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得到地的田蚡非但对窦婴怀恨在心,而且还对“多管闲事”的灌夫耿耿于怀。灌老匹夫,你居然敢帮着我的老对头来对付我,我一定要让你有好果子吃。
田蚡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制定了先打倒灌夫,再慢慢来收拾“光杆儿司令”窦婴的策略。
藉福去的也正是时候,已成“莫逆之交”的灌夫正和窦婴促膝而谈,怀古伤今。听说藉福的来意后,窦婴还没发作,灌夫早已站起来把藉福骂了个狗血淋头,如不是碍着“两家交战不打使者”原则,只怕藉福就要被抬着出窦府了。
然而,要想打倒无官一身轻的灌夫并不容易,灌夫一不贪赃;二不受贿;三不犯法;四不奸淫;五不掳虏……这么说是个十全十美的人嘛。答案是否定的,都说人无完人,这话一点都不假。灌夫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喜欢喝酒,喝酒倒也罢,每次喝酒都喝高那么一丁点儿,喝高那么一丁点儿也没什么,每次还得做一些酒后失态的事来……可以说这是田蚡可以抓住灌夫的唯一“致命弱点”了。
以他当时的权势,他感兴趣的东西,除了皇位还没有得不到的。当然,考虑到这块地是窦婴家的,这窦婴虽然此时已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在朝中至少“余威犹存”,田蚡这次没敢来个直接的“霸占”,而是派了一个叫藉福的门客去向窦婴“讨”要这块地。
然而,令田蚡感到头疼的是,灌夫手中还握有他的“把柄”,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主动放弃再去争抢窦婴家那块风水宝地。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更急着想置灌夫于死地。只有灌夫死了,他才能后生。因为灌夫手中握住的这个“把柄”足以置他于死地。
这块地按今天我们的楼盘来分析,位置那是相当的不错,处于长安城里的“黄金地段”。不但位置好,而且据说风光也很好。总而言之,田蚡就想占这块地为己有。
那么这个把柄到底是什么呢?
按理说田蚡坐拥丞相之职,又有王皇后撑腰,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他的良田豪宅自然是数不胜数、用之不尽了。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用在田蚡身上一点都不假。田蚡在权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后,对物资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了,他看上了窦婴家的一块地。
一句话,一句足以致命的话。有一次,淮南王刘安到长安朝觐汉武帝,当时汉武帝为了显示对刘安的特别“厚爱”,特派田蚡出城来相迎。田蚡也许是一时高兴,也许是想极力巴结这位权大气粗的诸侯王中的王中王,对淮南王刘安说了这样一句话:“皇上至今还没有儿子(当时的陈阿娇陈皇后的肚子不争气),大王您作为高祖的长孙,且广施仁德,威望有加。如果哪一天皇上驾崩了,皇位非大王莫属啊!”
