再强调一下法兰克少校说过的话。不要冒险!不要耍花架子!严格按计划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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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在这儿的人要记住,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让那些伞兵落地。我们必须避免采取任何可能暴露我们的行动,不能引起接机人员或飞行员的怀疑。我们必须不声不响,无影无形,如果飞机掉头带着机上的特工飞回去,我们就会丧失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伞兵里有一个女人,只要我们能抓住她,她就能向我们提供法国北部大部分抵抗组织的信息。”

“寒鸦”们坐在一辆小客车上一路向北进发,走了一整个上午。这是一次缓慢的旅程,穿过树叶茂密的林地和长满绿色麦苗的田野,曲曲弯弯地经过一个个沉睡的集镇,绕经伦敦向西而去。这里的乡村似乎已被战争遗忘,或许这里自从20世纪以来的确如此,弗立克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当他们穿过古老的温彻斯特时,弗立克想起了另一座教堂城兰斯,想到街上那些身穿制服、高视阔步的纳粹和坐在黑色轿车里横冲直撞的盖世太保,她暗自祷告着,感谢英吉利海峡阻挡了他们。她坐在保罗旁边,看了一会儿窗外田野,没多久——由于整晚都没睡,他们一直在做爱——她就把头倚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伞兵会瞄准这块牧场降落,”迪特尔说,“这里应该经常用于飞机的起降,它的地势平整,地方很大,足够一架莱桑德起降,对一架哈德森来说也够长。旁边的水塘做地标很合适,从空中就能看见。接飞机的人会把草场南端的牛棚当做藏身处,躲在那里等飞机。

下午两点他们到达贝德福德的桑迪村。客车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下来,上了一条尚未铺就的林间小径,然后就到了一幢叫做坦普斯福德公寓的大宅邸前。弗立克曾经来过这儿,这里是附近的坦普斯福德机场的集结点。安宁的心绪一下子消失了。尽管这地方充满18世纪的优雅,对她来说,却象征着飞入敌方领土前几小时那难以忍受的紧张状态。

他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一个查特勒村的详细地图。村子由三座大房子组成——应该是农场或者酿酒厂——外加六个村舍和一个面包房。这些房屋散落在一个十字路口四周,北面、西面和南面都是葡萄园,东面有一个宽阔的牧牛场,有一公里长,周围是一个大水塘。迪特尔认为这块地太潮湿,不适合种葡萄,应该是块牧场。

他们没有赶上午饭时间,但餐厅为他们准备了茶水和三明治。弗立克喝着茶,但心急得无法吃下任何东西。不过其他人都狼吞虎咽吃完了。随后他们被带到了各自的房间。

两名指挥官同时到场,军衔相同但互相敌视,这是行动的大忌,迪特尔这样想道。

过了一会儿,女人们在藏书室集合。这间屋子看上去更像是电影片场的藏衣室。屋里摆着一排排衣架,上面挂着各种服装,到处是帽子盒和鞋盒子,纸箱上标着法语写的“内裤”“袜子”和“手帕”,屋子中间还有一张支架桌和几台缝纫机。

迪特尔已决定在舞厅举行通报会。另一种选择是在韦伯的办公室进行,但迪特尔不想给人留下一种印象,好像一切是由韦伯负责的。这里有一个小讲台,大概是为乐队使用的。他在上面布置了一块黑板。几个人从城堡的其他地方搬来一些椅子,在讲台前整齐地摆成四排,每排五把椅子——这种摆法完全是德国式的,迪特尔暗自笑了笑,法国人会毫无章法地随便乱放。韦伯召集了行动小组,他自己坐在讲台上,面对着大家,意在强调他是指挥官之一,并非听命于迪特尔。

替她们更衣的是吉耶曼夫人,她身材苗条,穿着罩衫裙和一件别致的短外衣,年纪五十上下。她的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脖子上挂着一根皮尺,用一口标准的法语跟她们说话,还带着点儿巴黎腔:“正如你们所知,法国服装明显有别于英国服装,我不能说法国服装更时尚,但是你们知道,它们的确……更加时尚。”她做了一个法国式的耸肩动作,姑娘们都笑了。

