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正要说话。他说:“不就是念答辞吗?我给你写,你念我写的这个。”
“小明,别念它!”
我想这可太好了。可是一想到这样一位老师,一定会要我把抄好的给他看,所以这么办不行。
他拿起原稿看完,立刻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我这么一说,哥哥立刻说:“你就把他写的那份答辞抄好给他看,举行典礼前再把我写的这个夹在里边,到时候读这个。”
抄完之后,我自己默读了一遍。这时哥哥说:“给我看看。”
哥哥写的那份答辞,内容辛辣无比。它痛骂了积习难改的小学教育,嘲笑了奉行这种恶习的教师们,说我们这些摆脱了他们种种羁绊的毕业生,过去像做了一场噩梦,今后就可以自由地做有趣的梦了,诸如此类。这在当时来说是具有革命性的。
我怀着毛骨悚然的心情,拿着他交给我的答辞草稿回了家。我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和他打交道了,没有办法,只好遵命,就找来顶好的卷纸誊写起来。哥哥站在我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读了,痛快之至。但是很遗憾,我没有念这份答辞的勇气。
这时候,有的女生一定会抽抽搭搭地哭起来。在这之前,我必须以男生代表的名义念答辞。班主任写好答辞交给我,让我工整地抄好,到时候上台去念。至于答辞的内容,可打百分,全都是从德育教科书上寻章摘句抄下来的,读起来干巴巴的。特别是当我看到用堆砌的华丽辞藻赞颂老师之恩的段落时,不由得扫了一眼这位班主任。前面我已提到,这位老师和我彼此憎恶,关系很坏。而他居然让我肉麻地颂扬师恩,由衷地表达离别之痛,这样的老师算个什么东西!他居然能够如此赞美自己的业绩,如此粉饰自己的所作所为,这种人的内心深处到底藏着什么呢?
现在想起来,如果念了它,校长、全体教师以及全体来宾准会和果戈里的《钦差大臣》落幕时那种状态一模一样。
最后全体唱毕业歌。
我不能忘记,当时的来宾里有我父亲,他穿着大礼服,仪态庄重。至于那位班主任,快要举行典礼时不仅检查了我誊好的答辞,甚至让我在他面前朗读了一遍。哥哥给我写的答辞仍旧装在衣袋里——临时偷换也并不是办不到。
如我之姊,如我之兄
典礼一完我就回了家。父亲说:“小明,今天的答辞蛮不错呢。”
上班诸生,切磋与共
哥哥从父亲这句话自然了解到我是怎样做的,所以向我微微一笑。
然后是五年级学生唱惜别歌:
我害臊了。我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高山仰止,吾师之恩……
就这样,我从黑田小学毕业了。
当时小学毕业典礼是有一定程式的。通常像现在的室内剧一样,进退如仪,并略带感伤情调。开头照例是校长训词,祝福和训勉毕业生前途无量、好自为之等一派陈词滥调。然后是徒具形式、泛泛而论的来宾代表致辞,以及毕业生代表的答辞。而后,毕业生在风琴伴奏下,唱起:
黑田小学的帽徽是藤花,我想,这大概是由于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藤萝架吧。黑田小学时期,我美好的回忆只有那藤萝花和立川老师、植草圭之助。后来植草进了京华商业学校,我上了京华中学。
小学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