话说田蚡和窦婴在官场的高低已分了,田蚡站在了最高峰,而窦婴落到了最低谷,这个自然没法比了,两人导火线的由来却是因为一块地。
应该说这只是田蚡一句讨好刘安的阿谀奉承话,但在当时犯了法律之“大忌”——大逆不道,是要被诛灭九族的。田蚡不会料到,原本以为只传四耳的话,却传了六耳(构不成威胁的不算)。
也就是这个莫逆之交的灌夫,直接点燃了以田蚡为代表的王氏集团和以窦婴为代表的窦氏集团最后争夺战的导火线。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争地一事上灌夫“愤而不平,拔刀相助”,一是出于对莫逆之交的仗义;二是对田蚡有恃无恐。因此,当田蚡向汉武帝打灌夫的小报告时,灌夫并没有着急和慌张,而是很镇定地给田蚡写了一封信。田蚡看完信后,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
也正是因为“同病相怜”,失意后的灌夫和窦婴两人走在了一起,谈人生、说人情、论人品、道人性,结果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来劲,总之用四个字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好了:莫逆之交。
其实灌夫的信里也没写什么,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知道了当年他和淮南王“只传四耳”的话。果不其然,因为自己的把柄握在人家手里,田蚡立即主动撤了递上去的“小报告”,便表示两人可以“和平共处”。但其实他心里早已有了“置灌夫于死地”的想法了。
官场需要的是智慧和圆滑,总是“一根筋”走到底的灌夫,最终的结果和窦婴一样——在家“等待再就业”。
灌夫满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他的平稳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田蚡的屠刀就再一次砍向了他。前面已经说了,灌夫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喝酒闹事”。这也是田蚡唯一可以抓住灌夫的“把柄”。
七国之乱平定后,汉景帝便封灌夫为中郎将。然而,灌夫在战场上是个好将领,能打会拼,但在官场上却吃不开。他的火暴脾气以及耿直的性格决定了仕途的前景。随后他当过代国的相国,当过淮阳的太守,当过汉武帝的太仆(负责皇帝的车舆),当过燕国的相国……总之,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一言难尽。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田蚡决定抓住灌夫的把柄来解救自己的把柄。
灌夫的勇猛让这些犯军心有余悸,再加上韩颓当已把叛军后方的粮草一窝端了,叛军无心再战,刘濞率先当了逃兵。叛军失去主心骨后,兵败如山倒。此时周亚夫没有再客气,吹响了反击战的号角,而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将军,尽管年少轻狂,却身手不凡,手起刀落,血腥如花儿般绽放……灌夫为此得到了一个“拼命三郎”的绰号。
不久,田蚡人为制造的机会来了。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田蚡娶燕王刘嘉的女儿为夫人,说是夫人,其实是纳了个妾,他的元配夫人有好几位了。为此,田蚡还风风光光开办了“结婚宴”。开“结婚宴”的原因一来是这个妾来头不小,是燕王的女儿,总得给个明媒正娶的名分啊;二来田蚡想借机敛聚钱财;三来就是……
因为周亚夫的拼死相救,灌夫没死成。而刘濞等叛军却因为灌夫这出其不意的一闹,蔫了。
先打住嘛,随后故事的进程将会告诉你答案的。
在这生死一瞬间,灌夫在流血还流下了激动的泪,血伴泪,泪伴血,化作点点傲梅飘落在风中。泪眼中那个为他杀出一条血路的平叛大元帅周亚夫的形象是如此的高大和伟岸……
如今的田蚡那是啥人物,权势地位,无人能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因此,他的婚宴自然是朝廷中的一件大事了。朝中文武百官前去道贺,顺便喝一杯喜酒也是情理当中的事了。
如果你认为这是敌人突然良心发现、想放灌夫一条生路,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在战场上交锋只有流血的将军,没有流泪的士兵。只有当血流尽了才会看到泪,而那时的泪抑或是获胜后喜悦高兴之泪,抑或是失败时痛苦无助之泪。
田蚡办的是喜事,可对窦婴和灌夫两人来说却是“苦事”。去不去道贺这是摆在窦、灌两人面前的一道难题。田、窦、灌三人之间的关系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窦婴和灌夫虽然都早已退居“二线”了,但毕竟是朝中的元老级人物,人家堂堂一国之丞相好不容易结个婚办个喜酒,两人不去不好啊!而去,仇人相见,聚无好聚啊!