旧舞厅位于圣-塞西勒城堡炸毁的西侧翼。这间屋子只有部分损坏,它的一端堆着一堆瓦砾,方形的石头和带雕刻的山墙以及一块彩绘墙壁埋在一堆尘土中,但其他部分完好无损。迪特尔想,这种效果倒也生动别致——晨光穿过天花板上的大洞照射在一排残破的柱子上,很像维多利亚时代绘画中的古典式废墟。

这并不是什么时尚不时尚的问题,弗立克闷闷不乐地想:法国外套通常比英国的长十英寸,细节上也有许多差别,任何疏漏都会造成致命后果,让特工露馅。因此,这里的所有服装都是从法国购买,或者用新的英国服装跟难民换来的,也有的是依照法国原样制作,然后做旧,显得不那么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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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夏天,所以我们穿棉质衣服,轻便的毛外套或防雨外衣。”她朝坐在缝纫机前的两个年轻女人一摆手,“如果衣服不太合适,我的助手会帮助修改。”

她闭上了眼睛。

弗立克说:“我们需要非常昂贵的那种衣服,但要用旧了的。要让我们看上去像有名望的妇女,以免引起盖世太保的怀疑。”当需要伪装成清洁工时,她们可以摘掉帽子、手套、皮带,立刻就能显得卑微一些。

他呵呵笑起来。“我想足够了。”他说着,身子向下探去。

吉耶曼夫人从鲁比开始。她仔细看了鲁比一分钟,然后从架子上拿来一套藏青色外套和一件褐色的雨衣。“试一试这些衣服。这外套是男式的,但法国人现在谁都没那么挑剔。”她朝房间另一头一指,“你可以在屏风后面换衣服,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也可以去桌子后面的套房。我们都觉得那儿是房子主人偷偷看色情书刊的地方。”大家又笑了,只是弗立克没笑,她以前就听吉耶曼夫人说过这个笑话。

她仰面躺下,面带微笑,展开她的两腿:“这暗示应该够了吧?”

女裁缝仔细打量着葛丽泰,然后说:“我过一会儿再为你选。”她给“果冻”选完,又给戴安娜和莫德挑了衣服,她们几个都去了屏风后面。然后,她转身对弗立克低声说:“这是个玩笑吗?”

“啊——明白了!你是因为这才给我刮胡子?好啊,当然了。你想让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假装失望地叹了口气。“来吧,我的爱因斯坦。现在你的胡子没了……”

她转过来对着葛丽泰,说:“你是个男人。”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补偿?”

弗立克轻声叹了口气,转过脸去,感到很受挫败。女裁缝几秒钟就看穿了葛丽泰的伪装,这实在是个不祥的预兆。夫人又说:“你可以蒙骗很多人,但骗不了我,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好了,现在你可以补偿我了。”

葛丽泰问:“为什么?”

“啊,那对不起。”

吉耶曼夫人一耸肩,说:“比例全不对——你的肩膀太宽,髋部太窄,腿上肌肉很多,你的手也太大——这些让专家一看就看得出来。”

“不是,是你的胡茬弄得我大腿根发痒,那里的皮肤最柔弱了。”

弗立克急切地说:“为了这次任务她就得是女人,请你尽最大可能把她打扮好。”

“我以为你着急要……性交。”

“当然——不过,看在上帝份儿上,别让裁缝看见她。”

“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让你接着做下去?”

“没问题。盖世太保里面不会有太多裁缝的。”弗立克的信心是装出来的,她不想让吉耶曼夫人看出她有多着急。

“记得。”

女裁缝再次打量葛丽泰,说:“我给你一套反差大点儿的裙子和上衣,能降低你的身高,再来一件四分之三身长的大衣。”她选好衣服,把它们交给葛丽泰。

“还记得我刚才去拿你钱夹以前你做什么来着吗?”

葛丽泰不太喜欢地看着这些衣服。她本想把自己打扮得更加迷人。不过,她没有任何抱怨。“我会害臊的,真得把自己锁在套房里边。”她说。

“接下来干什么?”

