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父亲带着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和姐姐们,去了陆军的户山学校。
明治时代的人们,我以为正如司马辽太郎的《坂上之云》描写的那样,是以望着山坡上方遥远的云、登上坡道时的心情生活着的。
我们被带到一个乳钵形的圆形剧场,这个剧场的座位是阶梯式的草坪,我们坐在这里听下面圆形广场上的军乐队演奏。
美国著名的101弦乐团也曾选定《海》、《隅田川》、《鲤鱼幡》作为演奏曲目。听该乐团的演奏就知道,他们正是为这些歌的舒缓有致、流畅美妙所倾倒才选定的。
军乐队成员都穿着红裤,铜管乐器闪着金光,草坪上的杜鹃花团锦簇,女人们的阳伞五光十色,音乐的旋律使人备感舒畅,不禁想用脚打拍子。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这两首歌外,当时学校唱的还有几首好歌,比如《红十字》、《海》、《嫩叶》、《故乡》、《隅田川》、《箱根山》、《鲤鱼幡》等等。
直到今天,我还把这番情景当作我记忆中明治时代的影子。
后来我曾经对副导演们说,这才是分镜头剧本的典型,你们要好好从这歌词中汲取营养。至今我仍然这样认为。
也许因为当时还是个孩子,我一点也没感到它有什么阴暗。但到了大正末期,从《我是河滩的枯草》、《随波逐流》,到《暮色渐浓》,所唱的歌全都充满咏叹与失意,曲调黯然。
曲调流畅,歌词浅显上口,直率得惊人,而且简洁准确,从不无病呻吟。
有件事我在这里要附带提一笔。
小学里唱的歌全是明朗爽快的调子。《日本海海战》、《水师营之歌》等,直到现在我还喜欢。
那是大正十五年(一九二六年)或更早一点的时候,一位年轻导演在某次会议上说:“如果明治时代出生的人不快些死去,给下一代腾出位置,我们不论怎么想出头也无法办到。”我有幸没参加这次会议,后来听成濑巳喜男先生一说,大为惊讶。一向寡言的成濑先生曾苦笑着说到这番话:“尽管这么说,可他们也不能为此而寻死呀。”此类青年导演从来不认真思考自己,却专对别人妄加非议。他们不假思索地说:“要是给我那么多时间和金钱,那样的片子我也拍得出来。”他们不知道,浪费时间和金钱,人人都会,但有效地使用它,却需要才华与奋斗。若自己不思进取,即使别人死了空出位子,也没有填补这一空缺的能力。出生于明治时代的沟口健二先生、小津先生、成濑先生相继去世后,日本电影出现衰退时,你们干了什么?补上他们的空缺了吗?并非因为我是明治时代生人才说这话。我只是在说明道理,我只想说,必须完全摒弃依靠别人的脆弱腐朽的精神。你们太幼稚了!
我的小学时代正是大正初期,明治余韵仍然不绝如缕。