都说虎父无犬子,第二天,灌夫眼角的泪还没有擦干,便带了十几个勇士直杀到敌营中心,结果被敌军团团围住,孤掌难鸣。这时,灌夫才知道“无人过后是有人”,“冲动”的代价是“惩罚”。正当灌夫认为他也会和他的父亲一样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时,敌人中突然让开一条道来。
去也难为情,不去也难为情,窦婴和灌夫作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选择。窦婴决定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去赴田蚡的这场喜宴;而灌夫决定“将仇恨进行到底”,不去给田蚡这个面子。
灌孟死后,他的儿子灌夫面临两种选择:一是护送父亲的尸体回乡安葬(汉代法律规定,父子同在军中,一方死了,别一方可以护送死者回乡安葬);二是留在前线继续抗战。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去或留的选择题。然而,灌夫却连想都没有想,就选择了继续留在军中。原因是他要为父亲报仇雪恨。
面对灌夫的选择,思想境界明显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的窦婴对灌夫展开强烈的“攻心政策”。结果窦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但说服了灌夫,还直接教会了灌夫两个道理:一个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另一个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事实证明,“廉颇老矣”的灌孟不但“尚能饭”,而且还“能杀敌”。在周亚夫和叛王之首吴王刘濞的大决战中,灌孟为了能尽快彻底地打败敌人,带领一千多敢死队偷袭敌人后方大本营,结果烧毁敌营无数,极大地打击了敌人的士气。当然,为此灌孟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生命。
以至于在田蚡府里,有人问灌夫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灌夫会反复地说这两个句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嘿嘿;相逢一笑泯恩仇嘛,嘿嘿。问的人多了,到后面,灌夫就只剩下傻傻地干笑“嘿嘿”了。
令人欣喜的是,灌孟是属于后面这种的人,他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亲临战场,一来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二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
然而窦婴和灌夫不会料到,他们去买田蚡的账,但田蚡却并不买他们的账。酒席开始后,自然是宾客如云,场面之壮观,可套用赵本山和宋丹丹春节联欢小品《小崔说事儿》里的台词就是:那怎么叫“特别”壮观呢?那是“相当”壮观哪!那家伙,那场面大的,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那……
当年的七国叛乱,打了汉景帝一个措手不及,幸亏汉景帝留有先皇汉文帝留给他的“锦囊妙计”——天下有乱,可让周亚夫挂帅。周亚夫挂帅后,朝中凡是能行军打仗的将领差不多都参与了这次亲征。其中年逾五旬已是“知天命”年龄的颖阴侯灌孟也在其中,大凡老将出马,只有两种可能性,非庸即勇。要么是进来“滥竽充数”扯皮条的,要么就是为了证明“廉颇老矣,尚能饭”的。
就在这样“相当”壮观的场面上,田蚡首先以主人公加新郎的身份开始一一向大家敬酒了。令人感到吃惊的是,每个人都离开自己的位置,向后三步走,然后立正站稳了,最后趴下。且不说动作的滑稽,他们是以这样特殊的礼节来表示对一国之相的尊敬。这有点类似于当年刘邦在咸阳城见到秦始皇出巡时,百姓不约而同地下跪高呼“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隆重场面,而当时刘邦虽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双脚还是不听使唤地跪将下去。
不在一个等级,并不说明灌夫就逊色多少,相反他在七国叛乱之后,同样得到了汉景帝的嘉奖,并被封为中郎将(武职)。原因是他是“烈士的家属”。这得从他父亲颖阴侯灌孟说起。
此时的众人都做出如此高的礼节,窦婴和灌婴心里虽然也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和大家“随波逐流”了一回。
灌夫,字仲孺,颍川人。他也是参加过七国平叛的功臣,放在这里才讲,原因有两个,一是灌夫相对于七国平乱功臣周亚夫、窦婴、曹襄、栾布、韩颓当等人来说就是小巫见大巫,明显不在一个等级,放在前面讲有喧宾夺主之嫌;二是故事情节的需要,放在这里来讲更合适些。
然而,当窦婴敬酒时,众人的反应却有了天壤之别。田蚡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而众人只是把屁股微微地挪动了一下就了事。
点燃导火线的人叫灌夫。
灌夫看在眼里骂在心里,很快轮到他敬酒了。结果众人的反应更糟糕,田蚡不但没欠身,还说了一句让众人很煽情却让灌夫很上火的话:“千万不能倒满杯哦!”意思是他们两个来个“浅尝辄止”就行了。但对于一个敬酒的人来说就是大不敬了。当然,灌夫心里虽然烧起了第一把火来,但还是忍住怒火,调侃道:“今天是丞相大喜的日子,请喝个满杯团团圆圆。”田蚡并没有顾及灌夫的感受,坚决只喝了一口“表示表示”。
流血的仕途
这样的场面,灌夫显得很难堪,心里虽然烧出第二把火来,但他还是强忍住了。接下便是向众人敬酒了。众人对窦婴都是挪挪屁股“表示表示”,对他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了。灌夫对这种情况也早已料到,见怪不怪了。
按理说田蚡和窦婴从此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两人已是八竿子打不着了。然而一个人的出现,却让田蚡和窦婴进行了一次真刀真枪的“真情对对碰”。田蚡是王皇后这边的人,而窦婴终究算是窦太后这边的人,因此,我们估且把这场对决看做是窦氏残余势力和王氏集团的最后大火拼吧!