最后吉耶曼夫人给弗立克找了件苹果绿的裙子和匹配的外套。“这颜色能凸显你的眼睛,”她说,“既然你不爱夸耀卖弄,干吗不把自己打扮漂亮点儿呢?我会帮你展现出你的魅力,摆脱所有烦恼。”

“没关系。”

这衣服很宽松,穿在弗立克身上就像一顶帐篷一样,但她用一条皮带束出了腰身。“你太时髦了,跟个法国女孩一样。”吉耶曼夫人说。弗立克没有告诉她,要这根皮带主要是为了带枪。

“我从来没想过要用那东西。”

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装扮自己,一边咯咯笑着。吉耶曼夫人选得不错,她们都喜欢自己的衣服,只是有些服装需要改一下。“我们现在就改衣服,你们可以选一些配件。”夫人说。

他顺从地扬起头,她把他喉咙那块敏感的皮肤刮干净。做完这些以后,她用一块蘸了热水的绒布面巾把他的脸擦干净,然后用毛巾为他揩干。“我应该给你来点儿面霜,但我觉得你这种男人不会用。”

她们很快丢掉了起先的顾忌,穿着内衣在屋里嬉笑逗趣,试着各种帽子和鞋子、围巾和手包。弗立克想,她们暂时忘记了等在前面的危险,享受着换上新衣的单纯快乐。

“别说话,”她说,“我见过我母亲给我父亲刮过,见过很多次。我爸是个酒鬼,到后来自己都拿不稳剃刀了,我妈就每天给他刮。下巴抬起来。”

葛丽泰从套房里出来,一身打扮看上去相当惊艳。弗立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她把纯白色上衣的领子立起来,显得十分时髦,还穿了一件不定型的大衣,那大衣像斗篷一样披在她的肩上。吉耶曼夫人只是扬了扬眉毛,没作评论。

“你怎么学会干这个的?”他问。

弗立克的衣服需要裁短。趁着加工的工夫,她仔细研究起那件外衣来。卧底特工的经验让她的目光十分锐利,不放过任何细节,她急急地检查边缝、衬里、纽扣和口袋,确信一切都是法国式的。她没看出有什么毛病。在衣领的标签上写着“拉斐叶百货店”【11】

她在他脸上涂满了肥皂沫,然后拿起他的安全剃刀,把刷牙杯子里注满了热水。她像刚才做爱时那样骑跨在他身上,开始小心地一下一下给他刮胡子。

弗立克把自己的翻领刀给吉耶曼夫人看。这把小刀只有三英寸长,刀刃很薄,但十分锋利。它有一个小柄,但没有刀把。装在一个很薄的皮革刀鞘里,上面有穿线的小孔。“我想让你把它缝在翻领下面。”弗立克说。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吉耶曼夫人点点头,说:“我可以缝。”

“为什么?”

她给大家每人一小叠内衣,每种都有两件,上面都带着法国店铺的标签。她选出来的内衣不仅大小合适,每个人最适合的款式也丝毫不差。“果冻”的是束身内衣,莫德的是漂亮的花边衬裙,给戴安娜的是藏青色灯笼裤和无骨胸罩,为鲁比和弗立克选了简单的内衣和短衬裤。“手帕上都带着兰斯不同洗衣店的标志。”吉耶曼夫人颇为自豪地说。

“我要给你刮刮胡子。”

最后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提包:一个帆布旅行包,一个格莱斯顿提包,一个肩袋,还有不同颜色和大小的廉价行李箱。每个女人都拿到一个。里面装着牙刷、牙膏、扑粉、鞋油、香烟和火柴,一切都是法国品牌。尽管只在很短的时间内使用,弗立克还是坚持给每个人都配了全套用具。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他说。

“必须记住,”弗立克说,“除了今天下午给你们的这些东西以外,你们什么也不能带。这决定了你们的生命安危。”

“你待着别动。”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希望她看上去不像整个髋部那么宽。水池上方的架子上放着一只杯子,里面是牙膏和一把木制牙刷,她看出那是法国货。玻璃杯旁边有一把安全剃刀、一个刷子和一只剃须皂碗。她打开热水龙头,把剃须刷在里面蘸了蘸,在他的皂碗里弄出些泡沫。

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身处险境,没人再咯咯笑了。

他问:“你要干什么?”