然而,在这个最为关键的时刻,灌氏家族的另一位成员灌贤却和当年的项羽的叔伯项伯一样,来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灌夫敬酒敬到“自家人”面前时,满以为可以在这里挽回一点面子,然而,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灌贤非但没有“避席而趴”表示对他这位灌氏家族“老一辈”的尊敬,反而把胳膊肘拐向身旁的程不识“唠嗑儿”,对灌夫来了个“曾不识”。
汉武帝不能用他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姓“窦”。姓啥都可以,就是别姓窦。看来窦婴真是成也姓窦,败也姓窦啊!
这样的局面打了灌夫一个措手不及,他举杯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都没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为热烈、也是最为旺盛的第三把火也就此点燃了。都说事不过三,前面两把火已经烧得灌夫难受至极、痛苦不堪,而这第三把火却烧得他体无完肤、颜面无存,试想自家人都这样对他,他以后还怎么混?是可忍孰不可忍,灌夫心中的火气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对着灌贤就是一阵竹筒倒豆子般的教训:“平日里你尽说程不识将军的坏话,将人家贬得一钱不值,今天长辈向你敬酒,你却为何与他窃窃私语?”
果不其然,窦太后终于到极乐世界继续享福去了,而汉武帝也翻身成了国家的真正主人,待业在家的田蚡也继续他的时来运转,回到了朝廷,而且这一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举夺得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位置。其他在“思想革命”遭到打击迫害的革命人士也纷纷官复原职,唯独窦婴却是一个例外。
其实灌夫这句话虽然是一时气极的话,但含义却很深刻,至少表达了两种状况,在质问指责灌贤的同时,还挑拨离间了灌贤和程不识之间的关系。可谓一语双关,语不惊人誓不休。
有时候天意主宰一个人的命运和进程啊,种种迹象证明,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然而正是这样一句话,却被田蚡成功地抓住了“把柄”,他顺势就对灌夫的话来了个反挑拨反离间:“程将军和李广将军同是东、西两宫的卫尉,是穿着一条裤子的人,你今天当众侮辱程将军,就是不给李将军面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下岗的窦婴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此时的窦婴乃一介布衣,不再是那个朝中人人景仰、人人畏惧、人人都想巴结的窦婴了,没有人再对他恭敬有加了,甚至连他府里的门客们也都对这个主子“不客气”了许多,似乎众人都算准了窦婴不会再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了。
田蚡果然不愧是在官场上的老混混了,灌夫的话被他这一样一变通一挑拨,明显就变质了,田蚡改灌夫转述灌贤对程不识以前的不尊敬,为灌夫对程不识对李广的不尊敬。
然而,命运真会捉弄人,他还没来得及和窦婴在官场上来个“明争暗斗”,突然之间,他们两个人双双被“双规”,随后罢职免用,成了汉武帝的“思想革命”的替罪羔羊。
李广那是啥人物,流传千古的人物啊,无人不识无人不知啊!直到今天我们谈起这位抗击匈奴的名将,又有谁不敬佩和缅怀呢!后面将会有李将军的精彩表演,这里暂不多提。
对此,田蚡心里很是愤愤不平。此时的他早已把当年对窦婴的“爱”转为“恨”了。当年忍辱负重极尽巴结之能事,满以为只要魏其侯一句话,他便能青云直上,然而,如不是王娡突然间凤舞九天的话,只怕他现在还是那个小郎官呢。因此,此时的二把手田蚡自然对一把手窦婴忌恨有加。
按理说田蚡引出大人物李广来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灌夫此时应该冷静下来,好好分析该如何作答。然而,关键时候灌夫还是“醉了”,他还在发酒癫疯:“今天就是砍了我的头,掏了我的心,剥了我的皮,我也不怕,什么程将军、李将军,都是狗屎将军。”
从此,田蚡不再是“沉默的羔羊”了。他离开了窦婴的庇护,开始了独自闯天下的仕途生涯。而汉武帝上任时,这位“国舅”级别的大人物更是一步登天成了御史大夫(文武百官的二把手);而一把手却被阴魂不散的丞相窦婴占领。
恭喜灌夫,你完全中招了。田蚡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对怕引火上身准备开溜的客人们说道:“平常我把灌夫惯坏了,今天得罪了诸位,我非要给他一点惩罚不可。”
就在田蚡对窦婴很是失望时(认为他没有提拔自己),命运的转机出现了,没过多久,王娡一步登天成了皇后,爱屋及乌,汉景帝马上就封田蚡为太中大夫的高官。
事情发展到这里,灌夫要想全身而退,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对田蚡赔礼道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要以“牛脾气”著称的灌夫主动向田蚡承认错误,赔礼道歉,那简直是痴人说梦。窦婴为了平息这场“干戈”,甚至还主动来按灌夫的头,但灌夫的“牛脾气”岂是吹出来的,他说“不怕”,便是九头牛也按不下他的头。拉拉扯扯的过程中,场面进一步恶化,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田蚡是这样想的,然而,他错了,尽管他付出了百倍的努力,甚至可以说是超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他除了每天多增加一些人对他的白眼外,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飞黄腾达”。
事情的发展都朝着田蚡预计的进行,最后的结果就没什么悬念了,田蚡以“行凶伤人罪”,把大闹其婚宴的灌夫抓起来直接关进了丞相府的大牢。
单是请安也罢,请完安,他还不闲着,侍奉窦婴吃饭啦、散步啦,只差不能侍寝了。田蚡丝毫不在意别人看他的异样眼光,可见隐忍之心有多重。
灌夫突然间坐牢去了,窦婴自然不会袖手观旁。田蚡和窦婴的大决斗被灌夫点燃导火线后,终于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了。
田蚡就很荣幸地成了这些极力讨好、极力巴结窦婴的一员。当时的王娡还没有当上皇后,后宫之争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田蚡已到长安开始闯荡他的仕途了。以王娡当时的能力,仅帮田蚡捞了一个小小的郎官。但田蚡不是一个小富即安、有口饭吃就行了的人,相反,他的野心和他的同母异父的妹妹王娡一样大。于是,他当时看准了窦婴是一个炙手可热且很有发展前途的“潜力股”后,二话不说,决定进行投资。于是我们以后就看到了这样惊人的一幕,田蚡每天按时按点来给窦婴请安,风雨无阻。
法不容情
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增益其所不能。”窦婴并没有一直沉醉在人生的谷底。七国之乱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当时的汉景帝面对气势汹汹的七国之乱,在起用先帝临终重托的周亚夫的同时,也没忘了窦婴这个“扫地出门”的外戚。于是,周亚夫和窦婴联袂出现在了平乱的战场上。最终,七国之乱三个月就被他们搞定了。而因为在平乱中立下赫赫战功,窦婴一步登天,被汉景帝封为魏其侯。一来后台足(窦太后);二来官位高(侯仅次于刘氏宗亲的王),从此,窦婴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两大人物之一(另一个是周亚夫),朝中文武百官无不对其景仰不已,而想巴结他的达官显贵也并非“车水马龙”、“踏破门槛”就能形容得了的。
田蚡私自扣押灌夫后,窦婴出手了,他一纸状纸告到了汉武帝那里去了。窦婴毕竟也算是一代豪杰,汉武帝为此特召见窦婴,给了他一次口头陈述“冤情”的机会,窦婴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把灌夫醉酒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汉武帝听。末了,汉武帝并没有做明确答复,而是决定开一次“法庭辩论大会”。汉武帝的意思就是说,田蚡和窦婴两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在法庭上进行一次公开辩论吧!