弗立克说:“好了,请大家回到各自房间,穿上你们的法国服装,包括内衣,然后到楼下吃晚餐。”

她起来了。

这座宅邸的主客厅里设立了一间酒吧。弗立克走进去时,看到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人,有些人穿的是英国皇家空军的制服。弗立克以前到这儿来的时候了解到,这些人都是被指定去法国执行秘密飞行任务的。一张黑板上写着那些今晚离开的人的名字或代号,后面跟着离开这座房子的时间。弗立克见上面写着:

“有,这是豪华间。水池在屋角那儿。”

亚里士多德——19:50

她的手指在他脸上滑动着,用指尖描摹着他的容貌特征——他浓密的眉毛、深深的眼窝、一只大鼻子、子弹打缺的耳朵、性感的嘴唇、突出的下巴。“你这儿有热水吗?”她突然问道。

詹金斯上尉和拉姆齐中尉——20:05

她抚摸着他的脸。她看得见齐刷刷的胡茬,感觉到那黎明的光线正在一点点变强。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手表,她不愿意一次次查看他们还剩多少时间。

全体寒鸦——20:30

“我认为你对。我倒没这样想过。”

科尔盖特和邦特尔——21:00

“没关系,”她说,“如果大家都客客气气的,那就说明谁也不真正在意谁。虽然表达笨拙不雅,但可能更加真诚。”

浮泡先生、悖论、萨克斯管——22:05

“我说的是真话,可那种方式太傲慢自大了。”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六点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说你要娶我、生孩子什么的?”

她坐在酒吧里,环顾四周,心想,不知道这些人中谁能生还,谁将战死沙场。其中有的非常年轻,一边抽着烟一边说着笑话,看上去毫不在意。年长的人面色坚毅,品味着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冷酷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最后的一杯酒。她想到了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子或女友、他们的孩子。今晚的出征会在其中某些人心中留下无法消除的悲伤。

“我怕我前面说过的蠢话把你吓跑了。”

眼前出现的两个人打断了她阴郁的思绪,她不禁大吃一惊。西蒙・福蒂斯丘,这个军情六处老练油滑的官僚,穿着细条纹外套走进了酒吧——陪着他的是丹妮丝・鲍耶。

“害怕?”

弗立克的脸沉了下来。

他伸出胳膊抱住她说:“我害怕告诉你我有多认真。”

“费利西蒂,我很高兴逮住你了。”西蒙说。不等人家邀请,他就为丹妮丝拉过一只凳子。“杜松子酒和奎宁水,谢谢你,招待。你想喝什么,丹妮丝女士?”

“你当真吗?”

“马丁尼,干型的。”

“正相反。我希望这意味着我们还能再次见到对方。”

“你呢,费利西蒂?”

“你觉得麻烦了?”

弗立克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应该待在苏格兰的!”她说。

她撑着胳膊肘抬起身子,看着他。

“你看,这里似乎有一些误解。丹妮丝把那个警察哥们的事儿都跟我说了——”

“很果断的决定。”

“没有误解,”弗立克态度强硬地说,“丹妮丝没通过课程,一切就这么简单。”

她不知应该跟他坦白多少。他晚上那会儿曾跟她说过,他想跟她结婚,但这是在她进他的卧室之前。女人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男人从来不会与主动跟他们上床的女孩结婚。从弗立克跟米歇尔的经验来看,这话并不总是正确的。但不管怎样,她决定把真相的一半告诉保罗。“它结束了。”

丹妮丝厌恶地哼了一声。

“想它什么?”

福蒂斯丘说:“我真不知道一个出自良好家庭又聪明伶俐的女孩怎么会通不过——”

“我在想我的婚姻。”她说。

“她是个碎嘴子。”

过了一会儿,保罗说:“你在想什么呢?”

“什么?”

跟米歇尔就从来不是这样。从当他的学生开始,弗立克就一心想打动他,但从未真正跟他和睦相处,甚至连稳固的关系都没能建立起来。她一直以来都在寻求他的赞许,而他从来不这么对她。在床上,她想办法取悦他,而不是让自己高兴。

“她没法闭上她那张破嘴。她不值得信赖。不能让她这么自由地到处走!”