严重到了什么地步呢?窦婴不但丢了乌纱帽(窦婴很识趣地主动请辞,挽回了被削职的面子),而且还被除去“门籍”,这个门籍顾名思义,就是家族的籍贯了。除去了门籍也就是等于扫除出了家族,也由此可见窦太后对这个“多嘴”的侄子的憎恨。
参与“法庭辩论大会”的人员包括了朝中所有三公九卿级最高层官员,而“法官”自然是汉武帝了。
但窦婴并没有受年少时起起落落的经历影响,“再就业”成功后,窦婴依旧自命清高,且心直口快。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那次汉景帝和窦太后及梁王刘武的家人聚会上,成功地阻止了汉景帝的“酒后失言”行为(即汉景帝言千秋百岁之后把皇位传于弟弟刘武一事),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窦太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按照我们现在的法庭开庭程序是:开庭、法庭调查、举证质证、法庭辩论、法庭调解、最后陈述、休庭。鉴于这次法庭辩证会的特殊性,当汉武帝以法官的身份宣布“开庭”后,首先是进行法庭陈述环节。
因为得病丢了相国之位后,窦婴从此一直在家等待“再就业”。直到汉景帝继位后,窦婴才就业成功,在朝中当了一个小小的詹事(从事皇子或皇帝的内务服务以及文学侍从)的职务。
第一个站出来陈述的就是“原告”灌夫的代言人兼“律师”窦婴。窦婴显然是有备而来,他的陈述报告堪称经典,首先是详细陈述了灌夫的“丰功伟绩”,为灌夫挽回人气做铺垫;然后陈述那天得罪丞相田蚡是因为“酒后误事”,实是无心之过,为灌夫的罪名开脱;随即来猛料了,陈述田蚡贪污受贿的事实及其他一些违法乱纪的行为。他的最后总结陈词是:田蚡“诬陷”灌夫是“别有用心”。
首先我们来简单地回顾一下窦婴的成长历程吧!在汉文帝时,窦婴因为有窦太后这层关系,还是一介翩翩少年时,就一鹤冲天担任了吴国的相国。然而,随后的命运并没有让这个年轻有为的青年“青云直上”,相反“一落千丈”。套用一首歌来说就是“多年以后一场大病,惊醒了沉睡的窦婴,突然之间吴国的国相换了主”。
接下站出来陈述的是“被告”田蚡。他的陈述也很有分量。首先他陈述了灌夫的“数大罪行”,检举了灌夫傲慢自大的作风问题,充分把灌夫的人品贬到了“一钱不值”的地步;然后陈述了窦婴和灌夫之间非正常的“关系”,常常在一起商谈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最后为自己的“清白”作辩解,说“斗鸡玩猫”无非是为了“脑力劳动”的需要,说“买田宅”无非是为了使自己有“体力劳动”可做,总之他是清白、无辜的。他的最后总结陈词是:灌夫犯有“过失罪”,窦婴犯有“诽谤罪”。
那么,窦婴和田蚡又有什么过节儿呢?这里不妨把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简单地叙说一下。
接下来进入法庭辩论环节了。说是辩论,也跟陈述性质一样,众大臣有表演的机会了。首先站出来的是朝中“二把手”御史大夫韩安国。他先说起灌夫当年在七国叛乱时的替父报仇的英勇表现,然后再说灌夫这次确实是“醉酒误事”,引出事端来,灌夫没有死罪。最后是一个小小的总结:魏其侯说得对。
2.窦婴和田蚡有过节儿。
单看韩安国的这一番话,他明显是支持灌夫,站在窦婴这一边了。然而,他的话还没有结束,接着话锋一转,又说灌夫与奸猾之人交往过密(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了),拥有家财万贯,良田美宅无数,其家族在颍川独霸一方,引起民愤,灌夫理应受到惩罚。最后结论是:丞相说得也对。
众所周知,田蚡是汉武帝的舅舅、王皇后的哥哥。按照后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原则,王皇后不可能忘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啊!汉武帝任田蚡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而窦婴无论如何总是脱不了和窦太后的关系,脱不了“窦氏”这个家族成员的标签。因此,“忍辱负重”好几年的汉武帝自然对窦氏这两个字心有余悸。