当她挨着保罗躺在床上,另一重人格在她身上出现了,就像走进十字夜总会后马克身上发生的变化一样。她突然感到她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喜欢怎么来,只要自己愿意,不用担心别人怎么看她。

丹妮丝说:“你这恶毒无礼的女人。”

不过,跟保罗这次并不仅仅是性爱上不一样,区别还在她自己身上。她从未像问保罗这样问过米歇尔,问他从前的性经历。她从没有跟他说过“你愿意摸哪儿都行”。她从未给他戴过套子,也从未骑在他身上做过爱,更没跟他说过他在她里面会很舒服。

福蒂斯丘压着他的脾气,尽量把声音放低。“是这样,她的兄弟是因弗罗齐侯爵,跟首相特别接近。因弗罗齐亲自请求我给她这么个机会,你看,把她刷下来实在不太得体。”

米歇尔是在保罗之前唯一与她保有亲密关系的男人。她本该把这告诉保罗,但谈起米歇尔让她感到不忠。这更像是一场背叛,而非简单的通奸。总有一天她会告诉保罗,他只是她的第二个情人,她或许会说他是她的最爱,但她决不会跟他谈论自己跟米歇尔的性事如何。

弗立克抬高了嗓门:“我们还是直接点吧。”旁边的一两个军官扭头看他们。“为了你的上层阶级的朋友,你要我带上一个无法信任的人去敌后执行危险的任务,是不是?”

她并未觉得不快。她对保罗充满爱与渴望。有那么一会儿,她感到跟他的亲密之情胜过跟米歇尔在一起的时候。她希望在她的余生每天都跟他做爱。这可麻烦了。她的婚姻完了。她应该一见到米歇尔就立刻告诉他。她不能假装,不能装作自己对米歇尔也有这样激烈的感觉,连几分钟都不行。

她正说着,珀西和保罗走了进来。珀西用毫不掩饰的敌意瞪着福蒂斯丘。保罗说:“我没听错什么吧?”

一切结束后,弗立克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该怎么跟米歇尔说呢?

福蒂斯丘说:“我带丹妮丝一道来是因为,说实话,不让她去会让政府难堪。”

他想,在整个生命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胜过爱情。

“如果她去,我就会有危险!”弗立克打断他,“你是在白费力气。她被小组开除了。”

他向上看着她,她那张可爱的脸上集聚起剧烈的表情,漂亮的乳房欢快地上下动着。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他希望一直这样下去,直到永远,没有黎明,没有明天,没有飞机,没有伞降,没有战争。

“你看,我实在不想亮出我的职衔——”

她从头上脱掉它。

“什么职衔?”弗立克说。

“脱了你那内衣。”他说。

“我从皇家骑兵团的上校职衔上退下来——”

她把他的头推向一边。她脸色通红,呼吸沉重。她移到床头柜一边,打开他的皮夹,找到了橡胶套,一个小纸包里装着三只。她摸索着撕开纸包,拿出一只给他套上。然后,她骑跨在他的身上,让他仰身躺着。她低头亲吻着他,对着他的耳朵说:“小宝贝,你在我的里面会舒服极了的。”然后她直着坐好,开始动起来。

“退役了!”

他察觉她开始体味着快感。她的紧张消失了。她的四肢伸展开来,松弛、放纵,但她的髋部却急切地朝他贴过来。他探寻她私处的折皱,慢慢兴奋起来。她的动作变得更加急切了。

“——现在我是文职,相当于准将。”

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她这样开放让他感到吃惊,感到兴奋。他开始探察她的身体。就他的经验,大多数女人在这种时候都闭起眼睛,可她却睁着双眼,带着期待和好奇的神情审视着他的脸,更撩拨起他心中的欲火。就好像她可以不用别的方法,只凭这样看就能探察他。他的两手探寻出她胸部轻巧的外形,用手指感知着她那对娇羞的乳头,了解它们长什么样子。他把她的内裤脱掉,那里的毛发卷曲,蜜一样的颜色,密密丛丛,而在其下的左侧,有一块像溅出的茶水一般的胎记。他低头去吻这块地方,嘴唇让那体毛清脆地刷擦着,舌头品味着她润湿的地方。

“别逗了。”弗立克说,“你连部队的人都不是了。”

“你愿意摸哪儿都行。”

“我命令你带上丹妮丝。”

保罗猜测那就是她的丈夫米歇尔,便决定不再问下去。他吻着她,说:“我能摸你的乳房吗?”

“那我不得不考虑一下我该如何回答。”弗立克说。

“我不想告诉你。”

“这就好。我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他叫什么名字?”

“好了,我想好回答了。滚你的蛋。”

“不,我爱。但我没准备好。”

福蒂斯丘脸腾地红了。他大概还从未听一个女孩说滚蛋。他一反常态,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爱那个人吗?”

“那好!”丹妮丝说,“我们也清楚是在跟什么人在打交道了。”

“大概我并不想做。我是被劝着才做的。”

保罗说:“你们在跟我打交道。”他转身又对福蒂斯丘说,“我是这次行动的指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丹妮丝进入小组。如果你想争个究竟,就给蒙蒂打电话吧。”

她又放松下来,保罗感觉得到,于是他鼓励她多讲一些:“那,到底是哪儿不对了?”

“说得好,小伙子。”珀西加了一句。

“是不太对劲。”

福蒂斯丘终于能开口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朝弗立克晃了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克拉莱特女士,对我说那种话会让你会后悔的。”他从椅凳上站起身,“我很遗憾,丹妮丝女士,但我觉得我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他以为她会说十七岁。“老天。那个年龄,你本该舒舒服服在床上才对。”

他们离开了。

“二十二。”

“愚蠢的傻瓜。”珀西嘟囔着。

他愤愤不平。是哪个白痴能说服弗立克这样特别的女孩,乖乖跟着他躲进柜橱匆忙了事?“你当时多大了?”

“我们吃晚餐吧。”弗立克说。

“在一个可怕的地方,一个到处尘土的库房里。”

其他人已经在餐厅里了。这是“寒鸦”们在英国的最后一餐,因此珀西为每个人送上一份昂贵的礼物:吸烟的人每人一只银烟盒,不吸烟的人每人一只金粉盒。“它们上面都有法国标志,所以你们可以随身携带。”他说,女士们都很高兴,但他下面的话让她们的兴致又低落下来,“这些盒子也很有用。真正遇到麻烦的时候很容易就能典当出去,换成应急费用。”

“哪方面呢?”

食物很丰富,按战时标准就算是一场宴会了,“寒鸦”们一个个大快朵颐。弗立克不觉得很饿,但她强迫自己吃下一大块牛排,她知道在法国她一个礼拜也吃不上这么多肉。

让他惊奇的是,她害羞了。“不像你们那么好。”

他们吃完晚饭后,就该动身去机场了。她们回自己的房间去拿法国箱包,然后上了汽车。汽车载着他们沿着另一条乡间道路行驶,穿过一条铁路线,然后接近了一片农场建筑,它们处在一个巨大、平整的田野边缘。一块标志显示这里是直布罗陀农场,不过弗立克知道这就是皇家空军的坦普斯福德机场,而那些谷仓是重重伪装的尼森式活动营房。

他抚摸着她的髋部,感到了温暖的皮肤,然后是棉布,然后又是皮肤。他发现,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他强迫自己耐心一点儿,让她来掌握速度。“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第一次呢。”他说。

他们走进一座看起来像牛棚的建筑,看见一个身穿制服的空军军官站在那里,守护着铁架上的各种设备。在分发装备之前,每个人都被搜查了一番。莫德的行李箱里有一盒英国火柴;从戴安娜的口袋里翻出《每日镜报》上撕下来的一块报纸,上面是完成了一半的填字游戏,但她发誓她原本打算把它留在飞机上;至于赌性成瘾的“果冻”,她带了一包扑克牌,每张上面都印着“伯明翰制造”的字样。

她再次躺下。“这样好点儿了?”她说。

保罗给她们分发身份证、配给卡、服装券。每个女人给了十万法郎,大多都是脏兮兮的一千法郎面值的钞票。这些钱相当于五百英镑,够买两辆福特汽车。

有好几年保罗都没见过女人脱衣服了。他一直过着节制的生活,陪伴他的只有墙上的性感女郎招贴,她们总是穿着精致的丝绸和蕾丝,还有紧身胸衣、吊袜腰带和透明睡衣。弗立克穿的是件宽松的棉衬裙,没戴胸罩,内衣下面隐现的轮廓让他心急似火,他想,这对小巧而优雅的乳房可能并不需要支撑。她褪下她的裙子。她的内裤是纯白棉布做的,褶边在大腿上围了一圈。她的身体很娇小,肌肉却很发达。她就像一个在校女生换好衣服准备去打曲棍球,但他觉得这比墙上的女郎性感多了。