看到这里,大家都明白了,韩安国其实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枣”两边都不得罪。由此可见这个韩安国能混到朝中二把手这个位置也并非浪得虚名了。
1.革命形势的进程所产生的必然结果。
韩安国在没有看到哪方必胜的情况下,选择了“中立”。主爵都尉(廷尉已被取消,相当于朝中三把手了)汲黯却公私分明,举双手表示支持窦婴。眼看胜利的天平就要往窦婴这边倾斜了,内史(相当于朝中第四把手)郑当时很及时地来了个支持田蚡。
现在窦太后这座大山终于在岁月侵蚀下倒下了,汉武帝放手一搏。不是他忘了这位朝中元老级的人物,而是已经不能再用了,原因有二:
这样,胜负的天公就趋于平衡。而汉武帝作为一个法官,自然是选择中立的。而接下来朝中其他文武大臣,也许是闻到了“法庭内”浓烈的硝烟味道,都很识时务地紧闭嘴巴,选择了沉默不语。
汉武帝上任之初任窦婴为丞相,除了窦婴在朝中威望颇高,足以胜任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务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利用窦婴以堵窦太后之嘴。汉武帝一上台就野心勃勃,想进行思想革命,但又惧怕窦太后,而窦婴虽然是窦太后的亲侄子,但又是“思想革命”的支持者,任命窦婴为丞相,既堵住了窦太后的嘴,又有助于自己革命的成功,可谓一举两得。
结果可想而知,汉武帝本来以为来个法庭辩论,谁是谁非,孰对孰错定然会有个“分晓”可见,这样一票对一票(韩安国的模棱两可的票作废)的僵持局面和朝中其他大臣的保持沉默让他很难堪啊!他作为一国之君,亲自来断案,居然有断不了的案子,于是以“拂袖而去”的独特方式宣布“休庭”。
也许有人就会问了,窦婴不是汉武帝上任后的第一任丞相吗,怎么现在汉武帝扬眉吐气,窦婴却没有“咸鱼翻身”呢?
眼看法官难断“家务事”,“法庭调解”环节不按常规地出现了。出来做“法庭调解”的人是法官他妈,汉武帝的母后王皇后。
而田蚡和韩安国时来运转,一个被任命为丞相;一个被任命为御史大夫;一个成功实现了“咸鱼翻身”(田蚡曾被汉武帝任命为“御史大夫”),一个实现了“连升三级”(韩安国是梁国刘武的宠臣,属于“地方官”)。
自从当年夺得太子之争的最后胜利,王皇后已“隐退”后宫多年,最多只是提醒汉武帝几句,没有直接参与朝中争斗中来了。然而,此时田蚡的事关系到王氏家族的事,王皇后作为王氏家族的掌门人,她能不出面做调节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许昌、庄青翟等人明明知道是被冤枉的,但此时已是“东风无力百花残”了。他们完成了他们在历史上该留下的足迹和使命后,消失在了人民的视线中。
既然王皇后亲自出面了,汉武帝迫于压力,择日宣布法院的最终判决:窦婴败诉。窦婴败诉除了承担法庭相应的“诉讼费”外,连带责任是因“庇护罪”和灌夫一起入狱了。
经受过暴风雨洗礼的汉武帝,显然对这三个字的秘诀理解透彻了。窦太后尸骨未寒,汉武帝的“快拳”就打向了朝中的“反革命派”。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等窦太后安排的“新四人帮”首先成了汉武帝快拳的首批“获益”者,他们光荣地下岗了,理由是他们并没有给窦太后办理好丧事。
可怜的窦婴,原本以为公道自在人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又怎么能想到在那种不平等的皇权社会,能给他这样一次公开陈述、公开辩论的机会就已经是很难能可贵了,更别说什么“公道”可言了。