她们也得到了武器,点45口径的柯尔特自动手枪和锋利的双刃突击刀。这两样弗立克都没要。她带上她自己的枪,一支勃朗宁9毫米自动手枪。她在腰间系了一条皮带,她可以把枪挂在腰带上,紧要关头也能挂上一支冲锋枪。她还用她的翻领刀代替突击刀。突击刀较长,较有杀伤力,但有些笨重。翻领刀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当特工受到盘查出示证件,她可以大大方方伸手去掏里面的口袋,然后在最后一刻抽出刀来。

“好。”她坐直身子,脱了鞋,把它们扔在地板上,随后站起来解开她的上衣。他看得出来她很紧张,所以他说:“不要着急,我们有一整夜时间。”

此外他们还给戴安娜准备了李-恩菲尔德步枪,给弗立克配备了一支带消音器的司登“马克”二型冲锋枪。

“我的皮夹里有,在床头柜上。”

“果冻”需要的塑胶炸药平均分给六个女人,这样,即使丢失一两个包,剩下的仍然足够完成任务。

“可以,可是预防措施……”

莫德说:“它会把我炸飞了的!”

他睁开眼睛。他不再想让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了。事实上,他发现自己急于往下进行。“你能……”他的嘴唇发干,只能咽了口唾沫,“你能脱掉一点儿衣服吗?”

“果冻”解释说它其实是非常安全的。“我认识一个家伙以为它是巧克力,吃了一些,”她说。“我告诉你,”她补充说,“他都没怎么闹肚子。”

她把手移向他的髋部,说:“我真想在你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你。”

给她们准备的还有普通的圆形米尔斯手榴弹,带有常规的龟壳状外壳,但弗立克坚持要那种通用型方罐手榴弹,因为它们也可以当炸药起爆器用。

“是她。那非常刺激。我几乎一下子就出来了。要是你不小心……”

每个女人得到了一支自来水笔,它的空笔帽里装了自杀药丸。

弗立克的手指尖往他的肚子下面滑去。他闭上了眼睛。她说:“是谁把它戴上的?”

在穿上飞行服之前,每个人被强制性地去了一次厕所。飞行服带有手枪袋,如果需要,特工可以在着陆后立即进行自卫。她们穿着外套,戴上头盔和护目镜,最后穿上降落伞背带。

“她从她父亲那儿偷来一只那种橡胶玩意。”

保罗请弗立克出来一会儿。他手里还拿着最为重要的、能让这些女人以清洁工身份进入城堡的特殊通行证。如果一名“寒鸦”被盖世太保抓获,这个通行证会暴露任务的真正目的。为了安全起见,他把所有的通行证都给了弗立克,让她在最后一分钟分发出去。

“第一次是什么感觉?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预防措施?”

然后他吻了吻她。她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激情回吻着他,抓住他的身体靠向自己,不顾羞耻地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直到她已觉得喘不过气来。

“在酒店。这很容易。有很多空房间。”

“活着回来。”他对着她的耳朵说。

“你们在哪儿做爱?”

一声小心的咳嗽打断了他们。弗立克闻到了珀西烟斗的味道。她从拥抱中脱开身。

“在巴黎,我的父亲是使馆的武官。琳达的父母有一家酒店,专门接待美国游客。我们总是跟一大群外籍孩子一起玩。”

珀西对保罗说:“飞行员在等着跟你说句话。”

“是在美国吗?”

保罗点点头,转身走开。

“我们一直假装跟一帮朋友出去,一般我们晚上都这么干,不过我们马上就摆脱其他人,去电影院什么的,我们这么交往了几年,才开始有真正的性行为。”

“确认一下他是否已经明白弗立克是指挥官。”珀西在他身后说道。

“当然可以。”她咯咯笑了,瞬间她又变成了一个女孩,“我十二岁时就吻过男孩子。”

“一定。”保罗回答。

弗立克并不像她装的那么自信,他想。事实上她十分紧张,因此她才问这些问题。如果能让她觉得舒服,他就会回答的:“她叫琳达。那时候我们都实在太小了——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们有多小。我第一次吻她,她十二岁,我也只有十四岁,你可以想象吗?”

珀西脸色难看,让弗立克有了一种预感。“哪儿出问题了?”她说。

“她叫什么名字?”

他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弗立克。“一个伦敦来的摩托车信使从特别行动处总部送来的,就在我们就要离开那座房子之前。这是布莱恩・斯坦迪什昨晚发来的。”他猛吸了一口烟斗,吹出一团烟雾。

“那我觉得我们应该谈上一阵儿,也许一年两年。”

弗立克在傍晚熹微的日光中看着那张字条。这是一份电报译文。看了上面的内容,她的肚子上像挨了狠狠的一击。她抬起头来,十分沮丧。“布莱恩让盖世太保抓到过!”

“可以。”

“只有几秒钟。”

他吻她的嘴唇。“也可以亲吻吗?”

“是这么说的。”

“可以。”

“有理由怀疑什么吗?”

他轻轻用指尖抚摸她的脸颊,循着她下巴的曲线。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的心思跑到哪儿去了。她让他乱了阵脚。“我们可以互相抚摸着,一边说话吗?”

“唉,他妈的。”她大声说。路过的一个飞行员猛然朝这边看着,不敢相信一个女人会说出这种话。弗立克把那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她轻柔地笑了。“别担心,我想跟你做爱,但不着急。跟我说说你的初恋情人。”

珀西弯下腰,把它捡起来,弄平了上面的折皱。“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说。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从未交往过这样的女孩。她晚上来到他的房间,躺在他的床上但还穿着自己的衣服,然后开始质问他。“你就是为这个来的?”他快活地问,看着她的脸,“来审问我吗?”

弗立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有规定,”她决绝地说,“任何一个特工,如果被敌人俘虏,无论当时是什么状况,必须立刻返回伦敦汇报。”

“什么都行。我觉得我不认识你。”

“那样的话,你就没有无线报务员了。”

“说什么?”

“没有我也可以对付。这个查伦顿是怎么回事?”

“跟我说点儿什么。”她用一种慵懒、性感的声音说。

“我估计这很自然,蕾玛斯小姐可能招了什么人帮助她。”

他们躺在床上,脸对着脸,但她一件衣服都没有脱,连鞋也没脱。光着身子跟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躺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兴奋。他十分享受这种不必急于跑向下一个球垒的感觉,想让这一时刻永远延续下去。

“所有被招募者都要经过伦敦方面你的审查。”

他看着她的嘴唇,喜欢它们在她说话时动起来的样子,想着他立刻就会用他自己的嘴唇去碰它们,顿觉爱意绵绵。他笑了说:“我们躺下吧。”

“你很清楚,这种规定从未遵守过。”

“但没那么帅。”她取笑道。

“至少他们应该经过当地指挥员的批准。”

“像一只猿猴。”

“不错,他被批准了——米歇尔满意,这个查伦顿可信。查伦顿从盖世太保手里救下了布莱恩。大教堂里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是故意安排的,有可能吗?”

她抚摸着他,感觉着他肩膀、后背和他的胸口。她的手很柔软,但她的触摸却很坚定,像在探索着什么。“你的毛真多。”她低声说。

“或许这种事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份电报直接来自盖世太保总部。”

他大为惊讶,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激。他关上房门,然后去吻她,就站在那里,吻了很长时间。他毫无准备,一切就好像在做梦。他真害怕他会醒过来。

“但是,它的安全密码都对。再说,他们不会编造出这种又抓又放的故事。他们知道这会引起我们的怀疑,直接说他安全到达就行了。”

当她走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但他立刻就醒了,翻身跳下床来,他的潜意识认定若在深夜有人造访,就一定是盖世太保。他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接着才意识到来人是谁。

“你说得对,但我的感觉就是不对。”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屋里黑着灯,但月亮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他赤裸着,因为她进房间时他就是这样的。他总是光着身子睡觉,穿过走廊去浴室时只穿一件睡衣。

“是的,我也一样,”他说,这话让她觉得吃惊,“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保罗和弗立克两个人在聊天。

她叹了一口气。“我们必须冒险。没有时间做预防措施了。如果我们不在三天之内炸毁电话交换站,那就太晚了。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走。”

27

珀西点点头。弗立克看见他眼里泛着泪光。他把烟斗放进嘴里,再把它拿出来。“好姑娘,”他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耳语,“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