“快”很容易理解,在官场中讲究的是速度,遇事该断不断,该决不决,时间一长会祸害无穷,必须以快刀斩乱麻的效率把事情办妥。“准”就是弹无虚发,要准确地命中目标。而“狠”就是心狠手辣,在官场讲仁慈、讲道理、讲原则是行不通的,你不狠,并不代表别人也不狠,这样最终失败的就是你。一句话可以概括:人在官场混,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事情虽然在一步一步朝糟糕的方向发展,但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至少窦婴和灌夫手中各自握有一张“救命护身符”。灌夫的救命护身符大家都知道了,前面已经说了,那就是他握有田蚡见淮南王刘安的话语把柄;而窦婴的“救命护身符”是先皇留给他的遗诏,遗诏的大致内容就是:遇到没有办法的时候,拥有优先向皇帝的“解释权”。这有点相当于“免死金牌”的味道,意思就是说,谁也不能轻易砍你的头。
按照“树倒猢狲散”原则,大树倒下了,也该是树下猢狲们散去的时候了。汉武帝这次没有丝毫留情,“思想革命”的失败,让他经受了磨炼也使他成熟了,在宫中从来都没有仁义可言,只有一条三个字的秘诀:快、准、狠。
也正是因这样,窦婴表示对法院的判决不服,公开向汉武帝进行“上述”。然而,“拥有豁免权”的窦婴怎么也想不到,他原本以为拿着这道“救命护身符”可以十拿九稳了,却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因为这道“救命护身符”存放的时间太长太久了,失灵了。
汉武帝是先哭后笑的。哭的原因很简单,窦太后祖母啊,牴犊情深,至亲的离去,他能不哭吗?至于笑,众所周知的原因啊,他上任之初,血气方刚,便欲大展宏图,风风火火地弄了个“思想革命”,结果“思想革命”非但没有成功,反而差点革了自己的命。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一向仁慈善良的窦太后狠狠心,把革命派一棒子打死,把汉武帝架空起来,弄得汉武帝空有皇位,却无实权。如今这座压在他身上的大山瞬间轰然倒塌了,你说他悲伤之余能不高兴吗?
汉武帝听说他手中有先皇的这道“免死金牌”,自然叫来尚书查公文档案,然而尚书的回复是:档案里金牌、银牌、铜牌都有,就是查无此牌。
窦太后走了,国人哭了,汉武帝终于笑了。
这样一来,狱中的窦婴有口难辩,而灌夫的“免死护身符”同样因为身陷囹圄,有心使出,无奈无人相听,就这样,窦婴和灌夫的“免死护身符”双双失灵,这也就注定了他们最后悲惨的命运。
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五月,窦太后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早已失明的眼睛。黄老学派思想的代表人物,一代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永远地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后宫。在她的身上,有着太多令人学习和回味的东西。比如说她的勤朴节俭、比如说她的仁义厚道、比如说她的廉洁奉公。总之,在她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良家妇女应具有的思想品德,也可以看到一个慈母对子女的殷殷期待和谆谆教诲……
灌夫不但被砍了头,还株连九族。
韩嫣死了,汉武帝对游猎的兴趣大减,而窦太后也似乎得到了报应。没过多久,一向身子骨硬朗的窦太后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汉武帝本来不想对窦婴动“屠龙刀”的,找个机会就把他放了,但田蚡等人却添油烧火地把窦婴往死整,总之,到最后,汉武帝也救不了“罪恶累累”的窦婴了。
树倒猢狲散
元光四年(公元前131年)十二月三十日的最后一天,这是窦婴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天,春天就要来了,窦婴却走了,带走了一份遗憾,带走了一份悲凉,更带走了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